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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方锦娘与胡倩来到锦鸾殿时,夜幕早已落了下来,宇文长摆好了桌宴,他身边站着莲二和耶稚。
莲二后来和宇文长说了两句话后便也落了座,这两人表面上平和得很,这北境王宫中的臣子除了几个知晓□的,还当真是看不出这两兄弟华丽外表下对彼此的处处算计。他们相处得甚是平和,就是连方锦娘看了,若不是因着知晓这些皇室破事,还当真也会为着他们这兄弟情谊好好地感叹一两声。
而耶稚一直站在宇文长的身侧没有动,方锦娘只见过耶稚两次,这个男人看上去颇为老实,皮肤黝黑,身体看着也甚是强壮,那乌黑的眸子如北境沙漠之中黑布之上的璀璨星光。耶稚的话不多,只在宇文长的身边站立着,时刻护着宇文长的安危。
歌舞升起,这也是方锦娘第二次见着北境之上的女子,她们着衣的风格也与中原之人大相庭径。北境女子的眉似要浓密一些,眼窝较深,只那眼睫当是又浓密又卷翘,整个眉眼看上去格外地灵动。那纤腰细腿在本不完整的舞裙下若隐若现,妩媚的模样比之胡倩更胜了几番。
方锦娘落了座,宇文长举杯遥敬方锦娘,方锦娘却摆了摆手,扬了声道:“劳北王厚爱,我本身体不好,不适饮酒。”
“哦?上次看夫人倒是爽快,今下又是怎的呢?”宇文长语毕自行将酒水饮尽,空出身侧的位置来给胡倩坐下,胡倩也未说什么只轻提了裙摆在宇文长的身侧坐下。
“那也全是因了上次有夫君作陪,伤着了还有他护着,如今我只身一人,自当照顾着自己。”方锦娘说得极慢,她抬头看了看宇文长的脸色,宇文长倒也没有气恼,只轻摇了酒杯邪媚一笑,散乱的发丝若有似无地划过清冽的酒水,“也罢,文将军不在,夫人自当是得顾着点自己。”
方锦娘将话说得极巧,她方锦娘虽说如今在这北境之中的敌方军中生活,但她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不会对文祁造成过多的威胁,而文祁也自然会明了方锦娘的手段,定然也不会因了方锦娘而受宇文长胁迫。
宇文长依旧噙着笑,神色淡淡,轻抿着酒。耶稚坐在一侧亦没有说话,只侧着头看着方锦娘,方锦娘注意到耶稚的目光,回头报以微笑,耶稚的脸似在那一刻有些犯了红,没等反应过来却听得宇文长开了口。
“夫人这几日,可是应当为自己多做做准备?”
“为何?”方锦娘抬头。
宇文长放下了杯盏,伸出修长的五指从果盘上摘下一颗葡萄,轻用指甲剥了皮放入嘴中,细细咀嚼后吐出籽,方锦娘耐心地待着他开口,宇文长倒也不急,只轻轻擦拭了唇角后才开口:“文将军那方援兵未到,而我这方,已做足了准备,你说说当下我是该如何?”
方锦娘一听,没有说话,她道不明白一天之中所听到的事怎会如此繁杂,她皱着眉没甚再听宇文长说了些什么,只在桌下拽紧了衣角,但表面却容不得半分慌张之态。
宇文长见方锦娘没有说话,只笑着看了看胡倩,胡倩坐在宇文长身侧,在他人面前,胡倩倒是极给宇文长脸面,轻蹙着眉为宇文长斟了杯酒,自己拿着旁边的酒杯一饮而尽,她心中不快,宇文长自当看在眼里,只在桌下轻握了胡倩的手,胡倩却是不自在地将他的手挣开,而面上依旧讨好地对着宇文长微微一笑。
宇文长今天的心情似是很好,午膳来到安宁殿陪着胡倩一同用膳,现下胡倩这般动作也没令他恼怒,尽管胡倩挣开了他的手,他却还是面上含笑将胡倩地手拽向自己的手心,那长年握刀剑而带了厚厚茧子的手硬是再也没放开胡倩。
胡倩不好再挣扎,只能将目光投向方锦娘,方锦娘却是皱紧了眉头面上却噙着笑:“不会,你一定得等足了三个月。”
方锦娘自己都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同宇文长这般说知,按理来说此刻宇文长占据了优势,就算是现下杀了她方锦娘,文祁也不能立马敢来救了她,而此刻对着文祁发兵,文祁自当也招架不住,她只凭了宇文长的那一丝野心就妄自揣测这三个月,说白了,就是她方锦娘在赌罢了。
宇文长也没再说话,只看了歌舞轻抿着杯中酒,而方锦娘在桌下的手却不住地颤抖。
