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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答案不容易,谁都不知道啊。自从我学了这个专业,对水电和环境利弊的思考都没断过,我问过无数搞了一辈子水电研究的人,到现在也谁都找不到完全不破坏环境的办法,俞老师说,尽力而为就够了,人类现有的能源开发研究全都是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的。”
说完这一通话才想起吴维以的经验和知识,何必要自己来劝。这些常识对他来说绝对是烂熟于胸,他是本工程的总负责人,比任何人都知道金钱和时间的限制,以现在的条件,能在这样的穷乡僻壤建起这样一个井井有条的工地已经他能做到最好的事情了。他的严格是出了名的,对自己更是如此。她以刻意的轻松语气补充了一句:“如果真的太苛求,水利工程这个行业也该取消了。我想,问心无愧就好了。”
“问题总是比答案更多,”吴维以摇头,“但不能因为问题太多而放弃寻找方法。真正问心无愧,做到谈何容易。”
然后气氛就不可抑制的冷下去。陆筠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接话;吴维以侧头看她一眼,见惯的笑容满面的脸却因为他的个人感慨而不知如何是好。没有神采飞扬,只是眉心微蹙,双手握在一起,下午的时候她迟到了,站在门口,也是这个样子,明显的紧张和无措。他暗自后悔,挑了个轻松的话题说:“你学水利是因为什么?你这样的女孩子,不应该学这个。”
果真她轻松下来,眨眼一笑,唇边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原因啊。高考的时候没有考好,调剂到了水电水利这个专业,就一直念下来了。又懒得转系,结果成了现在这样。吴总,你呢?”
“问我?”吴维以挑眉。
“是啊,你问我了,我也应该问你吗,”不待他搭话,陆筠自问自答,“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们学院曾经统计过,自愿选择这个专业的人少之又少,都是被逼无奈。你肯定也是这种情况的。”
“不是。”回答的声音清脆有力。
说着他迈开步子离开河边。陆筠迅速跟上去。
“你是第一专业选的水利?”
吴维以颔首。
换来陆筠的由衷的击节赞叹,顺便送上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恭维:“也对也对。您到底跟我们凡夫俗子不一样呢。”
不知道有多久的时间没听到这个评价,差不多快被遗忘的那些记忆犹如夜空的星星一点点亮起来,在心头闪烁不停。他轻轻转过脸看一眼身畔巧笑倩兮也正歪着头直视自己的年轻女工程师,不由得微微扬起了嘴角。
七
人一旦无事可做,思维也会停滞生锈。
回国后陆筠休息了一短时间,又开始上班。局长亲自下令,表示她还可以继续带薪休息,可她无论如何都不同意。考虑到她刚刚经受的九死一生和在社会上引起的影响,哪个领导也不会再给她外派的任务,让她干起了文职,在总局的物资部门坐办公室。
她的新工作很轻松,应该说轻松过头了。每天只需要对着电脑做好统计记录数据就可以了。以前是在外奔波,部门的同事自然不认识,现在了解起来,发觉这些人相当不错。从主任到普通职员每一个都很和善敦厚,对她没有一句重话,稍微麻烦一点的事情从来不派给她。她准时上下班,白天平心静气地办公室里坐一天,最多去一趟食堂。生活极其规律。
于是她就成了现在这样,就像那些工作一辈子最后终于功成身退的老革命,每日坐在办公室优哉游哉地喝茶看报度日。
周旭刚一进办公室,就看到她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打盹——别人都去吃午饭,只有她没有去。办公室三面都靠窗,高深明亮,无人的时候显得尤其空旷,她浑身都浸在金色的阳光里,从指尖到头发,甚至白净脸上的的细微绒毛都染上了一层金色的粉末。她的头歪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眼睫时不时的一动,均匀的呼吸着,似乎睡的很深。
她睡着了都是这个样子,嘴角有笑,表情恬静,仿佛岁月的痕迹一点也没有留下。读书的时候,不知道多少男生为了看她这个表情而偷偷跟着她去上自习。
想着是不是一会再过来找她时,她却忽然醒了,托着腮凝神看了他半晌,最后才犹犹豫豫地他的名字:“周旭?”
