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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灏默了一会儿说:“我想去趟燕宁。”
叶凝欢微怔,这会儿又跟她谈人生大计了?她能不能不要听不要知道啊?
不过既入了耳,难保不在心里转转。燕宁是卢松郡的首府,是卢松王楚沛的封地,离东藩很近,他想去那儿做什么?
她脑筋一转,嘴就有点碎,问:“和永成王的事有关?”
经过顾靖南这桩事,她成了月影门的杀手,这滋味儿实在不怎么样。已经落得这般境地,叶凝欢是再不想莫名其妙背黑锅了,便是要死也得当个明白鬼。
他闷声笑了笑:“前儿宴上那四个人,便是打燕宁来的。”
如此坦白,叶凝欢倒是有些发怔了。月影门的源头在燕宁?她不由得抬头问:“皇上知道吗?”
楚灏笑了:“你不打算跟我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他的表情很是平静,此时没了方才那跟她掐耳朵的疯样儿,亦没了张狂劲儿。一双眼漆黑,笑意却是一点点的渗透在里面,以致那双眼睛,比平时更添了几分媚色。
叶凝欢脖子有些泛僵:“还有什么可装,蒙殿下恩典,没让我进大牢受刑,当然要为殿下肝脑涂地,死无葬身……”
话没说完,就被楚灏捏了脸,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接着和稀泥。”
她适时的闭紧嘴巴,其实她入静园之时,知道的并不多。经历了枫悦山公主出逃之事,经历了顾靖南静园遇袭一事,方才又听到皇上那一番话。如此一串,别说是永成王再想什么,便是连皇上那点心思,叶凝欢也猜度出了大半。
至于眼前的这位楚灏,并不隐藏他想归藩之心。表面看来,他是打算置身事外换个自在,但实际上是否野心勃勃,叶凝欢也是不敢断言。
无论如何,有桩事实倒是摆在她的面前。她并没在顾靖南遇袭之时脱得身去,以后是再没这等机会。如今她成了月影门的杀手,用脚趾想都能想出来外头是何等情况。她能安然在这里,自然有他撑着。以后要怎么样,无不要看他的脸色。或者说,是要看他处于何等局势之中。
她很不甘心,但没办法!
他兜臂一揽,将她绕进怀里,撩了被把她重新塞回去。叶凝欢连动都懒得动一下,听他的声音变得有些低沉:“算了,先睡觉吧,醒了再说。”
叶凝欢有时是真想,就此一睡不醒。
第七章、故人蕴余悲
叶凝欢手里端了个大托盘,上面上上下下摆了有七八个造型各异的杯子和小盂,乍一看跟卖杯子的似的。手力不足,为了保持平衡,托盘两侧勾了绳套,直接兜在脖子上。肘上还挂了个长柄的镂花漆盒,里面装着大摞的香浸帕子。就这样摇摇摆摆进了寥花台东楼的卧房。
楚灏正歪在床上百无聊赖,眼角余光看到叶凝欢气喘吁吁地进来,那嘴角就翘起来了,饶有兴趣地瞧着她说:“怎么着,今天打算贩杯子吗?”
叶凝欢懒得跟他逗闷子,越逗他肯定越起劲。她小心翼翼的把东西全放到床边的柜上,这才缩了头绕出绳套。端过一杯水来,将杯子喂到他嘴边,轻声说:“这是枸杞蔗汁水。”
这厮的伤前两日因为跟她撕撸时裂了,如此他便有了借口,只管把自己常使唤的人全放了假,把她揪到边上当差。
叶凝欢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便老老实实过来伺候。又怕他挑三拣四,少不得多打点些,这般一来,成天就跟个卖货郎似的,大盘大篮地往他屋里端。最倒霉的是每天早上她还是得喝一碗黑药汤子,瑞娘是铁了心要把她整成终生不育才罢休啊!叶凝欢如今是连问都懒得问了,让喝就喝,喝死算!
楚灏就着她的手饮了两口,眼中挟了笑意说:“这两天你的手劲儿见长啊,能一下端这么些过来?”
叶凝欢调整着面皮,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太鲁钝,不知殿下喜好,自然要多准备些才是。”
楚灏瞧着她,一本正经的点点头:“钝倒在其次,不过当真是很鲁。”
叶凝欢脸上的肌肉直抖,仍强撑着那笑脸说:“一会儿饭要摆在哪儿?”
楚灏睨一眼四周道:“懒怠动,就在这儿吃。”
既懒怠动,那干脆别吃了不是省事?叶凝欢咬牙,在这儿摆饭,又不知要折腾多少东西,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
她正想着,瑞娘打外头进来,略福了一福道:“殿下,宫里遣了乐安寿过来了。”
楚灏听了有点不耐烦:“没两日怎么又来了?说是什么事吗?”