他们各自心怀着鬼胎,却不愿在人前表态。
酒罢,宇文长同胡倩回了锦鸾殿,方锦娘漫不经心地在回静轩殿的路上走着,时而路过的宫女会低头向她问安,她也不甚理会,只把玩着腰间的玉来回抚摸。
那玉起初是她父亲留与她的,小时候方太傅特疼她这个女儿,总是将最好的送与她,姐姐自小不能见外人,后方锦娘又喜欢跟缠着姐姐戏耍,方太傅无奈,只得送走了方漠莲。方锦娘为此哭上了好几天,方太傅扭不过她,将这玉送给她,称是方锦娘娘亲留下的,聊以安慰。至此方锦娘一直将这玉当宝一样贴身放着,每当有过不去的坎,她都会把玩着玉静下心来。
这般一晃神的工夫就来到了静轩殿,方锦娘看那殿门上方龙飞凤舞的三个字忽地就没了主意,她摇摇头,走进房中灭了灯,只倒在床榻上裹紧了衣服以及被单,睁大了眼睛。
胡倩待走远后才甩开宇文长的手,她默不作声地随宇文长来到锦鸾殿。宇文长一摆手,宫女们见胡倩脸色不好也都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胡倩坐下,没有说话,只怒瞪着宇文长。宇文长也不发话,只等着胡倩审问他,自个儿又倒了杯茶小啜了两口。
房间中安静了下来,罗帐被风微微吹起个角,红烛映得房间中一片光亮。胡倩整了整衣冠道:“你现下又是要做什么?”
宇文长听胡倩开口,也秉了神色,将杯盏放下发出“砰”的声响,茶水溅出在桌上留下暗棕色的印记。
“我道要问问你,六年前你道要随了客栈伙计出海经商,可经了什么回来?”宇文长走近胡倩,右手捏住胡倩的下巴,使了劲让胡倩直视着他,“我原以为你去了中原找了文志成,我不怪你,毕竟是我先前行事手段不够君子,我便放了你出去只要你回来,可我没想到胡倩你这般狠毒。”
胡倩倒也笑开了,灯光下的胡倩笑得妖娆妩媚,像盛开的曼陀罗,带了毒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没错,我就是狠毒,我要让你一辈子都后悔娶了我!”
宇文长怒极,直伸了左手给了胡倩一巴掌,那声音清脆得连他自己都错愕,可他依旧没有收手,只死命地抬起胡倩的头,胡倩的嘴角渗了血,看上去有些惊心。宇文长忽尔一笑,凑近了胡倩,伸出舌尖轻舔拭了那腥红的血迹,然后才移开头看着胡倩那错愕的脸。
“没关系,父女相见,那是迟早的事。”
胡倩犹如身置冰窖,周身无法动弹。
☆、二十、杀鸡儆猴
雨过之后文祁甚感无趣,虽是极为担心着方锦娘,但却因着不能相见也只好作罢,只死拉着素秋来陪着他下棋。
素秋也无趣得紧只好陪了文祁,几局杀下来后直输地想跳起来打上文祁两巴掌,再后来素秋也不陪着文祁了,只留得文祁一个人在军帐中看看地图,摆摆沙盘,等等援兵,日子过得甚是无聊,后又因惦念着方锦娘,几次三番地想溜出去寻她,奈何总被素秋逮了个现型。
而素秋也因着文祁不让她出军帐,只好纠缠着落平阳让落平阳教她些歧黄之术,落平阳因着扭不过她,只好教了她些一简单的伤风感冒之类的病症,没过上几日失了兴趣,又闲着无趣了,只好在军帐中陪着文祁看看军书之类的等等。
文祁看着素秋那幅闷死人的模样,不由得好笑,只叹着难为她了。
这日文祁在军中跺着步,素秋兴冲冲地跑过来,直看着罗将军他们低垂着头,一幅等着训话的架势,素秋纳闷,上前拉了拉文祁的衣袖,文祁回过头来,一脸的不耐,吓得素秋赶紧躲着去寻了落平阳。
“我瞅着祁哥当下这般生气,定是因为方姐姐。”素秋坐上厨房的几案上看着落平阳煎药。
落平阳不调笑时,如此认真的模样煞是好看,从侧面看阳光下的他,可以看见他高挺的鼻梁,鼻翼上闪着好看的光,眼睫甚长,忽闪着投出好看的影,素秋自己也不由得看入了迷。
落平阳将额上汗珠擦了擦后抬着头看着素秋,眼里带着鄙夷之色,素秋一见落平阳那般神色当下不满意地撇了撇嘴后将头扭至一边不再看他。
“你现下去找文祁不是给自己添堵吗?”落平阳用润湿的布裹紧了药壶将药倒入碗中放置一旁,“援兵未到你也是知晓的,文祁救不出小师妹这是其一,再则援兵不到,宇文长占据了优势,铁定了小师妹那方不太安全。文祁现下极为恼怒,你说说你现在过去不是给自己添堵是什么?”
