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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君毅听得不由一呆,“得陇望蜀”,“始终乱弃”,这话从一位姑娘口中说出,
该是何等严重之事?“得陇望蜀”,是说已经“得”了陇,才望蜀。“陇”是谁?“蜀”
又是谁?自己何曾得“陇”?又何曾望“蜀”?“始乱终弃”,是指已经乱了始,才弃
终。始是什么?终又是什么?自己何曾乱始,又何曾弃终?
他怔怔地站在船头,口中反复念着这两句话,心中也一直为这两句话感到万分困扰。
想不通她这两句话,究竟何所指而言?他不是木头人,这些天来,芍药对他如何,岂会
看不出来,但自己始终以礼自持,并无失检之处。就算那次去见太上,在山腹中一时不
克自持,拥抱过她,那也是她自己投怀送抱,先偎上来的,这能说是“始乱”么?他知
道她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可否认,她对自己确实不坏,这也许就是她说气话的原因。
但这样也好,至少她不会来纠缠自己了。他足足一晚末睡,经江风一吹,不觉微有倦意,
懒散地打了个呵欠,就回身朝舱中走去。回到房中,刚刚在窗下一把木椅上坐下,只听
门上有人轻轻扣了两下,房门就被推开了些,一条人影,侧身闪了进来。
那是公孙相,他脸上神色有些异样,好像有着极大心事一般,口中低低叫了声:
“总座。”
凌君毅目光一抬,问道:“公孙兄有什么事吗?”
公孙相陪着笑,嗫嚅道:“没……有,兄弟看凌兄进来,特地来看看凌兄的。”这
话,说得有些勉强。
凌君毅道:“公孙兄请坐。”
公孙相依言坐下,两手紧握,在胸前绞动了一下,望望凌君毅,口齿启动,好像要
说什么!但他看到凌君毅湛然的眼神,忽然低下头去,脸上流露出一丝愧疚之色,连想
说的话,都没有勇气说出来。
凌君毅拿起瓷壶,斟了两盅茶,回头道:“公孙兄请用茶。”
公孙相慌忙接过,说道:“多谢凌兄。”
凌君毅看他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心中暗暗感到奇怪,举碗喝了口茶,随口说道:
“公孙兄一晚未睡,怎的还不休息?”
公孙相忽然站起身道:“凌兄休息吧,兄弟不打扰了。”
凌君毅淡淡一笑道:“公孙兄请坐,我并无逐客之意,兄弟此刻还不想睡,我是说
公孙兄怎么还没歇息?”
公孙相道:“兄弟和凌兄一样,此刻也不想睡。”
凌君毅笑道:“那就坐一会再走。”
公孙相重又坐下,看了凌君毅一眼,说道:“兄弟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凌君毅微笑道:“你我兄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公孙相道:“兄弟那就直说了,我觉得凌兄和副帮主实是天生一对……”
凌君毅笑了笑道:“公孙兄说到哪里去了?”
公孙相听得一怔,说道:“难道兄弟说错了?我看她对凌兄更是柔情如水,芳心默
许……”
凌君毅微微摇头道:“公孙兄这是误会,副帮主为人外冷内热,她视我如兄,兄弟
也只是把她当小妹看待,并无男女私情可言。”
公孙相忽然笑道:“她和凌兄既非同胞兄妹,世间男女相悦,也是人之常情,凌兄
怎能用兄妹来比拟?”
凌君毅道:“但兄弟和她,只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私。”
公孙相目中神采一闪,问道:“那是为了什么?”
