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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魂-第8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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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辛道:“不对,你应该有法可想。”

姚本善怔一下,想一会才道:“对,我只不过没有坚持已见。唉,那个女尼使我留下极深难忘印象。她很了不起,从容宁恬,死亡好象回家而已。”

小辛道:“这一点很多人做得到。荀燕燕程士元也一样。”

姚本著道:“区别很大,荀程这一对认为死亡就是永恒。他们可以永远一齐永不分离。他们以欲望为基础激起他们的勇气承担一切,面对死亡亦不惊惧。但那女尼并不。是什么理想信念支持她呢?”

小辛道:“祈祷也是她面对一切都不惊俱原因之一。你必定知道,每种宗教都有祈祷,只不过形式方法不同。佛教的禅定,功效和祈祷一样。甚或过之。”

姚本善忽然陷入沉思中,很久才道:“你在我身上已浪费不少唇舌时间。老实告诉我,你目的何在?”

这是一针见血的问题,搪塞没有一点用处。

小辛道:“第一点,我也在追寻。真理有时很近。但有时很远。而最糟糕的是你不知道获得的是否真的真理。”

姚本善道:“还有呢?”

小辛道:“第二,血剑会十余年来已成为最神秘之谜。解答可能在你身上,但也可能不是。”

姚本善道:“我是血剑会十三当家排行第七。你想知道什么?”

小辛道:“那就不必问你。因为血剑会的主脑一定不会多过两个人知道。你排行第七,还差一截。”

姚本善的笑容忽然变得很苦涩,道:“对,说得对,我还不算最核心人物。”

小辛道:“不关武功强弱,我想。而是因为你一直追求真和永恒,所以有些秘密,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姚本善眼睛发直,想了一会,才道:“很有道理。”

小辛道:“说不定我是血剑会的老大。而我持地来查察你知道多少秘密。我敢肯定如果你知道一切秘密,你会告诉我。因为我与众不同,对不对?”

姚本善忽然沁出冷汗,连眉毛都湿透,应道:“对。”

小辛道:“你看我像老大么?”

姚本善盯视他由头到脚再看两遍。其实一早已仔细瞧过观察过,再看不会有新发现,不看亦不会遗忘任何一点。

忽然他以坚决声音道:“你有遗世独立但高华闲适的气度,又有坚忍孤诣像苦行僧的味道。因此你可以是最伟大的杀手,却不是借杀人赚钱的杀手。”

小辛笑一下,道:“那么我不会是你们老大了?”

姚本善毫不迟疑,道:“你不是。”

小辛道:“对,我不是!”

两人沉默一会,小辛又道:“你已扳回一阵,我们算是扯平,底下呢?”

原来他们在言谈中已经交手,如果其后姚本善不能坚决辨认小辛是否血剑会老大,他在精神及智慧上便彻底输败。

小辛随手于兵器架拿起一口长刀,叹口气道:“可惜不是横行刀。”

姚本善立刻大步出厅,一忽儿就回来,执着一口长刀。

那刀形式古朴,刀鞘泛闪银光,还镶有宝石翡翠等,俱是极之名贵罕有的珍宝。但整口刀看来仍然饶有古朴之意。

小辛接过那口刀,拍拍刀鞘,道:“久违了。人生便是如此,得得失失,谁知道呢?”

姚本善道:“小辛,务请全力赐教。姚某人忽然醒悟,如果今日不能见识你平生绝艺,活下去全无意义。”

小辛道:“你放心,对任何人我都敢偶尔大意一下。但对你,飞仙剑侣正反剑扫荡天下群魔,求败不能。我小辛算什么东西,岂敢不全力以赴?”

姚本善悠然神往,道:“求败不能。啊,好一个求败不能。小辛,你如何想得出这等形容词?据说敝先祖神仙剑侣携手邀游天下,数十年间简直是求败不能。我今日只有一点遗憾。”

小辛道:“你有遗憾?”

姚本善道:“遗憾的是与你竟是敌而非友。”

小辛叹口气,道:“我老早已经遗憾这件事。对了,姚兄,你可知道横行刀刀刃两面铭刻的句子?”

姚本善道:“当然知道,一边铭着一刀在手,另一边是快意恩仇。”

小辛道:“今日此刀定当快意恩仇,你小心了。烟雨江南严星雨可能很忌惮你的正反剑,但我不是严星雨。”

练武厅(好宽敞高大的地方)内灰漠漠有点阴暗。

他们讲话费不少时间,他们互相吸取对方说话中的经验和智慧,有如贪婪的蚂蚁吸血永不饱餍。

弥勒佛似的庞福忽然走人来,道:“两位既然尚未动手,请注意现下什么时间?”

