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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卖婆好话说尽,费了许多口水,终于到了戏肉,连忙小心的拿出一件连衣裙来,抖开了给两人看。
一件白色的缎质连衣裙展现在两人面前,前面没有开衽,领口是高领,一朵淡雅的荷花完整的绣在正中,腰身也不同于一般深衣,略略收紧。
赵小姐眼前一亮,一把抓过,在身上比起来,菊香也转过来细细看着。
“小姐,这衣服没衽,好看倒好看了,怎么穿得进去。”
田婆子一边帮着拉袖子,一边道:“菊香姐姐你就不知道了,这衣服是套头的,纽子也是在颈后,穿上身可比深衣漂亮,午前我卖的那一件,那小姐穿上就不肯脱,说是连睡觉都要穿,要不让小姐试试。”
赵小姐正有此意,赶快和菊香一起掀开珠帘,到屏风后换衣服,一阵悉悉索索之后,走了出来。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走动间腰肢如柳,裙摆摇曳,胸前荷花映衬着娇美的容貌,真是淡雅如仙。
田婆子和菊香一时也看呆了,赵小姐也没想到这么合身,看两人呆看自己,有点脸红,微怒道:“这连衣裙穿上如何,你们倒是说说看。”
田婆子这才回过神来:“好,好,真是好看,连我这么老的婆子都看傻了眼,要是叫男人家看了……”
“嗨,你这婆子胡说什么。”菊香听她有些胡说,赶紧叫住她。
“是,是,反正就是太好看了,我看月亮里面的嫦娥也不过如此。”
赵小姐心中高兴,调笑那婆子道:“你这婆子还是乱说,嫦娥是配猪八戒的,你可把我当做了什么。”
田卖婆看她表情,知道是说笑,也笑着回道:“看我这嘴,小姐怎么也是配唐三,不,不,是配玉皇大帝,小姐你可得多买几件,换几种颜色的,真是,看看这漂亮的,这一出门还不把那些花魁羞死了。”
菊香也在旁边道:“真的,小姐穿起来真好看,这衣服腰身窄些,怎地一下好看如此多。”
赵小姐一阵得意,就不计较田卖婆把她和青楼女子相比了,也不问价,大方的道:“那就买三件好了,我要两件,给菊香也买一件。”
“真的?”菊香高兴得跳起来,立即跑过去翻田卖婆的背篓,里面却只有一堆胭脂花粉和一个奇怪的木架子,再无衣服。
“怎地没有了?那你还叫小姐多买几件?你这婆子骗人来着。”菊香失望之余,对这婆子发起火来。
“哎呀,菊香姐姐你这话可错怪我了,这衣服不比胭脂花粉,每人尺寸不一,都是看了样衣,我帮着量了尺寸带回去做好再送来,今天却是巧了,这件就真这么合了小姐的身。”
“哼,那你要做到何时。”
“这,老身也不知,老身已经卖了十多二十日,每日都有订的,三天前订的都还没有做好,光今日就已接了三件,衣店也不知还排了多少,总之一定帮两位催快点。对了。”田卖婆突然想起一事,在背篓中拿出那个木头架子,对两人道:“小姐你看,这衣服都是绢缎所做,挂钩上别弄坏了,每件衣服还配一个,这个,叫衣架,用这个套了再挂在挂钩上就不怕了,你说说,这多好。”说着便接过裙子挂在衣架上。
“真巧。”赵小姐拿着那衣架左右看看,赞叹起来,虽然衣架是十分简单的东西,但初次见到,还是新奇。衣架上还用彩笔画了一朵漂亮的兰花,写了个兰字。菊香也看得啧啧称赞,她转头问田卖婆道:“这衣店老板真是能人,衣店是开在哪里的呢?”
那田卖婆不肯说,怕这些人自己去了店中购买,嚅嚅道:“老身也不清楚,都是别人送过来的。”
“你这婆子,你还能卖一辈子这衣服不成,我家小姐说了买三件就是三件,你不说我可真自己去找了,这天津城巴掌大点地方,还不信找不到了。”
田卖婆这才不情愿的道:“那小姐可说好了,这裙子二两八钱一件,衣架二钱,可得从我处买。”
“得了,这件现成的我要了,订的那两件每件给你一两银子订钱。总行了吧,快说。”
“是井东坊的兰花衣店。”
“井东坊。”赵小姐轻轻念了一声,听老蔡讲,那小人家也是井东坊的,那里尽出些古灵精怪的人,那日回来就跟娘说了觉得陈账房不错,娘亲也有答应的意思,好像娘亲也跟父亲商量了,从那以后,似乎对这人有了一丝牵挂,他和父亲一起出海四十多天了,已经到了倭国没有,海上风浪有没有吓着他,父亲又对他观感如何。
一时心情又惆怅起来,抬眼间,看到回廊下娘亲的背影,纤弱而孤单。
第038章换老板了
“阿嚏”陈新在船头重重打了个喷嚏,“难道刘民有又在念叨我?!”
