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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才开始动笔,今天就画了一大半了,熬夜画的?”吴维以挑眉,看着她。
“倒也没有熬夜,不过是比平时起得早了一点儿。”陆筠解释,“是初稿,以后还要改进。”
“不要太辛苦了。”
“哪里哪里。”
“这段时间,你都是第一个来试验场,比我到得还早,”吴维以笑一笑,指着另一章略小桌子上半米多高的资料说:“这些都看得差不多了。”
陆筠意外:“啊,你怎么知道?”
“有人在做,有人在看,”吴维以说,“总会知道的。”
陆筠不好意思的笑了,她放下尺笔,诚挚地开口:“吴总工,我是新人,才毕业没多久,也没有太多的经验,应该多努力。我又不及周旭那么聪明,笨鸟先飞是正常的。”
说话间外面天色一点一点亮起来,吴维以抬起手腕看了看表:“食堂应该开门了,一起去吃饭吧。”
他的表是那种老式的银色石英表,表带上有明显的磨损痕迹,保守估计也有十几二十几年的历史了。陆筠暗自诧异。吴维以是三电总局外派的总工程师,他的收入应该相当高的,不至于连一块表都买不起。外派之前她曾经在总局呆过半个月,她认识的高级工程师无不是有车有房,跟吴维以完全不同。
虽然也认识了一段时日,关于吴维以的私事,她所知极少。她只知道他在国外呆了六年,别的一无所知。此项目的女工程师只有她一个,她听不到什么八卦,同时她本人从来也不喜欢打听别人的事。以前总是别人告诉她谁和谁开始交往了,谁和谁又分手了,甚至她男朋友脚踏两只船也是别人告诉她的——此时她惊讶的发现,仅仅因为一块表,她就对面前的领导好奇起来。
工地上的食堂的师傅是当地大叔,人倒是相当有趣,英语也很流利,跟吴维以说笑起来外人简直一句话逗插不上,可菜色却和他的人完全相反,早饭永远是千篇一律的干瘪瘪的面饼白汤,看得人实在有点欠缺食欲,可还不能不吃。工作压力这么大,不吃饭谁也抗不过一个早上。两人坐在空荡荡的食堂一角,陆筠咬了一口硬梆梆的早餐,五官立刻缩成了一团,不过这都是一眨眼的事情。在极短的时间里她又高兴起来:“还是能吃的,脆脆的,跟国内的囊一个味道。”
吴维以坐在她对面,觉得她皱眉苦脸又迅速眉飞色舞的样子那么生动,忍不住笑了起来,说:“你很乐观。”
“做人就要乐观,”陆筠笑盈盈地开口,“郁闷都是短暂的,我这些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日子总是越来越好的。生活不可能持续的坏下去,总有会转机,那为什么不笑眯眯的等待好的那一天到来?”
闻言吴维以微微点头:“道理很对,不过依我看难的不是乐观,而是如何保持乐观,人生就像就在悬崖边行走,别人稍稍一推,后果就不堪想象。热情终究是有限,但生活的黑暗期有时候,太长了。”
“我清楚道理和生活是两码事,”陆筠托着腮慢悠悠说,“随便翻一本名人名言都是使人向上的道理,这样的道理太多了,但生活从来也不像那些道理那么容易。不过我觉得,名言之所以是名言,它总是能给人启发的。只要还活着,只要有希望,就有解决的办法。”
吴维以头发有一点长,几丝头发自然而随意地垂在额上,他笑了:“你还这么年轻,乐观一点总是好的。”
陆筠快速而仔细地看着他的眼睛,撇嘴:“说得你好像很老了。”话一出口吓了自己一跳,这几个字本身是相当正常的,可被她一说,句子里的味道怎么那么怪异呢。
她有点紧张,好在吴维以没发现话里若有似无的暧昧味道,他只是摇头:“我是不年轻了,我都工作八年了。”
陆筠在心里叫“你哪里老了你哪里老了,你虽然日晒雨淋但是皮肤还是不错你虽然终日操劳但还是目光湛然,你现在走在街上照样能迷死大半条街的女人,这些都是年轻的标志啊”,这些想法都不能诉诸于口,她捂着嘴哈哈一笑,含蓄地说:“其实还好啦,大家都说您是三电最年轻有为聪明高尚……的工程师。”忍了忍,漂亮这两个字终于没出口。
