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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晋阳公子的下贱形象,原来已经到了连一个护军小头目都可言语欺辱的地步了吗?萧墨存心下怒极,脸上却风平浪静,淡淡打断他道:“抱歉,墨存以为,这位军爷说得颇不地道,显见外行。需知这世上只要是人的部落群体,都有堪称剥皮的行家里手。真正会剥皮的人,绝不会在剥皮前操人,因为行房时人体皮肤紧缩,不容易将皮整块剥下来。”
“剥皮要剥得巧妙,剥到整张人皮毫发无损,堪称奇迹,必须要活剥。有好几种方法,比较常见的一种是将把人埋在沙子里,晒一段时间,剩个脑袋在外面,把头发剃完,在头皮开个十字型,然后把滚烫的油从那个十字里浇进去,然后将人迅速拉出来,这样整张皮就剩在沙子里。但此种方法讲究时间,早点或晚点,皮肉没有分离好,拉出来的血肉连着皮,啧啧,就毁了整个艺术。”
“我个人认为,最好莫过于用刀剥。持三寸长,蝉翼那样薄的尖刀一枚,将人饿上三天,按住他的手脚,一点一点地剥。注意,若想得到完好无损的人皮,一定要很有耐性,如剥开毛桃的皮子一样轻轻地,从手部开始动手。剥的时候人一定要活着,这样剥下来的皮才够新鲜柔韧,不要管流出的血,不要管那个人的惨叫,只需要专注于手中的刀,小小翼翼地动。从脚开始也行,然后是阳物、臀部、腰、背,到头的时候,要先削掉耳朵,再剥头皮、脸皮,不久全部剥光。”
他说的时候分明语调平静,没有一丝波动,却令对面的军士和衙役不由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背脊处往上升。特别是说到剥皮顺序时,萧墨存的视线一直随之移动到对方相应部位上,眼睛里若有若无的,流露出发现猎物的兴奋之光。
“做得好的话,”萧墨存继续淡淡地说:“剥皮完毕,那人还是活的,只不过剩一堆没用的废肉,疼个半时辰左右,人就会死掉。”他顿了顿,不无遗憾地说:“虽然死之前,嚎上一两个时辰,确实很吵,不过为了一张完美无暇的人皮,这小小的代价,倒也值,诸位以为何如呢?”
护军们眼睛里均流露出闪烁不定的疑惑和隐约的畏缩,面面相觑之余,想起素日听闻萧墨存手段残忍,凌虐下人,草菅人命的传闻,没准他在自个府内,就试过剥皮了,要不哪能那么熟呢?护军头目更打了个激灵,猛然忆起这可不是一好惹的主,睚眦必报,最是心狠手辣。今儿个见到他的美色,倒昏了头,上前调戏。完全忘了这皇上都没定罪的人,指不定明天就放出去,万一到时候天子枕头边随便撒个娇,自己和这帮弟兄们,真是有几个脑袋都不够掉。
那头目吞了吞唾沫,讪笑了声:“受,受教了。”
萧墨存点点头,转过身去,不再说话。
头目讨了没趣,只得拔腿就走,众护军衙役跟在其后,有一个年纪尚小的楞头青,还舍不得将视线从萧墨存身上挪开,磨磨蹭蹭地不肯走。那头目见之大怒,一肚子气全撒他身上,上前一大巴掌拍过去,骂道:“还看什么看,小兔崽子,这也是你看得的?”
