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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郎金榜题名,大喜啊!”才见了礼问了好,富态白净的魏国公夫人便笑容可掬的开口道贺。
“托您的福,同喜同喜!”裴三爷笑着道谢。
“头回会试便中了,大郎真是了不起。”魏国公夫人啧啧,“三郎,你大哥这会儿该是高兴坏了吧?”
“也没怎么高兴。”裴三爷笑,“他早就知道了!”
裴三爷把小阿玖的英雄事迹很夸张的讲了一遍。瞧,小阿玖点了两回头,大哥便顺顺当当过了乡试、会试!小阿玖伸出两个指头,大哥便中了二甲!
“哎哟,这可神了!”魏国公夫人笑的合不拢嘴,“你家这宝贝小姑娘,真让人希罕啊。”
这话裴三爷爱听,得意洋洋的点头附合,“可不是么,我家小阿玖,可希罕人了!”
把小阿玖夸了个天花乱坠。
魏国公夫人笑咪咪听着,不时会意的点头。
苏州府衙后宅,高朋满座,亲友云集,观看裴家九小姐抓周。
阿玖,一岁了。
她已能跌跌撞撞的走几步路,也能含混不清的叫“爹”和“娘”。不过,“祖父”“祖母”这样的发音对她来说还是暂时有些困难,“伯母”“婶婶”就更别提了,不会。
倒是八个哥哥们,因为人数众多,今天你教教,明天我教教,教的多了,小阿玖竟真的开口叫了“的的”。
她确实是在叫哥哥,不过发音不准,叫出来就成“的的”了。
小阿玖才学会叫哥哥的那一天,裴玮等几个大孩子欢呼出声,“小阿玖真能干,会叫哥哥了!”裴瑅、裴璟等几个小不点儿乐的翻起了筋斗,“妹妹终于会叫哥哥了呀,来之不易,普天同庆!”
老八裴琳才一岁多,还是个白白胖胖的小肉球。他很殷勤的跟在哥哥们屁股后头,见哥哥们翻筋斗,他满心想跟着学,可惜实在学不会,急的直跺脚。
八个哥哥围住小阿玖,不停的要求,“好妹妹,叫哥哥!”阿玖瞅着眼前一张张殷切的面庞,很善良的不忍心拒绝,一遍又一遍叫着“的的”。
一个人想要善良、想要善待周围的人,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不,阿玖叫的小嘴都要发麻了,哥哥们也没听腻,还乐呵呵的要求,“妹妹,再叫声哥哥!”
我都叫烦了,你们还没听烦?!阿玖真想仰天长啸。
哥哥们这种做法看上去有些无聊,可是,要说起来也不怪他们。阿玖才一岁,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睫毛长长的,一脸甜甜的笑,别提多招人喜欢了。这样的小姑娘嘻嘻笑着叫“的的”,他们怎能不爱听?
多少遍也听不烦。
知道阿玖要抓周,哥哥们纷纷贡献出自己的看家宝贝。有拿出珍希孤本的,有拿出名贵砚台、笔墨、笔洗、砚屏的,裴瑅最大方,拿来一个小巧可爱的玉算盘。这玉算盘是用上好黄梨木做成,上面的算盘珠子,粒粒都是剔透的绿色美玉。
摆在小阿玖面前等待她挑选的,有高雅的书本、笔墨、纸砚、琴、棋等,有女孩儿喜欢的脂粉奁、名色首饰,也有纺车、针线等等。
阿玖迈着蹒跚的步子走过来时,顾氏含笑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一辆小巧的纺车上。
阿玖,这纺车大伯母替你做的很好看,你喜不喜欢?挑这个吧,女孩儿挑纺车,长大后准是个小淑女。
女子,必须贤淑。
平时很聪明、很善解人意的阿玖,没理会她。
阿玖大眼睛瞪得圆圆的,一样一样端详着眼前的各项物品。
她那板着小脸、一脸严肃认真思索的表情映入众人眼中,备显趣致。
☆、不要贤惠
徐氏笑盈盈看了眼小阿玖,嘴巴朝针线筐努了努。小阿玖,挑这个吧,甭管喜不喜欢,女孩儿还是要装出个热爱针线的样子来,糊弄糊弄人。
可惜,顾氏的目光也好,徐氏的小动作也好,都是“明珠暗投”,阿玖跟没看见似的。
“这孩子平时多机灵啊,今儿这是怎么了。”顾氏和徐氏俱是心中纳闷,又很为阿玖着急。
倒是林幼辉这做娘的,一幅置身事外的模样,笑吟吟看着小阿玖,根本不在意她要抓什么。林幼辉和裴二爷的意思是一样的,“小阿玖爱抓哪个,便抓哪个,随她的心。”
阿玖大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这些物件儿,脑子飞速转动着:哪个最值钱?到底哪个最值钱?
