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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来到客厅,看到冕之哭丧着脸盯着那台笔记本电脑,小小的脸都皱成了一团,很是伤心的模样。
“怎么了?”
冕之真是失望,把笔记本转了个身正对他们,哭丧着脸:“看不懂……”
陆筠看了几眼界面,一下子就笑出来。英文系统,还是最新的版本。之前也有耳闻,兼容性及其差,许多软件都不能用,连个中文输入法都没有,还没办法换成其他的操作系统。
要一个初中生用英文系统,真是太难了。
于是陆筠格外和颜悦色:“没关系,这个既然不能用,就先暂时留着吧,以后上高中了再给你买一个。”
冕之沮丧地点头,无奈啊,人生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
看到儿子那么无精打采,吴维以心疼,坐在他身边揉揉他的头发,笑说:“这个假期想干什么,爸爸陪你去。”
这句话听在吴冕之耳中,就跟安慰大奖一样,但是有安慰奖总比没有好。
未完
Ps:完了,说话不算话,泪奔走。
二十三
暴雨的忽然爆发是在吴维以离开后第二天晚上发生的。
半夜的时候忽然暴雨如注,除了值班人员,所有人被电闪雷鸣惊住,也不约而同的起了床。披上雨衣冲到屋外,雨水连成线那么霹雳哗啦的砸下来,打得人连连后退好几步。工程尚在建设中遇到这样的挑战,所有人手心都捏了一把汗。
穿着厚厚的帆布雨衣,举着飘摇的灯在上游的江边看,现在的江水比下午的时候要宽一些,平时可以看到的石头已经被淹没,江水便如猛虎下山般地突然间倾轧而出,洪流色黄混浊,气势汹涌,便是吞噬人般冲进导流洞,水面跟洞顶的距离不足半米,怎么看都异常惊险。
吴维以去了伊斯兰堡,此地的负责人就自然变成了钱大华,值班的技术人员送来水文观察站的数据,工程师们几乎是震惊的发现,洪水居然跟预计的最大洪峰值所差无几。水电站刚刚有了规模就遇到五十年难得一遇的洪水,运气也实在太好了。
众人自然是一宿没睡,江边的值班雨棚子被雨打地摇摇欲坠。
陆筠本来也要去江边,钱大华想着吴维以临走时的嘱托,不肯让她涉险,只让她站在监控室里,看着显示器上的观测数据,接听电话之类。就算这样也还是忙碌,清晨雨停后,她才趴着桌子小睡了一会。
醒过来又是忙碌。
大雨之后需要做的事情显然比想象的要多,工程师都在坝上,具体事情具体分析,什么地方要除险加固,什么地方需要防水等等;陆筠惦念着自己负责那块工作,心里着急,跟钱大华说了一声,带上测绘仪器,拿了件雨衣,跟两个测绘组的技术人员就进了山,考察水库周边因这场暴雨引发的状况。
她走得快,钱大华诸事繁忙也没来及多想,想着她做事一概细心也就同意了。
大坝建在山中,蓄水完成后是“高峡出平湖”的气势;但现在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库区中的群山无不显示出狰狞的面孔;滚滚洪流卷着泥沙从山上跌下来,再跌到河里去,响声震天。
要走的路相当远,至少有三四个山头,现在这个时候也不是悠闲的时候,跟其他两位技术人员简单的商量了一下,三个人各朝一个方向走,然后约定原地见面。
雨是早就停了,但密林中还是稀稀疏疏的在滚着雨珠。陆筠把雨衣穿上就上了小路。这一片山区不是第一次来,又带着指路的工具和地图,其实本来是不必担心的,只需要顺着老路绕临近的几座山头走一圈,看看暴雨造成的影响并记录下来就可以。
层层叠档的深山没有人烟,也看不到可以作为路标的江水,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排景象——山洪冲毁了本来就不像样子的泥土小路,大大小小的石块顺着洪水往下滚,路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只能说,依稀有个方向,从山中的密林里指引出一条条晦暗不明的道路。
阳光其实是明媚的。刚刚下过了雨,天空就像被海水洗过一样碧蓝,白云绒毛般堆积在天边。明明头顶十米之处是那样的一望无际,可真正透过密林下来的光芒却不多。树木间是斑驳的影子,泥泞间是散落的大小石块,或尖或平,在泥土中茂盛的生长着。大自然有时候就是这样表现着自己强硬的态度。
陆筠之前实地考察做过不少次,大学这几年,跟着号称“万里行”的导师也是跑遍了国内大西南的大部分山区,老师的说法,只要找准路子,总能征服。
这一带的土壤是常见的黄褐土,致密的,下过雨后分外湿滑,道路难行,速度比平时慢了至少一半。不少路根本堵塞不通,只能想办法绕行。可这一绕,就慢慢发觉不对劲了。
她发现,她迷路了。
吴维以是当天下午回到工地上的。
他领着一个专家团队回来,一行人在颠簸之后吃了顿还算爽口的午饭。专家团大都是国内的高级工程师,都是吃过苦的人,对吃住的安排毫不挑剔。一放好行李包袱,就开始检查各个项目的进度和质量。
看到专家团各就其位,他终于不动声色的呼一口气,转头仔细看了看在场的所有工程师,发现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于是压低了声音去问钱大华:“陆筠呢?”