凌君毅道:“不瞒公孙兄说,兄弟已经……”
他想到陷身黑龙会的唐文卿、方如苹,他想到目前以玫瑰身份混进百花帮的温婉君,
一时之间,觉得确难出口。
公孙相脸上有了喜容,笑道:“原来凌兄已经有了心上人。”
凌君毅只好点点头道:“也可以这么说。”
公孙相忽然神色凝重,压低声音说道:“但她对你凌兄一片痴情,她的脾气,你又
不是不知道,此事只怕有些棘手。”
凌君毅道:“男女之间,须两情相悦,这是丝毫不能勉强的事,兄弟只是把她当作
妹子看待,并无男女之私,她是冰雪聪明的人,过些时间,自会明白过来。”语声微顿,
目注公孙相说道:“而且兄弟也不会在这里耽的太久。”
公孙相点了,点头道:“兄弟知道,凌兄有两个朋友落在黑龙会手里,大概凌兄救
出令友,就要离去了。”
凌君毅道:“公孙兄和兄弟一见如故,兄弟确有此意。”
公孙相奋然道:“凌兄如有用得着兄弟之处,兄弟万死不辞。”
凌君毅听他好端端的忽然说出“死”字,不觉微微皱了下眉,一面说道:“救人之
事,兄弟确是孤掌难鸣,公孙兄概允相助,兄弟先行谢了。”
公孙相道:“凌兄如嫌人手不够,兄弟和张南强相交甚久,到时只要约他一声,他
定然肯为凌兄效劳。”
凌君毅轻轻叹息一声道:“唉,兄弟本来逮住一个混入咱们这里的花女,是青龙堂
水堂主的侍女,方才被副帮主枭了首,这条线索,断得真是可惜。”
公孙相试探着道:“听凌兄的口气,好像太上已经同意免他们一死?”
凌君毅道:“不错,那是兄弟向太上求的情。”
公孙相道:“那她为什么还要杀了他们?”
凌君毅道:“谁知道她无缘无故发什么威?”
公孙相道:“凌兄方才跟她出去,她怎么说?”
凌君毅道:“她一向任性惯了,岂肯认错!”
“发威杀人总有她的道理。”公孙相道:“她和凌兄没有说?”
“没有。”凌君毅淡淡的道:“她说没两句,就负气走了。”
“得陇望蜀”,“始乱终弃”,这两句话,他自然不会说出来的。
公孙相抬目道:“兄弟觉得凌兄既有离去之意,那就犯不着和她认真,凡事就忍着
点儿。”
凌君毅道:“公孙兄说得极是,其实她本性并不坏,只是任性滥杀,才教兄弟忍耐
不住。”
说到这里,公孙相忽然站起身来,说道:“凌兄也该休息一回,兄弟告退。”举步
朝外走去。
公孙相走后,凌君毅哪里睡得着觉?一个人手捧茶碗,只是怔怔出神。蓦地,他好
像想起了什么,一个人突然从木椅上跳了起来,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口中喃喃说道:
“莫非会是她……”
汗水流,泅水流,流到瓜洲古渡头,吴山点点愁!
这晚楼船就停泊在富有诗情画意的瓜洲古渡头。夜色膜肋,吴山隐隐!。这里,距
楼船停泊之处,差不多已有半里光景,那是一座小小的土山,山上,疏朗朗的有着十几
棵松树。清风徐来,发出细细吟声!
这时,正有两条人影,一前一后,朝小山上奔来。前面一个穿的是一件长衫,那是
男的,稍后一个身材苗条,那自然是女的了。夜色之中,虽然看不清他们面貌,但准是
一对青年男女!
景色如此清幽,正是爱侣互诉衷情的好地方。到了!男的已经在小山上的西首,站
定下来,他回头朝女的笑了笑道:“姑娘跑累了,就在这里吧,快坐下来歇息。”
女的举起纤手,惊掠鬓发,娇婉一笑,道:“你把我看得弱不禁风了。”
她并未坐下,一双盈盈秋水,注视着男的,接着问道:“你约我到这里来,究竟有
什么事?”
男的轻笑道:“难道一定有要事,才能约你到这里来么?”
女的略现羞涩,口中“哦”了—声。
男的忽然伸过手去握住了她的柔纤,低声道:“婉妹,我们坐下来,我确实有一件
事要和你谈。”
女的任由他握住了手,但这声“婉妹”,他还是第一次这样称呼她。她感到羞涩,
心里又是喜悦,又是甜蜜,粉颊有些发烫,侧脸问道:“就是早晨那件事?”
男的点点头道:“差不多。”
女的道:“我正要告诉你呢!听说太上把她训斥了一顿,她一个人躲在房里哭,连
午饭、晚饭都没有吃。”
两人并肩在一块石根下坐下,男的还握着女的纤手没放,低声说道:“婉妹,有一
件事,你不许隐瞒,一定要告诉我。”
女的眨着亮晶晶的一双眸子,说道:“我有什么事隐瞒过你了?我……不是为了你,
我会到百花帮来?”
男的点头道:“婉妹这番情意,我感激得很。”
女的看了他一眼,徐徐说道:“我是要你感激才来的?”
