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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我想我还是出去遛一圈吧。”三十六计走为上,白痴才会留在这儿挨宰。
就在沈天赐走到门口时,一个悠悠的语音令他的双脚如同钉在地板上,“听说最近江南出了个什么‘上天人地翻江倒海气吞山河变化万千无所不能大圣帮’,是吗?”
沈天赐苦着脸乖乖地走回来坐下。这本是他三年前在外游戏人间偶创的玩艺,开始只是当消遣,没想到打打闹闹三年下来,居然已颇具规模,而他也越玩越有兴趣;不肯接手家业大半的原因在此。他本以为瞒得滴水不漏,谁知早被姐姐的“金刚法眼”看穿了。
“咦,天赐你不是要出去透透气吗?怎么又回;来了?”沈帼眉故作惊讶。
沈天赐陪着笑说:“我刚才忽然良心发现,觉得姐姐你好辛苦,有小弟我能帮忙的事吗?”
“凭姐姐我的本事还有什么摆不平的,天赐你放心去玩。澳,对了,有空的话去府衙里瞧瞧,说不定可以看见那个什么‘大圣帮’在牢里开大会呢。”
沈天赐脸又黑了三分,知道再不肯老实招供,只怕就真的要到牢里去探望自己那帮生死相交的弟兄了。“姐,算我怕了你还不行吗?你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沈帼眉敛起笑容,冷冷地哼了一声,“凭你那点血气方刚的花拳绣腿还想在这江湖上闯名立万除暴安良?若没有雄厚的财力势力支持,保证你不到三天就横尸街头,连带你那帮兄弟一起完蛋!三年来我对你在外面的胡闹一直不闻不问,想不到你们竟然越来越大胆,居然敢在太守头上动土,能全身而退算你们运气好!”
沈天赐原本老老实实低头认错,听到后面猛地抬起头抗议道:“那狗官仗着势力派人抢了胡老儿的媳妇,逼得人家跳井,我若不管,还有谁肯为他出头……”忽然,他恍然大悟地道:“姐,原来是你派人救了胡老儿的媳妇,还设计扳倒了那狗官!”
沈帼眉淡淡道:“这就是财与势的好处,在这世上,光凭理与力是办不成大事的,天赐你要牢牢记住这一点。”
“是。”沈天赐心悦诚服地朗声答应。
“为了将功补过,我把击垮朱家的任务交给你,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是!”
※ ※ ※ ※ ※ ※ ※ ※
自从将与朱家争锋的事交给沈天赐以后,沈帼眉陡然轻松了很多,虽然每天仍有一些杂乱无绪的事务待她处理,但比起原来总是简单多了,因此,沈帼眉闲暇的时间增加了一大截。
干脆利落地处理完日常事务,沈帼眉信步走到绿竹林,这里一向是她最喜欢的地方,清幽雅致,让人俗念顿消。
从书房出来时她顺手拿了一管玉箫,因为表妹的缘故,小时候她也曾学过吹箫,只是接掌家业后忙得分身乏术,不免将箫艺荒疏了。今日却不知为何,令她提起了尘封已久的兴致。将萧放在口边试了几个音,想起小时候同春衣箫琴合奏的情景,不由有往事如烟之感。
以箫就唇,她吹起当年最喜欢的一曲《水龙吟》,低沉的箫声在林中回荡,如泣如诉,如怨如慕。她讶异于这么久不练,居然毫无生涩之感,可能是今日的心境正恰合这首曲子罢,令她吹起来得心应手,不久,全副心神就都投入到这箫声中去,对身边的事视而不见了。
望着亭中纤丽的背影,梁至信禁不住心头一阵激动,好几年没听见她吹箫了。自从她十四岁那年他向她表露爱慕之意后,她就以种种借口避免与他相见,实在避不开,也决不单独跟他在一起,令他空有满腹相思,却难以倾吐,更不要说再像从前那样听她吹箫了。
她彻底地将他摒弃在生命之外,不允许有一丝交集的机会。
他却永远割舍不断对她的牵挂,也许是他上辈子欠她的,所以今生注定要来还这笔无底的相思债。
箫声已停,余音尚袅,悠悠然在林间回荡,梁至信轻拍手掌,向她走去,口中赞道:“眉妹,许久不见你吹箫,想不到仍是这么动听,让愚兄大饱耳福了。”
沈帼眉回过头,见是梁至信,不易觉察地皱了皱眉,“承蒙缪赞,愧不敢当。”她客气得近乎冷漠。
梁至信忍耐地叹了口气,要想赢得她的芳心,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六年的苦苦追求,非但没有收到成效,反而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远了。“眉妹,咱们总算是从小青梅竹马长大的,即使你不肯对我垂青,也不必这般拒我于千里之外吧,咱们仍像小时候那样不好吗?”
