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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默默看着他,竟觉得是在做梦。我还以为我已经翘了。
当他拿侧面对着我,好像当年。我恍惚想时光又倒流了,那点夕阳余晖就是昏茫路灯,我同样处在死亡的边缘,他的棱角还是分明。真好。
——“好好活着。”他没有看我,那蓝色如此骄傲而坚强,没有点滴破绽。
我皱出了一个笑,苦巴巴,满鼻子的血腥已经平息,我好像又奇迹地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该感谢他吗?又来救我。
躺在床上的病号主动示好、沙哑感谢:“没有我——我知道,你还是能好好活下去,你总是强者。”
他看了我,“你太自私——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拒绝示好、给感谢者打上响亮的耳光!“不爱就是不爱,还要找什么借口,没有你我是能好好活着,欧阳念,那跟强者无关,那是为了、为了……你。”
你,你别傻了。我咬着嘴,不能脱口而出什么,我说什么已经都错,这种事哪有什么公平好言?没办法衡量谁付出多谁就该有收获,实在没办法。
我们默默相望,有一瞬间,我以为他会伸出手抱紧我吻我,但他果然是他,对我这种屡教不改的负心汉这样做太让他不屑,他站起来,阳光挡在他高大身体后面,感情冷酷,纯粹强势命令:“我要你好好活着。”
我摇摇头。没有秦展,也要好好活着?我看我没本事做到。娶老婆是大事,不能反悔。
这时候,我面前的男人却可以自在地笑,那样的自在近似温柔,清澈而悲凉,“说来说去,总是这样,我会把你们两个葬在一起。”他看我最后一眼,并无怨恨,只是他在想不通他为什么要看上我这样的人!“现在,你可以随便怎么死了。”
至少葬在一起。活的时候,不能在一起,起码骨灰能拢在一起。房间里,只有我躺着等死,夕阳完全落下去了,这个房间变得寒冷。
在意识渐渐丧失的时候,三年前的那一幕却格外清晰深刻,我还记得他在说“能不能跟我一起走?”能不能?到底能不能?抛弃一切跟你一起走!我已经为你抛弃一切了,你怎么就是看不出来?假如真憎恨,又怎会甘于被你囚禁陪你性爱随你任性?真正不能抛弃一切跟我走的是你啊……我好想要回当年那个砸我雪球的认真小孩,你到底什么时候消失的?我都不知道,当你变成凌驾我支配我俘虏我的男人,我却无法再认出你了,所以你才要用血汪汪的颈子和脸孔把我打击报复到底吗?
过分,真过分,这次,我只是不想再那样心痛,就让我自私先死掉吧,你却还是要让我知道,我仍旧活着,我救不了你,我怎么就是救不了你!
冰冷的眼泪,从眼里出来。料定这结局,但不晓得自己会哭得这么悲痛欲绝。
念念。
我没力气回应,谁喊我都不管。
“念念,我的念念。”
我又回光返照,我又幻视幻听,我又要感受到那激动人心的幸福,他,再次睁开了他的眼睛,微微上挑,一看就是坏人的眼神,再看着我吧。
我悄悄地注视我的幻觉,不眨掉眼里那滴泪,下一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要这刻幸福就好,我想把握住我的幸福。
“我恨你,讨厌你,你对我太坏了……你欺负我——”好可怜,好可怜的自己,你要消失的话现在就快点消失吧,我怕自己忍不住刚伸手抱你,你却眨眼消失在我的怀抱了。那样,太痛苦了。“为什么不像以前那样喜欢我?为什么怎么喊你也不醒过来?我再也不要想你再也不要看到你……”
他堵住我的嘴,虚弱的喘息,两手抱住我的头,让我的下巴完全抬起承受他全部的吻,滚热的唾液,放荡的吻,被咬破的舌头被放纵吮吸。
如刀绞,你到底是谁?我脆弱的五官肯定是在大出血的时候完全坏了,不然这触感、这声音、这亲吻怎会如此逼真?快不行了。
你压着我缓缓倒下,好像也用尽最后一点力气,“我的主人,我的少爷,我的疯狂,我的嫉妒,我的爱。”
我不能相信,我伸出我的手臂,抱住。没有空气,我抱住你了。
“恭喜!”
“新娘好漂亮!这礼服上面……这些都是钻石?!”