“是我。”
“……”陆筠看着他走进,说:“你好像变了。刚刚我差点没认出你。”
周旭拖过一张椅子在她面前坐下,说:“小筠,最近还好吗?”
“挺好的。”
“我一直想来看你,但周峡电站的发电机组刚刚安上,进入测试期,我脱不开身,”周旭说,“拖到现在才有了孔回来。又听说你回了总局,我来看你,顺便交接任务。”
“哦,”陆筠笑笑,“谢谢你的关心。”
“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说什么谢谢。”
陆筠“嗯”了一声,别开了目光,转而看着手心里的报纸。
然后气氛就不可抑制的沉默下去。她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的她,话可多了,说笑起来,整个房间都是她清脆悦耳的声音。现在她声音还是清脆的,可就像她的人一样。也许外表是没怎么变,可是她整个人上下,就是缺失了一部份不应该缺少的东西。以前她的目光清澈如水,一读就懂;可现在不是了,他已经看不懂她的眼神了。
想到这里,他以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开口:“小筠,你不要强撑着,有什么事情就说出来。我知道这一两年发生的事情对你的影响。”
“我没事。”陆筠轻声说,“我还活着,我还在这里。我怎么会有事呢。”
她声音轻,但语气却是肯定的。
周旭不确定她是否把自己的话听进去,可拿她毫无办法。当一个人经过那么多事受过那么多伤害的时候,别人怎么安慰都是自以为是的隔靴搔痒。事实就那么简单,没有经历过的就是不会明白别人。虽然他们曾经有过无话不谈的日子,不过那早就过去了。周旭叹口气,终于从公文包里抽出最后一张请帖,说:“还有一件事情,我下星期结婚,你有空参加来参加婚礼吗?”
陆筠看着请帖,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笑脸。说是笑脸也有些勉强,只是些微有点笑意,但感觉上整个人如斯温暖:“你结婚,我如论如何都去的。”
婚礼现场是永远的热闹,尤其新郎新娘双方亲戚中有人身居显赫之位的时候更是如此。陆筠第一个感觉,金碧辉煌的酒店楼上楼下都是人,大多人陆筠都不认识,于是也谈不上跟他们交谈客套。有时候结婚现场就是由这个好处,人太多,哪怕你跟那对新人有多深的关系,也没有人会来特别关照你。虽然还是时不时的有人朝她看过来,但都还算保持在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陆筠一桌的客人都是单位有过一面之缘但并无深交的同事,他们说话谈起单位内部的人事调动之类的事情,她大都不懂,也不想懂,只是唯唯诺诺的听着,默默喝着饮料吃菜。
直到钱大华也坐到这一桌这个局面才有了改变。钱大华看到她,跟以前一样说笑:“小陆,没想到你来了。你气色还不错。”
陆筠点头:“钱总,你也不错,就是胖了点。”
“回国了生活条件好多了,自然也胖了,”钱大华哈哈一笑,追忆往昔,“不但胖了,还老了。连周旭都结婚了,能不老吗。小陆,你也要快点才对吧。我还想快点喝你的喜酒呢。”
陆筠垂下眼睛,不吭声。
钱大华恍若不觉她的缄默,还是维持那种长辈的口吻:“我说得对吧?实在不行,我帮你介绍一个。你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看看你,都什么样子呢,这么漂亮的姑娘,哎。再这么逃避下去,也没有用。”
“钱工,”陆筠猛然抬起头说,“你知道?”
