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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绿裳女子不知何时走了进来,分别看了两人一眼,才对箫云忘低低叫了声“爹!”然后缓缓越过了他,站在凤岚七步之外,凝视她良久,才道:“娘,本来女儿是一心回来跟您道歉,只是听了刚才的话,女儿很伤心,很失望……”
凤岚脸色苍白一片,指着两人,身形摇摇欲坠:“你,你们……”
箫清儿回望箫云忘一眼,惨然叫道:“娘,你为何不肯易身而处地为师弟他想想,你难道不知道,说出这样的话,他会有多伤心?
“况且你不问问女儿的意见,就自作主张,如今可好,师弟他人不知去向,他这样的状况,您的良心能安吗,您说说,你说说呀……
“爹一一”说着,箫清儿惨呼一声,回身就扑进了箫云忘怀中,痛哭不止.
箫云忘一面温声安抚着爱女,一面冷视着凤岚,责难和失望在他眼中徘徊.
“都容不下妾身了,妾身这就走,这就走……”凤岚秉性刚烈,性子急来如火,蓦然冲过门廊处的父女两人,作势就要离去.
“你去哪里?”箫云忘一句话截住了凤岚.
“哪里来,回哪里去!”凤岚气极道.
“事已至此,你还要跟我闹脾气,究竟谁的错,你心中当真没个是非么?”箫云忘极力压制胸腔的怒气.“爹……娘……”箫清儿轻轻离开箫云忘的怀抱,上前拉回凤岚,站在两人之间,“千错万错,都是女儿的错,女儿这就去王母峰苦修仙法,不再为你们增添烦恼,只求你们设法找回师弟,女儿就心满意足了.”说罢,箫清儿缓缓穿过两人,腾身御剑冲天而去.
天渐渐大明,玉霄峰却是一片死寂.
东出昆仑,暂时来有去向的杨逸真,是夜栖息在昆仑怒江源头沿岸的山洞中.
山头风急,寒冷的空气入了肺腑,纵然有皮裘裹身,杨逸真还是禁不住连打几个寒嚓.他呼唤了几声,一早飞得不知去向的青鸟,叼着一串红亮亮的果子飞了回来.
“你这野鸟!”杨逸真没好气地冲着盘旋的青鸟骂了一句.
“咕咕,臭小子,接着!”音鸟松口就将野果连藤扔到杨逸真头上.
杨逸真匆忙离开仙府,未带干根,连夜远行数百里,又失去了辟谷之能,早饿得发慌了.一串酸甜带苦的野果,他三两口就吃了个干净,“前面是不是有个小码头,还有个集市?
青鸟怪叫了一声,闪电冲向高空,盘旋一阵后又落了回来,叫道:“嘎嘎,船,看见一只大船,好玩,好玩……”
“大船?”杨逸真大觉奇怪,他印象中河阳镇从来没有大船停靠,暗骂这妖鸟少见多怪,不过也确认了目的地所在,“青鸟,我们走,就去那里.
青鸟怪叫一声,狂风卷起,倏然化做一只巨鸟,展翅落在崖口上.杨逸真刚爬上去,青鸟就腾空扑下了河谷半空,冲着急速奔流的河面上滑翔而下,堪堪掠过浪涛翻滚的水面,迅即拔高而起,奔往天际,大地山川尽在人鸟之下.
在青鸟的法力护持下,杨逸真在一阵平飞后才勉强坐稳,回头再看了一眼昆仑山,心中万般惆怅,转即又想起了河阳镇的一草一木,只怕如今一切早物是人非了.
在蜿蜒回转东南向的河湾处,杨逸真果然见到了码头处有一只巨帆大船.他令青鸟在一市集几里外河岸上一处丘陵落下.
“嘿哟,嘿哟……”码头上装卸货物的一群脚夫正高声喊着号子,踩着舷板,承上接下.南北陆路,水路,货物如流水一般从各地行商手中来回周转,在市集百货行市里买卖交易,外地的米根布匹,换走山中的药材和兽皮,自然也少不了过冬的木炭.
杨逸真走上码头,站在集市口,仰望那高大的牌坊,再度回到阔别多年的故乡,一股的浓郁乡情油然而生.他最终把目光定在了“归来去”那个在记忆里有些模糊的客栈招蟠上.
顺着人流,杨逸真不自觉地走进了客栈大门,抬眼望向柜台,有着一男一女,却难与当年的两人重合起来,再仔细落在那花信少妇面上,眉眼竟有些眼熟.
“公子,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呀?”一个小伙计蹬蹬跑了过来.
杨逸真愣了一愣,这才回过神来,头一回听人叫他公子,不免感觉有些奇怪,扫视一下大堂,道:“来碗粥.
