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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忧皇城。
芬嬷嬷进到皇城就像回家一样,大大小小的宫女太监,都争相上前问好。
不是因为芬嬷嬷有本事,而是因为她的对食——槐公公。
槐公公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红人,手里掌管着长乐卫。不但在忘忧皇城可以横着走,就连朝臣见了他也是毕恭毕敬的。
芬嬷嬷挺着雄伟的胸脯,一路眼睛朝上的往凤鸾宫走去。
半路上,就见对面一乘八人步辇急匆匆朝自己赶来。
芬嬷嬷掩嘴偷笑,拢拢鬓发,原地等着。
跟在她身后的兰水灵两姐妹,也停下脚步。她们知道能来的不是旁人,正是槐公公。
016 太子弃
不一会儿,步辇到了芬嬷嬷近前。
小太监搀扶着槐公公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五十几岁,瘦高,眉发雪白。长脸,脸色苍白,跟他那头白发倒是挺配。两条稀疏的白眉下,生着一双凌厉狠辣的三白眼,鼻梁不高,鼻头倒是不小。两片薄的不能再薄的嘴唇血红,跟他苍白的面色相比很是突兀,此时,双唇紧紧抿着,似乎极其不悦。
没等他走到近前,芬嬷嬷整个人便依进了他怀里,不住摇晃着雄伟的前胸媚笑着嗔怪,“瞧你,都好几天没见了,也没个笑模样!”芬嬷嬷特意嘟了嘟嘴,眼神朝上挑了挑。
“怎么这会儿来了?不是说好了晌午?”声音尖细,却有着让人不容忽视的严苛。
芬嬷嬷见他确实心情不佳,忙收敛情绪,揽住槐公公的腰说道,“还不是那该死的安平候。他欺负侯夫人不就是欺负兰大将军跟老祖宗么?这回,不管如何,你也得帮着我出了这口气!”
说着话,递了个眼色给兰水灵。
兰水灵眼里蓄着泪,撅着小嘴,“是啊,槐公公,一会儿可得帮着咱们姐妹在老祖宗面前多帮帮腔,那安平候实在是欺人太甚。”
她话音未落,芬嬷嬷便赶紧将安平候如何处置大将军府的人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兰水灵在旁边特意补充了凌昭云昨晚是多么的嚣张跋扈。全然不提是她先招惹的别人。
槐公公是看着兰水灵长大的,对她的脾性自然了若指掌。
耐着性子听她讲完,摆了摆手,“咱家这就命小的带侯夫人跟二小姐去偏殿等候。太皇太后这会儿正批阅奏章,等到晌午才行抽出空呢!”
兰水灵连忙乖巧的点头,“嗯,槐公公,到时候你可别忘了!”
槐公公薄薄的嘴唇一扯,似笑非笑,“老祖宗最近的心情可是不佳,您二位若是能帮着老祖宗解闷那就等着晌午,若是不能,那就先回罢。咱家再奉劝二小姐一句,莫要因为小小不然的事儿,失了老祖宗的宠爱。不就是几个奴才嚒?孰轻孰重,相信二小姐能分得清!”
话说的不重,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这事儿,他不帮!
兰水灵美眸一转,收回眼泪,咧嘴笑的很甜,“一切都依公公所言就是!我跟姐姐在偏殿等着老祖宗传召!”
槐公公也是一笑,“咱家这就命小的准备好茶点。”说罢,揽着芬嬷嬷一同上了步辇。
步辇渐行渐远,槐公公脸色也越来越冷。
倚在他怀里的芬嬷嬷察觉出异样,小心翼翼的问道,“老爷,可是生妾身的气了?”
槐公公冷哼一声,将她从怀中推了出去,厉声道,“她们两个小的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芬嬷嬷被他推到一旁,难免失落,呆愣愣的,愕然的望着一旁的槐公公。
什么什么时候?
只要太皇太后掌权,他们背后就有靠山,就能在秦国呼风唤雨,发大财!
槐公公无视芬嬷嬷的灼人的目光,只管望着前方,似是自言自语,“小福子没了!”
“啊?”芬嬷嬷半张着嘴,对小福子的死讯很是惊讶。
小福子跟了槐公公二十多年,是他的得力助手。
“怎么会?”芬嬷嬷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
“老祖宗看凌巡天不顺眼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这次总算腾出手来收拾他。小福子自告奋勇要去。你也知道,十几年前,凌巡天不光公然违逆太皇太后,他还骂小福子是该死的阉人。小福子一直记着,这回总算逮着了报仇的机会。
没想到,竟然……”槐公公握紧了拳头,青筋毕现。他也恨透了凌巡天。那句该死的阉人不光伤了小福子,也戳到了他的痛处!
