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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伸手接住花花,开始向四周看去,花花既然在此,醉东风必定也在附近,只见远处宫墙边的大树上有一白衣人向我挥了挥手,便向我“飞”来。
我轻轻一笑,带着花花慢慢迎向醉东风。
他嬉笑着停在我面前,道:“果真有缘,刚想着来找你便看见你了。”
我笑道:“你这浑人,又来找我做甚?”
他笑道:“今日可不是来闲逛,而是有要事找你!走,换个地方说话去。”便又霸道地上前拦腰抱起我跃出墙去。
我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他定会来这一手,早已习惯了他的霸道与突兀。
他带我越过几条街,跃上一家客栈,从二楼一个开着的窗户跃了进去。这醉东风,放着好好的门不走,偏偏要跳窗户。
他将我放下,边点油灯边说:“今日天气有些凉,我准备了这避风的地方好说话。”点完灯,他才回过头来看我,我侧过身子,以左边脸对着他,并伸手以长袖掩住右边脸上的伤口。
他回头看我那样,便坏笑道:“你又在玩甚?不必怕,你生得这般平凡,即便不遮掩,我也不会起色心。”
我笑道:“我这是自知姿色丑陋,便自个藏了起来,省得吓到你。”
他坏笑着扑上来欲拉开我的衣袖,我努力躲闪,不料露了些许伤痕出来。
他看见,便呆了……
我忍着身心的双重痛苦微笑着。
片刻,他愤怒地抓住我的头发,用力向后拉去,强迫我的右侧脸更清晰地对着他。他用的力气很大,那把头发仿佛要被揪掉,疼得我龇牙咧嘴,但仍努力保持着微笑,任由他以这种奇怪的姿态仔细地看着我的脸。他借着灯光看了好半天才松开手,一拳砸在几上,那几立刻便粉碎了,怒道:“当初让你随我离开那皇宫,你偏生不走,如今这又是得罪哪个王八了?”
我咽咽吐沫,努力让语气平静下来,轻声道:“怪不得旁人!”
他粗鲁地抬起我的下巴,怒道:“可是那刘盈?我这便去宰了他,再带你远走他处!”
我正因为怕他冲动,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仿佛并不在乎。我拍掉他的手柔声说道:“并非他,他对我一直甚好,此次还多亏他才未伤了性命。”
他又怒问:“若非刘盈,那便是吕雉了。我这便去宰了那老妖精。”说罢便欲走。
我忙拉住他道:“莫要生事,容我先说说事情原由。”
他冷哼了一声,坐在榻上不再看我。我也坐于他身旁,仔细将那日所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是我乱了规矩在先,若非刘盈力保我也不会活在这世上,今日也不会再与你坐在此处闲聊。你此刻若再去生事还不知会有何不测,连累了刘盈与刘恒不说,再伤到你,我便真的再无法活下去了……”
他又一拳砸在榻上道:“你此刻还想着护刘家那些杂碎,你莫忘了,他们可是一家子。你当人家是宝,人家伤你却是在一念之间。我定不轻饶他们。”
我叹道:“我与你的处境不同,自然想得不一样。如今只求你莫要为了我而去冒这大险。我已然成了这般模样,你即便杀了他们还能变回从前么?我不知你屡次进皇宫是为甚,但依你对刘家的窥探与关注,必定是有大图谋于其中,你就甘心为了我这张丑脸而放弃自个苦心经营这许久的大事么?”
他沉默了片刻,叹气道:“唉!如今杀了他们一个半个又能如何?还不是他们家的天下。罢了,你的这仇我记下了,日后等我成了气候,定要加倍索回。”
看来我猜得没错,他定是与刘家有着深仇大恨,既然他不愿意说,我也就不想问。这样彼此糊涂着做朋友又有何不可?
我笑道:“你我也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才见过这几次,便要为我去拼命。难不成你的脑子坏掉了吗?”
他拉起我的手,正色道:“我并非一时冲动。你虽是这汉宫之人,但却是我平生第一个知己。我如此珍惜你,可惜你迟早会将我的一番心思当成粪土。”
我有点感动,也回握他的手说:“我虽看似朋友甚多,但如你这般能一同任性说闹、不用防范的却也只有你一个!若我他日得了自由,便好好与你疯一阵子。”
他看着我的脸道:“到时,我好好找几个江湖术士帮你治治这伤!”
