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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掌柜道:“这封信暂时会耽搁一下,相反的我这儿也有一封紧要密函要给沈神通,可是他已不在杭州,所以我没有法子把这封信交到他手中。”
那少妇显得迷惑地道:“这是怎么回事?”
林掌柜再打量她一会儿,才谨慎地问道:“你是沈神通的女人?你贵姓名?”
那少妇点点头道:‘我叫马玉仪。”
林掌柜道:“这孩子也是他的?叫什么名字?”
马玉仪答道:“是他的孩子,叫作沈辛,辛酸的辛。”
林掌柜皱眉摇头道;“就算你们经历过辛酸辛苦的日子,也不必在孩子身上留下痕迹。”
马玉仪道:“也许不应该,却是事实,我们不必把悲惨的事实用美丽的绫罗绸缎遮掩起来,对吗?”
林掌柜叹口气,道:“你一定有过很可怕的悲惨遭遇,人往往在苦难中才会成熟。”他同情地望住马工仪,又道:“如果我这封密函托你带给沈神通,他会很快收到么?”
马玉仪道:“不知道,可能很快收到,也可能永远收不到。”
林掌柜道:“我明白,干他这一行就是这样,你永远不知道他几时回来。唉,沈夫人既然你抚育他的孩子,我只想知道他临走时留下多少钱给你?如果他很久才回来,你母子的生活能支持到什么时候?”
马玉仅没有直接回答,只微笑一笑,但笑容却含有无尽的辛酸和凄凉,甚至惊惧,她道:“那已经不是重要问题了。”
林掌柜柔声道;“比起一个人的生和死,钱财固然是不重要,但问题是你和沈辛还得要活下去的。”
马工仪说道:“三五年之内还不成问题。”
林掌柜道:“那么我替你安排一下,希望一二十年之内都没有问题,你顺便把密函带去,也希望你很快地就交到他手中。”
如果她能够很快见到沈神通把密函交给他,那就等于说沈神通已经无恙,已经安全,当然这是人人都愿意为他祝福,愿意看到的结果。
但沈神通已经到了镇江,他已经入了虎穴。他究竟要干什么?究竟能不能回来呢?破旧狭窄的房间,一灯如豆闪动着昏黄的光芒。臭虫结队在墙壁床铺间游行示威。
这种第三流的旅馆,谁也不相信浙江省总捕头会落脚居住,而且一住就是三天之久。
不过沈神通安慰自己,又安慰得力助手笑面虎何同说:“爬险峻的高山,开始时步伐必须缓慢。”
笑面虎何同只有二十余岁,外表像个白面书生,永远带着微笑,完全不似公门捕快,但事实上他嘴巴很牢,武功很好,为人机警又不贪酒色财。所以沈神通近两年一直带他在身边,一直训练他。
因此何同已经成为沈神通的衣钵弟子,成为浙省公门第二把高手。
何同连一句都不问为何要等候这么久还不动手缉拿严蒲,就算不久会被臭虫蚊虫吃干了全身血液,他也绝对不会多嘴询问。
当然沈神通并非故意隐瞒,并非对何同有提防之心,只不过时机未到,所以懒得提起,懒得谈论,关于公事方面他们照例不肯多讲一句废话。
第四天早上他们跑到菜市场吃过牛肉油豆腐细粉,一路走回客栈。
路上何同曾经掏一把铜钱给一个乞丐,他们没有回房间,却在客栈附近一间茶馆各泡了一壶龙井,茶客已经不少,其中有很多人托住鸟笼,神色悠闲。
沈神通羡慕地叹口气,道:“他们并非有钱人,他们等一会就要开始做事,但他们日子过得悠游目在,工作时也许很辛劳,但一个鸟笼,一杯龙井,或者加上几盆花草,便足以使他们的人生另辟境界,使他们内心没有煎熬没有烦躁,很多很多人都是这样熬过艰苦年头的,不但不被生活重担折磨成神经病,反而还能从恬淡中享受一些乐趣。”
何同的微笑消失一下,就像把面具暂时收起来,然后又挂上了,说道:“但我们决不可能过他们那种生活,沈公你办得到么?”