“谁不知道?”钱大华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那时你跟吴总工的事情,我们都知道。我比你多吃了这么多米,怎么看不出来。”
陆筠张张嘴,正要说什么,可她开口之前,另一场猛然爆发的欢呼声打断了她的思路。全场客人都站起来,用期待的目光和热烈的掌声迎接新人入场。陆筠从人群缝隙里看过去,周旭当起新郎非常像样,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点都不乱;娇小甜美的新娘挽着他的手,看上去完全是一对璧人。曾经的同学结婚了,算是负担起了社会赋予他的职责了。
周围诸人一片“啧啧”之声:“闻名不如见面。娶到夏副局长的千金,周旭长得果真还不错。他这辈子可以平步青云了,省了多少年打拼的功夫。”
“没这么简单,你还没听说吧。说是周旭家也不是普通人家,他的伯父好像是什么部门的领导来着……不说了不说了,都是别人的闲事,我们管那么多干什么,羡慕不来。人家郎才女貌你情我愿,我们不过是花钱吃顿饭罢了。”
这些零散的话落在陆筠耳朵中,她脸上毫无表情。钱大华看到,忍不住想,原来一年不见,她改变得比他想象中的更多。
一系列活动之后,轮到了新娘新郎给客人敬酒这个固定的环节。新娘新郎喝得不少,却一点醉意都没有,尤其是新娘子夏依依,精神百倍,一定要陆筠答应婚宴后留下来玩一会吃了晚饭再走。她化着浓妆,目光里都是真诚,陆筠只好从命。
婚礼后大多数客人都也陆陆续续的离开,剩下小部分客人转移到饭店的几个包厢里。周旭和夏依依不但作新郎新娘成功,做主人也到了极致,这家酒店不论是服务态度还是装修的格局都可以用一流水准来形容。包厢里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客人的每个有可能的喜好都考虑到了。
有太长的时间没有接触这么多人,陆筠觉得自己已经忘记了如何跟别人相处。客人们开始玩牌打麻将,陆筠对此毫无兴趣,却也不能离开,于是来到包厢外的阳台外吹风。
这是酒店的高层,整个城市的风景尽收眼底,一栋栋的高楼大厦迎风拔地而起;远处的湖泊在阳光下泛着青色的光泽,犹如一整块未被切割的碧玉;地上的行人和车辆小若蝼蚁,像儿童玩具一般可爱。景色随好,看得久了就会花了眼睛。转过身来,却见到周旭就站在她的身后,脸上没有新婚之人当有的振奋和兴奋,而是一种忧心忡忡的深思之情。
陆筠对他点头,举起手里的饮料杯说:“恭喜你了。”
周旭走到她身边,以同样的姿态靠着栏杆:“我记得还在巴基斯坦的时候,有次你给我们算命,你说我今年结婚,现在想起来,还真是准。”
有些事情是提不得的。陆筠眼前顿时一片模糊,大脑里的神经一瞬间绷直,然后一根根断裂,发出清脆的声音。她死死咬着唇。
周旭担忧,手在她面前一挥:“小筠。”
“算命的事是我瞎说的,”陆筠如梦初醒,摇头,“人的命运,怎么能算得准呢。”
“那也未必——”声音嘎然而止,周旭沉默片刻后才再次开口:“小筠,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以前的你那么活泼,那么开心,天要塌下来你都无所畏惧。你不知道我现在多后悔,如果我听了——我再坚持一下,强迫你在那场地震后跟我一起回国就好了。”
陆筠把杯子放下,轻声开口:“周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今年是你的结婚喜宴,你应该去招呼别的客人。”
声音微弱,透露出气力不支的讯息。她明显不想谈这事。周旭叹了口气,终于走了,临走前说了一句:“小筠,你记住,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人生命里的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是在短时间内发生的。摸出手机,有一个孟行修打开的电话;本以为没有瓜葛,永远不会再有联系的人一个个纷纷找上了门,主动伸出援助之手,无巧不成书,拍电影也不过如此吧。
忽然脚步声再次逼近。
她以为又是周旭,没回头,甚至连姿态也没有变过。来人没有完全带上包厢的玻璃门,虚掩着,悠扬的音乐声从门缝里飘出来,一点一点的渲染着空气,执着地,要渗入人的深心。人们的谈话声在音乐声中嗡嗡地响成一片。
一个柔软的有些熟悉的女声在这样的嗡嗡声中显得格外清晰:“陆工程师,是我。”
回头去,却是几天前和孟行修一起吃饭时巧遇的吴雨,小姑娘看上去还是怯生生的,陆筠忍不住微笑:“小雨,你好。”
吴雨“嗯”了一声,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清澈透亮:“陆工程师,我在楼下看到你了,我一位同乡恰好在这个酒店打工,她带我上来找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