我知他因女子都看重容颜而为我担心,便笑道:“我这张脸本就平凡,伤与不伤倒也无多大区别,那么麻烦做甚?没准到时还要受许多苦痛,罢了!我可毫无此意。”
他右手握着我的手,左手轻触我的右颊,说:“方才在外面只觉得你的脸比平日大了些,以为你是吃胖了,刚点了灯看见这伤吓了一跳,亏你还笑得出来。这伤口又红又肿,似乎要化脓,明日我去找点好药材来,促使伤口结痂了便能好得快些,只是这墨迹怕是难去掉了。”
我笑道:“若能轻易去掉,便也不算是刑罚了。”
他叹气道:“你虽长得平凡,但长得也算干净,如此却真是破了相了。”
我懒得再说这些,自己本来就难过得要死,说多了怕他冲动我反倒还要劝慰他,便道:“你今日不是说有要紧事要找我么?”
他才恍然道:“方才这变故突然,倒把这事给忘了。”他回身拿过一个小包袱道:“昨夜有一青衫男子将这个托付于我,让带给你!”
青衫男子?我的心跳不由快了许多,难道是师兄?接过来打开,里面竟是一些药材与一身新衣。看新衣那布料与做工便知是福婶的手艺。那男子定是师兄无疑,既然师兄到了长安为何不来找我?他应能感知到我的劫难为何又不来安慰我?我忍住心中的些许澎湃问道:“你怎会识得他?”
醉东风诧异道:“我以为乃是你派遣出宫办私事之人,因暂时不会回去,便吩咐他前来寻我帮你传送物件,难道不是?”
我苦笑道:“我一个人质能随意派遣人出入皇宫么?”
醉东风道:“这事便奇怪了!除了师傅外无人知晓我的行踪,更无人知晓我与你交往。昨夜,我练完功正于山上茅屋中歇息,发觉有一青衫男子到了我近旁。我自幼习武,耳力甚好,一般江湖高手离我三十丈便能察觉,可竟未察觉到他,可见他的轻功已出神入化。我警觉之时,他却将这包袱抛了过来,对我道:‘劳烦公子明日此时将这物件交与如烟。’我一听他提到你,便以为是你派来的,后一想又觉不对,你也从不知我的行踪,怎会知我在那山上茅屋中?于是我问他是何人。他淡然道:‘如烟见了东西便知我乃何人,再劳烦公子转告如烟一声,恭贺她又长了一岁。’我便问他为何不自己送去,他叹气道:‘我不忍见她。’说罢转身便走,我狂追,终因差了一大筹而未追上。那男子二十出头,仪表堂堂,但却好生清淡,让人难以接近,可那功夫却让我羡慕得紧。你可知他是谁?”
我黯然轻声道:“那是我师兄,应算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吧!”我很失望,师兄既然来了为何不来看我?昨天夜里?那时我已被施了黥刑正陪着昏迷的刘盈。估计是师兄知我已成了如此模样,不愿看到我如今这凄惨的景象,便托醉东风为我送来药材与生日礼物。我是了解师兄的,可师兄了解我吗?我此刻什么也不需要,只需要在师兄冰冷的怀里好好哭一场,让这许多日来的压抑发泄一下,也只有在师兄的身边我才能尽情地将自己的痛苦宣泄出来,可是他竟然不给我这个机会……
醉东风见我神色黯然,便冷笑道:“你这师兄真够怪的!自己武功这么好却甘心让自己的师妹当那老妖精的人质?若他早早救你出来,你又何需受今日这屈辱?”
我黯然道:“做这人质是我自己的选择,师兄从来都是顺着我的心意,不加任何阻拦。今日我受了黥刑,师兄必定也很难过。你莫要如此说他!”
醉东风冷笑道:“哼哼!罢,你不让说我便不说。何以你师兄有如此好的身手,你却星点不会呢?”
我又想起了那些在山上的快乐日子,叹气道:“我小时候受过重伤,习不成武功了。”
他看我情绪低落,便不提师兄,拿起包袱里的药材看了看道:“哼哼!这些药材正好是治这外伤的上好佳品,看来不用我再去替你找了。他若不知你有难才怪!哼哼!”
我颔首,师兄一直都是如此细微、周到的,就连我生日的衣裳也不会忘记,即便是相隔如此远也会为我送来,虽然并没有见我一面,但那份来自亲人的祝福却让我在这冰冷的皇宫中感受到了浓浓爱意。我的眼眶湿润了,强忍着不让它流下来。
醉东风见我这样,便将我揽入怀中道:“想家了?莫哭,伤口见了水就不爱好,落得疤瘌也会大些!”