男的笑道:“当然不是,所以你必须帮助我。”
女的诧异的道:“你有什么事?”
男的道:“我要问的就是那天晚上的事,我追踪秦得广出去之后,你到底在我房里,
看到了什么?婉妹,你必须详细告诉我,不能再隐瞒着我了。”
女的但觉一阵羞意,泛上心头,脸上不禁飞起两朵红云,这时,月光正好从云堆里
探出头来!
她看到男的一张俊脸,神色凝重,一双星目,盯着自己,流露出期待之色,不由低
低问道:“你听到了什么?”
男的没有回答,握着她的玉手,轻轻摇撼着道:“婉妹,你是为了帮助我才来的,
你就得把真相告诉我。”
女的羞涩地点点头,接着幽幽说道:“大哥,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们虽然没有父
母之命,媒的之言,但我已经……已经把心交给你了,是么?”
男的道:“婉妹,你这时候,说这些话干么?”
女的道:“我要说,我要你回答我。”
男的笑道:“婉妹,这还用问么?难道你还不相信我?”
女的柔婉地道:“我相信,就是因为我还是女儿之身,如果不是你的什么人,有些
话我能说么?”
男的听懂了!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道:“婉妹,我承认,也说得没错,男女之间,
如果不是夫妻,有许多话,确是不好说的,婉妹,我们有明月为证,我一定娶你为
妻……”
女的羞不可抑,嘤咛一声,一张粉脸躲进男的怀里,幽幽的道:“大哥,凌郎,我
永生永世都是你的人……”
男的张开双臂,轻轻环着她香肩,又缓缓地低下头去轻吻着她秀发,口中温柔地道:
“你自然是我的人,我们第一次见面,你不是就送了定情之物么?”
女的更是羞不自胜,轻轻摆着肩道:“我不来啦。”
两人依偎了一阵,女的才轻轻挣动了一下,从他怀中直起头来,举手理理散乱的秀
发。
男的轻声道:“婉妹,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了,那一男一女是谁?”
女的道:“你已经知道是她了?”
男的点点头,问道:“男的呢?是谁?”
女的幽幽地道:“不知道,当时我还以为是你。”
男的轻笑道:“所以你不想活了。”忽然注目问道:“你一定看到了,他们两人做
了些什么?”
女的心头泛着一阵羞赧,低低地道:“那晚你醉的很厉害,我是不放心你,才去看
看你的。但我刚走到窗口,就听见屋子里有一男一女的声音……”
男的道:“你说得详细一些。”
女的又羞又急,低垂粉颈,双手掩面,埋着头,幽幽地道:“他们在……好……”
这话,叫姑娘家如何说的出口?但她还是含羞带愧,说了出来,这是为了他。
男的心神一震,立时想到了被褥上那一点“落红”,急急问道:“婉妹,你再仔细
想想,听到他们还说了什么话么?”
女的含羞道:“我只听到他们一个叫着‘大哥’,一个叫着‘妹子’,旁的我没听
清楚。”
男的猛的顿一脚道:“这厮乘我不在,果然冒我之名,做下了苟且之事!”
女的看了他一眼,奇道:“她也叫你大哥?”这句话她拈了酸!
男的道:“婉妹,你别误会了,那是我第一次去见太上,她在路上,非要认我做大
哥才行。”
女的道:“难怪她一直对你那么体贴。”
男的微微叹息一声道:“唉,那晚你若是早和我明说,也许还可以逮住那个该死的
东西。”
女的道:“逮住了又怎样?他们男欢女爱,两厢情愿,关你什么事?”
男的急道:“我的姑奶奶,那晚若是邃住那厮,至少与我无干,这黑锅就不用我来
背了。”
女的眨着一双清澈大眼,问道:“所以那晚我要拖着玉兰一起来,万一有事,她就
是你的证人。”
男的皱皱眉道:“这事情糟透了,我如何向她解释呢?”
女的身躯微震,望着男的问道:“怎么,她找上你了?”
男的点点头,尴尬的道:“就是今天早晨,她指责我得陇望蜀,始乱终弃。”
东方玉《珍珠令》
第三十章 发现第三者
“得陇望蜀,始乱终弃?”女的问道:“你怎么说的?”
男的苦笑道:“她说完这两句话,转身就走了。”
女的想了想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