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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接一杯,两人喝了很多酒。”
工地上并不禁酒。实际上,对酒这事,大家都是挣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多男人,远离大城市,除了工作就是工作,几乎没有任何消遣,喝点酒完全不是什么错,前提是,只要他们有酒。当然,除了初了运输部门的驾驶员。他们是绝对禁酒的。
“周工程师?”
“刚来不久的那个年轻人吗,很精神的小伙子,能说会道的。”
吴维以眼睛一沉,拿起桌上的电话,再开口时声音就像这个季节的温度:“叫施工布置组的周旭到我的办公室来。”
进办公室前,周旭一点都没想到几个小时前发生了车祸。他已经在试验忙了一整天,编写程序修改建筑方案,连门都没出踏出一步;原以为吴维以找他是因为最新的设计方案中又有什么问题,一路上斟酌着应对之辞,直到看到办公桌后那皱起的眉头才觉得隐约事情不妙。
他面前是一张几经修改的水工建筑分布图,他低头看着,用铅笔在图纸上标记。片刻后才抬头看他,没有表情的脸,显得如此生人勿近,这位吴总工私下是个绝对好说话的人,目光锐利果决。这不是工作状态中常见的认真神色,更接近严厉冷峻,完全不留情面。周旭后背发凉,皮肤上滚过一阵阵战栗。
又忍不住想,这位领导不过比他年长四五岁,走到街上也许还会有人以为他们同龄,可他怎么会有这样的目光,也不知道是怎么修练出来。
周旭停了停,恭敬地开口:“吴总。”
吴维以面色不改:“老袁出车祸的事情,知道了吗?”
“啊?什么?”周旭一愣,几乎就想笑着扔出去一句“开什么玩笑”,然后想起吴维以这个人和玩笑从来也没关系,着急地问:“没什么大问题吧?现在怎么样了?”
“陆筠刚刚打电话回来,说现在没什么大问题了。”
周旭拍拍胸口,松了口气:“小筠也在?那我就放心了。”
吴维以还是不动声色:“你们昨晚在一起喝酒了?”
顿时醍醐灌顶。脊背不由自主的僵直,思考再三还是从实招来:“呃,是。前几天他跟我说,老婆跟他提出离婚申请……所以,我——”
“你就带了酒去安慰他?”吴维以重重把笔往桌子上一拍,好好的铅笔顿时断成两截,“做事要有分寸!行业的规矩你不知道?每年工程中的事故有多少!你以为是在帮助朋友,却险些把他的命都搭进去!如果不是陆筠恰好在事故现场,否则什么都晚了!无视客观环境实际情况而想当然的自以为是,是最不可靠的行为!”
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发起火来,气氛压抑,正常的呼吸都维持不住。周旭平时也是能说会道的人,此时哑了嗓子,只觉得汗水滚过额角颈窝:“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不会再犯。”
瞥他一眼,后悔清清楚楚的写在他的脸上;吴维以把断掉的两截铅笔扔回笔筒里,沉默了片刻,呼出一口气,换了一种语气说下去:“周旭,你非常聪明。想要在这行干下去,一定要学会自我约束。不确定因素太多,任何事情都可能发生,变化永远都不会按照你的想象发展,随时要保持清醒的头脑应付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知道一句话吗?哪怕对自己的一点小小的控制,也会使人变得坚强起来。”
在心里默默咀嚼着他的话,周旭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十三
那天晚上陆筠回到工地,已经时近凌晨。
这一天累得要命,一进宿舍就往床上倒,甚至都懒得动身去洗漱。本可以就这样睡下去,结果刚合上眼周旭就来访。目光对视,发现一样的疲乏表情。
她累得要命,懒得理他,奄奄地坐下,手勉强支撑着头,用目光问其来意。
周旭目光一低,看到她的手,手掌微肿,手指冻得通红,因为冻得太久而显得有些僵硬。以前这双手修长白皙,说是弹钢琴的手都不会有人怀疑。他静一静,把早已准备好热水袋递给她。
“抱着,暖和一点。”
老实的橡胶热水袋,水温适宜,非常温暖,让人一抱就舍不得放开。陆筠把脸贴在热水袋上,恢复了一点精神:“谢谢你了。说事吧。”
难得的言简意赅。桌子上的玻璃杯还有半杯茶水,周旭抓起暖水瓶倒热水一兑,转头看她:“老袁没事吧?”
