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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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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少儿对陈新非常崇拜,经常给新兵讲陈新帮他背铁锅的事情,训导队还准备让他去其他旗队巡讲一次,他也非常愿意,他平日见不到陈新,听说陈大人要来,赶紧招呼自己伍的人列好队。整个旗队很快列成了四排。

一会后陈新从第一局那边走过来,他一眼便看到第一排的钟老四和周少儿,这两人他都印象很深,过来就站到周少儿面前。

周少儿激动的敬了一个军礼,陈新也回了一个,然后翻开他鞓带上的腰牌,上面写着,“文登营第二杀手旗队黄元旗队长下钟才生队长下兵周少儿万历四十年十九岁身长五尺二寸黑面无须……”,陈新跳过中间部分,看后面的“习”和“艺”两个字中间写着“伍刀盾”三个字,笑道:“好个周少儿,都是伍长了,继续努力。”

周少儿挺胸激动的答道:“是,大人。”

陈新又到钟老四面前看了腰牌,钟老四的腰牌习艺中间是队长两字,也鼓励了一番。

“钟队长,把队中名单报一次。”

钟老四目不斜视,大声的报了,海狗子递过名册,陈新对比着,无一遗漏和错报。赞许的点点头,在名册上找了一名今年的新兵。

“陈瑛出列。”

“到!”一个辽东口音回答,出来的是一名高大的长枪兵。陈新目测接近一米八,明代山东人算高的,大概平均一米七,辽东也差不多这个水平,陈瑛算是高大类型。

“军律抽查,抽查官文登营哨官陈新,长枪兵陈瑛先将金鼓歌背一遍。”

“金声响,金山银海不能追;鼓声响,刀山火海不能退。”

陈新盯着他,“追敌时三声金何解?”

“成小队退兵!”

“撤退途中两声金何解?”

“停止退兵,返身面敌。”

“再三声金何解。”

“再成小队退兵。”

“杀手旗队何时应旗?”

“待本局把总旗动,方可应旗。”

陈新继续问道:“临阵退缩者是何处罚?”

“一兵退斩该兵,全队退只斩队长,队长不退战死,斩全队。”

“队长退呢?”

“一队长退,斩该队长,全部队长退,斩旗队长,旗队长不退战死,斩全部队长。”

“临阵退缩不划算,作何解?”

“临阵一逃,战阵皆无,他骑马来的,我如何逃得过,即便逃过,回来也难逃军法一刀,何如跟他死拼,砍了他脑袋领赏,还得他器甲马匹,好歹也不过一死,岂不比退缩好。”

他回答的都是整理出来的军律,也有一些说教的东西,都如纪效新书一样的用白话写成,而且都是从士兵的角度来分析,利于士兵理解,陈新看他背得甚为熟练,鼓励道:“很好,辽东来的?”

“是,大人,属下原为东江镇右协把总。”

“砍过鞑子没?”

“杀过,小人去过萨尔浒城,手刃真夷两人。”

周围陪同检查的人都惊奇的看着陈瑛,周少儿和钟老四也是第一次听说他还杀过鞑子,这陈瑛平日沉默寡言,还真是看不出来。

陈新微笑看着他道:“鞑子可怕不?”

陈瑛昂首挺胸,按标准军姿站立着,口中答道:“小人不怕,小人全家都死在鞑子手上,这条命早就当做没了。”

“能否问问是如何死的?”

陈瑛大声道:“属下是凤凰城民户,属下家里八口人,老父母上了年纪,逃不掉,一直就在鞑子那里忍辱偷生,天启六年老奴杀无谷之人,小人一家只凑得出七斗粮,领催让……”陈瑛的声音开始哽咽起来,所有人都静静听着。

“让咱家选一个人出来,这个人能活命……咱家父母、属下的妻儿、两个兄弟、一个弟媳,他们自己……自己去了拔什库家领刀……呜……咱全家就留下我一个,我要再不杀鞑子,还算个人不……”

陈瑛说完蹲下放声大哭,脸上涕泪横流,众人呆呆看着他一个壮汉哭得如同一个小孩子,眼睁睁看着亲人去送死,只因为交不出粮食来,这是何等的人间惨事。周少儿想起自己的亲人,也不由眼眶湿润,他很珍惜眼下的生活,有尊严有希望,如果鞑子要来把这一切抢走,他宁可战死。

陈新俯下身子,拍拍他肩膀轻声道:“你是好样的,砍了两个鞑子,但鞑子还欠你家五条命,好好练习,我带你去报这血海深仇,现在仍在队列,请起立站好。”

陈瑛呼地站起来,双目通红道:“我这命就卖给大人了,只要大人带我去杀鞑子,我不要月饷也给大人当兵。”

陈新点点头,对周围的战兵大声道:“你们记着了,如果有一天建奴入了关,你们所有人的家人,都会如同陈瑛一般,不但要为奴,还随时会被杀死。要是你们不想这样的惨事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别他妈怕死,杀死那些建奴,谁还能奴役你们。你们记住一条,战场上死得最多的,就是胆小鬼!”

