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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穴”,饶是那和尚铁骨铜皮,也自禁受不起,大叫一声,“卜通”便倒!
那少年在楼板上一滚,恰恰又滚到那道土的身旁,那道士腾起一脚踢去,少年大叫道:
“救命,救命!”把那道士的脚牢牢抱着一拖,道士也险些跌倒。
道士的功夫却比那和尚高明,单足倏地转了一个圈,那少年抱持不住,只得松手,那道
士一个连环飞脚又踢了到来。那少年叫道,“打死人啦,救命,救命!”突然一个筋斗,从
窗口翻出去了。
史若梅还糊里糊涂,不知这少年是暗中助了她一臂之力,那少年叫声一起,她便慌忙过
来救他性命,一剑向那道士刺去。
以前好几次史若梅的剑锋刺到,都被那道士挥袖拂开,这一次却大不相同,只听得
“嗤”的一声,道士的衣袖己被削去了一幅,剑锋划过,在他的小臂上割开了一道五寸多长
的口子。
原来这道士刚才被那乡下少年扭伤了脚踝的筋脉,非但跳跃不灵,而且功力也因之受
损,最多只及原来的七成了。
史若梅不为己甚,一剑刺着,便即收招,冷笑说道:“你说你长着眼睛,我看你是有眼
无珠。下次再敢无理取闹,乱作非为,撞在我的手上,我就索性挖掉你的招子(江湖术语,
即眼珠)。”
那道士明知史若梅的武功远不如他,但自己却莫名其妙的输了,气得七窍生烟。那和尚
伤得更重,正自运气解穴,哼哼卿卿,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史着梅正想走开,忽见那掌柜的伸出头来,捶胸大哭。史若梅道:“掌柜的你别哭,我
赔钱给你就是。”那掌柜的收了这副急泪,但见史若梅摸出的只是铜钱碎银,好生失望,又
呐呐说道:“客官,这、这、这……”“这”了半天,才鼓起勇气说道:“这、这点不够
呀!”史若梅哑然失笑,心想,“我真是糊涂了,这次是几乎毁了人家的店子,怎能只付房
饭钱。”将未曾兑换的金豆索性都掏了出来,一把扔在地上,说道:“这是真金,绝不骗
你,总够了吧?”她记挂着那个少年,匆匆忙忙也从窗口跳了下去。那和尚和道士见史若梅
出手如此豪阔,越发认定她就是史朝英。
只见那少年正在河边一跛一拐的走着,史若梅放下了心上的石头,说道:“这位大哥,
我向你道歉,刚才打架,连累了你了,你没受伤吧?”那少年道:“托赖,托赖,幸亏老天
爷长着眼睛,没叫我掉到河里喂王八,只是擦损了一层油皮,伤了脚踝。你打赢了吗?恭
喜,恭喜。”史若梅见他能够走路,知道只是轻伤,无暇与他多说,便掏出了一锭大银,又
取了一条手帕,挑了一点药膏放在手帕上,说道:“这是上好的金创药,你将药膏搽在伤
处,过两天便好。这锭大银,给你过活。”她心想这少年这两天不能干活,因此便给他这锭
大银作为补偿,她以为那少年一定会喜出望外,哪知那少年却变了面色,说道:“这是什么
意思,我可不是叫化子呀!”