沈神通道:‘我从前不行,但现在却可以了,我可以在长江边那座房子过隐居生活,我可以一年足不出户。”
何同当然知道南京靠江边那座房屋就是马玉仪和小儿子沈辛的居住。
那儿已离开城市,但屋后不到一里就是村庄,那儿也就是沈神通另外一个家。
看来沈神通的心已经放在这个家,而不是放在杭州的家了。
也许过一二十年之后,何同也可以收创隐退,但现在却绝对不行,现在还不能接受不能欣赏那种清谈生活,所以他说:“沈公,请振作起来,等完成这次任务才考虑别的问题。”
沈神通点点头,道:“你接到什么消息?”何同只征一下就笑道:“没有事情能瞒过你的眼睛么?”
沈神通道:“希望没有,你这一次好像比以前沉默,你的招牌(笑容)也常常消失不见,你有心事?”
而想了一下,忽然道:‘就公,我们能不能放弃这一次任务,反正不是在我们辖区,而且我们有很多时间,我们可以设下罗网耐心等待,等到他自授罗网那一天。他一定会到杭州,只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沈神通道:“这就是你的心事?”
何同道:“我们在这儿势孤力弱,你又不肯叫这边的人帮忙。但他却正好相反,此地是老巢穴老根据地,精锐尽聚于此,我们好像以卵击石,我们是鸡蛋,他们是石头,你认为如何?”
沈神通道:“你到底得到什么消息?”
何同道:“只知道他还在家里,三天以来,未出过门口一步。”
沈神通道:“那乞丐很年轻,眉清目秀,脚下也有点功夫。他是你布置在此地的眼线?”
何同道:“是的,已经一年,但从未动用过。”
沈神通慢慢地站起身,何同深深叹口气道:“我们不能张设罗网?我们非去不可?”
沈神通声音很轻,有如耳语却十分清晰,道:“对,因为有一个鸟笼告诉我,马上就有一辆马车会驶入一条地道。我们必须乘搭这辆马车,这是唯一的空隙,也是他身边最少人护卫之时。”
何同目光扫过桌子上七个鸟笼,但看不出任何一个有什么异状,他颤栗一下,似乎忽然掉在冰容。
这个老总永远有出人意料之外的奇怪布置奇怪手法,而且他几乎在镇江埋下了线人呢?踏出茶馆时,何同居然还提到罗网的事。他道:“沈公,我们还是回杭州张设罗网的好了。他不是简单之辈,而且他手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我们真能够顺顺当当入虎穴探虎子么?”
马车在黝黑地道中缓缓驶行,车夫一手拉住嚼环徒步带路。所以马匹不必用眼睛,也不会惊慌乱发脾气。
车里有两个乘客,本来是两个妙龄美丽的少女,但是,现在已换上沈神通和何同。
马车忽然停住不动,在黑漆的车厢里伸手拍拍何同肩膀,接着互相摸到对方的手,沈神通互相紧紧握一下,这一握当然表示了很多意思。
沈神通感到何同的手掌十分冰冷,而且也有冷汗,因此他再拍拍何同肩膀,示意他安慰他,不要太紧张。
马车其实已经停在一间空荡而宽大的房间内,车夫走到角落扯动一条红色绸带。
车帘深垂,沈神通稍稍弄开一点缝隙,车厢内立刻明亮得可以看手相看掌纹。
平滑墙壁上忽然轧轧微响,露出一道门户。
沈神通很希望门口出现的人是严温。但他不能不微感失望,因为出现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
这个女人面貌五官只能形容为端正而已,美丽倒谈不上,但她却有一股能融化男人的热力。
这是因为她身上只穿一件薄如蝉翼,简直透明的外衣,而外衣之内显然并无其他衣物。
所以那对高耸震荡的乳房,小腹下面隐秘地带,都能大致看得见。
大致意思是看得见却并非丝毫毕露,这女人身材之佳美性感,恐怕一万个女人也选不出一个。
所以她能使男人觉得像是掉在铸铁炼钢的火炉中一样,炽热得使人受不了。
马车夫面向屋角,变成一个木人似的,没有回头瞧看。
那个性感女人根本不是走路,而是滑行于坚冰上,一下子就滑到马车刚。
她伸手撩开车门厚厚的帝幕,忽然睁大眼睛,满面俱是惊诧之色,但她居然不叫喊,也不会逃走。
这是因为她一来已是哑了,根本发不出声音,何况二来她雪白的颈子已被一条金色链子缠住,就算能够叫喊也叫不出声音,当然更不能退后逃走了。
缠住她脖子那条链子正如公门捕快所用的锁链,天下能使用这种兵器只有一家,神探中流抵拉盖知秋。
所以沈神通是孟知秋的嫡系弟子绝无疑问。而金锁链套住那哑女人颈项那种无声无影的手法真是叫人叹为观止。
沈神通柔声道:“你不必着急,也不要挣扎,我知道你是谁。”
哑女人身子靠椅车门边,既无力移动全身任何一部份,同时也发不出声音(假设她不是哑巴的话)。只有眼睛还能转动,骨碌碌瞧看车厢内两个男人。
沈神通又道:“如果严温在书房里,我想见见他,但我并没有暗杀他的意思,我们是执行法律的人,如果他的确犯罪,那也是法官的事,如果我们跟他有私怨,也不会做出公报私仇的事,希望你肯相信我。”
哑女人用眼睛表示相信,她只用眼珠转动的动作,就居然使这两个男人十分明白。
沈神通又柔声道:“现在我们去跟严温见面谈一谈好不好?”
