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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魂-第9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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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四此时竟然还不动手,还要说话,道:“你很怕小辛?为什么?”

严星雨道:“你怎知我很怕他?”

连四道:“因为你不能确定他在什么地方,当你不能确知他已陷入你罗网以前。你绝不找我。因为你怕他会突然出现。”

严星雨颔首道:“对。只要我能杀死你,不能杀死他。”

他忽然轻轻叹口气,道:“我本以为我是强人。但现在才知道不是,你和小辛才是真正的强人。”

这几句话含意甚深,连四却懒得寻根问底。虽然他忽然对严星雨似乎已有相当了解,也同情他的慨叹。

他只希望立刻分出胜负。也就是说立刻分出生死。以他们这等高手,很难获得不死不伤的和局,亦很难双方都伤而不死——落败者一定死。

连四没有时间思考回顾自己的变化。从前的他连刀都不敢拔,现在却渴望用刀证明。

但他究竟想证明什么呢?

连四本是闽南世家子弟。连家不但武功有独特成就。亦有财有势。同时由于年代久远,富贵了多少代。所以连家子弟没有一个是只会武功而不通文墨的。

严星雨的芳草剑一动又画出江南迷蒙烟雨景色。连四忽然记起一首著名唐诗。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无情的岂是迎风飘拂的柳丝?无情只是时间,它以不变步调消逝,不舍昼夜。

但最无情的还是人。你明知知己难觅,你明知良辰好景不再。你明知名将美人怕见人间白头。但你仍然从如诗似画的杏花烟雨江南景色中离去。

若问你为何离去?为何不多留恋片刻?你回答不出亦不知道!你只不过回到世俗之中而已。

连四手中横行刀闪电劈出。在他感觉中此刀并非已经出鞘,而是这一瞬间才拔出。

刀光中有他的赤心,有他的热血以及灵魂,他究竟想劈碎什么?想消灭什么?是不是无可奈何的世俗?

横行刀虽然只有一把,虽然只是握在一个人而不是神仙的手中,他虽然只劈出一刀,但积聚着仇恨及无限美丽景色。甚至每个人最基本的欲望——求生,竟然在这一刀之下完全粉碎消失。

刀光剑影都一齐收歇不见。

他们这种一流高手,确实不必刀来剑往鏖战数百招才分胜负。他们每个人都能将一生所学和一身功力压缩于一刹那中全部用出。他们一招已等如常人的十招百招甚至千招。

草坪上一共有九个人之多,但突然间完全停止一切动作,竟像是没有任何生命的地方。

胜负生死所决的一招,连心无旁骛的人都感觉得出。

因此人人都不觉一齐停手,看看结果,看看究竟谁生谁死?谁胜谁负?

严星雨和连四互相凝视,两个人身上都出现血迹,严星雨血迹从肩膀冒出,但连四的血迹却是在心窝出现。

吴哥深深叹口气,道:“连四,你一定还能够讲话,你一定要说出未了心愿,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连四道:“如果我死了,希望能够葬在故乡,最好葬在武彝山,最好靠近一个地方,是武彝山麓一个叫做凤山的小村。”

吴哥道:“为什么?凤山村有亲人?有朋友?”

连四道:“有很多种瓜,我曾经在那儿拣过瓜,还有梦想和回忆……”

吴哥道:“好,还有没有别的话?”

连四道:“没有了。”

吴哥道:“严星雨,如果你信得过我,又如果心里也有话要说,请告诉我。”

严星雨缓缓道:“承蒙你看得起我,把我和连四一视同仁。我很感激。但是……我没有什么话。我的一生,唉,好寂寞的一生。我老早注定卖命的命运……”

他困难地吸一口气,又道:“本来我以为只有死在小辛刀下亦不冤枉。谁知世上还有连四,死在他刀下示不冤枉。我想我可以结束这寂寞无聊空虚的一生了……”

所有的人甚至连四也包括在内,都露出一种难以形容的表情。

以严星雨的财势、人才武功,世上还有什么人或物求之不得?他怎会寂寞空虚?何以他拥有一切都不能使他觉得充实?

但最使人念念不忘,最使人关心的是:这两个究竟谁会死呢?是不是伤重难医都活不成呢?

但很多人都困苦恼而宁可抛弃这惟一的生命。是不是因为你和怨憎之人不但不能永不相见,反而要日夕相聚在一起?是不是你最眷恋热爱之人,非只不能厮聚反而远隔天涯海角?是不是很喜爱很需要的事物却偏偏求之不得?