小伙计有些意外,赶忙讨笑道:“公子是初到此地,想来不知我这等山野之地也有风昧小吃……”杨逸真笑了笑,打断道:“就要碗粥.
小伙计呆了一呆,见杨逸真一身打扮,可不甘心,又继续劝说,这时,柜台上那少妇喊道:“公子,别听那小子瞎嚷,大清早的给公子随便来点清淡小点……还不快去!”她后一句冲那小伙计喊去,说罢她小心看了眼内堂角落.
小伙计挨了骂,挠挠头皮,回头冲后堂伙房扯嗓子喊了去,这才领着杨逸真进了天并内角落一个空桌落坐.此时客栈内人烟甚少,杨逸真对面角落一桌颇为引人注目,为首是一名二十七八光景的华衣青年,另几名更像是随从护卫模样的魁梧大汉,一行举止颇有军士杀伐之气,远近的坐客都不敢多看.
杨逸真目光再改落到柜台上,那少妇秀美丰盈,他越看越觉得眼熟,心中忽然像打开了窍,一个人影浮上了他心头,原来是……她.
再看看她一旁那名敦实汉子,想来是她的丈夫吧,杨逸真心中升起了一阵难言的滋昧.
两碟面糕小点,一碗小米粥很快就摆上了桌子.
杨逸真见那小伙计一旁闲着,就将他叫了过来,问道:“伙计,这客栈原来东家呢?
小伙计露出了奇怪之色,小心翼翼道:“公子您知道这……”见杨逸真点头,他偷看柜台方向一眼,才低声道“原来东家半年前染了邪病去世了,他女人觉得这里有妖邪,把客栈甩手盘给了郭家,喏,就是现在老板娘,她待人可好了,这里人都叫她筱娘呢.
“有妖邪?”杨逸真失笑.
“是啊.”小伙计有些兔祟道:“老板娘才半岁的小少爷,最近就染了怪病,怎么也治不好,老板娘可愁坏了.
杨逸真特意瞥过去一眼,那少妇眉梢间果然有些忧愁之色,心中念着:她都有孩子了,他已然确认了那少妇的身分,当下低声间道:
“那你可知道镇里的郭屠夫?
“那就是老板娘她爹呀,早不干了,在后院闲着呢……告诉你,这老板是倒插门的,客栈里可都是老板娘说了算.”他回头想起了什么,又奇道:“咦,不对啊,公子莫非是本地人,怎么着也不像呀……”
杨逸真不置可否,挥手让他离去,小伙计有些不舍地离去,好不容易碰上个富家公子样的人,他本以为有个打赏,谁知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走远了嘴里还叽咕不休.
白纤情冷不丁在他心里道:“那女人是你老相好?
杨逸真刚喝下一口粥,闻言险些没给呛了,没好气地解释道:“我是在这里长大的……”白纤情哼声打断道:“那就是青梅竹马了?
杨逸真没心思跟这最近越来越有返老还童趋势的狐狸精搭话,刚才那伙计的动作提醒了他,一个很尴尬的问题,他刻下身无分文.
难道这下山第一回就吃霸王餐?自己这副身子骨,虽然对付几个凡俗之人虽是没间题,可他知道这老板娘是昔年故人,哪还能有此恶念.
杨逸真叹息一声,生平之窘局,堂堂昆仑仙家弟子竟落得如此境地,心中好笑又酸楚,突然他看了看自己一身打扮,有了主意.
杨逸真长身而起,叫来店小儿,弹了弹身上的皮毛,若无其事道:“伙计,你看我这身值多少?
本就不情不愿跑来的伙计闻言一脸惊愕,打量杨逸真半晌,才道:“小的见识不多,不过这皮货倒是略知一二,公子这身可是上好的玄狐皮裘,少说,少说也值个三五百两银子.
“那就好,本公子托你一件事,办好了有赏.”杨逸真起身脱下大鳖,剩下一身道宗弟子袍服,交到发愣的伙计手中,“给我卖出去,公子算它二百两,多的就是你的.
他话刚一出,客栈天并中内外堂客纷纷瞩目,柜台上自然也盯了过来.
伙计捧着大瞥,原地激动地不知是好,傻呵呵地直笑,连问:“公子莫不是在说笑,逗小的开心?
杨逸真露出为难之色,道:“本公子旅途中不慎丢了行囊,你看着去办就是.
伙计大喜着就要答应,却见筱娘飘然移步而至,喝斥了伙计一声,这才爽声赔笑道:“公子若是有为难之处,这顿就算客栈奉请了,这等贵重少物,小店如何担当得起,况且一时半刻只怕也找不到大主顾.