瑞娘摇了摇头:他只说捎了口信儿来,非要面禀。我说您歇下了,让他先在乐思斋里候着“
楚灏道:“真是够烦的,都这样了还不让消停。”
叶凝欢双眼一亮,太好了,八成皇帝老子又给他找事来了。她低着头,趁机想退出去。楚灏眼尖,直接叫她:“让你走了吗?”
叶凝欢反应也算快,马上堆着笑说:“哪敢走啊?王爷要见客,所以想先把东西收拾一下。”
楚灏横了叶凝欢一眼,没理她,吩咐瑞娘道:“让冯涛去叫陆霜凌进园来。”
这名字让叶凝欢心下一阵揪紧,霜凌!她不由自主地手指轻颤,当初在水泊云崖那一瞥,她看到他着官服。
他自是有大好前程,与她天上地下。但他仍当她是朋友的,在他用力将她抛下湖的一瞬间,她无比确定。
瑞娘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楚灏见叶凝欢仍站在那里发呆,问:“你想见他吗?”
叶凝欢怔住,抬起头来看着楚灏,半晌问:“可以吗?”
楚灏见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待,唇边带了一丝古怪的笑容:“我想去燕宁,但皇上不大愿意,你说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他放心让我去呢?”
叶凝欢一愣,没想到他竟突然转了话题问到这里去了。前几日他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他想去燕宁,又说了那四个杀手便是打燕宁来的,之后便一直养着,没提这桩了。如今又旧事重提,看她的眼神还那么怪,让她心里一阵乱跳。
叶凝欢小声问:“皇上如今仍不知那些杀手所在吧?”
楚灏笑容更深,说:“你何不问得更直接些?比如,月影门的主人究竟是不是永成王?”
叶凝欢苦笑道:“连永成王也被蒙在鼓里了吧?”
燕宁是卢松王的地方,月影门的高手可以准时出现在静园,并非愿意为朝廷效命,而是替卢松王效命。这位远在燕宁的王爷,藏得可真深。
她抬头看着楚灏:“殿下要去燕宁,给皇上的理由是什么?”
楚灏说:“去找那个送了公主却不肯回京复命的永成王。前两天,皇上收到了王祺的八百里加急,说公主已经安全抵达乌丽,但永成王在经过东藩的时候跑了。我虽尚未归藩,但东六郡都是我的辖地,人这么没了,自然要去的。”
是得跑,永成王知道雅乐居被抄了,又牵扯出影月门,他会回来才怪。这正中皇上的下怀,他当然不愿意让楚灏去看了,万一楚灏也跑了多麻烦?
叶凝欢瞥他一眼,楚灏斜睨着她,叶凝欢只得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说:“殿下这个理由提得合适,当下皇上应该也比较着急,不如殿下安了皇上的心,便可以顺理成章了。”
做戏做全套,跟着永成王去的督护王祺是太后的娘家人,与王祥是堂兄弟。永成王跑了,王祺自然也脱不了责任。皇上的目的达到了,但不能牵涉太多,否则弄到王家人的头上,太后跳了脚也难办。派楚灏去才能安太后的心,到时也好堵群臣的口。只是皇上自己的小心思不好对人说,才会犹豫不定。
楚灏盯着她说:“如何安皇上的心?”
叶凝欢说:“给皇上一个可控的把柄,皇上就能放心,殿下必有去有回。”
楚灏笑了:“说得好,就这么办。去见霜凌吧。”
叶凝欢突然脑子一木,顿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见霜凌跟这事有关系吗?
她是过河卒子不能退,只能在贵人掌中粉身碎骨!但霜凌不一样,拼了命当卧底,为的是以后可以走康庄大道,前程似锦。他究竟想的是什么把柄,别是把霜凌也裹进来吧?
楚灏见叶凝欢的表情开始变得有些阴晴不定,心情大好。
叶凝欢抬了眼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指着自己:“把柄?
楚灏乐了,阴阳怪气地说:“真是冰雪聪明啊!”
叶凝欢一阵恶寒,楚灏说:“我能把你捞出来留在这里,是为了皇上帮我隐瞒,所以你当然是我的把柄了,不过还不够。”
叶凝欢明白了,调动自己皮肉尽量笑得可人疼,低声说:“那你干脆绝一点,给我个身份吧?纳我为妾,皇上看你这般深情,自然就安心些。你跟影月门的杀手扯上关系,闹出来低位不保,要靠皇上为你周全,当然不敢有异心了。”
楚灏摇头说:“身份自然是要给的,不过还是不够,得跟霜凌有点关系。”
叶凝欢跳起来了,果然中计了!