“现在看来没什么事,神智清楚,这样程度的车祸居然没受明显的伤,真是运气好。开始吓死我了,我生怕他坚持不过来。刚刚还在想,我跟这些倒霉不幸的事情总是特别有缘。”
“我想起大一军训那次吧,咱们班的冯裕斌心脏病发作,不是你的话,估计也不行了,”这样安静的夜晚适合怀念旧事,周旭感慨着说道,“遇到你,他们运气很好。”
“好了,别夸我了,”陆筠揉了揉眼睛,“这么晚来找我,是问这个?我想想看,你跟老袁关系不错,担心也对。”
“吴总跟我说了这事,我提心吊胆到现在,一直后怕,”周旭心头沉重,叹了口气,把下午跟吴维以那番话复述了一次,“第一次看他这么发火,我真是被骂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真是明白想挖个地洞藏起来这句话的意思了。”
陆筠想了想,摇头:“我觉得能想象到。你忘了前几天检查基石裂缝的事情?他不满意工程质量,我们连续加班三天,大家都战战兢兢。没检查演算过十次,设计方案都不敢递到他手上。说来也不是怕挨骂,只是,工作越久,也渐渐理解了这份工作背负的责任了。”
“他对你很好,”周旭目光一变,“没看到他对你发过脾气。”
“技术人员里就我一个女孩子,他怎么都要给点面子吧,”陆筠觉得脸上一热,又笑起来,“你长这么大,没被什么人骂过吧,那么大一家人,人人都拿你当宝,几时受过这种气。”
她说的是出国前两天去周旭家吃饭的事情,那时他们刚刚毕业,她还住在学校的宿舍,正在准备最后的手续和资料;周旭热情邀请,她盛情难却,专门挑了个时间上门拜访。周旭家人众多,叔叔伯伯姑姑舅舅坐了四五张桌子——那顿饭是陆筠吃过最丰盛最热闹而又最具悲壮意味的一顿饭。毕竟他们即将去的地方是充满了太多不安定因素的巴基斯坦。若不是她这个外人在场,估计当初周旭的母亲外婆都能哭出来。
她提起这个事情,周旭不自在的咳嗽两声:“好了好了,这件事情,你还要取笑我倒什么时候。”
陆筠笑起来,灯光在她脸上跳了跳:“不是取笑。你家人很好,你过来吃这个苦,说实话,一开始我没想到。”
周旭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她头发有些乱,加上疲惫的神色,看上去楚楚可怜;一句话想了半晌后开口问出来:“小筠,过年回家吗?”
过年工地上有十天假期,不少人要趁机回国看看。陆筠几乎没犹豫就回答:“不回去。回去了又能干什么?早过了为他们怄气的年龄了,”说到这里顿一顿,“再说还有这么多的事情要做,工地上也缺不了人,吴总已经够累了,我能分担一点是一点。”
半晌没有听到回答,陆筠抬头,瞥到周旭眼睛里的暗光,下一跳,站起来赶人:“回去睡觉吧。哼哼,大半夜的跑我宿舍来,败坏我的名声啊——不过算了,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
周旭“嗯”了一声,放下水杯站起来。从外带上门前映入眼帘的最后一个镜头,是她钻进了被窝,探身去摁台灯的身影。“啪”的一声,光消失了,墙上的影子也消失了。这是今天最后一个声音,也是每天的最后一个声音,宣告了一天的终结,然后等待黎明的到来。
那天晚上,陆筠做了很多很多梦。照理说重压之下睡觉应该很沉,可那天晚上不是。梦境复杂繁琐,记得不记得起的人脸一张张浮现,小时候的事情凌乱的挤上脑门,有人在哭,有人在笑,早上醒来时心口突突的跳,浑身无力,嗓子干疼,明明头痛脑热,一阵阵寒气却扑上心口。大概是感冒了。
在床上坐了一会,慢腾腾找大衣披上,从床底下拖出行李箱翻开,找感冒药。出国的时候带了些常见药品,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她身体本来不错,有个小病都是等着自己痊愈,现在这种时候,不比当年轻松,不吃药,光靠身体的抵抗力,对付病毒太过勉为其难。
太久不吃药的缘故,一吃感冒药就表现出明显发困疲倦的状态,喝再多浓茶都没有用。一旦稍微得几分钟闲暇,上下眼皮就开始往一块凑,技术人员找她征求意见,字字句句入了耳朵,就是不知道什么意思;图纸清清楚楚,看得懂没法理解;计算时习惯性的列出公式然后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算——这是精神上的疲倦。比身体上的疲倦更让人不堪忍受。
这样的状态,做起事情来也是效率可想而知。恰好那天的讨论会相当重要,是关于优化溢流坝体型和变更闸门结构的方案。原来方案中堰面设计合理,但是不适应水流条件的变化。经过无数次的试验研究,新的方案中,减轻了溢流坝和闸门结构共振的影响,水流流态明显有了改善。这也是周旭等人两三个星期的成果,因此他讲起方案来,声音格外铿锵有力。
开会讨论时她昏昏欲睡,众人的讨论声都入了耳朵,可就是不能理解其意思,茫然中听到有人问她:“陆筠,有什么看法没有?”
