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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唐烟云-第19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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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王的,老子不用你推,自己会走!”万俟玉薤一把推开矮胖子,怒气冲冲起往辎重营方向报道去了。亲兵们拖着已经彻底绝望的法哈德和费迪勒继续向外,才走了几步,又听见有一个熟悉的低声在里边说道:“大人,这两个家伙其实不着急杀。不如先派人探明了藏宝地点是否属实,然后……”

然后自然是杀人灭口。法哈德和费迪勒不用细听,也终于明白铁锤王大人为什么非要自己二人的脑袋不可了。原来此人根本没打算将俱车鼻施汗藏在绿洲里的作为战利品起出来上缴大唐朝廷,而是下定的决心要跟几个属下私分。

可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经晚了。整个唐军之中,除了先前那个傻大个而,谁肯为了两名俘虏的死活得罪自家上司?法哈德和费迪勒追悔莫及,被亲兵们一路倒拖着,从中军拖到了后营,随便找了个破帐篷,丢了进去。连绑绳都不肯给解,更甭提任何干粮饮水。

两个软骨头的家伙都受不得苦,才饿半天时间,便已经饿得头晕眼花。正恨不得立刻就死掉的时候,帐篷外突然又传来白天那个傻大个特有的憨厚声音,“我给他们两个送一顿上路酒,请几位弟兄行个方便。嗨,原本是答应他们投降后不死的,谁料万俟面子薄,在将军那里求不下人情来!”

“你也是吃饱了撑的。跟两个化外蛮夷讲什么信用?”帐外负责看管俘虏的兵士叹了口气,带着几分同情的口吻回应,“这回倒霉了吧。好好的旅率职位也丢了,变成了一个马夫!”

“嗨,还都是王十三那倭奴害的。他一直就看我不顺眼,总在大人面前说我的坏话。久而久之,大人不信也信了!”

“就是,那倭奴心肠最黑!”看守与万俟玉薤深有同感,冒着被责罚的危险低声附和,“您进去吧。记得别耽搁太久。免得被人发现了,兄弟我不好交差。”

“行,谢谢几位兄弟了。这坛子酒,你们拿去暖暖身子!”万俟玉薤满口答应着,低头钻进了帐篷。

他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了一只鸡,三个酒碗。此外,身边还跟着一名亲信,双手拎着一个硕大的酒坛子。见到法哈德和费迪勒两个还被像活猪一样捆着,赶紧放下酒菜,上前松绑。待二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又轻轻做了揖,低声道:“不是万俟失信,而是你们两个不知道为什么触了钦差大人的霉头。唉,万俟人微言轻,救不了你们了。只能给两位送一份上路酒,让你们做鬼之后,也不至于恨我!”

说罢,打发亲兵离开,然后亲自将三个酒碗斟满。每人面前分了一碗,惨笑着捧起。

法哈德和费迪勒二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哪还顾得上什么是断头酒?扑上去,一人扯起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待将肚子基本添了个半饱之后,才突然想起来一般,双双冲着万俟玉薤拱手痛哭,“将军,将军,大,大恩,只能下辈子报,报答了。我们两个活该倒霉,死后做了鬼,也绝对不敢怨恨将军!如果,如果……”

“嗨!”万俟玉薤只管叹气。闷头又喝了几碗酒,然后站起身来,低声道,“我得走了,否则,又是一屁股麻烦。你们两个慢慢吃,不用着急。外边的几个看守都是不受重用的,此刻有酒有肉,自然不会对你们太苛刻。”

说罢,自管起身出帐。丢下两名俘虏相对着以泪洗面。

法哈德和费迪勒二人边吃边哭,边哭边吃。慢慢的,酒意便上了头。想到自己早晚是个死,慢慢地,胆子就又大了起来。

费迪勒心思比较活络,压低了声音,跟法哈德商量,“你说,如果咱们突然向外冲,有没有活着离开的可能!”

“恐怕,恐怕没等跑出营门,就,就被砍成肉酱了!呜呜”法哈德哽咽着回应,眼泪成串成串往酒碗里掉。

“反正是个死。剁成肉酱和砍头也没什么分别!”费迪勒抹了抹眼睛,继续低声鼓动,“我刚刚听他们的说话声,外边好像只有两个看守。如果我们两个跑得够快,说不定……”

“可,可往哪跑。回柘折城,大汗如果知道咱们两个带头投降,并且供出了他藏宝的消息,也得活剥了咱们!”法哈德继续哀哭,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笨蛋。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咱们是力战被擒,还是主动投降的?况且藏宝的事情,只有大汗身边极少数的人知道。即便被唐军起了去,也没人会想到是咱们泄的密!”