黄思德机灵的大喊一声:“誓死跟着大人杀建奴!”

整个旗队都齐声大喊起来:“杀建奴!!”“杀建奴!!”

陈新看着激动的人群,低声对黄思德道:“这陈瑛的例子遭遇很惨,又杀过建奴,你多让他去讲几次。”

黄思德答应道:“是,大人,小人知道如何做。”

陈新点头道:“好好做,考验就要来了。”

……

注1:武之望当官不靠谱,但当医生很不错,著有《济阴纲目》和《济阳纲目》,在中医妇科的领域算是真正的专家。

第011章抢西边

崇祯二年九月二十,辽东大地白雪覆盖,今年的雪又下得很大很早,墩堡的街道中,正蓝旗的塔克潭背着一个装满粮食的背篓往家返回,他穿着臃肿的皮袄子,把手也缩在衣袖中,狐皮帽压得很低,走了段停下来,用袖子在帽沿上磨了两下,把帽子扶稳,然后继续往家走去,鞋子踩着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身后的是同去买粮的葛什图,一个红甲兵,他正用一个粗大的棍子驱赶着他家中两个男包衣和一个尼堪女人,口中不停叫骂着,三人身上都背着沉沉的背篓,里面装着碳和粮食。仨人都是瘦弱不堪,身子往前佝偻着,上身几乎已经与地面平行。

走到转弯处,那女人不小心踢到突出的石板上,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背篓中的一个粮袋也掉出来,葛什图甩起棍子就打过去,女人身后的一个汉人男子见状,哭喊一声,丢下背篓扑在女人身上,帮她挡着棍子,葛什图不依不饶,死命往他两人打去,一边打一边叫骂着,“打死你这汉狗。”那瘦弱的男人已经被打得口鼻流血,女人嘶声哭叫着,想把男人拉到身下,但她的力气根本拉不动,只是在地上无助的哭着。

后面的另一个包衣畏畏缩缩的躲在一边,葛什图打得兴起,猛地一脚蹬向那站着的包衣,那包衣啊一声惨叫,被蹬得撞到院墙上,泥胚的院墙嘭一声微微震动了一下,簌簌的抖落下一些积雪。

听着传来的棍棒着肉和哭叫声音,塔克潭恍若不闻,自顾自的继续走,到了自己家门后,推开柴扉,他家的包衣已经打柴回来,正在院子里和一个女包衣一起堆柴火,男包衣见了他赶紧上来接着背篓,这个包衣是个年轻的瘦弱汉人,大概二十多岁,身上衣衫破烂,用一件旧被子捆了在身上,里面塞了些乌拉草,似乎一个臃肿的喇嘛,头上也胡乱捆了些破烂布巾御寒,即便这样也无法抵挡严寒,鼻子冻得通红,不停的流着清鼻涕,两个袖子上已经被他搽得亮晶晶的。他一边费力的接下背篓,讨好的对塔克潭说道:“少主子,你别累着,这些事让我做就是。”

塔克潭微微抬起头,把狐皮帽向上推起,露出他年轻的脸,他略带稚气的脸上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麻子,上嘴唇只有十几根修过的胡须,他对那包衣道:“张忠旗,地锄完了没有?”

“主子放心,都锄完了,马也喂好了,别家主子都没自己动手的,少主子真是,还体谅我等奴才作甚,你锄了这些天,可别累坏了。”瘦弱的张忠旗边说着边殷勤的给他拍掉身上的雪花。

塔克潭让他拍了后,也没理会他,把背篓单手提起,推开正屋的门扉,夹着几片雪花走入了正屋中,里面暖融融的,让他感觉一阵舒服,径直坐在了一个烧着柴火的火炉边。解下脖子上的围脖,露出粗壮的脖子。顺手把帽子也取下,一根小辫落下,在身后摇摆了几下,塔克潭往后摸了一下,把它拉到左边胸前。

塔克潭搓搓手,哈出一口热气,然后看着对面缩在椅子中的中年人道:“阿玛,粮价又涨了,酪也涨了,下月银子就没了,冬天吃什么。”

对面的中年人一脸阴鹫,冷冷道:“实在不行,就把张忠旗卖给伊兰泰大叔。他那里已经冻饿死了三个,他昨日来问过我有没有多的。”