对于他这个时侯还在记挂着陆筠,钱大华也是无奈居多,就说:“早上进山去考察了。”
吴维以表情和声音同时冷下来:“才刚刚下完大暴雨,谁让她去的?”
“我让她去的,”钱大华试图安抚他,“到处都缺人,水文记录也是她负责的,自然要去看看情况,何况进山的也不止她一个人。放心吧。”
吴维以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受到安抚,他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不耐烦,甚至在原地转了一圈,又说:“早上几点去的?”
“大概十点多。”
“那怎么还没回来!”吴维以急不可耐,“她带着通讯器的,联系了吗?”
工地上都是用无线电通讯器联系,但只能在一定范围内进行联系。钱大华说:“联系是联系了,可能距离有点远,一直没有信号。”
吴维以一瞬间表情就僵硬起来:“这些我不管,我只要找到她。”
从来没看到过他脸色难看成这样,钱大华不敢再说什么,只怕再说下去吴维以就要骂人了,偷偷让人去找周旭和水文组的人问问情况。
天色一秒秒地暗淡下去,乌云再次扑了上来,一场大暴雨即将拉开序幕。
其他两位技术人员陆陆续续地返回,唯独陆筠还是没有回来。
吴维以带着专家团参观厂房,好容易得了空,没想到听到这个消息,脸色愈发不好看,让钱大华把周旭叫来,言简意赅的吩咐:“给我带人去山里找,不论如何要把陆筠给我找回来!”
周旭飞快地点了点头。他也担心陆筠,不过却没有吴维以那么心急。看到面前的总工脸色难看的模样,知道他是担心到了极点,心里又酸又苦,明明转身过去,又回来说:“不会有什么事情的。野外考察也不是第一次了,陆筠有分寸的,她比别人细心一些,可能迟了一点而已……以前有一次,我们在金沙江考察的时候……”
他竭力把话说得轻松一些,可吴维以并不领情,甚至没有心情听完,厉声喝止,盯他一眼:“叫你做的事情就去做!我是总工还是你是?”
