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太白还有如此无赖时候?”大伙瞪圆了眼睛,却是不敢相信。
“我当年可是生在碎叶,从记事儿起便跟那些胡人的孩子打架,一直打到大!”李白笑着点头,丝毫不隐瞒自己年少时轻狂。(注3)
王洵仔细看去,果然发现李白的眼仁颜色比大伙略淡些,想必是祖上长期居于胡汉混居的边陲,与异族通婚的缘故。此刻大唐境内光说的上名字的民族就有数百个,民间相处得还算融洽。到了官场上,因为皇帝陛下的偏好,则有胡人血统者升迁反而容易些。是以大伙对李白的说法只是笑了笑,谁也不打算较真儿。
须臾,伙计们将酒水和餐前水果摆了上来,请客人先行品尝。高适见席间那两个座位还空着,便笑着问道:“何人姗姗来迟,误了大伙的酒兴?再不露面,高某的肚子里酒虫可就要自己爬出来了!”
“这两个人,绝对值得高书记稍等片刻!”雷万春神秘地笑了笑,就是不肯透漏客人的名姓。
话音刚落,楼梯口已经响起了一阵错落有致的脚步声。凭借着经验,众人分辨出脚步声来自两个女子,忍不住纷纷抬头张望。只见一袭嫣红,一袭雪白,联袂而来。登时让屋子中所有点缀都失去了颜色。
“公孙大家!”高适立刻起身,用力抚掌,“原来是京师四绝之首驾到,这个客人着实值得大伙一等!”
公孙大娘微微一蹲身,落落大方地向高适等人打招呼,“什么四绝之首,高书记真是愧煞人了。谪仙在前,妾身怎敢再称个‘绝’字。这位是我的好妹妹白荇芷,她的歌喉想必大伙也是听说过的!”
“听说过,听说过!”众人纷纷起身,向公孙大娘还礼。
能请了“小四绝”之中的头两位联袂到场助兴,这场赔罪的酒宴摆得不可谓心意不诚。当即,大伙顺带着纷纷向王洵点头致意,前天那场误会,这辈子估计都没人再计较了。
待大伙寒暄已毕,公孙大娘和白荇芷两个依次入席。一个恰恰坐在雷万春的下首,另外一个的座位则紧邻着王洵。见白荇芷的脸色还带着几分害羞,公孙大娘笑了笑,主动把众人的目光向自己身边吸引,“青莲居士,最近身体可好?当年修道落下的病根儿,已经调理得差不多了吧!”
“劳公孙大家挂念,已经好多了!”不知为何,李白突然幽幽叹了口气。
“怎么,青莲居士又起了诗兴么?”公孙大娘笑了笑,继续问道。
“不是!”李白素来是个洒脱之人,心里有了事情也不向大伙隐瞒。“刚才高书记提起四绝,让我又想起了贺老。当年蒙他一句谬赞,使得李某空负虚名近二十载。如今李某又跟公孙大家重逢,而当年曾一道为公孙大家抚掌的贺老,却已经仙去快十年了!”
“是啊,七年光阴,一晃而过!”公孙大娘想了想,低声附和。“想当初妾身得以被陛下赐予乐师身份,离开禁宫,还是承蒙贺老在君前美言呢!”
他们二人口中的贺老,自然指的是“大四绝”之中的贺知章老大人。此老在天宝三年过世,算起来至今已经整整七载了。七年当中,京师里边的小四绝除了为首的公孙大娘没变外,其余三绝已经换了两代。而大四绝却始终保持着三缺一的遗憾,至今没人有资格填补贺知章留下的空缺。
“借一杯酒!”李白伸手,从面前的矮几上抄起一盏美酒,快步走到窗前,缓缓洒落。“今日得见故人,不胜唏嘘。谨以此酒,敬四明狂客。”
“我也借一杯!”公孙大娘缓缓走到李白身边,并肩将一杯美酒撒入秋风当中,“诗狂不在,谁解谪仙寂寞!”