史若梅满面通红,收回不是,不收回也不是,恰巧有个叫化子经过,那少年忽地笑道:
“我代你赏了他吧。”将那锭大银给了化子,那化子呆了半晌,这才一口气说出了十几个
“多谢”来。那少年说道:“银子是这位、这位相公的,你多谢他吧。
嗯,你身上长了许多癫疮,这药膏也给了你吧。也是这位相公的。”
史若梅给他弄得啼笑皆非,拂袖便走。走了一会,渐渐冷静下来,蓦地想道,“这个乡
下少年的举动倒是很不寻常!”越想越是起疑,回头一看,那少年的影子早已不见了。
史若梅心道,“我笑那道士有眼无珠,看来我也是看错人了。这少年若然一点武功不
会,从高楼摔下,岂能只受轻伤?想不到我无意中又得罪了人了。”可她还没有想到,正是
这少年刚才在酒楼上暗助于她,她才能够取胜的。过了一会,也就把这件事情忘怀了。
史若梅一口气跑到聂锋门前,午时方过了一刻,那老门公很诧异地看着她,问道:“你
找谁?”史若梅“噗嗤”一笑,说道:“老王,你个认识我了?”这老门公叫道:“原未是
薛小姐,你这副样子,要不是你开口说话,我可还真的不敢认你呢。”聂锋和薛嵩两家以前
比邻而居,史若梅小时灭天和聂隐娘在一起,这老门公在聂家几十年,是看着她们长大的。
那老门公道:“老爷出门去了,小姐还在家中,正在后花园练剑呢,我带你去吧。”史
若梅道:“不用了,我自己会找。”那老门公笑道:“薛小姐,你作男子打扮,长得更俊
了。我一点也看不出来。唉,可惜不是真的,要不然和我们的小姐,倒是天造地设的一
对。”史若梅洋洋得意,为了自己的改装竟能瞒过老门公的眼睛而大为高兴,笑道:“老
工,你不用替你的小姐担心,她早已有了人了。”老门公诧道:“小姐许了人家了?怎的我
不知道?”史若梅笑道:“再过些时候你就知道了,我就是来给她做媒的。”
史若梅进了花园,果然看见聂隐娘练习剑术,正自使到疾处,但见剑光过处,片片花
飞,练的是玄女剑法中“飞花逐蝶”的招式,这剑法若练到最精妙的境界,可以削下花瓣而
不至伤损花伎,刺下蝶儿而不至将它弄死,聂隐娘还未到达个这境界,但亦距离不远了。史
若梅走近去大声嚷道:“好剑法!”聂隐娘倏的收招,脸上却也是带着诧异的神情向史若梅
凝视。
史若梅笑道:“你看什么,难道你也不认得我吗?”聂隐娘道:“你来瞧瞧你的模样,
你刚刚和谁打架来了?”拉了史若梅到荷池旁边一照,史若梅这才恍然大悟,说道:“怪不
得那老门公瞪着眼睛看我。”原来她云鬓凌乱,衣衫不整,身上沾了尘土,脸上还有几种不
同的颜色,想是被泼翻了的汤水、菜汁、酱油之类沾污了的,史若梅又好气、又好笑,说
道:“哼,那老门公还故意作弄我,说我是个俊小子呢。”
聂隐娘陶出手绢,醮了荷叶上的露珠,替她抹干净脸上的污秽,笑道:“你为何这样淘
气,临到我的家门,还和人打架?”
史若梅道:“亏你还取笑我呢,什么好事,简直气死我了。”当下将酒楼上的遭遇说给
聂隐娘听,愤然说道:“我与那牛鼻子。
臭和尚根本就不认识,却不知是什么人指使他们来找我的麻烦,你说这可不是倒霉透顶
吗?”
聂隐娘诧道:“有这样的事,该不会是你听错吧?或者他们说的是另一个人?”史若梅
道:“我对那些江湖切口,虽然还未完全知晓,但也听得懂七八分,决计不会听错,说的当
然是我。
你想想,天下哪还有另一个‘姓史的丫头’,也是和那个什么‘姓段的小子’在一起
的?”她复述那道士的话,脸上也不觉红起来了。聂隐娘笑道:“这就的确奇怪了。这是谁
泄漏出去的,怎的连这些毫不相干的人,竟也知道你是为了段克邪的缘故,和家里闹翻
了?”史若梅道:“他们还知道我的师门来历和武功深浅呢,不过也有一些地方是说得不大
对的。”当下将心中起疑的地方也说了出来。聂隐娘的阅历见识比她较深,听了隐隐觉得其
中定有蹊跷,但她也像史若梅一样,并不知道还有个史朝英,所以也认为那一僧一道说的自
是史若梅无疑。至于何以话中又露出那些破绽,她就百思不得其解了。
史若梅自始至终未曾提及那乡下少年,聂隐娘笑道:“你已打了他们一顿,这口气也可
以消了。看来他们不过是二三流的角色,吃了你的亏,想必也不敢再找你的麻烦了,可以不
必再放在心上,好,还是谈谈你和段克邪的事吧,你们到底怎么样了?”