素秋一听方锦娘不甚安危,也不管落平阳到底说了她什么,只跳了下来端过落平阳手中的药碗:“这个我替你给祁哥送过去,庸医……哦,不,神医,你且告诉我,怎样做才能让方姐姐平安归来呢?”
落平阳斜睨了素秋一眼,素秋讨好地笑着,落平阳一瞧她那小心翼翼的讨好样心下一软也放低了声音道:“这我也说不准了,这宇文长一开始应当是有些看重小师妹,若是想留下也是极有可能的……”
“你说了等于没说!”素秋没等落平阳说完,就将药碗直接塞进了落平阳的手里,其间撒出来的汤药直烫得落平阳想将药碗扔出去。
素秋大步踏出军帐,刚踏出门栏又回过头瞪了落平阳一眼,落平阳心道好一个刁蛮丫头,却是无奈地只好自个儿端了药给文祁。
一进军帐落平阳就郁闷了,他说别让素秋现下来添堵,可他此趟前来不是添堵又是什么?
落平阳走至军帐中,将药放在桌案上聊想着迅速撤离,可没想文祁突然回头冲着一屋子的将军们说了一句话,直吓得落平阳手一抖打翻了药,药汁顺着桌案流下浸污了地图,而屋中的将军们也都吓得不轻,躲于帐外的素秋一听,脚下一个踉跄,只扑到帐口。
罗将军直上前呼“使不得呀将军”,听得素秋想哭,这般任性的作为,委实不像了她家无所不能的祁哥。
文祁却摊了摊手道:“罗将军道该如何,如今援兵未到,指不定是皇上那边不允发兵,我文家世代为将,功高盖主也已是众人所知,今下绝必是皇家除了我文家最好的时机,皇家早已与文家划清的关系,若当下不除我文家,皇帝又岂会高枕无忧。”
军帐中安静了下来,素秋也站直了身子立在帐外静静地看着文祁。
有人辞官归故里,有人星夜赶考场。
她绝没有想到,文伯伯辞官归故里也都是为此,可让文志成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个儿子比之于他,是过犹不及,他不想让他过于出众,可身于乱世,像他文祁这样的孩子,又绝不是刻意就能掩饰住光芒的。
只是,越是不想,就越是会成真。
素秋看着文祁,忽然就红了眼眶,她想象不到这般快乐生活的表象下,他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一切听将军指挥。”罗将军首先开口,文祁苦涩一笑,后众人附和,素秋早已泪流满面。
待众人都退下后,文祁才开口唤素秋进来,素秋在帐外用粗布麻衣胡乱抹了抹脸才踏进去低着头候着。
“素秋怎么想?”
“祁哥,就如你所说的救方姐姐回来吧。”素秋低着头没有看文祁,只一个劲地抓着衣角,等着文祁说话,文祁只又转过身看着落平阳,“落兄如何作想?”
“我觉着这方法欠妥,一个不小心,满盘皆输,委实不划算。”落平阳倒是正正经经地同文祁商讨着。
文祁端起桌上已洒得不剩多少的药一饮而尽:“落兄说得不错,这般让受了伤的士兵去应战宇文长,定是不妥。”
素秋一听又急了,直跺了脚:“那方姐姐可怎么办?”
文祁皱了眉没有立刻回答素秋,军帐中瞬时又安静了下来,素秋也站着没再说话,只等着文祁开口,奈何时间一点一点地过,素秋等得有些不耐,只拉了拉文祁,文祁这才回过头来看着素秋:“锦娘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们这方得为锦娘作个后盾。”
文祁在桌案前坐下,将药碗向旁一放,收好了地图,只看着落平阳道:“我刚刚对着军中的将士们说的是以伤兵强行应战,是想以此来找出军中细作,前些日子我去看过锦娘,锦娘又同我提起过,我觉着以锦娘的说法不太对,若等锦娘回来,这三个月,他必能再闹出事端来。”文祁撑着脑袋抓了抓头发直将头发全部抓得乱糟糟地,又抬了头看着素秋,“素秋,你且告诉我,放你来到这军中的是谁?”
“祁哥……”素秋不停地纠着手,不敢看向文祁,在文祁耐心的等待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