“陈哥,总算要到家了。”卢驴子陪在陈新身旁,看着远处黑色的山东海岸,语气中露出欣喜之情,他已经自然的把天津那个院子看成了自己的家。
“嗯。”陈新看看前方航行着的福船,脸上又带上了职业的微笑。下完货的第二天,韩斌听得朱印船上货物卖了六万两,有点狐疑,质疑了两句,陈新拉出了宋闻贤做大旗,同时还有当时醉得不省人事的疤子和韩斌一伙的水手,那两人稀里糊涂的,好像又大概记得有此事,加上宋闻贤诈唬了几句,韩斌没敢再问,到朱印船上转了一圈,只看到二层的六万两银子,其他地方到处看了,也没找到还能藏银子的地方,他没有办法,只好接受了这个数字。
最后宋闻贤召开扩大会议,商量如何分配,原本赵当家出发时许诺过从他的利润中给每人一百两银子,但现今他不在了,又有了大份的收入,大家都决定不要这基本工资了,并从六万两中拿出一万五千两给大当家家眷,给憨勇的家眷五千两。
其他的四万两加上朱印船上剩下的三千七百两现银,就有四万三千多两,宋闻贤、韩斌、黑炮、疤子、陈新五个常委每人三千两,伤最重的两人当晚死了,也找不到家人,总共便只剩下三十七人,除去几个常委,是三十二人,每人九百两,还剩了一千六百两,陈新建议给两个重伤员各加三百两,剩余一千两全部给王足贵同村那个阵亡者的家眷,大家都同意了这个方案,只有韩斌不太高兴,他这趟出来总共就只分到三千多两。
上船时宋闻贤安排了卢驴子、朱国斌、王足贵三人和一个叫王勇的一起上了朱印船,那王勇会看牵星板,可以帮助导航,以免和福船走失,陈新留意到他和宋闻贤有两次眼神交流,应该是宋闻贤的人,不过自己没有其他心思,也不用管他。最后陈新为了收买人心,把另外两个断了手和腿的重伤员也带上了自己的朱印船,在甲板上用淡盐水给两人清洗伤口周围,换了包伤口的棉布,福船上的人看了,对这个账房已经佩服到了极点,不但会算账写字,还会杀人,对兄弟们又极好。
船出港后,陈新放下心来,只要宋闻贤没有坏心思,不在登州附近做手脚,这底舱的一万五千两自己就算到手了,想来他不至于如此短视,自己如此配合他,又得到了李国助的欣赏,后面一起赚钱的机会多的是。
想到这里,不由看了一眼那王勇,他正在船尾掌舵,自己现在可以确定他是宋闻贤的无间道,他不在甲板时必定呆在二层,而且在最靠近底舱舱口的隔间内,其实宋闻贤也只是担心自己把他甩了,毕竟三万两银子都在朱印船上。
断了手脚的两人,一个叫秦律方,才得二十岁出头,左手被齐腕砍断,伤口十分整齐,倭刀在这类海上搏杀中的凶狠可见一斑,另一个叫宁承,大概快三十了,被砍断了一截左腿,也是倭刀的伤,两人在李家私港中治疗了几天,陈新又一直用开水给棉布消毒,每次都亲自给他们换,伤口已经结疤,命是保住了,只是当日流血太多,精神还是不太好,只能帮忙做些简单的事,陈新担心他们得坏血病,一直要求他们每天咀嚼茶叶。这两人知道陈新帮他们多争取了三百两银子,又一路得他照料,已经对他感激涕零。
“陈哥,你以后还出海不?”秦律方也看到了大陆的海岸线,心中高兴,说话也有了些力气。
陈新笑道:“还不知道,秦兄弟你还愿出来?”