沈帼眉率直地道;“不是我要拒你于于里之外,而是你逼我太紧了。只要你肯发誓从此绝口不提感情之事,我们仍是儿时好友,怎么样。你肯答应吗?”
凝望她雪藏冰封的双眸,梁至信缓缓摇头,“我不能,要我待你如友我做不到,事实上,我从来没有视你为朋友。知道吗?在我十岁时就已确定,我此生的新娘只能是——你!”
“可是昨天你说过……”
“我收回那句气话,那只是一时冲动。不管你是否爱我,只要你尚未心有所属,不,只要你尚未出阁,我就决不放弃!”梁至信斩钉截铁地道,“别劝我死心,你知道我的心永远不会死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沈帼眉道:“梁至信,你是天底下最傻的傻瓜。”
“是的,在你面前,我甘心做一个傻瓜,如果这样能够感动你的话。”
“随你的便。”沈帼眉口气很冷,她真没想到梁至信对自己的爱意竟如此之深,可惜这除了给她带来烦恼之外,什么也改变不了。
“随便我追求你吗?”
“随便你去碰钉子。”
风若尘远远望着绿竹亭里的两个身影,心头忽然异常烦躁。从下人口中知道,那个梁至信是京城首富梁!”毅的三儿子,沈梁两家世代相交,他与沈帼眉也是青梅竹马的玩伴,虽说那晚在梅花庵无意间听到沈帼眉毫不留情的拒绝,但又焉知她不会为梁至信的痴心所感动?
见鬼!她喜欢谁关他什么事,他只要查清兄长暴毙的真相就行了,此外,他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
“梁大哥!”一个尖细且兴奋的女音自身后传来,他愕然回头,却见沈清扭着丰满的娇躯一步三摇地向他走来,待发现他不是梁至信时,脸上显出失望之色,接着又换上一副鄙夷的面孔,“原来是你……哼。”
“二小姐。”风若尘客气地对她一拱手。他平时并不怎么注意沈清,今天却很高兴见到她。
沈清眼尖地看到绿竹亭里的梁至信和沈帼眉,不再理睬风若尘,彩蝶儿一样向梁至信飞扑而去。
风若尘不由心中一阵好笑,想必梁至信马上就要大大头疼了。
果然,一见沈清,梁至信的眉毛立即皱得几乎拧在一起。“粱大哥,原来你在这儿呀,我找得你好辛苦哦!”沈清娇声腻语,挽住梁至信的左臂,娇躯一个劲儿往他怀里靠。
沈帼眉聪明地抽身而退,“清,你陪至信到新建的廖花紫溆去看看,我还有事要办,不奉陪了。”说完便翩然离去。
“眉妹,你……”梁至信还想要说什么,沈帼眉却没听见,或者说,装作没听见。
回到自己的居处白衣阁,琥珀捧上一盅香茶,笑嘻嘻地道:“小姐今天很空闲嘛。”
沈帼眉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端起茶来啜了一口。
“小姐好久没吹箫了。”琥珀又说,这回沈帼眉连“嗯”也懒得答。“小姐怎么不和梁少爷多说一会话?”琥珀边说边眨眼,一副“我早看出来了”的表情。
沈帼眉端茶的手停在了空中,“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呀,梁少爷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大好机会,小姐怎么忍心这么快就回来。”
“你这个满脑子歪念头的小丫头,乱讲什么!”沈帼眉不由失笑,想不到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误会了。
听小姐这么说,琥珀急忙道:“我才没乱讲,梁少爷对小姐的心意谁不知道,除非是瞎子,人人都看得出来梁少爷对小姐是一往情深。他是梁家的三公子,人又英俊潇洒,和小姐正是天生佳偶,小姐若要择婿,他当然是最合适的人选啦!”
沈帼眉淡淡一笑,不去反驳,却问道:“哦,府里的人都这么看吗?”
“当然啦,像我、彩芸、彩香、荷叶、厨房的张妈、柳嫂、管马车的林柱子,还有守门的陈伯……还有珍珠姐,反正好多人都觉得小姐最好嫁给梁少爷。”
“别把我算在内,我可从来没这么说过。”门帷一挑,珍珠抱着一瓶刚剪下来的菊花进来了。无巧不巧,她就正好听见最后一句,所以急忙撇清。
琥珀跳起来,“珍珠姐,你不赞成小姐嫁给梁少爷吗?”