“新娘好有福气——戴安娜嫁给查尔斯也没穿这么漂亮的礼服啊,简直像公主一样。”
全美律师协会副主席之女的结婚宴席上,所有的焦点几乎都聚集在新娘身上那让人瞠目结舌的昂贵婚纱上,上千钻石如星辰闪耀。
Jane娇羞而美丽,望向她的爱人,潇洒而相貌堂堂。一对璧人。
那青年进来的时候,新人正要切蛋糕,青年来迟了。
一个不速之客,一个陌生人,一个闪闪发光的陌生人。三月的风仍然很大,把青年的头发吹得乱糟糟,他穿着薄薄外套,几乎生就带点高傲的脾性,不止眼睛在亮闪闪,脸孔、身体、动作好象都带着光,好吸引人的光彩,这是多么俊俏的年轻男子!
在场的不少人都是律师精英,青年辈的杰出者绝不在少数,把头发往后一抹,就是翩翩一才俊,但刚进来的他真让人转不开眼睛,想嫉妒都嫉妒不起来的潇洒劲头,隐隐地又很有威慑力的冷酷眼神,竟然只盯住新娘,其他人都不放眼里一样。
新郎有些紧张,看了眼新娘子,她的表情有些糊涂。
“Jane,小公主长成大美人了。恭喜你。”他直接喊她名字,站定在她面前,像老朋友一样对她露出了和善的笑容,更嚣张得不像样。
“你是?”她讷讷问,隐隐觉得熟悉却肯定不曾见过。不然怎会记不住这样一张脸。
“在东京时,多谢你照顾。”他也不说自己是谁,直接伸出双臂,轻轻拥抱新娘子,“你很适合这身礼服。”
Jane刹那间几乎以为他是谁,但他不可能是那个人吧,完全不一样的两个人,“留下来喝喜酒吧。”她本性就是热情而洒脱的,就算不相识,仍请他见证她的幸福,她娇羞含笑,如同清晨绽放的百合花。
青年点着头,就要痛快说好。
但他还来不及——
门被推开,竟又平空冒出一个接踵而至,陌生的成熟男人!脸很尖削带点苍白,还有零碎疤痕,极短的发,眼扫过众人,挑得厉害,仅一眼就有邪恶诡异的恐怖感,好像能把光亮都吸走一样的冷肃,他穿着深沉的黑色,没有任何表情,安静地走进来,踩在红地毯上,每一步的距离都很接近,他显得沉着而镇定,外面已有他的随从轻轻合上门,进来的只有男人一个,十分高大,超越东方人体格的骠悍精干,他几乎有撕碎活人的力量。
但他现在还很安静。
青年没有看他,完全不属于这世界的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近似遥不可及。他再次用对待小妹妹的怜爱轻轻亲吻了新娘的额头,再次祝福她的幸福,拒绝了善意的挽留,而转过身,朝向门边走。
因为青年走得是如此潇洒,以至于女孩子们把视线都黏在他的光彩周围,他走路的姿势也很坚定,绝不拖泥带水。这几乎让后来者感到茫然,渐渐停下步子,这才让人看出他们的相识。明明相识,愈靠愈近,青年早已不笑了好像连喜怒都消失,他眼里清澈看不到对方的茫然,直到擦身而过,两人各归各路竟都没有丝毫表示。
后来者带点痛恨的暧昧视线,投在信步而去的青年背部,暴躁冷冷燃烧。
“少爷要去哪?”车门已被打开。
他挥挥手,手插在裤兜,掏出宴席上顺手带过的巧克力扔了一颗在嘴里,瘦瘦的身形无拘无束地走在了三月春风的夜晚里。
吃吃停停,停停吃吃,宴席上的糖果可能都给他一网打尽,走了一路,吃了一路,竟没见底。路灯早就点上,月亮挂在树梢。
他走累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邻近都是情侣,搂搂抱抱,连跑过的猫眯们都疯跑着追逐。双臂搭上椅背,他仰起脑袋,随心所欲搁着,看看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他叹了声气。
他坐在他身边,把印着糖果形状的纸袋放在他俩之间。
对峙无语。
“师兄说,我比以前胖多了。”青年推开高能量纸袋,把敏捷的小脑袋扭到一边,听不出是埋怨还是乐意。
男人沉吟了一下,脸色早已难看,还是适时作出妥协:“你师兄的话你要多听。”
青年自顾说下去:“他说要带我继续环游世界,让我先回来跟各位道个别。”
“你还没玩够吗?!”按捺不住爆发的心情,本来谨慎的言行瞬间失控,高大男人开始丧失风度冷声诅咒那所谓师兄:“我把闻啸天的腿都打断,你再跟他去玩!”