众人又一通好笑,夹杂着楞头小衙役委委屈屈的抱怨声,头目真真假假的喝骂声,其他人起哄声,热热闹闹地走远了。随着咣当一声关门声,细细碎碎的锁铁链声,这层天牢,又回归寂静。
萧墨存轻吁了口气,望着头顶斗大的天窗,天色尚未转暗,自己入宫后就直接转到大牢,府里的锦芳和梅香她们,怕是要急坏了。傍晚转凉,大衣服还留在御书房外面,今儿个晚上,应该要挨冻了。这些琐碎之事一件件的,无来由挤进脑海,他正想得出神,耳边忽然传来低不可闻的一声闷哼。
萧墨存被惊醒,转身望去,那隔壁的犯人,正費力翻身,估计压到痛楚之处,没忍住,哼了一下。他因手被木枷困住,不知想坐还是想站起,竟然无处着力,试了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看了半天,萧墨存忍不住出声提醒:“挪到墙角,借力墙壁,坐起来会舒服点。”
那人身形一顿,没有理会,又试了一次,没成功。呆了半响,终于侧身,腰腹膝盖并用,慢慢挪到墙壁处,背靠着墙,缓缓的,坐了起来。又折腾了半天,总算弄成一个盘腿的姿势,开始闭目打坐。
这位大盗邻居,估计在做传说中的运气疗伤吧。萧墨存掉转视线,不再理会他,自己坐到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比比划划,盘算着与皇帝交易,胜算几何。
他沉入自己的思考中,浑然不觉天色已暗,寒气侵体,待发觉时,手脚早已冰冷入骨。萧墨存搓搓手,紧了紧衣襟,听到牢门咣当一声,又被打开,一个护军提着灯笼食盒走了过来。
“公,公子,吃,吃饭了。”那人走到他的牢门前,声音里透着些腼腆羞涩。
萧墨存站了起来,走过去。那护军手忙脚乱地将一碗稀粥,两个窝窝头从木栅栏缝隙中递给他,飞快地偷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看看四周无人,从怀里掏出一包荷叶包裹的东西,递过去,小声说:“公子,牢里的吃食就这样,没啥可吃之物,您将就着点。这,这是给您的……”
“是什么?”萧墨存问。
“是,是”这人竟然难为情起来,踌躇了半响,方说:“是猪头肉。”
萧墨存这倒惊奇了起来,寻思这人莫非是晋阳公子的旧时相识?他沉吟不语,也没有伸手接过那个荷叶包,对方反而着急起来,抬起头道:“公子莫嫌腌臢,这是小人亲手卤的,最是干净不过了,真的,小人……”
他这一抬头,萧墨存借着灯笼的微光,倒看清了他的脸。只见他相貌端正,年纪尚小,眉目之间稚气未脱,分明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他微微一笑,接过了那少年递过来的荷叶包,道:“谢谢。”
少年神情一滞,随即满脸通红,忙低下头,呐呐地说:“公,公子哪,哪里用得着跟小人道谢。”
萧墨存打开那个荷叶包,一股诱人的香味飘了出来,立即引起肚子里馋虫叽咕乱叫。他深吸一口气,说:“很香啊,你手艺不错,一起吃吧?”
他这句最普通不过的询问,听在少年耳朵里,却是另一层意思。那少年脸上笑容一顿,带了受伤的表情,眼睛含了委屈之光,二话不说,抓起一片肉塞进嘴里大嚼了起来。
萧墨存随即明白了,这少年是在怪他怀疑自己肉中下毒,遂抱歉地笑笑,说:“这位小哥,你别吃得那么急啊,好歹留几片给我不是。”他说着,也伸手捻起一片肉,放入嘴里嚼嚼,点头说:“嗯,还真是不错。”
少年见他也吃了,呆了呆,摸了摸脑袋,呵呵笑了起来。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对吗?”萧墨存边吃边问。
少年脸上一红,垂手说:“公子如天上明月一般,怎会记得小人。小人父母均是裕王府的家生奴才,府里主子们赏的恩典,让小的赎了身,又捐了这牢里的差事。”他偷偷看了萧墨存一眼,腼腆地道:“小人小时候,就,就见过公子。”
“裕王府的,”萧墨存沉吟了一下,说:“论起来,如今我也算不得你的主子,难为你还念着旧,你叫什么?”
“公子,小人名叫王福全,家里人,都叫我小全儿。”
“那我也叫你小全儿好了,”萧墨存顿了顿说:“谢谢你的东西,你先去吧,你到底当职,在这耽搁久了不像话。”
“是,公子,”王福全小心翼翼地问:“公子,那,这灯笼留您这吧。夜里,也好点个亮。”
“不用了。”萧墨存眼光注视着黑暗,微微一笑说:“我不怕黑。”
第11章
王福全一走,萧墨存才后悔没有留下那盏灯笼,他不知道这古代牢狱的暗夜,原来可以暗到什么程度。
暗到伸手不见五指;暗到,周围的空气中,似乎都涌动着推不去挣不开的黑;暗到,这具心脏没有问题的身体,竟然开始感到莫名的压迫;暗到,当他的眼睛逐渐适应这浓厚稠密的黑之后,骤然抬头,竟然发现斗大的天窗外,清朗的星空如何的璀璨夺目,伸手出去,几可掬满一握星光。
他伫立凝望,光芒仿佛自头顶倾斜而落,莹亮满身,心里模模糊糊的,想起远在其他时空的亲人朋友。那些以前素无来往,无关紧要的相熟之人,忽然在此时此刻,涌进了脑海中。孤身置入这样的一个陌生的世界,顶替晋阳公子这么一个身份,独自面对隶属于晋阳公子乱七八糟的人生,萧墨存不是没有恐惧过,不是没有犹豫过性格上的改变,会不会令周围的人起疑,会不会给自己带来未知的祸事。
但是,难道因为这样,就要扭曲自己的是非观念,去认同晋阳公子看起来骄横跋扈,残忍激越,实质卑微屈辱,可怜可叹的生活方式吗?不,他扪心自问,自己绝对不可能这么做。前世的林凛坚持了一辈子,不伤害别人,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样的原则,哪怕到另一个时空,换了另一具躯体,也不能改变。如果改变了,那样的人生,与这千百年前恪守等级制度,恪守君臣父子秩序的古代人,又有何分别?