塔克潭道:“我们哪有多的,也只有一个包衣了,要是卖了,开春就只有我自己种地。”

对面的人低头想了一会道:“还有那许多家没有包衣的,还不是自己种地,你若是担心种地耽搁了习武,那就把那个尼堪女人卖给你伊兰泰大叔。”

塔克潭呆了一下道:“那阿玛你连个暖被窝的都没了。”

“这尼堪女子太瘦,做不得活,既然没了吃食,也只得卖了。”

塔克潭无奈的问道:“阿玛,为啥现今粮一直贵,今年到现在了,我们也没轮到去抢一次。下雪又早,你不老说雪下早了又要旱嘛。”

他阿玛叹气道:“这已经不算贵了,前年八两一斗,你不也吃过了,光抢些银子来有些啥用。还不如他妈抢些粮食。”

说着他阿玛眼中露出仇恨的光芒,“要不是那些川兵弄断了老子的手,咱家岂止两个包衣。”塔克潭面无表情的看着炉火,他阿玛原来是个正蓝旗的白甲,浑河血战被川兵砍断了右手,倒地时腿骨也被马踩断了,能捞回一条命都是万幸,但从此不能再出征,抢掠所得就几乎没有,每次就是牛录中分下少少一些。

好在塔克潭长得快,今年已经十七,可以随旗作战,他们牛录竞争激烈,他现在还不是披甲人,只算余丁,但他阿玛从小就教习他,射箭大刀长枪骑马无所不精,在牛录里很多人认为他肯定会成为巴牙喇。愿意跟他们家结亲的也很多,眼看又有振兴家门的希望。

“阿玛,要是让我碰到川兵,一定帮你多斩几个人头。”

“傻子,那川兵那么狠的兵,你去跟他拼命干啥。”阿玛的脸上现出痛苦的神色,似乎回忆起当年的血战,那些川兵不过七千人,号称满万不可敌的八旗数万人围攻,竟然战之不下,反而伤亡数千之多,许多将领被川兵的凶悍吓的止步不前,若非沈阳的投降炮手用炮轰开了川兵阵型,他们几万人也打不下来。好在川兵只有七千,要是辽左十万兵全是这样的川兵,他现在也不可能住在辽沈平原上。他轻轻摇摇头,赶走那些让他刻骨的记忆,继续对塔克潭道:“你即便多斩几个人头,被他砍你一只手,你还如何射得箭骑得马。你碰到明国其他的杂兵,多杀些就是。你牢记还是得抢东西,咱大金国也不重人头。”

塔克潭年少气盛,对他阿玛的话不以为然,他们的牛录额真家里十多个包衣阿哈,婢女也是七八个,挨个换着睡,光抢东西有啥用,还得有战功,他得在战场去给自己挣来。他阿玛说完了,连着咳嗽两声,伸手去摸身边的水碗,一看却是空的,塔克潭把水壶提来靠在火炉边温着,一边又往火炉里面加了些柴。

他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阿玛,又长了两根胡子,帮我拔一下。”

他阿玛难得的动了一下,露出一只手来,塔克潭过去跪在他面前,他阿玛粗大的手指伸出来,用两根指头的指甲捏紧塔克潭上嘴唇的一根胡须,突然一用力,拔下一根来,拉扯得塔克潭的上嘴皮跟着一动,塔克潭面无表情,似乎拔的不是他的胡子。

阿玛把胡须丢下后,长长叹口气:“咱家都靠着打沈阳时候攒的银子,眼下银子越来越不像银子,咱那许多银子都用光了,要是再不去抢些,就只能把那尼堪女人卖了。这个月德类格台吉带了些人去宁远抢东西,咱们牛录没轮上,你今年怕是去不成了。”

父子两人沉默的坐着,屋中只有木柴燃烧的哔啵声,坐了良久,塔克潭站起来,准备让那尼堪女人做饭。

这时突然一声低沉海螺号传来,缩在椅子里的阿玛弹簧般挺起腰,塔克潭也呆呆的看他,他阿玛连声道:“海螺号,快,快去门口看看,听听消息。”

塔克潭连忙抓起帽子戴上,也顾不得围脖了,直接跑到大门,刚到门口,就看到村中间木栅栏的门开了,他们的牛录额真衣衫不整的冲出来,一个阿哈牵过马来,牛录额真便上马往村口赶去。

海螺号声又一次响起,他这次听到,是从外面远处传来的,周围各家的大门纷纷作响,人们都开门出来,在门口目送着那牛录额真往村口赶去,塔克潭看到邻居都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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