她气愤,咬着牙说:“霜凌只是个侍卫,无亲无故,就算我跟他拜把子当兄妹,皇上把我们全宰了也勒不到你!”
楚灏笑眯眯地说:“浑蛋样儿果然又露出来了,你去见了霜凌就知道了。他在那个时候尚能腾出手来帮你一把,必不会瞒你的。”
叶凝欢愣了,看着他不明就里。
楚灏的表情认真起来,说:“去见他吧。”看她一眼,又补充道:“不许时间太长,不然收拾你。”
叶凝欢想一脚踹他脸上!
仍是落晚亭,六角小亭,涓涓细流。周遭红枫银杏,红烈金浓,残阳如血,细风轻柔。叶凝欢拎着裙角,不顾仪态地一路狂奔。心是烫的,跳的何其的剧烈,热切得一如此时的明艳景色。不管怎么样,能见霜凌一面也是好的。
她看到他的身影,立在亭中。蓝色官服,立纱帽,身如修竹,姿态从容。仍像以前那样冷峻僵板,不苟言笑,那模样在叶凝欢看来有说不出的挺拔俊朗。
霜凌看到她奔来的身影,板着的冰冷面容带出细小的皲裂。她雀跃如燕,仿佛那关不住的光,霎时嘴角便上扬起弧度来。
看到她身后并未有人跟着,他的心更加激昂起来。他跃出亭子,伸手向着她,却在仅差一步之遥的时候,她生生地定住了身体,咧着嘴笑的没心没肺,睁圆了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瞧着他。
他被她那个样子弄得愣了一下,上前一步戳她,咬牙:“叶凝欢,算你命大!”
他攥了她的手探她的脉息,这个关怀的动作让叶凝欢心里一暖,眼底便有些酸楚,笑着说:“没事,这样也好,以后省的胡思乱想。”
霜凌静了一会儿,扬了眉松了口气:“最近寒毒没再犯吗?脉象平顺了很多呢。”
她捂头只顾傻笑,看着他说:“是啊,一直都没有犯。因为你上次给我的药丸嘛,真的很管用。”
霜凌微微诧异:“真这么有效?”
叶凝欢笑着连连点头:“真高兴啊,我们又见面了。”
霜凌一把拉住她:“王爷他……”
“乐安寿方才来了,跟他密谈了一通,好像他要进宫去。”叶凝欢摆摆手说,“哎,难得见一面,说点高兴的嘛!”
霜凌看着她,一阵心潮起伏。冯涛今天一早便匆匆至府把他叫进园来,到了却得知王爷正在见乐安寿。瑞娘却把他带来这里,说是有人要见他。他心里便一阵狂跳,直至如今见了真人,仍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这般放手让他们相见,却无一人尾随,难道说,王爷真的改变了主意,想让她……当初他求王爷的时候,王爷明明怒火冲天,差点把他抽死啊!
霜凌这么想着,瞧叶凝欢的表情不由得带了几分不自然,便松了她的袖子偏了头道:“我知道,我是问你他如何会让你来见我!他没跟你说什么吗?”
“说啦。”叶凝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眼神放肆得让霜凌的脸皮都开始微微泛红。
“你……你看什么?”霜凌突然结巴起来,伸手摸摸下巴。
“呵呵。”她打量着他的衣着,“进行务属了,几品官?”
现在也明白他当初为什么总让她找后路,原来他是潜于永成王府的探子。他早知永成王有不臣之心,怕她受累,所以总是劝她。只可惜,自己明白得太晚……见了他很是欣喜,也觉得涩然。
以前可以无所忌惮地跟他开玩笑,给他下药,骗他的钱偷他的酒,以后,怕是没有这种机会了。
霜凌一口噎住,拉过她的右手,看着她掌上的伤痕,若有似无地拂过,让叶凝欢有些痒。
他过了一会儿却回答了:“廷尉,六品。”
她笑了:“真好。”
他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松开她的手说:“瞧你现在瘦的跟鬼似的。”
她接着笑着说:“我又没有祝姑娘服侍。”
都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霜凌无奈了,看着她说:“你,以后愿意跟着我吗?”他有点不自然,顿了顿又说:“我的意思是……我们……”
叶凝欢反应过来,眼睛睁圆说:“你当真要跟我扯上关系,一起做东临王交给皇上的把柄?真要跟我拜把子?我不明白,咱俩就算拴一起儿有那么大价值吗?皇上这样就能放心让他去燕宁了?”
霜凌觉得浑身的血液都霎时停止流动似的,看着她的表情变得极其的古怪,半晌,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你说什么?”
叶凝欢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