可人还是会担忧啊,不是恐惧和犹疑,而是不自觉地担忧。喜怒不定的皇帝,扑朔迷离的权力格局,未知的明日,实在没有一样,他有把握拿计谋去毫不费力地换取。人前的淡定自如,其实仍然不能掩饰心底的忧患,而且现在,自己一个人出事不要紧,公子府那些女孩儿们可怎么办?萧墨存幽幽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前世读过的一首杜甫的诗,忽然之间出现在脑海里:细草微风岸,危墙独夜舟。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
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他不仅想,而且不自觉间,喃喃地念了出来,念到“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时,禁不住浅笑开来,还沙鸥,现在,能变成沙虫,他就谢天谢地了。正转着念头,忽听到隔壁牢房一声铁链响动,在寂静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萧墨存循声望去,黑暗中,似乎能隐约看见栅栏那头,一个人影挪动了几下,随即,一个声音响起:“有酒吗?”
那声音低沉嘶哑,仿佛嗓子在烈日下风干了,龟裂了一般。萧墨存诧异地看看四周,不太确定这一排牢房,到底关了几个人,没有作声。
“我问你,有酒吗?”
萧墨存这下肯定了,这人在跟自己说话。尽管看不到对方面目,但不知怎的,总能感觉黑暗中一双晶亮若猎豹的眼睛,正死死地盯住自己。萧墨存心下一凛,没对视他的眼睛,转身反问道:“酒?你说我有没有呢?”
那人略动了动,传来一阵叮铛的铁链声响,答道:“叫衙役给。”
他口气生硬傲慢,俨然吩咐下属一般理所当然。萧墨存不禁有些生气,道:“这位兄台,自己能做的事情自己做,你不觉得你想喝酒,无需通过我,会更直接点么?”
不知怎的,这话说完,萧墨存硬是感觉对方瞪了他一眼,黑暗中,那团朦胧的人影似乎有些懊丧,哑声说:“我叫,不会给。”
“那为什么我叫就会给?”萧墨存不禁好笑,负手踱近两步问:“又为什么,我要帮你这个忙?”
那人沉默着,黑暗中只看着此人幽深闪亮的眸子一眨不眨盯在他脸上,半响后,他才缓缓道:“因为,良辰美景,对酒当歌,人生若此,幸哉快哉。”
萧墨存慢慢地笑开了,点头道:“万事一杯酒,长叹复长歌,兄台于牢狱之地,困窘之所,刑枷及身,能这么想,也有些意思。”他扶扶额角,说:“也罢,我姑且试试好了。只是这牢门已关……”
“来人啊,来人啊,死人啦,快来人啊————”萧墨存话音未落,却听见这江洋大盗,扯着破铜罗嗓子,开始大声疾呼,声音入耳,真是难听得很。
不一会,牢门外果然传来响声和骂声:“日你娘,吵什么吵!”
“来人啊,死人啦,快来人啊——”那男人尤自不理。
“哐当——”门口传来开锁声和人低低的说话声,不一会,一个衙役提着灯笼快步走来,当先跑到萧墨存的牢房前,焦急地唤:“公子,公子,您没事吧,公子。”
萧墨存听声音,知道是小全儿,再借着灯笼一瞧,果不其然,那娃娃脸上尽是不加掩饰的担忧。他心忖这孩子倒心眼实诚,只是这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好,他这么殷勤,倒不知所为何来。萧墨存一面想,一面走过去,笑说:“小全儿,我在这,没事。”
小全儿松了口气,看看隔壁牢房,又问:“那刚刚是哪个遭瘟的,不,哪个人在大声嚷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