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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记性很好,但凡嘉兴公主对她指点过的人物,一个个都记得分毫不差,更不要说嘉兴公主之前特意提到,这位太平侯世子夫人是秦王妃的胞妹了。此时此刻,她这恭谨却又不失冷淡的态度让小韦氏一时噎住了,皱了皱眉后方才又笑了起来。
“你也是的,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到这种场合就应该多见见人,如此也好多长些见识见些世面。再说了,这姑娘家都聚在一块,说些平日里喜闻乐见的事,若是彼此投契,也好多结识几个闺中密友不是么?”
这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倘若不是小韦氏是秦王妃韦氏的嫡亲妹妹,兴许章晗真的会感激对方这番好意提醒,可话从小韦氏口中说出来,她哪里会信以为真?
见赵王妃和嘉兴公主都没说话,她便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太平侯世子夫人好意。只是我干娘去世没几个月,我早就陈情要为干娘守孝一年,这种场合原本不该来的。那些小姐本是难得出来散散心,若是我贸贸然加进去,不苟言笑突然让别人无趣,若是谈笑却又违了孝道,所以才在这儿陪着公主。”
章晗不但把道理说得滴水不漏,而且隐隐之中点出秦王妃今日邀约原本就有些不合情理。小韦氏原本想借此拉着章晗到一边去盘问盘问,看看人性情究竟如何,此时此刻被这么一堵,面上不免就流露出了几分不快来。然而,当着赵王妃和嘉兴公主的面她就是窝火也不好流露出来,当即只能强笑道:“看来是我多管闲事了。”
嘉兴公主不喜欢秦王妃韦氏,自是也对小韦氏没什么好感,此时见其吃瘪只觉得颇为痛快,闻言便似笑非笑地说道:“太平侯世子夫人这话还真有意思。刚刚你非得把晗妹妹拉走,也不看我和三嫂正和她说话,难不成她一个姑娘家,就非得和那些大小姐们一块不该陪陪我和三嫂这两个已婚的妇人?”
“公主说笑了我哪有这意思……哎呀那边王妃招手叫我呢,我去看看”
小韦氏知道嘉兴公主素来是直来直去的性子,生怕再呆下去没来由遭什么排揎,干笑两声就立时找了个借口溜之大吉。
她一走,赵王妃就冲嘉兴公主笑道:“十二娘,你还是这老脾气,一看到不顺眼的人就说话和刀子似的。”
‘妲嗦?再说,不需她假好心刚刚三嫂不是已经说过晗妹妹了?人家不愿意去凑热闹,她还非得硬拉着人去,哪有这道理。”
赵王妃也习惯了嘉兴公主这性子,摇了摇头后,见章晗递了捧盒过来,却是她刚刚略略沾过唇的几样点心,她便含笑点了点头接过,却没有再说什么。见嘉兴公主一直缠着自己问北边的风光人情,她少不得一一解说每每瞥见章晗扣手坐在那儿,安静得仿佛并不在意被冷落了,她想起从前未曾出嫁前见到顾夫人的情景,着实诧异那样一个傲气张扬的人,会教导出这样安静稳重的干女儿。她又扫了一眼那边的一株株腊梅,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
喧闹喜庆之中,这个年纪轻轻的姑娘便仿佛是一株寒冬中绽放的腊梅。
章晗人是坐在那儿,心绪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时而想想如今张琪在家中做什么,时而想想父兄调入新地方,和同僚是否相处得好,时而想想赵破军派去的人是否成功救出了母亲和弟弟……直到身边传来了轻轻的唤声,她才抬起头来。
站在身边的是一个低眉顺眼异常恭敬的丫头,手中托着一个小茶盘,可待她接过茶的时候,那丫头却迅速往她手里塞了一个纸团,随即又压低了声音说道:“章姑娘,是跟着赵王妃来的一位赵百户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和你说,请你去王府后门一趟。这是王府后门如何走的地图。”
见那丫头撂下这句话后便转身要走,章晗瞥了一眼已经笑得快滚到了赵王妃怀中的嘉兴公主,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随即便把满脸惊愕的人拖到了赵王妃面前。此时此刻,赵王妃满脸诧异,嘉兴公主也连忙直起了腰来。
