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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拜见淑妃娘娘。”骆沅儿慌而跪下,脸上难掩心虚之意。阮淑妃看到是她,脸色不由一沉,放下茶杯,道:“怎的无用之时,你却来得勤快!”
骆沅儿听到淑妃话意中的责怪,急忙道:“娘娘,臣妾此次求见,便是为了那日之事。臣妾当日并非有意避脱,而是情非得已。”阮淑妃盯着她,道:“本宫无意知道当日你是出于何心,本宫只知道你并未及时通报,便是置本宫的命令于罔顾!”骆沅儿垂下头,急急地道:“娘娘,臣妾无能!臣妾当日未能通报消息,只因当日路上有所不便,臣妾看到……看到元御女独自前往歆灵宫方向,臣妾怕被她发现行踪,便想候其远去再继续前行,谁知,她竟也是到歆灵宫中,臣妾恐妨有诈,又不敢就此离去,所以……娘娘,请降罪臣妾!”她把腰身弯得更低,更显谦恭。阮淑妃扶着腰身从床上坐起,这时如晴把安胎药端进了殿内,小心地呈于淑妃面前,道:“娘娘请趁热服药。”阮淑妃接过药,透过隔热瓷碗,仍可感觉到药汤的火烫,她瞪了如晴一眼,却没有予以指责,而是对地上的骆沅儿道:“骆妹妹平身。这药温太烫,劳妹妹为本宫拿至一旁先放凉。”
骆沅儿连忙站起,伸手就要把淑妃手中的药碗接过,没想到淑妃手一倾侧,碗中滚烫的药汤全数倒在了她的手上,她痛叫一声,连连后退,一双手已被烫得通红。阮淑妃掷下药碗,冷瞪着疼出了眼泪的骆沅儿,道:“妹妹既不想为本宫效劳,也不至于打翻本宫的药汤。”骆沅儿再次跪了下来,忍耐着双手的痛楚,颤声道:“娘娘,臣妾知罪,臣妾未能助娘娘成事,臣妾无能!”阮淑妃皱了皱眉,道:“本宫的安危,莫非就你一句知罪可以抵过的吗?”
骆沅儿闭了一下眼睛,垂首道:“臣妾愿为娘娘倾力效劳,任凭差遣,以求抵臣妾之过。”
阮淑妃重新半躺了下来,语气比刚才稍平和了一些,“既然如此,那本宫也该给妹妹一个抵过的机会才是。”对付骆氏这种心机活络,主张甚重的人,便是要让她有所恐忧,有所顾忌。
骆沅儿诚惶诚恐地道:“娘娘只管吩咐。”元清清被关押于宗人府已有数天,一应依例循案的审问及定查只是行走于一场形虚,真正的结论,已然在皇上心中。宁媱经过宗人府外细细的记录查问,方才得以进内探视。她提着一篮汤羹,快步向元清清所在的牢房走去,只觉这时此处一室昏暗,空气比上次来时更显寒冷,她心疼地看向门槛内的元清清,只见她抱着双腿歪坐在石床上,目光无神地盯着前方,昏暗中,隐隐感觉到一身单薄衣衫的她正在微微发抖。宁媱压下心中的哀戚,转头恳切地请求狱卒打开牢门,好让她把汤羹送至牢内。看到狱卒犹豫的神色,她赶紧掏出银两塞进他们手中,请求的语气更是殷然。元清清稍侧了一下头,眼睛注视着宁媱,看到她恳求狱卒的殷切模样,看到狱卒收受好处后,打开牢房,宁媱那副欣喜的表情。她心中一痛,视线模糊。为何,你还要如此假装?为何,我已是此等田地,你还是不愿让我看清你的真面目?宁媱把篮中汤羹捧出,掀开盅盖,拿出勺子把汤搅动了一下,好使汤料均匀,然后才向元清清走近。元清清一动没动,只拿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宁媱把汤盅递到元清清跟前,柔声道:“清清,这是你最爱吃的乌豆鲫鱼汤,还热着呢,你快尝尝。”近距离看到元清清,才发现她脸色惨白如斯,唇无血色,整个儿精神萎靡,甚是虚弱。
