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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里啪啦炮竹声响。
裴府中门红毡铺地。
迎亲之人不论主子、奴才站于四周,满面堆笑。马鞍与火盆已摆放好,只待新娘下轿。
因着没有新郎,便无人射轿门、踢轿门了。
随着大红的轿帘挑开,喜娘搀扶着新娘自轿中出来。
瞅着那着大红吉服的窈窕身影,跨过马鞍一步步行向火盆后那被裴远之抱着的“吉鸡”行去。珑玥心中暗自思量:这姑娘可是自愿?忽而又觉自己想法可笑,在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古代,之于婚姻有哪家女儿自己做得了主?莫不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罢!
由人及己,珑玥对于自己的将来忽然忧虑起来。不知爹爹娘亲会给自己寻个何样的,想来依着对自己的宠爱,于亲事上,自己是否还是有些发言权的?历朝历代中,也不是无那公主自己择婿的例子。如今那七姐姐及笄了,不还未定亲,正挑花眼呢!
珑玥不再多想,收敛心神。却听得人群一阵惊呼!
只见原本老实乖巧被裴远之抱在怀中的“吉鸡”突然狂躁起来。
“咯!咯!咯!”怒叫着,扑棱着翅膀飞打、啄咬。
但凡离得近之人无不受了池鱼之殃。
本是寓意吉祥的火盆也在混乱之中被踩翻,引燃了新娘的吉服。
尖叫、躲闪、哭喊、咒骂,这些声音已然盖过了唢呐锣鼓奏出的喜乐。
“哗哗”两桶水之后,一切终于归了平静。
裴府大门口处狼藉一片。
人更为狼狈。
衣冠楚楚的裴远之衣冠散乱,面颊上还有几道被公鸡啄咬过的伤痕,当然,脸色也非常之难看。与刚刚那个温润公子模样真是大相径庭。
而新娘更是难堪。
鸳鸯戏水的大红盖头早已不知去向,面上自也少不了伤痕。拜火盆所赐,她被泼了一身水,此时混身正湿哒哒的坐于地上,吉服被烧了几个洞,发髻散乱的如同一个疯婆子。满眼迷茫,不知所措。
而边上的喜娘及丫鬟婆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珑玥以视线去寻那只罪魁祸首“吉鸡”。此时它已没了刚刚的狂躁样子,软软的躺在地上,蹬了蹬腿儿,咽了气儿。
待众人自这场混乱所造成的呆愣中清醒过来,人群便开始议论纷纷。
有同情的、有遗憾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这年轻媳妇本是抱着公鸡拜堂,已是可怜,如今竟又遇上这等事情。”
“得,这下见不着公鸡拜堂了。”
“哎!你这人怎的这样,裴将军家孤儿寡母已是可怜,你还……”
“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别是这裴少将军命中带煞吧,你想他家……”
此言一出,有人点头,有人摇头。
这时,却见裴家老夫人被婆子搀扶了出来。
老太太一看便知保养得不错,满面红光,讲起话来也底气十足。
“诸位亲朋好友,诸位邻里街坊,今儿个之事实属无妄之灾,待老妪再求了高人重新算了日子再行迎娶,还望诸位届时赏光。我孙儿于疆场保家卫国不易,老妪虽无法前去军营照料,然,于家中也要想方设法除去他的后顾。”
裴老夫人话音刚落,便听得人群中有人道:“这‘吉鸡’闹喜堂,怕是新娘与裴少将军八字不合吧!”
又有人道:“有理啊!否则为何吉鸡会发狂而亡?”
李隆佑听得人言,嘴角上挑,心道:怕是这几人是裴元修安排的口舌吧!
裴老夫人听了众人言,有些心虚,她让侄孙女嫁给裴元修哪里合过八字。而此时也心下暗恨:想一个小小的“公鸡拜堂”却生出这等坎坷。却还面装镇静。
“诸位,诸位,老妪内侄孙女与吾家长孙的八字确请高人批过,十分相合,想是时辰有所冲撞,待再算了吉时……”
未待她将话讲完,又有人道:“不知老夫人是请何高人批的八字,算的吉时,别是江湖骗子欺您一家孤老罢!”
“正是,您可定要拿稳了主意,裴少将军于前线疆场保家卫国,护我大昭百姓安稳,您可莫要弄巧成拙反害了将军啊!”