哑女人居然表示不好。
沈神通坚持道:“不行,我们非见他不可,告诉我,他在那边书房里?有没有别人?”
哑女人眼珠竟然能表示不少奇怪意思,其中包括严温在书房,不要进去,请不要进去,危险,快离开此地等等。
沈神通心灵上忽然发生感应,情况似乎奇怪而且不妙。为什么?莫非严温已有了准备?已经布置足够人手?但严温怎么知道?是谁泄漏了秘密?何同的微笑招牌者早已经消失,他一定也觉得情况不妥,所以轻轻说道:“沈公,等有机会才卷土重来好么?”
沈神通叹口气,道:“你和我一样心里很清楚,如果真有问题,回头之路也绝对走不通。”
何同喃喃道:“是的,是的,如果有问题,大江堂精锐伏兵一定早已堵死回头之路。”
沈神通潇洒笑了一下,柔声道:“你且在马车内歇一歇,女孩子看见凶杀场面,到底是不太好。”
哑女人当然没有反抗或抗议余地,她躺在马车内之时,已经被点了穴道昏睡过去。
沈神通当先下了马车,何同眼光在哑女人丰满得极能诱惑男人的身体上巡视一会,才跟着下车并且拔出长刀。
这两个公门强人终于走过那道门户,置身于一个比厅堂还宽大的书房内。
对面角落有一张铺着虎皮的太师椅,俊秀白净的严温坐得四平八稳,一点儿也不因为沈何二人出现而惊讶。
沈神通大步走过去,距他寻文才停步,说道:“我看我只怕今天无法离开贵府了?你就是严温,你的确长得很漂亮,很俊秀。”
严温懒洋洋指指墙边的靠背椅,道:“请坐,老实说,公门中人,也只有你们两位能够踏入我的书房,我很佩服你们的勇气。”
两张交椅当中的紫檀木茶几,已经放着两壶香茗。
沈神通居然坐下,何同自然也跟他一样坐落,并且还拿起茶杯啜饮。
沈神通忽然提出比利刀还锋利的问题:“严温,你已经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大人物,你为何要还强奸女孩子?而且强奸了很多个?”
严温轻轻皱起眉头,道:“现在恐怕只有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你说对不对么?”
沈神通冷笑一声,道:“不对,因为如果你的回答我认为满意,又如果有我满意的保证,我很可能跟你和解。有我点点头,至少有六省吃公事饭的人不会找你的麻烦。”
严温愣一下,才道:‘称,沈神通也会跟我这种人打交道谈条件?”
沈神通道:“当然不会,但我真想不到极差一着,所以我也不得不考虑这种可能性了。我仍然希望你回答我的问题,你肯不肯回答呢?”
严温沉吟一下,缓缓道:“本来你说得不错,对于女入我严温何求不得?但我却觉得不够刺激。”
沈神通严厉批评道:‘你心理有问题,你狂妄自大惯了,所以根本不会替别人想过,难道这世界上只有你最重要?”
严温泛起苦笑,道:“别这么凶好吗?如果不是六省公门来找麻烦,这种巨大诱惑,我理睬你才怪。”
沈神通又冷笑道:“你一定要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不管你大江堂已调集了多少精锐高手在此,就算他们能把我剁成肉酱,可是现在我一出手,仍然能够早一步杀死你,因为你剑法虽然不错,却只不过得到血创严北的三四成真传,你最好相信这一点。”
严温面色变得很苍白,道:“这点我相信。”
任何人只要看见沈神通炯炯目光以及无限自信的神情,绝对不能也不敢不相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