元清清干笑了一声,声音沙哑:“拿走,我不吃。”宁媱咽了一下,在她床沿坐下,只觉石床硌骨冰冷。她放下手中汤盅,轻声对元清清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以前最爱玩的说小戏?”元清清慢慢别开了头,垂下眼帘,没有作声。宁媱苦笑着,一边回忆一边说道:“我们的说小戏,是我们四人心里各有一个故事,然后轮番说出自己心里想的话语、桥段,再由下一位接着说下去,就成了我们四人自己的小戏。还记得有一次,我说的人物犯错了,馨如姐姐说要罚,你便说不能罚,要罚,连着你说的人物一起罚,因为你的人物,和我的人物,是好姐妹,应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元清清听她说着,遥远的记忆渐渐清晰地浮现于眼前,记得,当然记得,就是因为那一次,她们四人才会想到要结拜,想要成为金兰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不想再听。”元清清捂着耳朵,全身蜷缩起来。宁媱悲怜地看着她,脱下自己身上的披风,轻轻地盖在她身上,说道:“清清,这一次确是姐姐连累你了,但是,无论你相不相信,姐姐并无加害你之意。”元清清嘴角一扬,却没有说话。宁媱把汤盅往元清清面前放下,说道:“姐姐走了。汤,不要放凉了。”她把身子向元清清的伏低了一些,低声道:“你蒙冤皆由姐姐而起,姐姐定会一力为你洗脱罪名,救你于冤狱之中。”说完,她站起来就要往牢外走去,却听元清清气若游丝地道:“你不要再假惺惺了,皇上已下旨,于三天后定我的罪。你还洗脱什么罪名?救什么于冤狱……”宁媱呆住了,她转头看向元清清,那一个灰败无神的眼神,刺痛了她的心。
三天后定罪。她想着,三天,只有三天的时间。刻不容缓。她定了一下神,快步走出了牢房。这一次事件,有几点关键不容忽视。皇后、歆灵宫、信函。宁媱一边向前走,一边在心内细细思量,脑中思绪一缕缕理清,努力要从自己所知道的每一件事中找出蛛丝马迹。皇后当初执意让焕欹于氤书殿中受学,便是为了于歆灵宫布局,而费心布局,又是所为何事?
宁媱绕过一道小弯,天色渐暗,心内算一下时辰,差不多也是酉时了。不由一阵悲怮,想来当天焕欹出事,也就是这个时辰。皇后不惜以焕欹性命设计,目的必不会是区区一个元清清。在这后宫之中,有什么,是足以让皇后这般不计后果地设下陷井呢?那只能是对她有所威胁,有所掣肘的人,这样的人,在宫中不会多。而信函,宁媱慢慢回忆起来,信函的末端,还加盖了一个小印章,一个形状特异的图案,最重要的,这是骆沅儿交给她的。想起骆沅儿,心中不禁涌上一股愤恨,清清无辜受累的起端,便是骆沅儿的狠心计算。只是,信函中,为何竟书歆灵宫相会?为什么骆沅儿会有这封信函?
她皱起了眉,下意识地往锦楥宫方向走去,或许,应该探个明白。入夜后,骆沅儿从锦楥宫而出,于西南宫道岔口与如晴会合,一同往前而去。
夜风凛凛,骆沅儿拉紧披风,只觉冰冷不挡,暗慌不定。走了不知多时,如晴向前一指,低声道:“他在那儿!”前方树木围植,黑暗隐蔽,当真为一个掩护自身的好屏障。她们二人到来之后,从树木中闪出半边人影,向她们挥了一下手,复又继续躲藏起来,极是小心。骆沅儿和如晴快步走上前去,随那人走进了树木中。“当日靖公公交予的印章,以及具有宫中批印的银票,我已藏于宫外驿所。”那人小声对骆沅儿和如晴说着,不时往四周张望。骆沅儿道:“娘娘吩咐,定要在不日内把这一应物品呈来。”那人点了一下头,道:“属下知道,此事廖大人已知悉,特批了属下出宫返家探亲,便是为了把此事办妥。”如晴道:“你此趟可得快去快回,莫让娘娘劳神担心。”“骆主子,如晴姑姑,你二人可复命娘娘,属下定必不负所托。”那人说完,不敢再多作逗留,略略躬了一下身子,便匆匆往另一个方向而去。骆沅儿看着那人远去,心里想着,此人当日听从皇后之命冒廖太医之名,写信相欺淑妃,淑妃此番恐怕只是将其当作棋子,对付完皇后,定会把他给铲除掉。倏地,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轻微的脚步磨擦声,她和如晴一惊,忙藏起身子,探目而视,片刻,一个人影渐渐走近,似是正向她们藏身的地方而来。骆沅儿抬起头望去,黑暗中,身影熟悉如斯,顿时明了来者何人,与此同时听到对方轻声道:“骆宝林,不必再藏。”
苦相煎(五)
第二十八章 竟然是她?骆沅儿始料未及地站起身来。树影憧憧中,对方站定了脚步。