这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当众缅怀起了故友贺知章,浑然没把在座的其他诸君放在眼里。偏偏在座诸君谁也生不起嫉恨的心思,反而纷纷举头向窗外眺望,仿佛那位绰号为“诗狂”老人正优哉游哉骑着一头毛驴行于秋风当中,慢慢在云间隐去了身影。
注1:古代正式宴会,通常为分席而坐。每人面前摆一个小矮茶几,跪坐于其后。
注2:崔颢,唐代著名诗人,早年恃才放旷,仕途坎坷。晚年以边塞诗为名。其诗甚受李白推崇。五斗老人,即隋末隐士王绩,大儒王通之弟,著名酒鬼,五言诗的奠基人。
注3:碎叶。碎叶城于唐高宗调露元年置,属条支都督府,在今吉尔吉斯斯坦首都比什凯克以东的托克马克市附近。曾经盛极一时,城中一切格局皆仿照长安。
第二章初雪(四)
高适既然被大伙公推坐了首席,自然当仁不让地承担起了控制酒宴节奏的职责。陪着众人向窗外看了片刻风景,轻轻咳嗽了一声,笑着责怪道:“青莲居士,今日你又大谬矣!”
“怎么了?”李白茫然回头,看见在座众人,笑了笑,拱手致歉,“猛然想起一位故人,李某孟浪了。请诸位多多见谅!”
“哪个说你缅怀故人的事情!”不待大伙回应,高适抢先说道:“如此美酒,老夫闻了就直流涎水,你只泼一杯下去,恐怕没等贺老喝进嘴里,半途中被西天诸佛一人一口,就给截留干净了!”
众人闻听,忍不住哈哈大笑。笑够了,才慢慢察觉到,有一股非常清淡,但又非常持续的酒香飘荡在空气当中。李白是个有名的酒中神仙,闻到此味,岂会不明白自己今天捡到了宝贝。当即命伺候在一旁的小厮给自己又倒满了一盏,端在手里慢慢转动,“好酒,好酒,怕是放了不下二十年了吧。如此好酒,不知是谁家酿得?”
“是秦府所藏佳酿。今日为了招待诸位哥哥,特地拿了出来!”有意往朋友脸上贴金,王洵点点头,笑着介绍。
闻听此言,众人纷纷举盏。果然见一盏琥珀色的酒浆慢慢沿着杯子口转动。也许是端上来之前刚刚温过的缘故,在酒浆表面,还有抹若聚若散的白雾,萦萦绕绕,若焚香兰。
毕竟终日周旋于达官显贵之间,公孙大娘的见闻远比其他诸人广阔。蹙着眉头轻轻嗅了嗅,放下酒盏,笑着问道:“此酒的配方,恐怕是从宫中流传出来的吧!据传最早酿出此酒的,乃大唐的一位长公主,敢问秦家两位小公爷,传闻可否为真?”
“配方的确是昔年兰陵长公主为高宗所创。秦家有幸得了方子,自己又加了两道工序!”提起长辈们的荣光,秦国模非常点点头,笑容满面。
“那的确是难得之物了?妾身也就是和谪仙、高书记、张探花同席,才有幸得饮此酒” 公孙大娘非常善祷善颂,说话间,已经把在座的主要人物恭维了个遍。
看看时候差不多了,王洵轻拍手掌,命伙计们开始上菜。那些菜肴,也都是在长安城中难得一见的珍馐。高适看得食指大动,笑着举起酒盏,大声道:“美酒佳肴,却之不恭。来,诸君,满饮此盏!谢此间主人盛情!”
“谢此间主人盛情!”“谢诸位赏光!”众人举起酒盏,纷纷唱和。
宾主双方互相敬了几盏后,席间气氛更浓。高适向众人看了看,又笑着建议,“如此好酒,不行酒令怎能喝得尽兴?诸位,老夫屈长几岁,今日便斗胆自命为明府。这‘律录事’和‘觥录事’么,还请公孙大家和雷大侠二位兼之。”(注1)
说罢,先将手中慢慢一盏酒干了。
“那是自然!”众人纷纷附和。公孙大娘和雷万春两个推脱不得,只好把差事应了。李白却笑了笑,大声提议:“如此美酒,若是输了才能喝到,李某就次次认输了。不若我等换个规矩,赢得才有酒喝,输的人只给清茶一杯,诸位以为如何?”
大伙轰然响应,便由着律录事出题。公孙大娘四下看了看,见席间多为文人墨客,便笑着选了个雅令。却是要每人引用一句诗经,说一个草木。说上来的喝酒,说不上来的饮茶。
因为刚刚听过公孙大娘介绍白荇芷的名字,又见她自从入得席来,双目始终不离王洵左右。高适便猜到这二人之间必有一缕情愫了。想了想,低声调笑:“‘参差荇菜 ,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哈哈,托明允的福,高某有酒喝了!”