珍珠一边将花瓶摆上矮几,整理花枝,一边沉稳地道,“我只是什么也没说而已。”
“珍珠,你的看法又如何?”沈帼眉向来很重视这个几乎是与自己一同长大的贴身侍女,“今天不拘主仆,大家放开顾忌随便说。”
插好花,珍珠走过来,抬眼看了看沈帼眉道:“我觉得梁少爷不配小姐。” ’
“什么……”琥珀马上嚷嚷。
却被沈帼眉挥手制止了:“你说下去。”
“小姐的个性太强,梁少爷则太软弱,将来成婚后,必然是小姐凌驾于梁少爷之上。小姐需要的是一个能放心倚赖,可以为小姐抵挡所有风雨的男人,而不是一个事事听命的小丈夫。再说梁少爷虽软弱,终究是个男人,有自尊、要面子,必然不甘于雌伏,恐怕到最后会与小姐反目成仇也说不定。”珍珠细细分析,娓娓道来,不禁让沈帼眉惊异于她的聪慧与机敏。
“你觉得若是妻子比丈夫强,夫妻之间便难以和顺,是吗?”沈帼眉若有所思地问。
“也不尽然如此,只是大多数男人都有想当绝对权威的通病,不能忍受女子胜过男子。小姐若是嫁给梁少爷,就得收敛锋芒、委屈自己,所以小姐绝不会快乐。”
“谁说的,梁少爷对小姐心疼还来不及,怎么会让她受委屈,你别危言耸听好不好?”琥珀急急忙忙地插进来反驳,小脸气鼓鼓的。梁少爷可是她心目中的偶像,才不允许别人来破坏。
珍珠不理会她的抗议,眨眨慧黠的眼睛,“不管怎么说,事情还得由小姐拿主意,不是吗?”
沈帼眉对这个话题已经意兴阑珊,转过头去看窗外飘落的黄叶,珍珠轻盈地拉着琥珀退开了,留下她的小姐独自思量。
也许珍珠的话是对的。望着窗外叹息的落叶,沈帼眉惆怅地想。她的个性是太强了,这完全遗传自她那美丽又能干的母亲。然而在现实中。男人所看重的只是女子外貌的美艳和所谓的“贤淑温存”,而非她的聪明才智。想必梁至信就恨不得她只懂裁衣绣花,弹琴吹箫,好让她成为他专属的金丝雀,甚至连她的父亲,也是在万般无奈下才选择由她继承家业。
很残酷,很不公平,却是无可回避的事实。
风若尘呢?他能不能欣赏她的聪慧,她的精明,愿意包容而不横加干涉?
而她呢?又肯不肯为了风若尘而变得柔媚软弱?
沈帼眉惊觉自己想离了题,天。她怎么会不由自主想到风若尘,他可是个怀有异谋的侵入者呀!摇摇头,沈帼眉强迫自己将这些念头赶出脑子,她拿起那枝玉箫,把它自窗中扔了出去。
清晨起来梳妆时,沈帼眉自妆台旁发现一张折拢的玉溪笺,打开来,梁至信那熟悉的字迹赫然在目,写的是一首绝句:去年芳草秋千路,烟笼寒水人空驻。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长亭树。
沈帼眉淡淡一笑,把笺丢在妆台上,正好此时琥珀端着水盆进来,沈帼眉抬头看了她一眼,“这是怎么回事?”
“咦?我不知道呀,”琥珀一脸“无知”的假笑,“可能是‘某个’对小姐心存爱慕的人写来的情书吧?”她走过来,利索地为沈帼眉梳理长发,挽成时下流行的单髻宫妆,簪上两支玳瑁雕成的对钗,恰到好处地展示沈帼眉欺霜赛雪的颈项,衬托出她令人不可仰视的风华和凄清的楚楚风韵。
待她把一切都收拾好,沈帼眉拈起那张玉溪笺,轻描淡写地道:“一会儿去把这个送还给梁公子,告诉他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无聊的事了。”
“对不起呀,小姐,我今天整天都非常非常忙,还是请小姐勉为其难亲自去还吧。”琥珀边说边逃也似的跑出去,还不忘回头向沈帼眉扮个鬼脸。
沈帼眉忍不住轻笑出声,梁至信还真有本事,居然连她身边的人都收买得动,看琥珀的样子,恐怕已经是彻底“倒戈”,迫不及待地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