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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百总在沈志祥面前站定,行了一个登州镇的军礼,沈志祥有些不自在的扭动了一下,他早已习惯于下属给他下跪,这个登州百总这套礼仪他实在有点不舒服。
“沈大人,下官是登州镇正兵营属下百总,登州团练副总兵钟大人要下官通知大人,请大人查探草河堡、洒马吉堡一带,那处的山道有后金斥候阻截,我部人少,一直无法突入……”
沈志祥看着眼前的百总心中有气,若是陈新也还罢了,现在一个团练副总兵也要来指手画脚,他当然心中不快。
沈志祥扬着头对面前的百总道:“本官自有打算,你一个小小百总,怎知我之运筹帷幄,让那个钟副总兵来跟老子说。”说罢就丢下那个百总,皮岛东江军继续往连山关方向而去。
……
从通远堡沿着金家河北上,河谷在崇山峻岭间蜿蜒前行,经过和尚庄子、草河口、高家岭、刘家岭等处,便是辽南山脉中的一处重要关隘,连山关并非一处天险所在,而是控制了金家河河谷通往辽阳和沈阳的道路交汇处。
连山关就坐落在交汇处的河谷之中,不拿下这个地方,敌人就无法对辽阳和沈阳进行袭击,从而凸显出其在辽南山脉中的重要性,历来就是辽东的兵家必争之地。
连山关西侧的摩天岭,海拔九百六十九米,在后世的甲午战争中聂士成在此阻击进犯的日军,逼迫日军退回凤凰城,成为甲午战争中唯一胜利的路上阻击战。又过了十多年,日军和俄军在此处血战争夺。
但在冷兵器时代,没有水源的摩天岭地位并不重要,因为还无法以火力控制周边,所以才会直接在河谷中建设关城,对于后金来说,连山关关城本身比摩天岭更加重要。
林木葱郁的摩天岭上,岳托在一片发出新叶的树林中遥望着山下,他的身后站着豪格、硕托、多铎、祝世昌和镶红旗的固山额真雍舜。
岳托的眼神依然清亮,上嘴唇的十多根胡须修饰得十分工整,显得油亮亮的。
岳托缓缓举起手中的单筒远镜,这是正红旗在去年的秋季攻势中从一股登州哨骑手中缴获的,整个后金就只有两支,一支在皇太极手上,岳托手上这支是代善转交的。
雍舜好奇的看了看岳托手中的东西,他一直搞不清楚这个东西是怎么做出来的,居然能看到那么远的地方,对于作战来说是个非常好的利器,登州镇的斥候往往能在远处观察,能更好的隐蔽自己。
雍舜好奇完之后,对岳托低声禀报道:“岳托贝勒,昨日葛布什贤超哈(注1)来报,说通远堡附近有一股登州兵,人数并不多,他们占据通远堡之后,试图往连山关和草河铺方向哨探,都被咱们的巴牙喇挡住了,或许登州镇便要来了。”
岳托淡淡道:“确定的消息是岫岩有数千登州兵,通远堡那几百人应是从岫岩方向来的,今日盖州来的消息说,登州镇开始攻打榆林铺,岫岩能拖住海州的甲兵,也能拖住盖州的人马,让咱们无法把西路大军集中对付南路的登州军。但如今登州的意图是什么,还不好说。”
多尔衮看看岳托道:“或许那几百人只是要控扼连山关往岫岩的道路。”
岳托摇头道:“不管他们意图是什么,也无论是东江镇来还是登州镇,他们必定会攻打连山关,如此才能将更多我大金兵马牵制在辽阳和沈阳。”
旁边的豪格看看沉静的岳托,对这个同辈的贝勒心中颇为佩服,他在作战上往往比多尔衮等人更有见地,如果按以前那样,确实能成为皇太极的重要臂助,但豪格对岳托不杀福晋的事情同样心怀不满,把杀福晋的豪格显得十分尴尬。
豪格看着远处的官道说道:“岳托贝勒。”豪格开口道,“我认为不宜派出过多斥候,否则此路尼堪疑心重重,会认为我们在故意隐蔽兵马,反而不会过通远堡北上。”
“恰恰相反,斥候太弱才会如此。”岳托转头看着豪格,眼神非常自信,“连山关乃进入辽中的必经之地,登州镇咄咄逼人,不会局限于去年秋收时候的地步,他们要击败我大金,必定要攻击最富饶的辽中平野之地。此乃敌我皆知之形势,若我不派出大批斥候阻拦,他们反而会认为是圈套,更加疑神疑鬼。”
豪格一时语塞,他不由回头看了一下北方,官道在那里围着一座山往西拐了一个弯,北方的官道都被隐藏在那座山后,更北边是一个叫做下马塘的地方,从八旗抽调的五千甲兵和五千包衣就隐蔽在那片山地后。
连山关就是岳托建议的打击东路明军的地方之一,连山关的关城能很好的屏蔽明军的侦查,为后金军突然袭击明军创造了条件。
多尔衮插话道:“若是来的是登州兵,咱们又怎办?”