众人抿嘴而笑,把个白荇芷笑得粉脸通红,娇羞不胜。李白紧跟在高适之后,立刻接口:“山有榛,隰有苓。云谁之思?西方美人。哈哈,我可以喝两盏!”说罢,立刻将面前酒水一饮而尽,然后命令小厮给子斟满,再度鲸吞落肚。
跟在李白之后的是张巡,他冲着王洵笑了笑,低声诵道:“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注2)
张巡之后是崔颢,他才情惊人,却半生颠沛,习惯性地开口说道:“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说罢,笑着摇了摇头,也把酒干掉了。
雷万春没读过几本书,是以虽然肚子里酒虫大动,却只能喝茶水解馋。轮到岑参,则开口吟道“自伯之东,首如飞蓬。岂无膏沐,谁适为容。”虽然是打趣白荇芷今日“女为悦己者容”,无意间取的却是比较忧伤的韵律,也倒与他目前怀才不遇的经历吻合。
秦氏兄弟自幼饱读诗书,对这种简单的小令张口就来。一个笑着轻吟,“焉得谖草,言树之背。愿言思伯,便我心痗”另外一个击打着节拍低唱,“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可谓句句恰如其分。
到了王荃,则笑着接了一句,“翘翘错薪,言刈其蒌;之子于归,言秣其驹”,对王、白两人,调侃之余,不无羡慕。
白荇芷被大伙调侃得粉颈轻垂,几乎不敢抬头。当酒令轮到她时,却脉脉地看了王洵一眼,轻启朱唇,低声吟唱:“芄兰之支,童子佩觿。虽则佩觿,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芄兰之叶,童子佩韘。虽则佩韘,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歌声婉转柔媚,把整个一曲清唱完毕,方才慢慢停下,拿起酒盏在红唇下轻轻一抿。这已经接近直抒胸臆了,令大伙仿佛来到远古,看到葱茏的林木之间,一个女孩子对着懵懵懂懂的男子主动示爱,含羞带嗔。惊其大胆之余,却也佩服她的睿智。
大唐之所以能让四夷来朝,凭得却不仅仅是武力的强大和市井的繁华,其浓郁的文化气息,也令来访者恨不能将自己换成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共享这盛世美景。故而王洵虽然书读的不精,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长安勋贵子弟,短短的几句酒令却是难不住的。在众人期待且鼓励的目光中,清了清嗓子,低声和道:“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好,哈哈!”众人抚掌大笑,举起酒盏,又共同为两个少年人饮了一盏。公孙大娘见雷万春不经于此道,第二轮便换了个更简单的,拆字令。把一个字拆成两个,不求典故出处,与今日之景相应即可。
大伙叫了声好,依次拆过。却又是雷万春以茶代酒,其余人喝了个痛快。再继续这样下去,就等于欺负老雷一个人了。第三轮伊始,公孙大娘想了想,缓缓说道:“在座诸君都是文武双全,光行雅令,未免太单调了。不如再换个新规矩,每人拿自己最擅长的来给大伙下酒,或诗,歌,或琴,或武,不拘于形势,能博得众人认可就好。不按座位次序,随兴而为。如果大伙都轮完了一遍,最后那个人还拿不出东西来,则只能饮茶!”
这个酒令的花样的确新颖,众人笑着答应了。李白才思之敏捷,当世无双。略作沉吟,便笑着说道,“我先来献丑吧,且以诗赞这杯中之物。”随即,清清嗓子,低声吟道:“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韵脚不甚整齐,用字也有重复,但胜在随口吟来,且能和眼前美酒相应。端得无愧于谪仙之名。
众人玩味已罢,高适看了看李白,笑着嗔怪道,“我本来想借此偷懒来着,却才思不如你快。被你抢了先去。罢了,罢了,岑七,借宝剑一用。”
岑参的宝剑一直不离身,此刻饮酒,也横在腿边上。听高适来借,便双手递了过去。高适双手接过,将宝剑“呛喨”一声抽出,先用手指沾上酒水润了润,然后曲指而弹。只听一阵叮叮咚咚之声,宛若春泉吐珠,又似微风拂柳,听得人心里暖融融的,说不出的舒坦。
正心驰神往间,曲调忽然转急。徐徐清风之外,竟隐隐出现马蹄之声。紧跟着,鸣镝破空,兵戈相击。士卒往来,旌旗猎猎。从春暖花开的太平宁静迅速转为金戈铁马的慷慨激越,令人直头发竖立,热血沸腾。真恨不得拔剑而起,置身其中了。
一曲终了,众人还在意境中沉寂。半晌,才有白荇芷幽幽叹了口气,低声赞道,“好在高书记只是弹剑为曲,若是手中有琴,明日长安城内,半数琴师要去跳河了。”
“雕虫小技,当不起白行首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