“是安平候?”
“是!”
“老爷,既然是安平候做的,那就该让二小姐去老祖宗跟前告状!”
“没用的!老祖宗暂时不会动他了!”
“就因为他不举,生不出孩子?”
“哼,要说起来,兰水柔就是个扫把星。好端端的迎亲都能摔喽!”
“老爷,会不会是安平候装的?”
槐公公闻言,淡眉一拧,“咱家派去侯府的人试探了再试探,怎么会是假的?难道你还信不过咱家的能力?”
“哎呦,妾身哪能不信任老爷呢。”芬嬷嬷就势又往槐公公怀里钻。
槐公公薄唇含笑,顺手又将她搂了进来,抬手捏了捏她的下巴。
“老祖宗这会儿正为凌昭云的事烦心,你可倒好,还带着那姐俩儿来给老祖宗添堵!”
“既然老祖宗看她不顺眼,那妾身就想点办法,帮老祖宗解决了她!”芬嬷嬷靠着槐公公吃吃的笑了。
“妇人之见!之前老祖宗想要凌家死绝户了,这会儿却是要留着她的性命!”
“那是为什么?”芬嬷嬷糊涂了。
“安平候救她是因为那人的提点。老祖宗就想看看,那人留着这丫头能作什么妖!”那人,指的是国师。在忘忧皇城,是不能提起国师二字的。
芬嬷嬷应了一声,没再说话。留着就留着吧,反正跟她没什么关系。
凤鸾宫。晌午。
偌大的殿中,摆着一张长长的紫檀木雕花桌。
桌上摆着各式各样珍馐美味。
高高在上的主座上,坐着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
她身上穿金黄锦缎长褙子,上绣凤舞九天。薄施脂粉,可也掩饰不了岁月在她眼角刻下的痕迹。
原本是张鹅蛋脸,随着年纪渐长,成了容长脸。
螺子黛画出柳眉弯弯,原先极美的丹凤眼,下垂成了三角眼,眼中难见波澜。鼻梁适中,菱唇下垂,唇边两道深深的法令纹,整张脸透着苦相。
每次兰水柔进宫陪太皇太后用膳,都会想同一个问题。
为何她坐拥富贵荣华,还这么的不快乐呢?
“大姑姑,这汤好鲜甜。”兰水灵笑的更甜。是珍珠鱼丸,却又跟寻常的做法不同似得。鱼肉更加弹牙,汤也更加清香。
太皇太后下垂的嘴角扬了扬,没做声。
槐公公赶忙弓着腰,将珍珠鱼丸端到太皇太后面前,“老祖宗,这是用鱼脸肉打的鱼丸,汤清肉美!”
兰水柔咋舌,鱼脸肉?这得用多少鱼才能打成这一碗啊?
太皇太后尝了一口,满意的连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些。
“不错!”能让尝遍珍馐美味的太皇太后赞一声,实在不易。
槐公公赶紧又帮着添了点,“这是太子弃从家乡运来的鱼,山长水远,到了京都竟还欢蹦乱跳的呢!”
叮——
兰水柔手中的羹匙发出的声响,在这殿中荡了几荡,很是刺耳。
兰水柔赶紧从座上滑了下来,跪倒在地,战战兢兢,“请大姑姑恕罪!”
太皇太后抬手一挥,“起吧。家宴而已,用不着拘谨!”声音不高,冷硬的像是坚冰一般。
“是!”
兰水柔强自控制着心跳,装作吃的很开心,仔细听着槐公公接下来要说什么。一切有关太子弃的事情,她都很想知道!
017 西辰国
十年前,秦国战胜西辰后。西辰便将当时年仅七岁的太子弃送到秦国做质子。这十年里,虽说太皇太后没有刻意刁难,可到底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
槐公公在太皇太后身侧,低声含笑说道,“老祖宗,是这么回事。咱们秦国不是过了年要选长乐美人,太子弃的皇妹也想来见识见识。您也知道,西辰小国嘛,都仰慕咱们秦国盛世。”
太皇太后眉头舒展了舒展,慢条斯理的撂下羹匙,用锦帕印了印嘴角,张口说道,“嗯,三年才选一次,难为她惦记!”
槐公公赶紧站到太皇太后身后,帮她轻揉着肩膀。
“可不是么。奴才盼的脖子都长了。老祖宗,要说起来三年前咱们侯夫人那支舞可真是艳绝天下!”
