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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愁仙子泛起艳光四射的笑容,道:“我当然明白,但我从没有打算杀死你,所以你讲的恐怕都是废话,你是那一帮那一派或者那一个组织的人?”
老谢简短道:“我是南疆缠绵毒剑门的人。”
无愁仙子仍然笑道:“你知不知道‘百手千剑’杜三娘就在此地?她是缠绵毒剑门的高手,有什么事她大概可以为你作主。”
老谢忽然岔开,道:“崔怜花现在连一丝一毫武功都没有,就算是普通的流氓瘪三都可以强奸她。不过这一点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受到这种侮辱。”
无愁仙子道:“那么我谢谢你啦。”
老谢摇摇头:“不必,不必,她虽然没有受辱之虞,却有性命之忧,当然这是说如果我活不成的话,她也得陪我到黄泉去。”
无愁仙子道:“我有点明白了,其实你怕的不是我,而是杜三娘,当然我可以命令杜三娘不得向你生事动手,你是不是希望我这样做呢?”
老谢连笑容都没有,只点头道:“正是如此,你确实是冰雪聪明的人。”
无愁仙子忽然自言自语道:“杜三娘我可以命令她,不过若是无缘无故不准她找人麻烦,又好像不合理不像话……”
老谢冷笑道:“崔怜花就是缘故了。”她停一下又道:“你叫崔怜月,她叫崔怜花,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么?”
无愁仙子道:“好像不太够,因为我现在已不是崔怜月了,而是无愁仙子,你最好记着。”
老谢冷笑数声,才道:“崔怜花一条性命,绝对不比我的低贱,既然你这样说,那么我们就走着瞧。”
无愁仙子也冷冷瞧着对方,漆黑明亮的眸子里闪动着别人难以测度的意思。
老谢向树林退走,身形迅即隐没。
无愁仙子稍稍提高声音,道:“老谢,横竖你决对死在杜三娘或者别人手中,我为何不亲自杀死你?这样总算也替崔怜花出了一口气,你说是也不是?”
林内兵刃相交之声“铮锵”数响传来。
过了一会,老谢身形又出现了。
无愁仙子微笑道:“我的手下纵然杀不了你,但他们人多,大概阻挡你还不成问题,尤其是当中几个是火器高手,,你若想硬闯出去,只怕很难如愿。”
老谢神态稍见狼狈,怒声道:“你究竟是不是人?崔怜花是你的双生姐姐,你真的不管她的死活?”
无愁仙子道:“我只是不喜欢被人威胁要挟而已。而且我也不相信你真的认为你的性命贱过她的,你若不承认又不求我,我现在就杀了你。”
像无愁仙子那么美丽可爱的女子,这种无情冷酷的话出自她口中,实是令人大有疑真疑幻之感。
老谢瞠目结舌,定睛瞧她好一阵。
她才颓然道:“好吧,我求你,杜三娘不会放过我,但她听你的命令,你救救我行不行?”
无愁仙子不答反问:“崔怜花现下在什么地方?你把她怎么了?”
老谢(其实就是那青衣妇人苗谢沙)道:“她本来已经没有武功,我只用毒剑刺穴手法制住她三处大穴,其实我根本不必出手的。”
苗谢沙也只回答了一半问题,显然她也不肯透露崔怜花的下落。
无愁仙子沉吟忖想了好一会,忽然问道:“你会不会埋葬死尸?”
苗谢沙楞一下,道:“谁不会呢?”
无愁仙于道:“很好,你先把这个新坟里面的五个死人挖出来,瞧完之后,你负责埋好。”
她瞧瞧通灵上人,又道:“这样你老人家反不反对呢?”
通灵上人耸耸肩,没有异议。
苗谢沙虽然不是干惯挖坟工作的人,但她武功精深,运劲巧妙。
所以只用一块木牌(就是写着五无名氏之墓那一块),就比别人用铁铲还有用几倍,一转眼间已挖出一个坑洞。
坑内有具用草席包裹着的尸体,静静躺在泥土上。
苗谢沙鼻子皱缩着嗅吸几下,道:“奇怪有一种药味,是使尸体不会腐臭那种药味。”
如果以现代的话来说,那就是防腐剂了。
无愁仙子转眼望住通灵上人,道:“是你么?但为什么这样做呢?”
通灵上人由枯木顽石状态中受回有血有肉的人,应道:“要不是这样,现在岂不是臭不可当了?
