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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魂-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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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解语大概已知绿野和阎晓雅的来历,没有询问,怔怔寻思别的心事。

宋妈妈又道:“最后我有个最新消息,那就是连四,他本是闽南连家的后人,亦是天下唯一练成拔刀诀的人。三天前,在南京南校场后,连四用一柄长剑,独力破了五行神箭,汪大娘事后呕血数升,现下还病得五颜六色。”

花解语耸言动容,但小辛比她更惊讶而又开心,因为连四是他的朋友。

花解语道:“他居然破得天下无敌的五行神箭,真是好汉子。”

宋妈妈站起身,表示要走,一面道:“连四向来胆小怕死,曾受无数侮辱,都不敢拔刀,据我所知,绿野辱骂嘈吵多天,有一天连四忽然挺身站起,气概迫人,雄姿英发,大步离开雷府。绿野当时被他的气概镇住不敢拦阻,第二天连四就大破五行神箭了。”

红楼中迅即恢复往时的幽静,花解语虽然坐在蒲团上,合什向佛,可是玉容寂寞,美眸含愁。任何人看见都晓得她脸上写着孤寂两字。

小辛深深尝过孤寂滋味,十五年幽冥世界暗无天日的日子,当时绝望心情,亦与花解语身中绝毒的绝望相同。

小辛暗自深深叹息不已,同情怜悯有用么?真能解得别人心中千千之结?

现在小辛已稳站枝头,身子四周上下浓密的树叶使他隐蔽安全。他的目光透过雨丝,远远投人红楼。楼中和树上的人心头都一样的冷。红楼隔雨相望冷,难道李商隐写下此一诗句时,竟是形容这种情景?

小辛本想和花解语见上一面,但想到她已中了孤独迷情蛊绝毒,只好改变心意。因为他深知此毒的厉害,并非仅仅取人性命那么简单。

有时候不见面比见面更好!有些事情埋葬于心中比说出来好!人生原本就充满许多的无可奈何……

回家,这两个字代表无限温馨,至少也是一种充实温暖之感。任何人只要有家可归,就尚未被全世界遗弃。

小辛走入那大片简陋低矮屋宇区域内,心中陡然浮现一张脸,使他感到温暖安详。

这张脸庞极之简单普遍,不过是一个三十余岁妇人的脸。但端正的五官,散发出温厚慈爱,还有隐藏不露的智慧。这种智慧只用慈爱的方式表现,决不是针锋相对咄咄逼人的纵横才气,仅仅是一种了解、体贴,却气广如海能够包含容纳一切……

回溯十二天前,小辛离开南校场后面的木屋,在山野中兜一个大圈,肯定已甩掉任何跟踪者之后,忽然走到江边繁忙的码头。

小辛并没有蓄意来到此处,只不过上半个月他为了查访严星雨行踪,曾在码头上流连好多天,认识不少码头上出卖劳力的人。他们都是好汉子,小辛有这种感觉,因为他们不贪心,勤恳地用劳力博取最简陋的生活。对朋友热情义气,对贪苦及妇孺都热情帮忙,对生活的要求很少很少,偶然喝上两杯就是莫大的难忘享受。

帆樯如织,货物有装有卸。清晨的江风特别凉快新鲜,许多人尚在梦中,但码头上却是最热闹繁忙的时刻。

三个扛货上船的苦力(都是大汉)见到小辛,马上把他围住,亲切寒喧问候。这三名大汉曾被小辛请喝两次酒,最熟也最谈得来。他们好像见到久别重逢的兄弟一般,一把拉住小辛。

直到小辛发誓答应晚上到老大王成家里聚会喝酒,他们才肯散去继续工作。

老大王成只是这几个人的老大,因为他的妻子方氏最贤淑和气,每夜喝酒谈心,她从未有过不耐烦样子,于是方氏变成大嫂,也有点像是大伙儿的母亲。任何人有问题有心事,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她。

那一夜喝完酒,小辛被招待在王家歇宿,虽然只是一个狭窄小房间,很热。但小李熟睡得像最肥的猪,像初生的婴儿——狭隘简陋的屋子,却有着无忧无虑安全亲切的气氛。

但十二天之后,小却有点不好意思了。

他不但没有掏出一文钱贴补,每夜回家总是半夜三更,王大嫂方氏必会悄然起身,煮一碗面,一点卤牛肉,几个卤蛋,还有一壶酒。

小辛摸摸口袋,空无一物,连一文制钱都没有。如果是投宿客栈,老早被人轰出来露宿街头了。

花解语的苦难小辛既不能解决,小辛甚至连自己的食宿也解决不了。

小辛口到狭窄的房间,听见大嫂在屋后洗衣服的声响。过一阵一个小家伙——只有六岁的男孩子——入房发现小辛,立刻拖住他的腿,又叫又闹。

大嫂方氏温厚端正的脸庞出现房门口,叫住小家伙,道:“叔叔刚回来,让叔叔歇一会。”