兰水柔闻言面颊上现出两酡红晕,羞涩的敛眉轻笑。
槐公公夸兰水柔,兰水灵很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一方面轻视,另一方面对自己很有信心。但她很快就用甜甜的笑容掩饰了自己的轻视。
太皇太后抬眼瞟了瞟兰水柔,嘴角向下坠了坠。她就看不上兰水柔这般小家子气,夸她就大大方方认了,哪用得着这么遮遮掩掩的。
目光看向笑吟吟的兰水灵,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到底嫡女就是不同。
“哀家倒是觉得灵儿比往年选出来的那些都强。灵儿,你可别让哀家失望!”
“大姑姑,放心吧。”兰水灵脆生生的答应了。
太皇太后自来对兰水柔这个庶女是瞧不上的。这点,兰水柔心知肚明。她没资格也没心情去计较这些。
“老祖宗,那太子弃的皇妹……”
“准了!”
“哎,还是老祖宗您慈悲!”
午膳过后,兰家姐妹陪着太皇太后说了会话,这才离宫。
马车出了忘忧皇城。兰水灵脸上的甜笑被一抹阴鸷所取代。她咬着牙狠狠说道,“哼,那该死的槐公公指不定得了废物太子的多少好处,才帮着他说话。他不帮咱们出这口气,还不是因为在咱们身上捞不到什么油水?
亏了爹爹每年孝敬他那么多钱!还真是一档子事收一档子钱!算死草!老狐狸!”
兰水柔惊得当时脸就变了颜色,她赶紧堵住兰水灵的嘴压低声音,“小心隔墙有耳!”看了看左右,好在芬嬷嬷要晚点回侯府,没跟她们一起离宫。
“怕什么?等我选上长乐美人,就能如愿以偿进宫!凭我的姿色,到时必定母仪天下,还怕他个小小的阉人不成?”
当今皇上比兰水灵小一岁。兰水灵又自持貌美。总是做些母仪天下的春秋大梦。
对于兰水灵的天真,兰水柔无奈的摇摇头。
世人皆知,太皇太后恋权。她怎么会轻易让小皇帝亲政?说白了,那忘忧皇城里的,哪一个不是她的傀儡?他日,兰水灵真入了宫,只会过的生不如死。
“那凌昭云想在侯府里过得好?哼!咱们走着瞧!”兰水灵凤眼中满是狠辣,娇艳红唇像是一张吃人的鬼口。
送走兰家姐妹,太皇太后侧躺在贵妃榻上小憩。炉中熏香袅袅而出,空旷的殿中弥漫着一股馥郁中透着少少酸涩的味道,很是提神。
芬嬷嬷握玉锤,小心的帮太皇太后捶着腿。槐公公立在贵妃榻旁,陪太皇太后说话解闷。
太皇太后眯着眼,懒洋洋的拖长了声音问道,“那姓凌的丫头在侯府老不老实?”
“老祖宗放心,有奴才的人看着呢!作不出什么妖来。”
“哼!你的人办事不利索,哀家信不过!往侯府里插了多少支针了?结果呢?”
结果让安平候一支支的拔了出来不说,还丢尽了脸面。
“老祖宗,这次不同。那姓凌的是个乡下丫头,哪见识过咱们的手段?这次奴才保证万无一失!”
018 寄生人
槐公公两片薄薄的嘴唇一咧,点头哈腰,极尽讨好。
太皇太后侧了侧身,换了个较为舒服的姿势,看似无意的说道,“听说公孙止收了个小毛贼?”
槐公公马上警醒。这件事他的人早就回报过,但他觉得这是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也没像太皇太后禀报。
“啊,是。”
“哼!”太皇太后脸一沉,极其不悦的闷哼一声,下垂的嘴角更是就快耷拉到下巴了。
“奴才寻思着,这点小事,哪能劳烦老祖宗费心……”槐公公的腰都快猫到了地上。这么多年,太皇太后的脾气他早就摸透了。若她真是生气就不会问,直接拖出去杀了,你到死都不知道为什么死。
“他可是安平候下了绝杀令的人。公孙止都敢收?”
“这……”槐公公沉吟。
“据说,他知道神魂碎片的下落!”
“啊?奴才真是该死。竟然连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知道!”槐公公并非不知,而是他根本没拿一个小毛贼的话当真。这么多年了,关于神魂碎片的下落传的沸沸扬扬,早就真假难辨。
怕是那小贼为了给自己寻个安身立命的地方,撒的谎罢了。
“哼!蠢才!”太皇太后又是冷哼一声,语气明显缓和下来。底下人蠢点也好,起码不会算计她。
“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