岳托冷冷道:“无论是什么兵来,咱们都必须投入所有甲兵击之,此地乃绝佳之地,山间并无其他通路,一旦击溃则溃敌难逃我骑兵追杀。”
岳托看了几人一眼,“大汗的汗令说得明白,此战绝无退缩之余地,必须一股击灭当面之敌,然后控制通远堡,大军顺凤凰城至辽东海滨,随即侧击黄骨岛堡,断岫岩明军之粮道。”
多尔衮吞了一口口水,皇太极这次胃口不小,虽然兵力上可能具有优势,但这种地形只能靠着人命和登州镇拼,他每每想起要硬冲登州的火枪火炮,就要打一个寒战。
多尔衮感觉到旁边的豪格在观察自己,连忙对岳托道:“那到时便请岳托尚书调遣便是。”
岳托这才点点头,又举起单筒远镜朝着远处看去,官道上空无一人,土黄色的官道在群山的翠绿背景中分外显眼。
“希望大汗能顺利截断其退路。”
……
洒马吉堡北方官道的一片山林中,无数后金军在山林间休整,从山林外部看过去,却看不到任何的旗帜和人马。
结着小辫的皇太极右手拿着一根树枝,坐在一个简陋的帐篷中看着外边的林地,在他的逼迫下,这些后金甲兵恢复了当年在山林中艰苦生存时候的能力,他们已经在此处连续两天没有生火,仅仅靠着携带的干粮充饥,连皇太极本人也回到了当年在山林中打猎的状态。
一批葛布什贤超哈在草河口至草河堡之间阻拦了登州步兵的哨探。那些登州兵数量并不多,他们还需要占据通远堡,所以抽不出太多兵力打破后金的拦阻线,使得后金兵依旧保持着隐蔽的形势。
皇太极收回目光,地上摆了几个石子,皇太极用手中的树枝在几个石子之间画着线。
此时帐篷口人影一晃,皇太极抬眼看去,济尔哈朗来到门口,看到皇太极正在画线,正不知该走还是该留。
年近四十的济尔哈朗面容凶悍,依稀仍可以看到一些皇太极所熟悉的相貌。济尔哈朗是舒尔哈齐的四子,舒尔哈齐是奴儿哈赤的亲弟弟,势力强大后试图另立山头,最后被奴儿哈赤囚禁而死,长子和三子都被杀死。当年是皇太极等人求情,才留下了阿敏和这个济尔哈朗。阿敏在四城之战后也被幽禁,济尔哈朗按照八旗私有的规则,接收了哥哥的人口和资产,当上了镶蓝旗的旗主,站到了皇太极的一方。
往事一闪而去,皇太极微微笑道:“济尔哈朗贝勒,那些尼堪往何处去了?”
济尔哈朗连忙回道:“东江军一部约三四千人,几日已过了通远堡,往草河口而去,看样子不会来洒马吉堡,今日应当在尚庄子扎营,斥候看到的旗号应当是皮岛沈世魁所部。”
“三四千人?”皇太极沉着脸在一颗小石子上敲了一下,抬头对济尔哈朗道:“盯着他们,等他们通过草河口北上顿兵连山关之后,你便领兵截断其退路,与连山关的岳托贝勒尽歼此部,朕看通远堡那些登州兵救还是不救。”
第018章何处
盖州南方的榆林铺南墙,坚固的堡墙外建起了一些土垒,还有一些简易的木制箭台,高度超过了榆林铺的堡墙高度,上面硝烟弥漫,一阵阵齐射声震耳欲聋。四门八磅炮在这一段,将城碟打得石屑横飞,榆林铺堡墙上的后金兵四处躲藏,在火枪射击的间隙才抬头放几箭。
堡墙外的壕沟早已被填平,城墙上挖开了几个大洞,洞口周围有黑色的烟迹,这是前一天由战斗工兵打开的,并且在晚间以此设下陷阱,斩杀了数十名后金兵。登州镇已经截断了榆林铺往北的交通,后金兵白天从盖州派出骑兵牵制登州骑兵,但无法进入榆林铺,只能晚间偷偷往榆林铺里送一些东西。
在明代称为铺的,基本是作为官方的急递,也接待往来官员住宿歇息,在辽东有三个榆林铺,一个在义州,一个在沈阳,还有就是眼前这个,榆林铺是盖州南面最后一个军堡,是后金保留下来作为盖州前哨的。小小的榆林铺里面有四百多后金兵,有甲兵有余丁,还有七百多的包衣,经过两天的消耗后,后金兵损失上百人,如果没有援兵,就很难再守住。
陈新在一群卫队的簇拥下,来到了一处土垒后,他是刚刚赶到此处,举起远镜观察片刻,对身边的朱国斌问道:“昨日盖州来了多少建奴骑兵?”