秦律方道:“我也想,就是断了手,帮不了多少忙。”
宁承坐在一堆银子上,他原本分到一千一百两,后来陈新帮他又争取到三百两,总共一千四百两,他分到钱后便一直带在身边,随时不离开视线,睡觉也压在下面当枕头,其他人也与他大致类同,陈新只是担心他如何把这四五十公斤银子运回老家,此时这宁承懒洋洋道:“能捡一条命你就知足吧,还出海,你那手都没了,给陈哥添麻烦不是。老子这个瘸子就知道这点,不出来丢人,这趟回去买些地,买几个丫鬟家奴,每天伺候着老子,不出来了。”
秦律方有点不好意思,呐呐道:“那,那我也……”
“秦兄弟不必担心,这事看你自己意愿,愿意跟着我,不出海也可做其他事。若是愿意出海,我也用得着秦兄弟这样的勇士。宁大哥你回乡也挺好,但日后若有困难,找到我陈新,我绝不推辞,都是共过生死的兄弟,不要客气。”
“我老宁除了服大当家,就只服你陈账房,大当家那是豪杰,咱服他,陈账房你是文武双全,做事公道,又不嫌弃人,我服你,老宁要是脚没断,铁定跟着你干。现在就不给你添麻烦了。我老家在临清,下船时我把地址告诉你,来了临清就找我老宁。”
“好,一定,那秦兄弟你老家又是哪里的?”陈新又转过来问秦律方。
宁承也不等秦律方,就抢答道:“他哪还有啥老家,他老家辽东凤凰城的,早成了鞑子窝了。”
陈新好奇道:“原来秦兄弟也是辽东来的,我有几个小兄弟也是,都在天津,你们倒是可以亲近亲近。”
秦律方有点委屈的往北方看了一眼,又看看在调整风帆的朱国斌,对两人说道:“那又不是我丢给鞑子的,朱哥还不是辽东逃出来的,我和他都是自己扎了个木筏浮海出来,被赵当家救起来,咱们原先老想着打回老家去,后来广宁一丢,再连辽西都差点丢了,大伙都焉了。今年听说朝鲜也被打下来了,这老家恐怕真回不去了。”
宁承不屑道:“老子就不信那鞑子那么厉害,老宁我要是没断腿,非要去砍一个鞑子脑袋回来看看,你们他娘的辽东几百万汉人,打不过鞑子几万人,你们咋打的。”
“我,我……”秦律方半天说不出来,这几百万人又不归他管,宁承老冲自己发什么火。
陈新看秦律方委屈的表情,拍拍他肩,安慰他道:“秦兄弟别多想,宁大哥也是心直口快,咱总有打回去那一天的。若是你没有其他去处,便跟我一起去天津,你也有银子旁身,在我家附近买个院子住下来,住我那里也行,我那里有你几个小老乡,平日间也好照料到你。”
秦律方听了,很快便忘了刚才的不快,高兴道:“那我就跟着陈哥,我信得过你,你是好人。我还有一只手,我可以干活,不用人照料。”
“好人,是的,我是好人。”陈新一脸亲和的微笑。
……
两日后,两艘船到达登州(现烟台)附近。上次路过并未停留,这次却要把银子交回,必须停下了。
登州位于山东北端,自明初便是向辽东运送军需的重要港口,因战略位置重要,由州升为府。登州城池周九里,高三丈五尺,厚二丈,城门四个,水门三个,四个城门皆设瓮城,最大不同是,在城北建有水城,即宋代之刀鱼寨,洪武九年设登州卫后,为方便海船运送辽东军需,在城北挖土筑城,倭乱时改名为备倭城。天启元年为应对后金崛起,于六月增设登莱巡抚,总理征东军务,驻地就在登州,首任巡抚为陶郎先,东江设镇之后,加巡抚东江。是明朝廷控制辽海和维持东江镇的重要枢纽。
登州附近水师船只众多,不久便碰到一艘明军的鸟船,福船悬挂着登州海防道的官旗,鸟船只是慢慢靠近,没有其他有敌意的动作。
陈新看到福船下了锚,随即放下一艘柴水船往鸟船过去,船上似乎便是宋闻贤。过了一会,柴水船又返回来,却是往朱印船开来。陈新远远便看到宋闻贤脸色阴沉,心中不由悬了起来。
“陈兄弟,李大人卸任了,转任南京户部右侍郎,现在的巡抚是孙国桢。(注1)”
宋闻贤一登船就把陈新拉到一边,低声告诉陈新这个消息,陈新看宋闻贤这幅哭丧脸,估计他便是那李大人的幕士,现今老板换了,他这个高级白领当然有点危险。出海时已经是五月十五,估计这李大人没来得及通知宋闻贤,否则他定然是马上变卖货物,不会再拖这么一个多月。
陈新对这两个大人都是一无所知,但既然自己不知道,以后就肯定不会是大佬,他试探着说道:“那,要不咱们把这福船的银子拉着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