小家伙不肯,叫道:“哥哥不给我玩,我要叔叔骂他。”

小辛抱起小家伙,道:“是不是叔叔雕的那支术刀?叔叔给你再雕一把,别跟哥哥吵嘴。”

小家伙很快安静下来,跑出去玩。大嫂方氏定睛注视小辛一会,才道:“我煮点东西给你吃,吃完躺一回,晚上大伙儿喝点酒,心里有什么事,到时再说。”

她怎知我没吃饭?她怎知我有心事?又怎知我想静静睡一下?即使是亲生的娘,恐怕也比不上她温柔体贴!

不久,小辛吃得饱独自躺在床上,含着感动的泪水进人梦乡。

又过了不知多久,暮色已笼罩大地。许多屋子透出灯光,炊烟和炒菜的香气到处弥漫。

小辛听到王老大回来的声音,更听到大嫂悄语:“阿成,叔叔下午回来正在睡觉。我瞧他心事很多,晚上把李强陈大头他们叫来,陪他喝几杯解解闷,好不好?”

王成道:“这最好,我马上叫他们过来。哎,糟了,工钱还未拿到,我一个铜板都没有,怎生打酒?”

大嫂道:“声音小一点,叔叔在隔壁。酒菜我想办法。”

王成深深叹息一声,道:“你有什么办法?我只恨自己没出息,累得你……唉……”

大嫂道:“看你讲到哪儿去啦?我这支金铁有三钱重,你们再加十个人,也吃喝不完。”

贫穷的夫妻未必没有首饰,但必定是极有纪念性,绝非等闲饰物。王大嫂这支金锭乃是她娘家唯一的嫁奁。无数艰苦日子都捱过去,不曾典当此钗,她何以肯为小辛这样做呢?

王成只叹一口气,没有做声。而到了晚上,四个大汉在灯下举杯畅饮之时,王成竟也没有丝毫忧虑惋惜。他就是这样义气热情的人。

陈大头酒量较浅,尤其是天津玫瑰露这种烈酒更受不住,脸红脖粗,说话多得很。

每个人都很可爱,包括时时抱住小辛大腿的小家伙。但小辛能替他们做什么?小辛是不肯呢?抑是不能?

小辛摸着粗糙的杯底,凝眸寻思。莫非好人应当多吃苦,忍受种种折磨?而奸狡阴毒自私自利的人,都在亭台楼阁坐拥佳人醇酒。醉枕美人膝,醒握天下权,难道注定必是狡黠毒辣无情之人才拥有?

十斤玫瑰露只喝了六斤,陈大头和李强都趴倒。小辛虽然喝得最多(两斤以上),但眼睛仍澄澈如常,坐得毕直。

王大嫂从外面回来,面有忧色。小辛甚至听到她在后面厨房里叹息的声音。任何人的事可以不管,但这位大嫂的事,天坍下来也得管一管。

小辛走人厨房,道:“大嫂,外面发生什么事?”

王大嫂道:“你喝酒吧。邻家的老于病势加剧,只怕不成了!”

小辛道:“老于?是不是在镖局跑腿那个?”

王大嫂点点头道:“就是他。”

小辛道:“他已经病了很久,这两天不对劲么?”

王大嫂道:“正是。”

小辛道:“有没有找好的大夫?”

王大嫂道:“光是找大夫,一点儿家当都花光用净了。”

小辛道:“我记得老于是很壮健的汉子,我学过医,但别告诉别人。”

王大嫂一点不惊讶,点头道:“我带你去,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小辛反而讶疑,道:“你知道?”

王大嫂道:“当然,你一定懂得很多,你连雕一把木刀,都比别人好。”

小辛不但会雕削木刀,医起人来更是药到病除。除了隔壁的老子,还有两个妇人一个小孩,都是病情严重,但只是一帖药,就几乎痊好。虽然小辛不想让人家知道,但纸包不住火,一下子左近百来户贫苦人家都知道了。

因此连日来小辛忙得不可开交,天天有许多人排队请他诊治。小辛口袋里一文不名,却坚持不肯收受诊金。所以虽然医好上百病人,仍然一文不名。不过痊愈的病人总会尽心意送些礼物来,有蔬菜、水果、米、面、包子、点心、鸡、鸭、猪肉、鸡蛋、布帛等等。王大嫂全家每天食用不完,还可以送人。为善最乐,王大嫂比捡到金子还高兴,日子过得快乐之极。

但小辛却越来越感到金钱的压力强大得令人难以忍受。因为很多病人除了病之外,大部兼有贫血营养不良症状。谁也知道对治贫血及营养不良,只有进补,必须药物食物齐头并进。偏偏病人们大都十分贫穷,抓药治病已很勉强,何来进补?