“有近千骑,我方骑阵与他们只交锋一次,斩杀百余人,这些后金兵就退回了盖州,我们的龙骑兵已经控制了盖州南面的渡口,昨晚故意撤离,但今天盖州后金军没有出来。”
陈新皱着眉头道:“他们真不救榆林铺了?”
朱国斌知道陈新是自己问自己,所以也没有回答,他们的计划本来是围困榆林铺,引盖州后金军援救,消耗其有生力量,或是引后金主力现身。
辽南旅的主力到达埚头铺和埚儿铺,战役预备队近卫第一营骑兵队和两个登州调来的千总部越过复州,侧翼有岫岩的掩护,金州南关大批预备兵动员起来执行守卫任务,沿途屯堡经过壕沟工事加固,守卫森严,控制了最容易投送兵力的官道,近卫第一营骑兵队驻扎中段的新安铺,骑兵往来策应,以后金的粮食储备,无力攻击这样的防御纵深。
而辽南旅的骑兵到达盖州后,守卫岫岩方向的后金军立即逃走了,辽南旅与近卫第二营建立了联系,把山道上的工事推进到了出山口,盖州一线的态势更加有利。
但后金在盖州一线龟缩不出,却出乎陈新的意料,此时刘破军在金州负责防御,参谋推演了多种方案,但拿主意的还是陈新,他只能和朱国斌商量。
“大人,或许他们的兵力在海州城中隐蔽,等待我们的步兵越过盖州北上,脱离沿线军堡掩护后再出击。”
陈新皱眉道:“按军令司原本的估算,攻破盖州至少需要五天,前提是先引出其大半骑兵,如果有骑兵牵制,十天未必能攻下来。虽说我们未必非要攻下,但不消耗掉盖州的后金骑兵,对海州的威胁就不足。”
这次春季攻势,朱国斌预想最好的结果,就是毁坏盖州城,这样能把后金的防御线往后推,这样后金要修复,也需要大量人力,而登州镇的骑兵不会让他们好好修补,等到秋季攻势的时候,海州就是前线了。
朱国斌虽然急切的想攻下盖州,但也知道难处颇多,最重要的还是登州骑兵不足,辽南的正规骑兵只有辽南旅骑兵营两千一百人,现在加上近卫第一营骑兵队,总共也就三千出头,龙骑兵只能是配合他们作战。现在是破袭有余,面对后金主力时候还是力有不逮。
朱国斌想想道:“属下觉得参谋推演的第一条最为可能,此次攻势声势浩大,皇太极不可能不动员所有甲兵,若是不在海州盖州,那便可能在连山关或赫图阿拉方向,最可能的是连山关,因其道路比之赫图阿拉更宽阔。”
陈新看着面前硝烟弥漫的榆林铺,对朱国斌道:“让即墨千总部剩下那个司急行军,从盖州东面山口去岫岩,转归钟老四指挥,另外派塘马通知钟老四,小心连山关方向,扎营地必须防卫严密。明日午时之前必须攻克榆林铺,游骑随即北上耀州堡一线,引盖州建奴骑兵出来。”
……
通远堡以北的尚庄子,长长的皮岛东江军队列正在启程,此地在草河口和通远堡之间,距离草河口十里,距离通远堡十五里,以东江军带着挖参百姓的行军速度,一天走三四十里就算不错的,昨天过通远堡之后,就在尚庄子过夜,今日准备去连山关方向,那里去年没有去过大队,能挖到参的几率更大一些。
沈志祥高坐马上,他和建奴也打了多年,知道建奴的厉害,所以虽然不觉得建奴真在附近,却依然派出了半数家丁作为前哨。
走到中午时分,他们到了草河口,这里也能通往草河堡和洒马吉堡,所以名为草河口,负责哨探的游击过来对沈志祥跪下道:“大人,是不是歇歇,也让军户去山上挖些东西。”
“挖什么东西,先埋锅造饭,吃过了继续往连山关赶路,下午到分水岭了再去打猎挖参。”沈志祥胸有成竹的道,“咱们先到连山关去一趟,吓住了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