啊!我明白师兄为什么不来见我了!首先是师兄不忍心见我如此凄惨,其实他也想看看我的伤势究竟如何,但师兄知道此时若我看见他必定会引来一场嚎哭。那时,眼泪必然会流到伤口上……
我越想越感觉到师兄的用心良苦,便趴在醉东风的肩膀上,默默不语,生生将眼泪憋了回去,流过鼻腔,穿过喉咙,直渗入我的心田……
醉东风见我慢慢好了点,便说:“你师兄说你又长了一岁,今日可是你的生辰?”
我颔首。
他笑道:“遗憾,你有伤今日不能喝酒,不然我二人再去豪饮!”
我笑笑道:“这一年过得真慢,我这才十一岁,何时才能长大呢?长大了就可以回家过我的清闲日子了。”我现在的家在山上,时间若能快点,等刘恒当了皇帝,那我就可以回到山上继续逍遥。
他笑道:“我也等着长大呢!长大了有许多事情要做。”我笑了起来,看来我们真是不同,我想着长大了就不会再有这许多辛苦差事来烦我,而他想着长大了会有差事做。
刘盈自从那日病了后一直卧床不起,时常梦见七窍流血的如意和血球般的戚夫人来向他索命,吃了许多汤药不仅没见好,反而越来越虚弱。我眼睁睁地看着原本爽朗、儒雅的刘盈一天天地憔悴下去,太医来了一拨又一拨,药方子换了一茬又一茬终是没用。而吕后自刘盈病倒之后,真正开始名正言顺地总揽朝纲。她为了平息杀如意母子的流言而将刘邦的第六子淮阳王刘友派遣到赵国为赵王,替代了刘如意的位置,并在吕氏中寻找了一名适龄女子指给刘友为赵国王后。
吕后倒也时常过来探视刘盈,那眼神中也有很浓的担忧,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病了这么久不见好,她也哭过几回。
过了四个月,已到了冬天,天气虽然寒冷,但刘盈却也见了点起色,每天能起来少转悠一会。可是却传来了齐王刘肥病逝的噩耗。刘盈一直与这位胆小怕事的大哥感情甚好,听闻此消息便又躺下了。这一躺,却是很难再起来了。因为,大哥新丧,而六弟却又陷入了性命危难之中。
这新赵王刘友对吕后指的吕王后望而生畏、敬而远之,据说新婚几日都不曾碰吕王后一根手指头。这吕王后是何人?那可是有吕后撑腰的嚣张主,最后红颜大怒,于新婚期间立即回娘家,向吕后哭诉,并诬陷自己的新婚丈夫刘友意图谋反。吕后见刘氏子孙竟然敢这般公然反抗自己,大怒,将刘友召回长安囚禁了起来,并且下令断绝他一切食粮,若有人私自送饮食,当场治罪。
我听到这消息,赶紧来到刘盈寝宫。本来刘盈此刻身子又见沉重,本不该说这些,但毕竟牵扯到他弟弟的性命,并且已有几名太监、宫女、官员因给刘友送饮食而杀的杀,抓的抓。此刻刘友的性命已在旦夕之间,我无论如何也要告诉刘盈,不然等他知道了会更懊悔。
因有刘盈特许,所以我未经通报便直接进去,谁知进了寝宫便看见皇后在,真是最不想见谁便会见着谁。平日里我都尽量避开她,倒也没打过什么照面,今日因来得匆忙反倒大意了。早知道问问门口的太监就好了。如今既然已经进来了便也只能向她行礼问安。
皇后见是我,愣了一下笑道:“你如今都成了这般模样竟还敢擅闯皇上寝宫?皇上现在身子虚弱,这张鬼脸要是吓到皇上你担当得起么?”
我跪下不语。
刘盈躺在榻上喘息道:“是朕准许如烟可自由出入寝宫的。”
皇后看了我一眼,冷哼道:“既然皇上愿意看她这副尊容,臣妾倒也没意见。”又轻蔑地看着我道:“后宫佳丽三千,量你如今这副尊容也兴不起什么大浪!莫要得意得太早。一个带罪的丫头是无权做嫔妃的。”
我说:“如烟只是供皇上差使的丫头,不曾想过其他。”
她冷哼一声,轻蔑地看着我,对刘盈说道:“皇上,并非臣妾容不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