“你是在给我带高帽子?”吴维以摇摇头,忍俊不禁的笑了笑,“这对我没用。该做的工作还得做。”
“吴总工你带习惯了高帽子自然免疫了,”陆筠“扑哧”一声笑了,“不过请放心,在下一定遵命,在下领着三电的高薪呢。”
“心情不错,”说笑的声音从门口处传来,是副工程师钱大华和周旭。两人看着他们,一点吃惊的意思都没有。钱大华打了早饭,拿着盛满汤的钢铁饭盒一步三摇的走进来,继续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啧啧,吴总,倒是很久没看到你这么高兴,果然是因为漂亮女工程师的缘故么。”
吴维以正在喝汤,一下子给呛倒了。他咳嗽了两声,又看着钱大华,无比镇定地说:“今天来的早,遇到了小陆,就一起过来吃早饭了。”
周旭发觉陆筠的脸色正在可疑的变红,好心地替她解围:“是啊,钱总您没注意到陆筠这段时间都起得很早么,她一直都很勤奋的。”
钱大华坐下,看着她一秒钟,摇头说:“女孩子还是多睡一会,美容要紧。工程再大,也不差你这半个小时的睡觉时间。我那女儿啊,可就从来没早起过。”
说起女儿的时候,钱大华满脸放光。陆筠倒是第一次听起他说女儿,很想抓住机会转移话题,然后发现吴维以比他先一步:“老钱,每年的这个时候新生开学,小敏也去大学报到了?”
“昨天打电话回去,说是去了,”钱大华很激动,“小敏很高兴,说从来没看到过那么多人,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还说老师们同学们都很亲切。”
吴维以长长呼出一口气,仿佛如释重负似的,他说:“这么多年,你跟嫂子都辛苦了。等这项目做完,你就安心的回国去吧。”
“是啊,也该回去了,”钱大华深有感触地开口,“不过要说辛苦,谁又不是?维以啊,真的,你比我还不容易。你在国外也干好些年了,不如申请一下,跟我一起回去吧?国内钱虽然少点,但好歹没这么累,离家也近,你也该结婚生孩子了。”
吴维以不置可否但绝对是领情地一笑:“过两年再说吧。”
陆筠周旭面面相觑。不需要很强的直觉,他们也知道,每个人都有不能告诉外人的辛酸,他们的话题后隐藏了一个世界,他们这样的新人很难深入其中,也很难了解。水电人自有自己的一个世界,那些老水电人也有自己的一个圈子,他们在艰难的环境下共同渡过了一段又一段的时光,其中的感情,外人又怎么能够涉足。
五
从水坝工地开始,沿着荆棘杂草丛生河岸一路往上几百米的地方,河水被绵延的从山挡住,拐了个九十度的弯,此处就是水工隧道开挖之处。就像所有的工地一样,机器声鼎沸,爆炸引起的烟尘,远远看去,就像是青山绿水中的一只灰蒙蒙的煮着沸水的大锅。
走近点就会发现,虽然现场显示出忙碌不堪的状况,但一切都很有次序,并不显乱。第一次的塌方使得技术人员和施工人员不得不更加谨慎,这一次他们吸取了教训,二三十台重型器械三组工作,一组加固洞身围岩体,一组灌浆锚杆,一组深入掘进,机器的轰隆声从山洞里传来,就像天边滚来的雷,震得地上的石块碎屑不停的抖动。
陆筠和周旭蹲在高约七八米的导流洞口施工现场记录数据,低声交谈,因为发掘工作已经深入了数十米,洞口显得格外幽深,朝里看,零星有些光芒。
周旭从地上捡起刚刚爆炸后产生的满地小石块,又从脚畔拨过来另一堆石块,对比着给她看:“这一带的山还有意思。你看看山体外部的这些花岗岩,坚硬抗压;现在我们挖出来的石头,风化得很厉害,断层非常明显,缝隙里都是泥沙,成洞条件不够好,第一次塌方也不奇怪了。”
机器的轰鸣声让人说话都听不清楚,大家交谈不得不扯着嗓子大声喊,对于他们并不是什么全新的体验了。
陆筠凑过去了一眼那堆乱七八糟的石头,努努嘴示意他装袋子里去,说:“带回去测一下成分。围堰筑堤的时候,这些石头要区分开,不能乱用。”
“我有数。”周旭一边在笔记上记下来,又侧头看陆筠,她穿着灰扑扑的衣服,还是那副精神奕奕的样子,忽的开口:“我没想到你居然很适应这里。”
“你不也很适应?”陆筠头也不抬,继续校对数据,爆破的力度,挖掘的进度,导流洞的结构,“怎么了?”