而且尸体有时会一天就腐烂了不少,假如不够完整,你一定又会不大满意了,你说对不对?”
无愁仙子无奈地道:“好,算我服了你老人家,你一切都为了我做的,这样讲法你可还满意?”
通灵上人道:“勉勉强强罢了!其实我却是为了另一个朋友而做的。”
无愁仙子大讶道:“他是谁?”
通灵上人道:“你不必知道,反正是一个必定会关心你的人,我知道他一定开心,所以我就这样做了。”
无愁仙子一听而知老和尚决不会说出那人是谁。
她当即改变方向,问道:“那么,昨天如果我不敌的话,您老人家大概也不会坐视了?”
坑洞内的苗谢沙这时才大惊失色瞧看那老和尚。
试想连“百手千剑”杜三娘也俯首听命的无愁仙子崔怜月,世上还有什么可以畏惧的呢?
但她口气中表示还要老和尚保护,这老和尚是谁?
通灵上人道:“我大概不至于无动于衷不至于坐视不理,不过假如你只是面上多几个疤痕,或者只不过断手断脚,却没有性命之忧,那时我可能就不管了!”
红颜祸水自古皆然。
所以老和尚话中之意,表面隐晦而其实十分显明清楚。
无愁仙子点点头,眼光转到坑内那五个草席包裹着的尸首上,说道:“把它打开来看看。”
草席迅即摊开。
那五个死人还保持完好。
他们年纪由甘五到三十一二之间,俱是少壮英锐年华。
这一点的确会使不少人为之嗟叹!
另一点使人特别注意得到的是五个死人全都睁大双眼。
虽然眼睛全部变成死白色,毫无光采,但终究叫人觉得奇怪和胆寒。
无愁仙子静静看了一阵,才道:“把他们埋了。”
这件工作苗谢沙做得比挖土是更快几倍。
在这个过程中,她有时不免会觉得奇怪,奇怪自己何以忽然变成无愁仙子崔怜月手下的工人一样?
无愁仙子向她问道:“老谢,你也瞧过这五具尸首了,你告诉我,你到底看见了什么?”
苗谢沙心念连转,最少来来去去的转了十几次,才回道:“我的确看见了一些东西呢!”
“我猜你一定看得见。”无愁仙子微微而笑,但笑容却大有深不可测的味道:“那么你告诉我,因为我向来不喜欢猜测。
而且你最好记住一件事,那就是如果我长命百岁,才可以帮忙使崔怜花不死,崔怜花她若是活得好好的,大概你也会一样。”
苗谢沙好像是下象棋的过河车子,一过了河就只有前进而不能后退,当下呐呐道:“他们中了蛊毒,是死之前已经中了蛊毒。”
无愁仙子笑笑,似乎并不意外,说道:“这种蛊毒大概是可以控制中毒者的神智吧?”
苗谢沙道:“正是!”
无愁仙子想了想,眉头越皱越深。
她喃喃地道:“但为何其中有两个行动迟缓,并且没有配合着一齐全力向我攻击?为什么?”
苗谢沙瞠目结舌,无法置答。
但老和尚却笑了笑,道:“我有没有说过我一定坐视不理,一定袖手旁观呢?”
无愁仙子崔怜月叹口气,道:“唉,是您老人家!我实在老早应该想到才对!”
苗谢沙又拍又擦,弄掉手上身上泥土。
不过她也感到无愁仙子眼光好像刀剑一样注视自己。
她为何用这么凌厉的目光看人?我客串了一次免费的工人,而且有话必答,难道她还不满意?
有些很简单的事情,到了这些身怀绝技,恩仇无数的人身上,就变成不简单了。
苗谢沙抬头望住无愁仙子漆黑而又明亮如夜星的眼光,谦卑地道:“你还有什么吩咐么?”
无愁仙子冷冷道:“在老禅师面前我不可以轻易杀人,不过弄断手脚或者挖出一只眼睛大概还可以。你信不信我一招就可以废了你一只手一只脚?或者挖掉一只眼睛也行,你信不信?”
苗谢沙大吃一惊,道:“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了?”
无愁仙子道:“崔怜花的下落你没有说出来,这一点我非常不满意。”
苗谢沙冷冷道:“如果我说了出来,你派你的手下早一步把她救了放了,那时我怎么办?”
无愁仙子道:“那是你的事,我却不相信你少去手脚眼睛之后就不想活下去,那时你还是要告诉我的,对不对?”