姚本善道:“申末左右,怎么啦?”

小辛道:“殷海走了?”

庞福道:“是,他悄然离去。我万万想不到他还能活转过来。”

小辛道:“我根本没有对他怎样。只不过在他四周布下种种强力解毒药物。他一身巨毒才受不了。换了别人,一点事都没有。”

他停一下又道:“殷海在日后必然先找我,赢了我之后才轮到你。庞庄主,你最好祈求神佛保佑我长命百岁。”

庞福忙道:“小辛,我们虽然是敌而非友,但我不止佩服你简直崇拜你。我庞福能活几天还不晓得,却有一个心愿,只要和你小辛喝一次酒,死亦瞑目。”

他打个哈哈,又道:“死算得什么?”

姚本善冷冷道:“你只请小辛喝酒?”

庞福道:“当然连你也请。姚七当家,你知不知道一十三位血剑会当家之中,你算是最有人情味的?”

小辛道:“其他的人岂不是比魔鬼还可怕?”

庞福道:“也不见得,被你击败拗断三只手指的毒龙一现胡不凡,是血剑会的巡查使者,直接向会主大哥负责。他跟谁都谈得来,为人和谒可亲。但他比魔鬼还可怕。”

姚本善道:“如果我告诉你胡不凡根本听我命令行事,你信不信?”

庞福牙道:“真的?”

小辛道:“似乎很多惊人消息都值得干一杯。庞庄主,弄一桌酒菜要多久时间?”

庞福吃一惊,道:“你们真的能一齐吃喝?”

小辛道:“有什么希奇?吃喝之后要拼命要离别都无分别。”

姚本善道:“这句话我不敢说出来而已。”

庞福仰天打个哈哈,但忽又长长连叹数声,道:“老了,老了。唉,我居然为一点小事而感动不已。我的心一面流泪一面流血。只有老人才会如此软弱。”

小辛道:“你肯在我们面前讲出真话,更值得喝一杯。”

酒席费时甚短。不过菜肴却普通粗糙。酒也只是土酒——乡下人自己酿的。

他们连干三大杯,吃一点菜。然后庞福首先道:“粗菜劣酒不成敬意。两位只怕不惯。”

木鱼姚本善道:“我无所谓。”

小辛道:“你平日也吃这种菜喝这种酒?”

庞福道:“是。”

小辛道:“如此可见得你真心款待之情。庞庄主,干一杯!”

觥筹交错,三人不知已喝多少杯。

姚本善舌头已经大了,话都讲不清楚。

庞福却依然像一尊弥勒佛,胖大的肚子和蔼笑容好象能包容天下众生的苦恼和悲哀不幸。

小辛酒越喝得多,面上迷雾越浓。他像遗世独立之人,冷眼看着世间。却永不让自己投进去。

但他忽然发现一个道理,永远保持清醒的人,注定劳碌辛苦。

因为这一夜小辛跟姚本善同睡一房。姚本善时时酣睡,小辛却只盘膝打坐到天亮。虽然小辛老早就习惯辛苦艰危的生活,打坐七日七夜都不在乎。但要比起姚本善,显然就很不幸了。

姚本善未醉之前说过,如果有小辛在旁边还不趁机醉一场的话,只怕永远都没有醉的机会。

这话以前有人说过,小辛记得很清楚。是小郑。

别人都很信任他,连性命都可以托付。可是小辛自己呢?

曙色把窗纸染成灰白,房间内依然黯黑温暖。小辛走出院子迎着晓凤,深深吸口气。清凉新鲜空气从鼻子透入丹田,令人精神大振。墙脚一丛石竹好些花蕾张开花瓣,饱满清新,迎接新的一天来临。

但小辛等待什么?刀?剑?血?死亡?

场景忽然回到练武厅内。

姚本善,背上一支长剑腰间一支长剑,像冰雪堆砌,全身散发出惨冻寒冷。

对面不到五步有一个人,就是小辛。

这一刻终会来临,就像黑夜过后必是白天。酒醉以后必会清醒。

小辛注视手中横行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他自知选用此刀极为不智。如果为了取胜,横行刀与别的刀并无不同。但他曾公开宣布过,横行刀从前在刀王蒲公望手中是出鞘杀人取命永不空回。但在小辛老爷手中要更上一层楼,只斩下一只手指。

境界越高越困难,危险加倍增加。这就是小辛自知不智理由。

但危险却是命运表现方式之一。小辛既然抗争命运要超越它,焉能逃避危险?但上述的理由是否小辛给自己出难题的全部原因呢?