“晗妹妹,你这是……”
章晗斜睨着那丫头,见其花容失色,她便大大方方地将那纸团直接送到了赵王妃跟前,却丝毫没有松开那丫头的手,而是就这么一字一句地将那丫头的话转述遍,这才说道:“赵王妃明鉴,我和赵大哥之前虽见过几但都是光明磊落。况且我虽住在顾家,太夫人却有言在先,若有事可以随时去见我父兄和赵大哥。赵大哥行事素来有章法,倘若这张条子真是他传递了进来,便是他行事失当;倘若不是他传递进来……”
尽管章晗并没有继续往下说,但赵王妃的眉头已经是紧紧蹙了起来,眼神中亦是流露出了几分犀利的寒光。在她的审视下,那丫头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双膝跪下之后就带着哭腔说道:“奴婢只是接到一个小厮递来的条子,说是跟着赵王妃来的一个赵百户给他的,所以只依样画葫芦传了那句话和纸条,其余的什么都不知道。”
赵王妃盯着她看了半晌,这才徐徐展开了手中的纸条,但看清楚了上头用线条勾勒出了秦王府内部的建筑格局图,最后在一个地方标注了是后门时,她方才嘴角一挑,旋即伸手招来了两个适才远远侍立在一旁的妈妈,对其中一个吩咐道:“你去找一找,看看秦王妃在那儿,请她过来这儿,就说我有事对她说。”
见人答应一声走了,她方才对另一个嘱咐道:“去二门外头看一看,今天跟着我来的赵百户人在哪儿,让他在二门应命。”
眼见两个人都去了,那丫头双膝跪在那儿抖得如筛糠似的,赵王妃方才淡淡地说道:“给你条子的那个小厮想来你该认得,待会儿你们王妃来了,若是你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那时候你自己该知道结果如何。”
此时此刻,嘉兴公主也品出了几分滋味来。宫中从前有明察秋毫的皇后,现在顾淑妃也是一等一的精明人,这些诡谲之事却也不能真的全部杜绝,而就是她和顾镇夫唱妇随,也不免有小人作祟,种种手段令人防不胜防。于是,她狠狠瞪着那丫头,忍不住冷哼了一声道:“什么结果?二嫂素来最要面子,倘若知道此事,她能有什么好下场!”
章晗见那丫头面如死灰,突然砰砰砰在那儿使劲磕头,她便沉声喝道:“这位姐姐,你若不想招惹得人人都知道,那就消停些吧!”
赵王妃见已经有人注意到这边动静,正想喝止时听见章晗如此说,她便赞许地点了点头。好一会儿,就只见秦王妃跟着之前赵王妃打发过去的那个妈妈,满脸诧异地过来了。
一见这边自己府里的一个丫头正跪在地上,额头上又青又紫,她误以为人是开罪了赵王妃,一时就有些恼火地说道:“怎么,是下人不会伺候开罪了二弟妹和十二娘?”
“不是开罪了我。”赵王妃信手把手里的纸条递给了秦王妃,见其接过之后眉头紧皱看了起来,她便淡淡地说道,“是你这个丫头把这张纸条递到了章姑娘手里,说什么跟着我来的赵百户让她送来的,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商量,请她循着纸条上的路线去那后门。”
秦王妃闻言一愣,本想说这关我什么事,可等看清楚那纸条上自家王府的格局,她的眼神立时闪烁了起来。这时候,赵王妃方才微微笑道:“这京城的各家王府都是工部监造的,和咱们封地上的王府不一样,而格局都是大同小异,我不记得,王府的后门什么时候会在这种奇怪的位置?要说是后门,还不如说是后院的内书房吧?”
后院的内书房!
章晗闻言倒吸一口凉气,暗想幸亏自己不曾关心则乱,否则若以为是赵破军有母亲和弟弟的消息急于找自己商量,贸贸然循着图过去,那非得闯下弥天大祸不可!而嘉兴公主的脸色则是倏然见更冷了下来,忍不住讥诮地说道:“三嫂,这东西可得好好查查。”
刚刚小韦氏来抱怨说章晗油盐不入,秦王妃也没怎么往心里去,暗想不过一个微不足道的民女,旨意一下她还不是任人摆布,可万万没想到好好的竟然出了这样的事。倘若真是成功了也就罢了,偏生连人证带物证都撞到了赵王妃手里!
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强笑道:“兴许是人一时情急画错了?二弟妹就没去找过那个护卫么?”