围观众人称之有理。
待裴老夫人再要开口,珑玥就见身边的李隆彻窜了出去。
“要我说,什么狗屁公鸡拜堂,狗屁的冲喜破灾,怕是有心人想搅得裴少将军后宅不稳,无法安心歼敌才是。”
珑玥听了,抽了抽眼角,小霸王此话说得诛心。生生给裴家扣上个“通敌”的帽子。
李隆彻又道:“这吉鸡都死了,分明是上天告诫此女与裴少将军八字不合,你个老太婆还寻什么高人,讨什么吉日,快歇了心思罢!”
☆、搅黄喜事
李隆彻劈头盖脸一通抢白,听得裴老夫人怒由心生,叱道:
“你这后生好不无礼!”
李隆彻嗤笑,不足十岁的稚嫩脸庞生出几分威严:“礼?裴老夫人也敢受我之礼,恐要折寿!”
“你!你!你!”裴老夫人气得浑身哆嗦,手指李隆彻,“你是谁家后生,可与我裴府有仇?于我裴家大喜之日出言不逊,是何道理?”
裴家如今已不复裴大将军生前的风光,只靠着祖上留下的田庄、商铺过活。裴老夫人与裴大将军平妻陈氏又是那不善经营之人,还要时常接济落魄的娘家。好在裴府人口简单,却也将要成了空架子。
府中无人为官,自是与官场中人没甚走动,只去岁裴远之中了个秀才,得了生员的名额方进了国学,才和几个官家公子有了走动。
却哪有机会去认得高高在上的皇族中人,自是不知李隆彻的身份。
这裴家瞅着将要败落,裴老夫人也无缘与各官家夫人来往,与府中却是一尊人人供奉的大佛,自是没人敢这般与她讲话。
如今却让李隆彻这十岁的小后生气了个仰倒。
陈氏扶着她这是婆婆外加姑母,对家丁使了个眼色。便有两名还算壮实的小厮欲要将李隆彻拿下。
皇家子弟多多少少都会些子防身的功夫,且这李隆彻又是个极为好武的,别看小小年纪收拾两个只会空架子的奴才还是富富有余。
抬腿一个窝心脚,先踹翻一个。再仗着自己个子小,自另一个小厮腋下穿过,同时伸脚踹向那人腿窝。便见那小厮膝盖一软,“噗通”一声向着人群跪了下来。
人群中有好事者,笑道:“我的儿,不年不节的,跪了也无压岁钱!”引得众人轰笑。
陈氏见两个小厮拿不下李隆彻,又偷着使了四个小厮过来。
李隆彻见事不妙,向着珑玥几人的方向大喊:“兄长们快来,小弟要吃亏了!”
待在人群之后的李隆佑几人就等李隆彻这一句话呢!
分开众人,走上近前。
护着珑玥而来的几个着便衣的金吾卫得了珑玥的吩咐,将那四名小厮扭胳膊压在一旁。
李隆佑几人还未站定,忽见两位少年郎匆匆走上前来,急急叩拜,道:“学生拜见太子殿下,拜见英王殿下!”这二人正是与裴远之交好的官家子弟,曾有幸见过太子与英王。
这二人一拜,在场众人皆一愣,醒过神来,也跟着急急下拜。
李隆佑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免礼平身。转身叱责李隆彻:“这可是你浑闹的地界儿?仔细平皇叔揭你的皮!”
一听这话,裴家众人眼前发黑,直想就此晕过去了事。今儿个办喜事真真是没有看黄历,怎就招惹上了这个小霸王!
裴老夫人强撑着,带着一众家人过来与李隆彻赔礼。
李隆彻嗤鼻,转头对李隆佑道:“哥哥来得刚好,也替裴少将军做个主,别他远在边疆拼命,家中却凭白的多出个便宜夫人。”
李隆佑心中暗笑,自家这个活宝弟弟话讲的直白,面上故做沉吟,道:“此乃裴少将军家事,孤不便插手……”
话音未落,就听人群中有人道:“娶妻冲喜有关前方裴少将军安危,也干系国家之事,还是请太子殿下斟酌为好!”
“此话有理!”
“诚然!”
“这……”李隆佑面上好似为难,心中却道:裴元修这几人安排的甚妙。
裴老夫人见李隆佑似不大想管,想着给他个台阶下,他必会顺水推舟命裴家自己做主,便道:“老妪也请太子殿下做主。”
李隆佑为难:“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依孤看还是待裴少将军凯旋,再定姻缘之事罢!”
只一句话,断了裴家众人的念想。
回宫的马车之上,珑玥瞅着自家太子哥哥,忽而道:“太子哥哥越来越狡猾!”