如果像严星雨或雷傲候的富有,根本不成问题,虽然不能大量赠以人参,仍可用党参代替。营养方面,不妨开一家肉店,贫苦病人可以半价优待。

小辛心中很难过,很多小孩一望而知是缺乏营养,以致没抵抗力而百病丛生,而且生长发育都受到妨碍。小辛很想帮忙,但钱呢?

不是没有钱,小辛要钱的话多的是,问题是他不肯要不想要亦不能要。此所以他满身本领,口袋里一文钱都没有。

太阳如火,既酷热而又光亮得叫人惊不开眼睛。夫子庙平时那么热闹的所在,也被热浪赶走所有游人,只在墙脚阴凉处有些汉子敞开腔膛打纯。

小辛并没有特别注意衣着,但外表上越来越斯文,所以当他在夫子庙游逛,谁都以为是个读书士子,谁也不会对他加以注意。

但仍然有些人紧盯着不放过他——乞丐。凡是游人繁多的地方,乞丐一定不少。小辛因此有点窘,因为所有的乞丐,不管看来多么可怜,都得不到小辛同情施舍。只有小辛自家晓得原因,决不是吝啬得一毛不拔,更非缺乏同情心,而是口袋里空空如也。

小辛逛到河边——秦淮河——那是六朝金粉繁荣地的象征,河畔的楼台,河中的画舫,金碧辉煌,装载着无数美人,弦管歌舞,醉寻绮梦……

连碧舫系泊在临河楼阁下,小辛心头泛起亲切感。这艘画舫曾经载过绿野,那个又野又美的女孩子,当日在炕上周旋于王孙巨贾间,却不知现在怎样?乖乖住在雷府?抑是野到江湖去了?

不远处一艘画肪更巨大华丽,叫做长乐舫,十几个人有男有女,正在洗抹。画舫系泊的临河楼阁,比别家高敞新净得多。好几扇窗户内,都有妖娆女子伸出半身,娇声笑语。

小辛在树荫下,瞧看一阵,忽然替那些女子感到难过。因为几声笑几句话,已可以听出她们对人生的麻木粗俗。而人总是摆脱不了命运支配,无法自拔。命运,当真如此可怕可恨么?命运是谁创造的?为什么要创造命运?有史以来可曾有人能摆脱命运支配?

一个蓝布衫大汉,拍拍小辛肩膀,眼中露出凶悍光芒,但态度却也和气,道:“瞧什么?”

小辛道:“吓我一跳,你是谁?”

蓝衫大汉道:“我是林大方。”

小辛道:“我姓辛,林大方兄请了,你见到那艘长乐舫没有?比右方的连碧舫大多了。小弟正在想,如果认得舫上的人,能够到舫上瞧瞧,便不枉这趟金陵之行。”

林大方不禁失笑道:“你一定是个书呆子,秦淮河的画舫人人去得,何须认识。你口袋里有银子没有?”

小辛心中叹口气,如果口袋有银子,谁不会上画舫吃喝玩乐一番!当下应道:“要多少银子?”

林大方道:“千儿八百两不算多,百儿八十两不嫌少。哈哈瞧你样子谅也花不起银子,趁早回去多读读书,考到功名自然有人请客,舫上几十个美女随你挑,美酒多得可以把你淹死。”

小辛只好装出纯洁青年状,瞠目拱手道:“小可承教了,但这样听来画舫不是好去处,林兄常常去玩么?”

林大方道:“常去是常去,却不是玩。”

小辛道:“那是干什么?”

林大方道:“保护他们。”

小辛道:“会有人闹事寻仇?”

林大方道:“当然有,抢地盘,嫉妒,争夺姐儿,客人为女人或醉酒闹事,有些客人盘缠花光,跑来撒野……”他忽然停歇一下,才又道:“奇怪,这儿从没有客人花光银子跑来撒野这事发生,我们老板永不许姑娘们掏干客人口袋。”

小辛忽然翻脸,怒声道:“混账,既然那是人人去得的所在,我瞧瞧都不行?你为什么问?”

林大方一惊,道:“我……你可以瞧,尽管瞧……”

小辛咄咄逼人道:“你为什么问?”

林大方想都不想,道:“因为最近有风声,说是京杨帮联合来对付我们老板……”他忽然清醒,面孔一板,喝道:“少罗嗦,你逛你的,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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