周旭尴尬不已,讷讷说:“啊,你是。”
哪里还敢看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
钱大华摇摇头不敢开腔,现在的吴维以就像吃了火药的豹子一样。
组织好人手的时候天都黑尽了,大家都在江边的办公区等着。瓢泼大雨和烈风豆子一样的洒下来,劈头盖脸的砸了每个人一脸。闪电惊雷一个接一个,炸得地皮轰隆作响,天地之间都在剧烈的共振,好像随时要跳起来。
天黑得宛如泼了墨,吴维以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狂风暴雨,本来想说的“不论怎么样都风雨无阻”也难以说下去,更想起山林里一片黝黑的可怕景象,狠狠地捏紧了拳头。
所有人都无声地看着他,等着他下决定。
现在进山区的危险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不可能为了找陆筠一个人让这么多人进山犯险,不负责任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钱大华也相当担心陆筠,但比起吴维以冷静多了。他看他一眼,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于是说:“我知道你担心陆筠,但就像周旭说的,就像不要忘了陆筠也是工程师,懂得野外避险知识,不是什么柔弱的小姑娘。这场雨最多一个晚上,熬过这个晚上就没问题了。山林里没有什么野兽,找个地方躲雨也不困难。”
吴维以铁青着脸,把手里的拿着的东西朝墙上一砸,这一砸似乎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连站都站不稳,跌跌撞撞倒退两步,无力地跌坐在凳子上,把头埋在膝盖上,宽挺的肩膀无力的发抖。
他的情绪向来不外露,也不会轻易迁怒于人,这样的表现已经是极致了。钱大华从来没看到他这个表现,一瞬间都愕然了。
很久才听到他低沉暗哑的声音,“就这样吧。不用进山了,都回去岗位上。”
吴维以那个晚上根本没睡,就守在办公室看地形图值班,随时等着电话;听着雨点扑打着窗户,工地上的情况倒是一切正常,唯独心里真是苦得不知道怎么办。
看着雨水从玻璃上滚下来,他再也坐不住,拿着雨衣就出了门,回了一趟宿舍。先去保安管理房拿着钥匙,最后来到陆筠的门前,没有任何迟疑的,打开门走了进去。
四壁空荡荡,根本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东西,书整整齐齐的叠放着,被子平铺在床上,薄薄的一层。简单得让人心酸的屋子,哪里像是一个美丽的年轻姑娘的房间?
他很快就让自己镇定下来。这间屋子都是她的气息,异常浓郁。他慢慢阖上眼睛,伸手抚过她摸过的书桌,睡过的床,真实感异常鲜明,不用怎么费劲就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边。忽然摸到她枕头边的书,他睁开眼睛。那是本厚厚的英文专业书,看得出来被翻过若干次但保存非常好。他把书放在膝盖上,随手一翻,一张照片袒露于眼前。
他花了一点时间才反应过来照片上的人正是自己和陆筠,是去年除夕那天的。照片上的两人握着乒乓球牌,都满头大汗。陆筠笑容明媚,侧着身子跟他说话;而他也在对她轻松地微笑。不知道陆筠拥有这张照片多久了,更不知道她看多久了。
他苦笑着低下头去,轻轻的把书放回原位。怎么会忘记呢,那场精彩的乒乓球赛的记忆和那天晚上的吻的记忆从来都那么鲜活清晰。
再一次想起她手心和唇上的温度,一双手竟然不由自主地发起都来。
二十四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小了下来,窸窸窣窣时断时续。
吴维以打电话叫来十多个人,又简单地嘱咐钱大华两句就出了门。
一行人进了山就兵分若干路,有了陆筠的教训,这次大家都学聪明了,两三人一组。只有吴维以是一个人,他走路比别人更快,很快就拉下了众人。
在大雨后的山林里穿行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寻找陆筠留下的痕迹更是困难。山洪从山上滚下来,冲刷了一切可能的证据。这一带是明显的高山峡谷地貌,的确一不小心就会迷路。
在这样的山中寻人,虽然说不上大海捞针,但也相当不容易;山路都不能分辨的时候,水流则是另一个标记。陆筠也应该知道这点。他顺着一路走上去。太阳从山顶上升起来,照得山林森严可怖,陡峭的山峰几乎就要压下来。
隐约的歌声隔着层层密密的灌木飘过来,吴维以忽然心里一紧,扒开灌木看过去,终于在山涧旁看到了她。
陆筠坐在岸边的大石块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自顾自唱着歌,手里握着根一米多长的大树枝,很费力地折着树枝上的小枝桠。她对手里的活专心,对周围的事情浑然不觉。她声音清越,完全没被水声盖过。吴维以对流行音乐一窍不通,但歌词里那句“坚持到底”竟听得分明。
吴维以拿着通讯器跟每个人说不用找陆筠,让所有人返回,才朝她走过去,动了动唇角,叫她:“陆筠……”
声音一出口才知道居然这么小,连自己都听不清楚。他在原地站了一刻,勒令自己定神,重新说:“陆筠。”
这下子陆筠听到了,转头就看到站在自己侧后方的吴维以,跟她只有一个臂长的距离。他离得太近,近到面目都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