“呜呜,呜呜,那,那你说咱们什么时候跑……”法哈德心思不由一动,哭着让对方拿主意。

“闭嘴!”费迪勒低声怒斥,“你想被人听见啊!”

骂哑巴了法哈德,他又快速起身,将耳朵贴在帐篷上,低声说道:“过来,听听外边的动静。如果能打探到一些军情回去,说不定还能得到大汗的奖赏。”

“嗯,嗯!” 法哈德也终于豁了出去,擦干了眼泪,将耳朵贴在帐篷壁上偷听。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多时,便听见外边有人打着哈欠骂道,“鬼天气,越来越冷了。钦差大人不知道要干什么,居然到现在还不撤军?”

“你以为钦差大人不想撤军啊?”另外一名看守非常不屑地反问,“要我看,钦差大人他老人家现在是骑虎难下,欲罢不能。”

“此话怎讲?”虽然挨了骂,第一名看守却不生气,反而虚心向同伴讨教。

“那还不简单。咱们就六百来弟兄,却接连抢了人家两处营垒。跟俱车鼻施的仇结大了。一旦撤军,就很容易被人看出虚实来。你想,那俱车鼻施也是一方豪杰,还能不要个脸面么?知道自己上当受骗后,就是拼了老命,也得把场子给找回来!”

“可就这么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马上天就冷了?到时候雪一下,想走都走不了!”

“要不说你笨呢?”第二名看守低声卖弄,“咱们先抢到了足够的军粮,又抢到了大批战马。把城里的人也都吓傻了。哪天趁他们提心吊胆守城的时候,抽冷子一撤。把整座空营都留给他们。等俱车鼻施可汗发现咱们撤了军,咱们早就进入拔汉那城中了!”

“空营?”法哈德和费迪勒简直不敢相信自家的耳朵。联想到白天在营地内看到的情况,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上万兵马即便再井然有序,发出来的声响也跟几百人不一样。而无论白天跟着俘虏队伍被押进唐营之时,还是现在被单独当做死囚看管之时,外边都静得极为可怕!

六百人吓得上万兵马做了缩头乌龟。这个乐子可真大了!

可如果将消息传回城内去,这个功劳,也足以躺在金子堆上打一辈子滚。霎那间,两个软骨头浑身上下热血沸腾。

第三章霜刃(八上)

想到日后如何飞黄腾达,法哈德和费迪勒心中的恐惧顿时减弱了不少。蹑手蹑脚地回到床榻前,继续吃吃喝喝。很快,就将两个时辰匆匆混过。外边的看守又冷又累,骂骂咧咧地走进来,随便往囚犯身上套了根绳子,然后骂骂咧咧地回到帐篷外,相互依偎着取暖。很快,鼻孔里边就发出了喊声。

有道是酒壮怂人胆儿,发现逃命的机会就在眼前,法哈德和费迪勒背靠着背,以平生灵敏的表现解开了绳索,然后悄悄地将帐篷后侧挑开一角,缓缓地钻了出去。

此刻正是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整座军营一片沉寂。两个立功心切的家伙先是蹑手蹑脚挪开数步,走到距离自己最近的另外一座军帐,慢慢地将耳朵贴了上去。待发现里边没有任何人声,又一寸寸地将帐篷贴近地面处掀开,探头探脑往里边张望。只见这座帐篷内丢着几捆稻草,数把弯刀,竟然连任何活物都没有!二人又惊又喜,快速小跑开数步,悄悄掀开第二座帐篷。依旧是一座空帐,里边除了光溜溜的地面外,空无一物!

接连窥探了十余座军帐,个个都是空空如也。“这铁锤王,果真只带了六百人就敢向一个国家发起进攻!” 法哈德和费迪勒以目互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钦佩的光芒。随后二人便迫不及待哈起腰,沿着帐篷的阴影一溜小跑,三拐两拐,就贴近了营寨外围的木栅栏。

沿着营寨外围的木栅栏,倒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防御得颇为严密。可大部分值夜的士兵都不会动,手里举着的火把都被风吹得快熄灭了,也不去照管。法哈德和费迪勒躲在一座空帐篷后凝神细看,发现每十名值夜的军士中,活人竟不足一成。剩下的居然全是牧草所扎,外边套了件旧军服而已!