“因何?”李隆佑问。
“太子哥哥想去搅和黄了人家的亲事,却怕落了言官口食,让小哥拐了我出来,又让明轩表哥哄骗了彻哥儿,都是为今儿个这一出打埋伏呢!若是来日有言官参奏,太子哥哥可说是带着妹妹出来松散,却遇了彻哥儿在裴府门前瞧热闹。妹妹猜的可对否?”
“把你精分的!”李隆佑轻笑。
北疆大营,中军帐内。
裴元修自信鸽腿上取下纸条,看后,锁了几日的眉头舒展开来。
一旁坐着的明轼笑道:“如何?可是搅和黄了?”
裴元修笑着点头。
☆、一心之人
明轼见事已成,便道:“沈大夫说你这伤虽已大好,可还要仔细着。如今后宅之事暂且安稳,你便收心养伤,待痊愈之后,方好领兵与叛军决战。”
裴元修点头。
两年前北疆的藩王谋反,裴元修受明瑜举荐奉命平乱。
而明轼为明瑜长子。
明瑜早已发觉裴元修之才能完全可独当一面,此次便将自家长子送于裴元修为军师。
北疆藩王叛乱裴元修是早就知晓。上一世他便因平叛建功,而后接替了北疆藩王的位子,受封了靖北王。
而此次受伤则是他疏忽大意造成。
上一世他也曾于此时受了重伤。主帅重伤,敌军必定反扑。前一世裴元修咬着牙硬扛着方将来犯之敌击退,却也好似丢了大半条命。
这一世,便是在何时、何地,受何人所伤都一般无二,然,重来一世他却将此事忘了个干净。
重伤醒来方回忆起来。
忙命人请了明轼商议,如何给叛军下套。有了上一世的记忆,再加上多了明轼相助,这一仗打得自然漂亮。
然而他心中因惦记着一事,却无多少欢喜。
上一世在京中那所谓的祖母便借着他阵前重伤以冲喜为名,在自己一无所知之时替他迎娶了那所谓的陈家表妹。
也正因如此,于后来,他才会一错再错,先迎了抚山郡王的次女为侧妃。扔在京中裴府里与那三个陈氏女相斗。
又纳了奶娘的女儿为妾氏,于北疆藩王府照顾自己起居。
前世里,九儿最后落得那般结果,全是因自己所累。
若不是出了那事,他还认为男人三妻四妾皆为平常,失了九儿方幡然醒悟。
妻者,齐也。若夫妻相和,妻心念着夫君,则心心念念的皆为二人打算。
然,后宅若非一人,则夫妻往往失了真情意,不论妻妾往往只会为自己谋划罢了。更有甚者还会因一己之私算计了夫君也未可知。
什么齐人之福,如今想来真真可笑。
便是帝王,三宫六院嫔妃如云,求的却不是妻妾相和,只是为了前朝与后宫相制衡罢了。
犹记得前一世,九儿曾写过“一生一代一双人”的句子。然而,他却于得娶九儿之前便失了先机。
如今能得机缘从头来过,定当做个许她“白首不相离”的一心人。
京中那出“公鸡拜堂”的荒唐事得以解决还真要多谢几位舅兄。
当初会努力与李隆佑、李隆佐交好也只是为了九儿。不能还如前世一般,让他们觉得九儿嫁了自己是委屈的。虽然也心中明了自己配不上玲珑剔透的九儿。
这一世努力要得到他们的认可。
谁成想,此一事还幸亏了几位舅兄。
受伤醒来想起此事,裴元修便说与了明轼知道。当然不会说自己乃是死过一次之人,只道:京中传来消息,家人要为自己娶妻冲喜。
之所以说与明轼听,一则,他是自己于这一世里第一个交心的朋友。再则,他有求于太子,虽说有交情却也不如明轼与他之间表兄弟的感情亲厚。
明轼再有谋算也不如裴元修这个活了两世之人。三两句之下便被裴元修算计了进去。他傻乎乎宽慰裴元修道:“此一事韧之修书于太子求助最好。一则,你与太子有旧,且如今看来你必是皇上为太子日后培养的得力之人,你有难处太子自是要管的。再则,如今你我于前线平乱,于公于私太子也要安你之心,让你全力平叛,不能令后宅之事乱你心神。”
若说这明轼真不愧是李隆佑的表兄弟,将他的心思猜得透彻。
李隆佑之所以出面,也真是如此思量。
心中一块大石放下,裴元修也有了玩笑的心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