苗谢沙但觉头痛头晕之极,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是平生第一次遇到的最冷醒可怕最辛辣的人物。
不错,假如断了手脚少了眼睛之后,无愁仙子才答应一切条件,那么她要不要再活下去呢?
如果要的话,还不是要把崔怜花被囚所在说出来?
总之,她虽然手中有个人质,却忽然变成毫无还价能力和任由宰割的卖家。
她望望那个古古怪怪的老和尚,心中不免大有顾忌。
无愁仙子道:“老禅师是真正出家人,而且以他老人家的武功智慧,我们在他面前就等如没有穿衣服的小孩子一样,你不必顾虑吞吐。”
苗谢沙一横心,说出一个地址。
她实在是很聪明,也很有决断的人。
一下子就把利害得失,计算得明明白白。
司马翎《大侠魂》第二十六章故乡只在我梦索
例如她如果不完全倒向无愁仙子这一边,那么“百手千剑”杜三娘必定立刻就会变成她的影子。
那是她甚至连先行杀死人质崔怜花,然后遁匿也办不到了。
总之,她已经变成非死不可的情况了。
不论崔怜花是死是活,对她都一样。
与其如此,那就不如一面倒靠向无愁仙子了。
无愁仙子崔怜月出乎苗谢沙之意料之外,她并没有立刻传召麾下高手赶快去解救崔怜花。
她只缓缓转身,向老和尚跪下,俯首道:“请老禅师慈悲指点迷津。”
通灵上人沉吟一下,才道:“我很愿意也很希望你真心向我问计,可惜这却是绝不可能的事,因为你是东土门中之人。”
无愁仙子诧讶看他,问道:“为什么?难道凡是投身东土系的人,就一定绝情灭义无可救药?”
老和尚佛相庄严动人,似乎蓦然间由凡夫俗子变成了澈悟一切的大菩萨或者诸怫,但他慈蔼亲切的微笑,却又叫人记得身在世间。
他还有一点与常人有别的就是两只手作出很少见的手势(以术语而言,应该称之为手印)。
而在他这种手印之下,无愁仙子头垂得更低了,身子也微微拘偻,好像是不胜重荷一样。
通灵老禅师声音很清晰的道:“东土系的人,对于绝情灭义并不认为罪恶,所以即使你做出有些人神俱愤的事,你心里绝不歉疚也不后悔。
这一点是我对东土系的了解,阿弥陀佛,但愿我并没有误解,愿我没有冤枉东土系门下之人!”
无愁仙子低头道:“那只是原则性的概念和了解,您老人家当必知道,凡原则必有例外!”
通灵上人的微笑在层叠皱纹面皮上,居然更觉和蔼可亲。
他道:“我不得不提到上两代的少林寺方丈掌门圆胜大尊者,他是我的师父,他常常说,虽然法尔自然的事情也不免会有例外(法尔自然亦可解作原则),可是倒底也是太少太少了。
你们万万不可因为这种可能性而被骗,‘例外’是不可以希求妄想的,世上的事就是这样。
可能性与例外,给很多人带来妄想,他们希望这种奇迹会出现,结果是妄想落了空后,才顿悟例外之事少之又少。
我所说的道理你们也许会认为玄之又玄,但我完全为了你们好,因为你们存着很大的妄想,一旦失望时打击会更大,我看过不少人受过这种挫折,饱受的痛楚很深,甚至一生一世也受到惩罚。
你们所提及的原则必有例外,我是知道的,可是例外毕竟不是正常的方法,可遇不可强求,希求妄想是不可以的。
‘例外’只不过是众缘和合之时,多了一些缘或者少了一些而已,这种情况谁能预先知道?
既然连知道都不可能,难道还可能希冀想求么?谢谢你提出这一点,但很抱歉我不能接受。”
无愁仙子声音忽然低得像耳语,道:“但至少我现在心头还有灵光余晕,所以我会求你,难道您昨天没有坐视我遭难,今天反而当真袖手不理?”
通灵老禅师开始摇头和叹气。
过了好一会才停止,他道:“我早知道我没有法子拒绝你的要求,因为不但是你,还有崔怜花也是。
你们的名字我听沈神通提过好几次,所以我们早就结了缘,不过对于你,我似乎也没有什么办法可想。
你知不知道东土系并不是波斯魔教那么简单?其实还有一半是印藏地区的黑教?可是你姐姐的事情我可以管,至于你,凡是心智忽然清明醒悟一次,陷溺又深一层。”
无愁仙子眼中现出迷惘寻思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