周旭想要开口说话,怀里的对讲机却忽然动起来。他拿出来听了听,脸色一变,拉上陆筠站起来:“快回去技术讨论会!咱们忘记今天下午要开会了!”
陆筠傻了眼,也才想起来每周一四的下午是要开一次例行会议讨论技术问题,平时也不会忘,今天不知怎么的,居然忘了时间。她收拾东西,周旭一把抓起她的包,拦住了一辆运送砂石去下游的运输车,两人飞快上了车。
临时沿河修建的道路陡峭崎岖,昨天的微雨之后,道路有些滑,坐在车上简直有儿童游乐园的过山车的效果。运输车也不是第一次坐,但今天明显更富有挑战性,不过短短五六百米,两人的头已经撞了无数次车顶。
跌跌撞撞下了车,因为迟到,陆筠比平时更心急,加快步子往前冲;后面的周旭正想开口让她不要着急,可刚说了个“别——”字就看到她脚一崴,以一种不可避免的姿态丛山路上倒下去。周旭上前两步拉住她,可依然无济于事——地上全是碎石和湿土。这么一摔,她手掌擦破,血珠子从擦伤的地方冒出来,活像示威一样。她膝盖上裤腿上都是湿土,疼痛让她脸色煞白,咬着唇只喘气,气色差得好象鬼一样,样子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周旭蹲下身拍掉她身上的土,一边说:“让你别急别急,你不听,自己算算,这是第几次脚崴了?”
起初几秒尖锐的疼痛之后,陆筠神态渐渐回复,摆摆手:“好了,我没事了,快点去开会吧,咱们已经迟到有一会了。”
结果两人就这样冲进了临时的办公室和实验场。
工地上十多位工程师,二十余位技术人员都在,各自拿着图纸报告,坐了大半个办公室,听到门口的响动后,大家陆续不一的抬起头,看着他们局促的表演,神情各异,但目光都是善意的。
只除了一个人。吴维以。工地上的开会有点像学生教室,满屋子零散的桌椅,前面是水工的模型或示意图,然后由总工或者副总工主讲。现在正站在台前的正是他。他本来正在讲大坝施工的流程,结果就这么被后来的他们打断了谈话。他不带任何感情的瞥他们一眼,延伸里有着严厉、批评,否定、不满,甚至是冰冷。被人以这样的目光注视对陆筠来说绝对是第一次,仿佛温度降低到了零点,浑身被凉水浇透,空气瞬间凝固。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是这样有压迫力一个人,陆筠忽然觉得,曾经熟悉的那个温和有礼、眼睛里总有微笑的吴维以和面前这人完全不同。
“怎么回事?”
陆筠小心翼翼的看一眼周围,人人都是一副噤声敛容的模样,讷讷的解释:“一时忘记时间了。”
回答的声音低得像蚊子,难得吴维以还听到,他严厉的语气里一点温度都没有,并不高,从头到尾几乎都是一个音调——但透露出的意思没有人不会明白,语气就是判断句。除了“对”或者“不对”,没有别的答案。陆筠低着头,听到他以这种声音说:“如果你们忘记了时间,可以让我再告诉你们一次,对你们而言,遵守时间是不是一个极大的困难?”
哪里还敢答话。
倒是周旭挤出来一句话:“下次不会了。”
忐忑不安的坐下,忐忑不安的开会,起初因为他们到来而显得阴郁的气氛慢慢的活跃了起来,人人发表各自领域的意见,在数据和资料库里遨游,互相查漏补缺,提出解决办法和其中的问题,工程师技术人员之间的讨论虽然耗费时间长,但价值极高,最后往往会形最终的方案。今天也不例外,会议后基本上下一周的进度和任务都制订好了。
陆筠在会上一直没怎么发言,只是说了句自己负责计算和画图这块的内容;然后就再不吱声,只是默默听着。吴维以讲话时眼睛隐约有光,就连她这个坐在最后一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