她在估价。
林幼辉看着阿玖凝眉沉思的小模样,粲然一笑。阿玖,乖女儿,你平时很干脆的呀,怎么到了这会儿,竟不够洒脱?不拘什么,拣一样两样喜欢的便是。
阿玖估了半天价,最后伸出白胖的小手,一手抓了玉算盘,一手抓了块通灵澄澈的灵石,田黄冻。“这两件就算不是最值钱的,也差不多了吧?”阿玖抓着两件宝贝,喜笑颜开。
玉算盘既是美玉,又是艺术品,应该价值不匪。田黄冻是田黄石中的极品,存世数量极少,希罕珍贵,一直是贡品。这两样物件儿,肯定很值钱。
阿玖抓过一手抓着玉算盘,一手抓着田黄冻,愉悦的欢笑出声。她的笑容畅快而甘美,纯净无睱,让满怀心事的大人看了俗念顿消,立时变的清高起来。
亲友们纷纷称赞,“抓着玉了呢,长大后定是温润的孩子!还抓着块田黄冻,难得难得。这田黄冻润泽晶莹,实非凡品。囡囡啊,定也是个剔透的、高雅的。”
亲友们说的都是吉利话、好意的话。这种场合,本就是客气话、套话满天飞,却依旧能宾主尽欢的。
唯有一位客人例外。
徐氏的表妹赵贞这天也来了,她悄悄把徐氏拉到一边,吞吞吐吐的说道:“表姐,你家小侄女放着纺车、针线不抓,却抓玩器,保不齐会被说成是风花雪月、不务正业。”
抓的东西不对啊。
赵贞脸上,有着浓郁的担忧之色。
徐氏看见赵贞这样,头都疼了。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啊,闲吃萝卜淡操心!我家小阿玖不务正业?胡扯。
“……大姐儿抓周之前,我命人教她抓纺车,教了许久。”赵贞有些自得的说道。
抓周是一件有纪念意义的事情,是孩子继满月、百天之后又一次在众亲友面前亮相,不可小觑。抓周,一定要在亲友眼中给大姐儿印上“贤淑”“宜家”的标签。
要不,大姐儿会被亲友嫌弃的。
徐氏对赵贞这“表妹”真是无语了。头回你上我家来动不动就哭,这回你又批评起我裴家的心肝宝贝了,你……你真是一点儿眼色都没有啊。
“我家阿玖抓的玉器和名石极好,都是宝贝。”徐氏神色淡淡的,“她长大后会是一位才女,一位才德兼备的好姑娘。”
赵贞叹息,“女子无才便是德。”女人,要才华做什么?左右不过是相夫教子。
徐氏和赵贞话不投机,早早的把这“表妹”打发走了。赵贞见她面色不善,也就没敢多留。
“她若和裴家常来常往,保不齐能把我气死!”徐氏看着赵贞单薄的背影,皱眉想道。
姑丈也算是位英雄了,怎地养出来这样的女儿?好没眼色,好讨人嫌。
徐氏想到往后要常常应酬这么位表妹,心中不快。
“能不能想个法子,把‘表妹’甩开?”徐氏沉思,“若实在没辙,我只好去求爹爹,或赵家表哥,把梅家那位‘表妹夫’调走。”
梅千户若不在苏州卫所了,做为他妻子的赵贞,自然也要跟着离开。如此,岂不是轻轻松松的,便摆脱了“表妹”么。
徐氏心里有了计较。
夜凉似水,烛光朦胧。
“咱们阿玖,估摸着长大了不是贤惠的性子。”方夫人笑着说起阿玖的抓周。
“不要贤惠。”裴太守慢慢说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要贤惠何用。”
如今奢靡之风日盛,不拘大户人家也好,中等人家也好,竟极少有一夫一妻相厮守的。哪怕已是有儿有女了,做男子的还要置妾,还不肯消停。如此风气,把女孩儿养的贤惠做什么?在娘家千娇万宠长大,然后到夫家心甘情愿照管小妾么。
不要贤惠。
裴太守是素有清名的地方官,对官员、富商、绅士纳妾蓄婢之事,很是厌恶和反对。世间成年男子和成年女子的数量本是相差不太多的,可若是富贵人家、官宦人家的侍妾过多,便会有不少穷苦男人没处娶妻。壮年男丁若没家室,肯不肯安份守己,肯不肯逆来顺受?