“歇斯底里的男人最难看。”青年闲闲讽刺,继续仰头观看满天繁星。
“已经七年了,你还折磨我?”不断用责问表现委屈和愤懑,上挑到几乎成斜线的眼已经显现出再不能忍受的危险信号。男人突然在众目睽睽下就扑上来,强扭着青年脖子,在对方脸颊、嘴唇上打上胡乱自己的记号,一边呢喃一样低声:“我就要被你折磨死了,欧阳念,再让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女人拉拉扯扯我就要疯了!”
青年任他胡来,却不做抵抗,竟好像被狂风骤雨击打的小树苗一样,桀骜依旧不驯。
“胡思乱想的男人最没用。”淡淡分析,每句都刺一下。
男人微微停下来,把对方整个拉过来,抱在自己怀里,既暴躁又无奈更痛恨却深爱。这让邪恶和诡计都无可发挥。
“到底还要多久你才肯留在我身边?”
连心跳都紊乱,再倔强的人都不由自主产生一点可怜吧。青年手抬起来,摸着他脸,“你几天没刮胡子了?”手下尽是粗粗扎疼。
“知道你要回来那天起就忘记刮了。”长达三个月都没见面的爱人主动的触抚里带着点爱意,似乎正是停战号角吹响的好时机。“不要去环游世界,留在我身边,不要对我满不在乎,我的错就一点不能忘记?”
“你又想剥夺我自由?”
“我是想啊,但我不能。”
“你也会有不能?雷煌竞选州议员你掺和没有?那些竞争对手一个个怎么都自动弃权?想报救命之恩是这种报法吗?你明知道他最想要的不是这个!”
瞪着眼,终于将眼睛对向对方,竟同样也是冷冷怒气。
尽管是这样才能正视,仍有股令人心醉神迷的诱惑在其中。腮帮傲慢地鼓起,好像天底下最最可爱的小青蛙,完全无视对方的正经口吻,男人的心中想的是怎样把这只小青蛙坑蒙拐骗挪到名曰“床”的实验台上去,一点一点割开雪白的小肚皮——
下巴上立时挨了一拳,力气不大但精准狠辣,青年慢腾腾揉自己出完拳头的指关节,捏出“咯哒咯哒”这样很恐怖的声响。
“少拿眼神猥亵我。我在跟你谈他。”
也同样慢腾腾揉了揉自己作疼的下巴,男人向四周嘈杂议论看了两眼,那才是他正常的眼神,正常的黑道领袖的眼神,不容任何人质疑他的权威,挑战他的势力范围,这种杀人也不带眨眼的眼神迅速随空气蔓延,原先看热闹的小情侣迅速被清场。
现在,安静了。
“有谈第三者的时间,还不如谈谈我们。”耍赖的口气,无奈的需索,巴巴捏着青年的腮帮,皮肤黏着不放掉,肢体语言上所表达的欲火深沉而压抑。“心肝,我要为你烧起来了。”
拿手即时盖住耳朵,青年面不改色哈哈讥笑,“怎么跟女人说的一样!”
路灯下,男人面不改色坦诚心愿:“我宁愿变成女人,最好被你搞大肚子,再缠你一辈子。”在青年愕然的时候,趁机用更为煽情的技巧舔吻对方嘴角,“与其眼看你一遍遍说走就走,还不如变成个女人,在床上榨干你每一滴精力,就算为你不停怀孕,也要你哪都不想去。”
青年没有立即顶嘴,有一种渴望也正由脊椎通往四周神经,渴望接吻,渴望抚摸,渴望占有——引爆者却总是这个让自己痛过哭过无能为力过就是忘不掉的男人,用七年的时间,自己骄傲地不肯停下脚步,可以因为爱在他身边三年,同样也因为爱要离开他这些年,自己是要证明什么呢?证明不需要他?还是依旧介怀?还是在等待上天给自己一个幸福的理由?因为自己爱上的人伤害过太多人,包括至亲,甚至自己,太多的过去似乎惟有通过流浪和游走才能舒缓——当空白被太多颜色染过,现在的欧阳念还能奢望它漂白吗?
“秦展,你对我要求太多。假如你是女人,我希望你是个守本分不多话的老婆。”
秦展的手不再游动,激情随之冷熄,他将头轻轻埋在念念颈肩,带点麻木疲累重复:“如你所愿。”
好象弄拧过来一样,青年默默想今年好像是个重要的年份?意味着什么呢?已经第十年了,不知不觉。
登机板在唰唰唰翻着。
欧阳念的那班欧洲直飞已经到了。他拎起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