猛然惊醒,感觉吴维以的目光从前方而来。握紧了手中的笔,忍着倦意盯着墙上的设计图,点头:“哦,我没有什么看法。”
她说话时鼻音很重,吴维以再看她一眼,又问别人:“你们呢?”
得到了一片赞同,这么长一段时间论证,这么多次试验的重复,都就没什么问题。吴维以拍板:“那就这样定了,散会,回去继续工作。”
十多个人很快散去,注意到屋子里出了自己,只剩下吴维以和周旭,两人指点着图纸,还在讨论复杂的细节问题,例如坝底的高度抬高多少米,例如避开滑动岩层部分,例如钢材的数据;边听边收拾纸笔站起来,一手支着额头朝外走,打算腾出地方给他们。
走到门口被周旭叫住,诧异地回头,人影已经到了跟前,一只属于别人的手搭上额角:“刚刚就觉得你不对劲,像是霜打的茄子。果然是着凉了,额头滚烫。”
“吃药了,小感冒,”陆筠笑得若无其事,“你以为我是你,这么点事也大惊小怪。”
周旭后悔:“是我的错,昨晚不应该半夜找你聊天的。”
陆筠摆摆手,正要富有英雄气概的说一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人要生病,都是没办法的事情”,眼角余光瞄到周旭身后的抱臂静着设计图纸的吴维以,心脏猛烈的一缩,脚步一挪,不留痕迹的退后半步,从周旭的手掌下离开。
朝着他的方向,陆筠慢慢开口,“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声音显然传达到了,吴维以抬头,问她:“小陆,手里都有什么事情?”
都是烂熟于心的事情,陆筠流利的回答:“坝体设计方案的复核,还有水流分析报告,还有发电运行预泄调度方案……”
“这些事都不是一时半会可以做完的,”吴维以说,“今天休息好。”
这话犹如清泉在她心头潺潺流过,溅起一阵涟漪。陆筠猛然觉得鼻子一酸,不敢再看那张脸,“嗯”了一声,低下头匆匆离开。
那天晚些时候她在去医院探望袁伟的车子上再次见到吴维以。他没穿工作服,套了件黑色大衣,下面是件高领毛衣,他很少穿得这么随意休闲,别有一种气质。真正是人穿衣服,目光看过去,竟不知道该停在哪里。昏头昏脑的对他点头,笑出了酒窝算是招呼,跟在他后面钻进小面包车;比较身体疲倦,话比起平时少多了,跟他寒暄几句就提不起什么精神。
反倒是吴维以打破了沉默:“周旭本来要来,但施工方案的讨论会一致开到现在,估计这几天没时间了。”
陆筠很是理解:“我能想象到。忙起来就的时候,一秒钟的时间都是宝贵的。这一来一回也要三四个小时,他肯定走不开。”
吴维以短暂地顿了顿,说:“吃药了吗?”
“药倒是一早就吃了,不过总觉得感冒药除了让我想睡觉之外,也没别的用处。”陆筠摊手,满脸无奈。
“从事野外工作,只有自己照顾自己,要是觉得我给你的任务太重,你直告诉我,我不是那么不通人情的人。这些年,我见到很多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