若是为理想而捐躯,情形就单纯而又壮烈,人人都能体会,以及肃然起敬。但如果不是冠冕堂皇的理想,你不会嗤笑死得没有价值、死得愚蠢?

为何冠冕堂皇的理想就可以为之而死,而属于私人情怀的就不可以呢?

严星雨突然振作精神,道:“于南、徐来,扶我回去。”

两人应声跃到严星雨身边。

吴哥不知何故猜想那于南、徐来必定是刚才用心冥思沉想含有哲学意味对话的两个年轻人。目光过处,果然是他们两个。

严星雨有人扶架而节省体力,精神似乎更好,冷冷道:“都跟我走。”

另外那四名高手面面相觑一下,其中那个三十余岁的劲装大汉道:“堂主,咱们这一走岂不白白放过他们了?”

严星雨道:“走,少废话。”

于南、徐来架起严星雨脚不沾地迅速奔去,那四名高手居然还迟疑一下才衔尾追去。

吴哥居然并不立刻带走连四,他走到连四面前,笑容有点古怪。

连四望住他,眼睛仍然很清明,身子也仍然挺直。不过却看得出体力已因流血及伤势而相当衰弱。

吴哥道:“你还能不能说话?能不能再支持下去?”

连四立刻道:“能。”但声音果然泄露体力枯竭的秘密。

吴哥道:“很好,不过你现在已抵挡不住我随便刺出的一剑。”

连四道:“不一定。”

吴哥坚持道:“一定。”说这话时面色已变得不大好看,冷酷眼神中充满可怕杀机。

连四却忽然用很了解的神色和声音,道:“好吧,你说得对。”

吴哥冷峻地道:“严星雨带来的高手现在随便哪一个也能够一刀杀死你。”

连四道:“对。”

吴哥声音更冷峻严厉,道:“所以就算有很锋快长刀劈到你界尖,你也不必出手招架。因为你即使接住那一刀,但震动伤势的结果也一样要了性命。你一定不希望死在这些无名小卒刀下吧?”

连四又应道:“对。”

吴哥忽然失去影踪。但这只不过是连四的感觉而已。

事实上吴哥在两丈高的空中转回身子时,像三股狂风冲到的三个人已经望见他,并且看见吴哥挺剑冲泻截击势不可当。

那三人正是严星雨带走的六名高手之中三个,没有年轻的于南和徐来,也少了一个皮带上插着十二把飞刀的年轻小伙子。

他们煞住前进之势,忽然散开,动作齐整迅捷。

当中一路正是那三十余岁劲装大汉,卷起衣袖露出肌肉扎实长满黑毛的小臂,粗大有力的两只手掌各握一把短斧。

吴哥有如鹰隼扑击居中策应的主力。剑光一闪,竟从双斧之间探入,森冷剑气已经使那大汉喉咙上的皮肤出现鸡皮疙瘩。

可惜这一剑没有法子再推出一寸,因为左边一条长鞭亦已快要扫到吴哥后脑,那条皮鞭虽然长达三丈而又是软兵刃,但扫中要害时的威力并不弱于铁棍。

吴哥侧门两尺,第二剑又几乎刺穿大汉鼻子。劲装大汉两把短斧招数根本使不出,那是因为被吴哥第一剑抢占了先手,登时束手缚脚,简直有力无处使,全靠左边矫夭掣扫的长鞭才保存了鼻子。

吴哥第三招第四剑都是虚招,第五剑已刺中劲装大汉左肩,血光飞溅,第六剑一下可以割开那大汉肚子,连左边的长鞭也抢救不了。

可是这时吴哥眼角却看见右边那年轻汉子冲到连四面前,一对紫金八角锤舞动的远远就听得到呼呼风声,显然这一对紫金八角锤不但沉重,而且此人内外兼修,臂力极强。

连四全身动都不动,甚至其中一只锤快要砸到他面门时连眼睛也不眨。

全世界面皮最厚的人也一定不敢让这锤头击中,就算练有上佳硬功,然而面门仍然是最脆弱部位。

连四面皮既不厚也没有硬功护身。但他何以不躲不闪?