见到此景,法哈德和费迪勒已经顾不上再佩服敌将的胆子了。瞅了个空档钻到了一个稻草人身下,然后又趁着附近真正的值夜士兵闭上眼睛打盹的功夫,将身体贴近栅栏边缘,双手一搭一曲,整个人如狐狸般窜了出去。然后趴在地上半晌不敢动,待确信真的没有人发现自己逃走之后,又迅速伸开四肢,连滚带爬向遁向远方。

好不容易爬出了弓箭射击范围,二人直起身,撒开丫子猛跑。军营内的唐家将士疏忽大意,居然也没听见他们惶恐的脚步声。

堪堪来到柘折城东门外,法哈德和费迪勒跑得连肺都快炸了。先互相搀扶着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扯开嗓子冲着城墙上嚷嚷,“今晚那位兄弟当值,赶紧放下个筐子来!我们打探到了重要军情,需要当面向大汗禀报!”

城头上的守军正眯缝着眼睛打瞌睡,猛然听见底下有人喊声传来,立刻把弩车推出了城垛口。同时抓起火把向外一丢,声嘶力竭地叫嚷道:“敌袭,敌袭!唐军连夜攻城了!”

“敌袭,敌袭!”刹那间,示警声响做一片。无数支乱箭射出城垛口,将城墙外三丈左右射了一地白羽。好在法哈德和费迪勒两人足够机灵,听到第一声叫嚷后,立刻将身体缩进了城门洞,才避免了乱箭穿身的厄运。然而零星落下来的滚木礌石却差点砸到了脑袋上,吓得二人蜷着身体直哆嗦。

好不容易捱到了城头上重新恢复得了宁静,二人再度小心翼翼地从门洞里探出半个头来,冲着上面低声打招呼,“唉!不要慌。我们不是唐人。我们是从唐营里逃出来的自己人。哪位兄弟行行好,麻烦通知今晚当值的将军一声。”

“谁,你说什么?”城头之上,灯火通明,几乎所有人都正在瞪大了眼睛检视刚才一番反击的战果。法哈德和费迪勒两个接连重复了三五次,才终于有人肯相信,来的不是唐军将士。讪讪地从城垛口丢下一个火把来,低声命令,“将火把举到眼前,慢慢从城门口走出来。说你呢,别耍花招。否则,咱们就放钉拍子了!”

钉拍子,是悬挂在城门洞上方的防守利器。个个都重达百斤左右,向下一侧铆满了狼牙般的铁钉。关键时刻,松开系在钉拍上侧的铁链,就可以把攻进城门洞的敌人砸成肉酱。法哈德和费迪勒久在军中,知道此物的厉害,瞬间急出了一脑门子白毛汗。撒腿从城门洞窜了几窜,一边捡起火把照亮自己,一边大声求饶,“被放钉拍,别放,我们真的是自己人,自己人!”

“法哈德?你不是殉国了么?”东城门楼处今晚当值的守将名叫安勒勒,与法哈德有过数面之缘。发现地下举着火把求饶者之一是他,忍不住瞪圆了眼睛追问。

“嗨,甭提了!”法哈德呲牙咧嘴,“老安,赶紧丢下个筐子来把我们两个拉上去。我们打听到了重要军情,如果能得到赏赐,到时候一定忘不了你!”

“算了吧。我不稀罕!”安勒勒早就清楚法哈德是什么样的人,撇了撇嘴,冷冷地回应。又等了一会儿,确认了城墙下着实只有两个人,他也不想过分刁难对方,便命令弟兄们丢下个系着粗绳的柳条筐,将两名已经宣告殉国又囫囵个出现在城外的家伙拉了上来。

双脚一踏上自家城头,费迪勒立刻恢复了往日骄横跋扈的姿态。伸开短粗的手指冲着安勒勒点了点,大声道:“安勒勒是吧,我记住你了。改天见了我妹夫,保证会替你请功!”

“妹夫?”安勒勒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才认出眼前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是左帅加亚西的大舅哥。忍不住又是一阵微微冷笑,撇着嘴回应道:“如此,安某就先谢过了。你们两个刚才说打探到了重要军情,是跟我说呢,还是直接向大汗去汇报!”

“当然要直接向大汗汇报了!”法哈德翻脸的速度比费迪勒慢不了多少,扬起脖子,骄傲地命令,“麻烦你给我们哥俩两匹马,我们哥俩这就去面见大汗!”

“好!跟我来,这边!”安勒勒懒得跟对方计较,转身安排了几个弟兄,用快马将法哈德和费迪勒二人送往大宛王宫。临行前,又刻意交代,让弟兄们速去速回,别惦记着从中分什么好处。

“这不知道好歹的家伙!看得了大汗的封赏之后,怎么折腾你!”法哈德在肚子里悄悄暗骂,双腿一夹马腹,风驰电掣而去。须臾,便来到了俱车鼻施汗的寝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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