史若梅低声说道:“正要请教你呢……”刚说得一句,忽见那老门公匆匆走来,说道:
“小姐,有客人,是求见老爷的。我说老爷不在家,他递上名帖,叫我拿给小姐,问小姐可
不可以见他。”聂隐娘拿过名贴一看,说道:“哦,原来是神箭手吕鸿春。好吧,你请他到
客厅坐坐,我换了衣裳就出来。”史若梅“噗嗤”一笑。
聂隐娘诧异道:“你笑什么?”史若梅道:“你知道吕鸿春是为什么来的?”聂隐娘
道:“我怎能知道?你这么说,敢情你知道么?”史若梅道:“他是给你做媒来的。媒人登
门,姑娘总是要先躲起来,你却亲自去接见媒人,这不好笑么?”聂隐娘笑道:“你简直是
信口开河,把一个少年游侠编作媒婆。我瞧呀,他多半是为你来的。你欺侮了他的妹妹,他
找你的晦气来了。”史若梅道:“我绝不骗你,吕鸿春实是受了铁摩勒的请托,来给牟世杰
做媒的。你若是不信,你尽可以去听听他怎么说。”聂隐娘道“别歼玩笑了。你赶快换了衣
服,和我一同去见客人吧。”史若梅道:“一来我不是主人,二来我若出去,他反而不方便
说话了。”聂隐娘笑道:“你当真怕他找你晦气么?好,你不敢去,我只好一个人去见见他
了。我总不能为了你的风言风语,怠慢客人。”
聂隐娘吩咐贴身的丫鬟服侍史若梅,匆匆换了件衣服,便出去会客了。史若梅洗了个
澡,换上了丫鬟给她挑选的衣裳。她比聂隐娘略矮几分,那丫鬟给她挑选了一件聂隐娘两年
前做的,只穿过两次的衣裳,刚好合穿。
史若梅结束停当,仍到园子里原来的地方等聂隐娘,又过了一会,聂隐娘这才回来,脸
上颇有诧异的神色。原来吕鸿春果真和她谈起牟世杰的事情,虽然不是明白的说做媒,但却
说到了他和牟世杰、铁摩勒的会面,又替牟世杰转达了向聂隐恨的问候。而且话语中还隐约
透露,他已经知道了聂隐娘和牟世杰的事情,也知道了他们担心聂锋不喜欢牟世杰,他愿意
为牟世杰向聂锋说项。
史若梅笑道:“如何、我不是捕风捉影吧?”聂隐娘说道:“奇怪,你几时见过吕鸿春
的?他刚才却没有说起,而且还一再的问你呢。”史若梅笑道:“我见过他,他却不知道是
我。这件事很有趣,过一会我再和你说。你先说,他问了关于我的一些什么?”聂隐娘笑
道:“他也在为段克邪访查你的下落,铁摩勒和牟世杰也非常关心。我本来想找你出来
的……”史若梅道:“我才不高兴见他呢。”聂隐娘笑道:“我就是知道你的脾气,想到了
你不高兴见他,所以终于没提。”史若梅忽道:“他可知道我是今天刚到的么?”
聂隐娘道:“这个我倒没有提起。我和他不过是第一次见面,他查问你的下落,我就告
诉他,你在这儿,别的可没有多说。”
史若梅笑道:“还好,要是他知道我今天才到,说不定他就会起了疑心,我的真相也要
给他戳破了。”聂隐娘诧道:“你弄的什么玄虚?有什么真相怕给他戳破?”史若梅笑道:
“女扮男装的真相呀。不久之前,我才见过这吕鸿春的。”
当下史若梅将别后的情形一一告诉了聂隐娘,怎样在路上遭遇官军受了箭伤,怎样结识
了独孤宇,在他家中养伤,以及吕鸿春到来拜访独孤宇,她也陪同见客等等憎事都一五一十
的说了。“我捏了一个史正道的假名,冒充是金鸡岭的好汉。哪知吕鸿春在来访独孤宇之
前,刚刚是和铁摩勒会过面的。他大约是听出我话中颇有破绽,屡次旁敲侧击,幸亏独孤宇
的妹子对我深信不疑,无意之中替我掩饰过去了。要是他知道我今天才到你这里,说不定他
就会联想起那‘史正道’来,识破了是同一个人了。”
聂隐娘皱了皱眉头,说道:“你这件事可做得有点不妙,瞒着日鸿春那倒还没有什么,
但你也打算瞒住段克邪么?”史若梅道:“段克邪早已知道了,就在吕鸿春走了之后,那个
晚上,段克邪也到了独孤宇的家中,和我见了面了。”聂隐娘吁了口气,说道:“这就好
了,克邪是明白人,你将真相都告诉了他,想来他也不会疑心你的。你们已言归于好了?”
史若梅道:“一点也不好,他给我气走了。当时我对他也还是怒气未消,所以什么也没
有和他说。”聂隐娘听她讲了那晚与殷克邪相会的情形,下禁顿足说道:“唉,你怎么可以
这样任性?”
史若梅忸怩说道:“我现在已经知道错了,要是我见得着他,我也愿意向他赔个不是
的,就不知他在哪儿。姐姐,你可以给我出个主意吗,最好是找着了他,你先和他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