这时候,起头出去的另一位妈妈也匆匆回转了来,向几位贵人深深施礼之后,她便开口说道:“王妃,奴婢奉命去二门口问了,赵百户正和其余护卫一块护卫着凤轿,周边还有其他王妃公主的从人。不少人都可以作证,他一步都不曾离开过。”
第六十二章 大度
倘若只是赵王府的护卫证明那个赵百户一步都不曾离开,秦王妃还能设法把事情推得干干净净,可偏生那妈妈说其他王妃公主的从人也能作证,她顿时再也维持不住那镇定的脸色。凶狠地盯着那瑟瑟发抖的丫头好一会儿,她这才深深吸了一口气。
“出了这种事,都是我管束无方,三弟妹放心,我必给你一个交代就是。”
“交代就不必了。”
尽管赵王妃才入京不久,但她却清清楚楚地知道,今天能做成这事情的,只可能是秦王府的那几个郡王郡主。因而,她微微一笑,仿佛不以为意地说道:“只希望二嫂好好整饬一下上下人等。咱们是嫡亲的妯娌,这件事情我尽可隐下来,可若是撞在别人手里闹开了,那就成了笑话了。养不教,亲之过,自古以来都是这个道理。”
“三弟妹说的是。”
换做平时,秦王妃哪肯这样平白无故地挨这些刺心话,此时此刻却即便气得七窍生烟,还只能硬生生赔笑挺着。等到吩咐两个仆妇立时将那丫头拖下去,她便冷冷看了一眼章晗道:“回头查问清楚了此事,我再让人给章姑娘赔情吧!”
尽管知道自己把秦王这一系可谓是得罪遍了,可无论是上次的事还是今天的事,倘若隐忍了,那么必然就是自己立时倒霉,因而章晗面对秦王妃这带着警告的话,仿佛充耳不闻似的屈膝行礼后便不卑不亢地答道:“王妃言重了。此事不过是拿我当了由头,如今我既然无恙,不敢当王妃赔情二字。可若有人意图不轨,离间天家骨肉,却是非同小可的事。”
这话噎得秦王妃又是好一阵胸闷。倘若章晗真的只是个民女也就罢了偏生人正住在武宁侯顾家,顾长风这一回从诏狱之中放出来不多久,滕青就连同锦衣卫一块都倒了,顾家哪怕少了个威宁侯,可声势未损几分,秦王府和顾家又有仇,倘若她真要对章晗怎样,此事就会成了她有心算计赵王府和顾家。更何况离间天家骨肉这六个字显然是说那背地里的人要造秦王和赵王不睦这罪名她可担不起!于是,她只能按下了这口气,二话不说转身拂袖而去。
由于这么一件事,虽说赵王妃和嘉兴公主都早早告辞,可秦王妃不过勉强敷衍着挽留了几句,随即就吩咐世子夫人吴氏代自己把人送到了二门。吴氏父亲不过是个四品外官,素来不招秦王妃待见,人也是闷葫芦似的,到了二门口讷讷说了几句便无话了。而赵王妃依礼数别过之后就对嘉兴公主和章晗说道:“十二娘,章姑娘,横竖顺路,我送你们一程。”
知道赵王妃应当是路上有话要说,嘉兴公主立时拉着章晗笑答道:“好,那我们就蹭三嫂的车坐一程!”
章晗却已经瞥见了赵王妃车旁侍立的赵破军,见其垂手低头看不见脸色如何,她便收回了目光,跟随了嘉兴公主一同上了赵王妃的凤轿。本以为这车必然是外头简朴内中奢华却不想里头也和外头一样丝毫没有什么装饰,几个靠垫都是半旧不新,红交床更是显见已经漆过数次。就连嘉兴公主上车之后也忍不住啧啧叹道:“三嫂,你这俭省的脾气什么时候能改!”
“你三哥看上去俸禄不少,庄田收入也可观,但毕竟一直征战在前,朝廷虽有赏功和抚恤,可有时候对于那些将士家里来说却是杯水车薪,难免要贴补出去不少。”赵王妃毫不讳言地说了一句,这才看着章晗温和地问道,“章姑娘可是和秦王府的谁有些过节?”
章晗知道今次之事一出,赵王妃必然要问此节,这话问得已经很客气了,她便欠了欠身说道:“回禀王妃,此事不能说是过节,其实……”
“其实是之前在隆福寺,秦王府的老二和老五丝毫不顾体面,悍然闯进了原本正为二姑太太做法事的精舍!”
嘉兴公主却径直代章晗说了一句,旋即就将当日之事一一道来。她虽不曾亲见,可却详详细细询问过楚妈妈,此时越俎代庖地解释过后,她就恨恨地说道:“必然是陈善聪那头肥猪!从前只知道这家伙性子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