可想而知。
一边是贫苦男子娶不上媳妇,一边是富贵人家的男子占着十几个妾,甚至几十个、上百个妾,这成个什么道理。
裴太守对这种风气很不满。
方夫人怔了怔,“已是大多如此了么?要是都这么着,阿玖长大了可嫁给谁呢?嫁给谁都不放心。”
阿玖才一岁,可是方夫人已经有了这样的忧虑。
裴太守笑,“大多如此,可总有例外的。咱们只有一个小阿玖,小阿玖也只要一个小女婿,一个而已,先慢慢挑着,往事再说。”
大多如此,咱们也不必忧愁担心。咱们要的又不多,一个便足够了。
方夫人见丈夫神情笃定,不禁粲然,“成,听你的。”
小阿玖并不知道她的终身大事已经进入祖父祖母的视野,这会儿她正憋着一口气,认真的迈着步子,学走路呢。
她步子还不太稳,有时会摔到地上。摔倒后她哭两声意思意思,然后,爬起来继续摇摇摆摆的走。
裴二爷一身轻便袍服,手持一卷《黄山谷集》,倚在罗汉榻上闲闲翻看。说是看书,其实也不专心,时不时的要停下来看看宝贝女儿。
阿玖要自己走路,不许他在旁跟着、扶着。
他若不放心的跟过去,阿玖会伸出小手推他,“爹,不。”
那双小手明明软软的、小小的,却又很有力量,真能把她爹裴二爷推走。
“阿玖力气好大!”林幼辉在旁一声惊呼,很诧异的样子。
阿玖得意的仰天笑笑,继续跌跌撞撞的学走路。
☆、徐家的姑娘
做为一个长时间以来只能以吹泡泡、啃手指,甚至啃脚丫子为消遣的婴儿来说,会走路是件大事。“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啊!”阿玖一边快活的走着路,一边愉悦想道。
她走起路来摇摇摆摆的很不平稳,让人一眼看过去心便悬起来了。林幼辉凝神看着她,含笑鼓励,“我们小阿玖会走了路呢,真好!”阿玖知道她的好意,百忙之中还殷勤的抬起头,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
笑完,斜着小身子,一脸兴奋的向前冲去!
裴二爷吓了一跳,忙把书卷放下,起身下了榻。阿玖,乖女儿,你怎么斜着身子走路?不平稳,会摔倒的!
裴二爷疾走几步,赶在阿玖要摔倒之前扶住了她。
阿玖高兴的扑到他怀里,仰起小脸冲他嘻嘻笑着,露出几颗雪白的牙齿,小模样可爱极了。裴二爷心酥酥软软,轻声责备道:“走路怎会斜着身子?乖女儿,要平稳,才不会摔倒。”
阿玖嘻笑着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我当然知道走路身子要平稳,可是,这会儿我还小,身体机能不协调啊。
知易行难,知易行难。
林幼辉也款款走过来,笑盈盈蹲在丈夫身边,“咱们小阿玖有时走路走的很好,有时却摇摇摆摆的,像个小鸭子呢。”
像个小鸭子?窘,连路都不走啊,没脸见人了。
阿玖不好意思的伸出两只小手,捂在脸蛋上。
她的脸蛋很小,还没有她爹裴二爷的巴掌大。她的手掌更小,两只手掌一起卖力的捂啊捂,也没把脸蛋捂严实。
“我家小阿玖害羞了!”“瞧把我闺女忙的!”她爹她娘见了宝贝女儿这幅模样,柔情满怀,轻轻笑起来。
才一岁的小女孩儿,牛乳般细白的皮肤,又黑又圆的大眼睛,她不必说话不必行动已经足够可爱了,更何况这会儿她在害羞,在不好意思?
裴二爷和林幼辉的心都快融化了。
殿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