第一个答案来自吴哥,他明明第六剑可以割开对方肚子,可是不但人家肚子好好的全无损伤(因为他第六剑根本没有发出)。吴哥自己反而肩上挨了一鞭子。

第二个答案也是来自吴哥,因为他一只手已经抓破那年轻大汉的肚子,而紫金八角锤则随着年轻大汉的身体飞开六、七尺,肠子鲜血溅得一身都是。

吴哥的轻功果然惊人,快得有如闪电。但当时他仍然来不及发出第六剑,亦来不及躲开皮鞭,为的只是争先那百分之一秒。

天龙爪功夫的确神奇奥妙,那年轻汉子还未弄清楚吴哥那只手的企图时,就已经变成死人了。

吴哥此时才有时间可以为挨那一鞭而疼得眦牙裂嘴。但已无法报仇出气,敢情那两个家伙已经逃之夭夭了。

吴哥把连四抱回雷府。连四伤口在右胸,只中了一剑,伤口相当深,大概伤了肺脏,流出来的血有气泡。

他情况可以说很严重,雷傲候虽然有最好的伤药,却也霜眉紧皱,面色沉重。

他们都不肯离开连四病床,所以低声交谈以免影响连四休息。

雷傲侯听完详细经过,白色的眉毛皱得更紧,似乎一下子老了很多。

他道:“我担心两件事,一是连四,二是绿野。”

吴哥道:“连四情况危险我明白。但你老忽然提起绿野,为什么?”

雷傲侯道:“小辛目下必定危机重重,所以严星雨不怕他会突然赶回,如果连小辛也陷入危机,则绿野她们当然更不妙了。”

吴哥面上不禁泛起一抹忧色。

雷傲侯又道:“连四伤势严重非常,能不能撑过危险殊难逆料,只不知严星雨又如何?他伤势必定更甚于连四才对……”

吴哥道:“很难说,严星雨临走时神智清明,但我看他似是回光返照,我宁愿连四像现在这样也不要像他。”

雷傲侯颔首道:“大江堂兴盛了百余年,帮中必有名医国手,严星雨虽然很不妙,但也说不定有人能医好他。”

吴哥道:“却不知您老何以先用上好白醋洗涤连四伤口?”

雷傲侯道:“是小辛教的,也是医治芳草剑剑伤唯一妙法。唉,如果小辛能赶得回来,连四就大有希望,你瞧小辛能不能及时赶回?”

吴哥既不能亦不敢胡乱回答。就算小辛此时赶得回来,连四性命仍未必保得住,只不知严星雨如何?他已经死了没有?如果他死了,大江堂会不会高手倾巢尽出,血洗雷府以报仇雪恨呢?

雷傲侯忽然问道:“那于南、徐来等六名高手你能不能赢得他们?”

吴哥道:“不能。他们六种兵器长短攻守配合甚妙,每个人功力深厚而又十分凶悍,我最多只能勉强保持不败。”

雷傲侯道:“如果你手中抱住连四呢?”

吴哥道:“那当然极之不妙,就算侥幸冲出重围,也一定负伤累累。”

雷傲侯道:“既然如此,严星雨为何不下令围攻而强迫他们撤退?他显然不想杀死你们。但为什么?”

如果你在路上看见一个人,衣着可算是斯文中人。但手中拿着一把一望临知是廉价残旧的连鞘长刀。背着一个花布包袱,急急忙忙赶路的样子,你岂敢相信此人竟是无牵无挂潇洒自如的小辛?

但这个人真是小辛。

他自己也感觉到命运之网越来越强韧,并且把他黏得很头痛、很伤脑筋。

命运已经迫得他一步步陷溺于某种境地,迫得他现出狼狈样子,迫得他非要赶往不想去的地方不可……

花布包袱又土气又累赘。但他非背着不可,因为包袱内有很多他知道非用不可之物。

那把破刀其实没有意思,小辛何须使用兵器?但他却又非弄一件兵器不可,就算破刀也行。

他向来认为自己不必为任何人匆忙赶路。但现在不但是为了别人,而最可怕的是为了好几个人之多。

总之,他自知已像小虫陷入命运之蛛网中。

天色已黑,但离安居镇也很近,远远可以看见镇上稀疏的灯光。

但近在七、八丈的大路边,一座牌楼像火焰山矗立。

牌楼五彩缤纷耀人眼目,那是因为牌楼上缀上数以千计的灯光。

无边无际沉沉黑暗吞噬了大地,只有这座牌楼突兀涌出大放光明,照亮牌楼前数十丈地方。

小辛一步步走近牌楼,拖着长长的背影,显得岑寂孤独,因而浮动着诡异气氛。

本来也可以老远就绕过牌楼直奔安居镇。但这座光亮的牌楼似乎散出妖异气味,把他吸引过来。

数丈高的牌楼下面当然可容行人车马等通过。但小辛从牌楼门望到后面,发现那边特别黑暗。他记得从这方向望去应该看得见安居镇稀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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