杨逸真盯着这张明润精明的秀丽面孔,一阵失神,筱娘见这俊逸不凡的年轻公子盯着她不放,顿时面上一阵羞红,有些手足无措地错开了眼神.
第六集浮生如梦
第一章乱象
“这皮货让我看看,合适本人就要了。”杨逸真对面那桌的锦袍青年人,饶有兴趣地离座而来。
伙计看了杨逸真一眼,见他点头,就交到了来人手中,那人上下内外摸索一阵,连连颔首,抬头打量杨逸真一阵,竖起五指,干净俐落道:“货是好货,洛水府大商行都难得一见,五百两整,本人要了。”
杨逸真略一打量来人,尽管他身着华衣却是一脸风霜,英武刚毅的面上,有着一双热情且透着精明的长目,让人一见顿生好感,举止自有一股雍容大度,非等闲之辈,他没有多作犹豫,点头道:“成交。”
那华衣青年取出一张大号银票,交到杨逸真手中,道:“这银票在大汉国全境通达,是上京城开元钱庄所出,兄台放心就是。”
他见杨逸真看也不看就收到袖中,特意打量了他一番,目光透出几分亮色,赞叹道:“看来兄台也是爽快之人。”
杨逸真对华衣青年谦逊地笑了笑。
那华衣青年也不拖泥带水,将大氅随手交到随从手里,对杨逸真道:“说来本人是占了个大便宜,这皮货一转手少说也是千八百两,兄弟莫要见怪才是,呵呵。”说罢微一抱拳,转身离去,那名剽悍随从紧跟而去。
莜娘接过杨逸真手中银票,微微一笑,让他稍等,这时,一个丫鬟从客栈后堂慌慌张张跑了出来,高叫道:“老板娘,老板娘不好了、不好了,小少爷又犯病了。”
“啊。”莜娘惊呼一声,方寸大乱,正要赶去,又站住吩咐道:“你赶紧去请大夫来一趟。”
那丫头刚要走,又给老板娘叫了站住,“嘴巴干净点,不许出去胡说。”
莜娘这才放人走了,她回神捏着手中银票,匆忙向杨逸真赔个不是,将银票还给了他,索性道:“公子,这顿就算本店请了,奴家还有家务去忙。”
“我……”杨逸真本想跟莜娘相认,却在这样的场合无法出口,只能看着她匆忙远去,想了想,再叫过小伙计吩咐道:“给我留间上房,银票先压着……对了,先替我换点碎银子。”
“好的!”小伙计接过银票兴冲冲去了。
杨逸真出客栈前暗暗打量了那掌柜的一眼,看上去颇为忠厚老实的一个男人,暗为郭莜宽心,走进了喧闹的市集,顺着人流,他照着记忆来到一家杂货铺。
“天师神教,传吾大法,鬼神辟易,无邪不治……”一个细长的嗓子从街头叫过,正在跟老板讨价还价的杨逸真听得奇怪,回头一看,却见一名打扮不伦不类的灰袍干瘦道士,手上举着个长幡,上面满是火红的符咒。
“公子爷,您要的都准备好了。”店老儿给递上一个小竹篮,里面堆满了纸钱和香烛,那老儿见杨逸真注目那道士,便笑道:“最近这天下不太平吶,妖孽横行,那南方的蛮子又闹事了。”
杨逸真闻言收回目光,道:“什么妖孽,南方蛮子怎么了?”
那店老儿咳嗽了一声,叹息一声道:“河阳镇倒还算太平,过了江,再往南去,可就乱啦,那些蛮子结伙造乱,在我大汉边境闹翻了天。
“传言还有一些会邪法的妖孽作祟,时疫横行,闹得人心惶惶,亏得有武阳王镇守一方,蛮子才不敢过分嚣张。
“可这大冬天刚缓过气,那退去的蛮子据说又要打来了,这不,最近河阳镇啊,有军爷,还有这道士和尚出没……”忽然店老儿怪道:“公子爷该是大地方来的,是见过大世面的,该比老儿清楚才是呀。”
河阳镇外一处山岗坡林上,堆集了零散的坟茔土丘,在雪林里如块块雪馒头一般。
杨逸真在一块低矮的坟墓前,孤零零地站着,脚下香烛余烟袅袅,纸灰一地。
许久,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只木偶放在了坟头上。
忽然他若有所觉,一个雪衣女人凭空出现在了他身边,就这么叩首拜倒雪地上。
“你这是……”杨逸真有些吃惊。
“怎么,不认识奴了?”白纤情两手纤巧地提起长裙,若河柳随风一般盈盈起身,风情无限地回眸一笑,“你的爹娘自然也是奴的爹娘,这可是你中土人的习俗,奴没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