如晴想不到竟然被旁人发现了行踪,不禁有些心慌,拉了一下骆沅儿,示意不要多言,早走为妙。对方开口道:“骆宝林,臣妾可否与你私下一谈?”骆沅儿戒备地看着她,想了一下,点头应允。如晴临走前向她轻摇了一下头,以眼神示意她小心提防,便匆匆离去了。骆沅儿目含怀疑,看着眼前不动声色的她,暗想着,怎的她会在此出现?她到底来了多长时间?难不成听到了什么?“臣妾本欲到姐姐宫中问安,但行至途中,看到姐姐行色匆匆,臣妾猜测姐姐有要事,便斗胆随行而至,”宁媱语声轻缓,慢慢向她靠近,“希望能在姐姐需要之时,助姐姐一臂之力。”
骆沅儿冷冷道:“知道不该知道的事情,你可知只会越危险?”宁媱道:“还有什么比姐姐的苦心相逼,更危险?”隐暗中,彼此的脸一片模糊,只能从声息中感觉到对方的每点反应及情绪。骆沅儿讥讽地笑了一声,道:“可惜姐姐再苦心,也比不过妹妹。”信函本已交给她,但于歆灵宫中受计的却是元清清,好险的一局,好狠的计算。怪不得自己,宁媱也不见得是重情重义之人。
宁媱心头一颤,道:“如今也不必计较是何因由,清清是无辜的,我只想为她开脱罪名,眼前姐姐能掌握更多有利于清清的种种,我……臣妾希望,姐姐能相救于清清!”骆沅儿怔了一下,她想不到宁媱会有此请求,一时,倒是看不清到底宁媱在玩什么把戏,在筹谋些什么,既然加害清清,如今又来设法相救,莫非另有隐情?只是,这又与她何干?宁媱也好,元清清也好,都与她再无牵连,更谈不上相救与否。骆沅儿道:“妹妹心思一向聪慧玲珑,怎么会想不到,有关此事的一切,均不在你我的掌握之中?姐姐只怕妹妹此番是白费了心思。”宁媱闻言,刚想再说,却又马上想到,对方所言确是实情,骆沅儿所行所为,均是奉命行事,能把握事情的关键,并将所有关键运用于有利的当口,必是另有其人,也只有是那一个人,才能有足够的力量改变更多的事情。事至如今境地,可以做的一切,她均会一试。歆灵宫无人居住,位处偏高,殿内分二层,第一层为正殿,第二层是开阔的空中庭院,确是个赏景观星的好地方。自焕欹于此遇难事发那日起,此处便被封锁禁界,至于是否曾派人勘察细查,结果如何,宁媱不得而知。她提着灯笼走近歆灵宫,只见大门已然紧锁,她推了一下门,门板稍稍向内凹去,她设想着当日元清清到此的心情,宫内一片漆黑,门禁却全无,怎么清清就不知提防呢?该是因为一心想着与自己相约,所以一时大意,她不由深感愧疚,停了一下动作,然后又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当务之急,该先冷静思绪,找寻有利于清清的线索。正门不得入,她便向一旁的迥廊走去,看到窗户虚掩,用手一推,窗扇“吱”一声地开了,她举起灯笼,光影不足,隐约看到殿内的某些物事。大殿之中,空落宽敞,只清简地置放桌椅数张。宁媱踮起脚向内张望,也只是能看到近处的一点景状,心中不免有些着急,她正尽力扫视内里间,突然注意到桌椅摆放有点异样。
按理歆灵宫虽无人主事,却也是一宫之所,平素该也是有人打扫整理的,可是这殿内的桌椅却摆放得有点歪斜不齐,其中还有一张椅子尤显特别靠前,似是有人曾在此挪动搬移一样。
歪斜不齐的桌椅?宁媱脑中闪过一念,却未能马上抓住,一时又想不到关键处,不由更急。
她想走到另一边的窗户前再细看,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不料脚下一扭,险些要跌倒,她连忙扶着墙壁把身子站稳,喘了口气。这时,刚才脑中的那一念再次闪过,桌椅,生硬的地面,冰冷的墙壁……她想起来了,那一念,便是琉清宫内殿的布置——打磨圆滑的桌椅棱角、地上遍铺的柔软地毯!
常婕妤所做一切均是为了保护焕欹,而这歆灵宫中,当然是不可能有这些周到的防护。
如果要证明元清清并非杀害焕欹的凶手,除了冒险向皇后查探,还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呢?
焕欹应该在元清清没到之前便已毙命,而这些无致的桌椅,能说明什么吗?
宁媱反复思量,将多方的头绪牵接相连,慢慢地,一个完整的想法充盈于胸。
琉清宫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