其实小辛可以用暗器轻功,特异成就的内功以及毫无限制的杀着。要杀死姚本善一定办到。但只限于斩断一只手指,就是武学上一大难题了。

难题的真正意义就是死亡之险。

小辛扔掉刀鞘,然后就那样子凝立如石像,没有特别架式,亦没有疏懈大意。反正他就是那样子站着。

奇怪的是他的冷漠程度似乎更甚于木鱼姚本善。

两人只对峙片刻,姚本善已摸出小辛更多特异之处。他发现小辛一方面既有如万载磐石甚至山岳河川,从有宇宙以来就存在于世上,永不可摇撼改变。另一方面又朦胧飘渺,宛如虚无中的精灵。

一个人怎能同时兼具有、无两种特质?

姚本善一生出剑无数次,不论对付真正敌人或假想敌。出剑绝未曾迟疑惶惑过。

现在却第一次感到迟疑惶惑,如果一定要他出剑先攻,攻向何处施展何式才绝对不错?

话说回来要他固守不动,又应该用何招式才守得绝对不失?守到几时?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人间任何变化任何价值都不能改变它的步调。

时间永远最公平。举世无双绝代美人,功勋彪炳战无不胜的名将,吟风弄月诗人骚客,最平凡数量最多的民众。在时间之前人人平等。

姚本善右手正剑早已出鞘,剑刃一直闪动血红悸怖光芒。忽然血红褪色,有如鲜血在空气中凝结慢慢变为紫黑,失去活动跳跃鲜明色泽。

相反的横行刀古朴稍厚的刀身精光越盛越强烈。仿佛生命渐趋成长成熟,青春光辉焕发耀眼。

小辛此刻要一刀斩下姚本善头颅,易如反掌。胜负之势已定,神仙也挽回不了。

但小辛要斩断的是手指而非头颅。飞仙剑侣传下的正反剑极尽阴阳秘奥。能生化天地万物,亦毁灭万物。一阴一阳之谓道,剑道到此境界至高无上,本已无可击破无可取胜。而姚本善,眼力腕力臂力腰力亦俱臻上乘。但是精神修养上却有懈可击。

最坚固的堤防只要有一个缺口,便会崩溃做成无可挽回灾劫。

姚本善有这个缺口,所以小辛取他性命易如反掌。

但坚固的堤防硬要从不是缺口处开个缺口,问题便变得复杂危险无比。

两人又对峙一阵,外表上全无变化。两个人都纹风不动,甚至连眼睛都不眨。

到这个阶段,庄主庞福忍不住冲入厅中,大叫道:“罢手,两位暂且罢手。”

小辛微微一笑,退开两步。

姚本善透口大气,忽然全身汗如雨下。连眼睫毛都聚满汗珠。

只有小辛才退得出扣紧的对垒战局。如果他不动,姚本善一辈子不敢松驰。

庞福眼中现出怒气,凝视小辛,道:“你明明赢了,为何尚不出刀?”

小辛道:“我等第二个机会。”

庞福道:“什么机会?”

小辛道:“我已经快等到了。本来让事实告诉你真相最好,可惜你插手弄乱局面。”

姚本善极用心想一下,道:“小辛你错了。”

小辛道:“可能是你错不是我错。”

姚本善道:“我左手反剑虽然越来越难拔出。但就算这样发展下去,你等到我的确不能拔剑,我最多也不过断一只手,决无生命之虞。”

他停一下,又道:“但如果你早点出手,我血溅五步非死不可。”

庞福沉重长叹一声,道:“小辛,我果然错了,而且错得很厉害。”

小辛道:“知道就好,不必再提。”

姚本善道:“你们在说什么?”

庞福道:“小辛用横行刀,曾声明更上一层楼。不杀人只斩断一指,如果我知道其中微妙区别,当然我不会瞎搅和。”

姚本善怔一下,凝眸寻思。当他寻思之时,谁也不惊扰他。因为他的样子一看而知正在思索一个极严重又公平地取决的问题。

终于他说道:“小辛,我想祈祷。”

小辛当然不阻止妨碍,庞福则现出一头雾水表情。

姚本善走入房间,跪于窗前,双手合掌交叉十指,低头瞑目。“主啊,虽然路已行到尽头。但我仍然衷心感谢以往一切。主啊,求你赐我勇气赐我指示。因为另一条路漫长而艰辛崎岖……”

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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