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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不能安稳。所以,我意已决,现在就出兵。诸位不必回城去召集弟兄,只带着随身侍卫,看王某如何破贼便是!”
说罢,也不容大伙拒绝,一摆手,命令贴身侍卫立刻吹响号角,将出征的命令传遍全军。
“诺!”众侍卫欣然奉命。有人去传递军令,有人却在万俟玉薤的带领下,向药刹水沿岸的一众诸侯们走了过来。
再推辞下去,恐怕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众诸侯无奈地苦笑,只好主动表态,愿意陪同天使大人一道同行。反正俱战提与柘折城相隔不远,即便出师不利,大伙也能迅速撤回来。只要让铁锤王他老人家顺了气,大伙从今往后自然也就能落个消停…
王洵也不过分难为他们,依旧让众人各自带领自己的亲兵。只有被定了罪的火寻国主纳代,才被收走了兵器,与他的贴身侍卫们分别看押在大军的中央和后半段。队伍的末尾,则是宇文至带领数百名骑射手负责断后,哪个敢不服从命令,或者冒险去给俱战提人报信,就要先问问宇文至手中的羽箭。
冰天雪地地行军,事先又没做任何准备,诸侯们自然走得苦不堪言。才行了不到二十里,有人便受不住冷,在马背上打起了摆子。负责监督大伙的万俟玉薤早有准备,立刻从马鞍之后取下一个皮口袋,松开扎口的绳索,递到快被冻僵了的人嘴边,“喝几口,驱驱寒气。喝完了之后,下马走上几步。你越抱着肩膀不活动,越会感觉到冷!”
“唉,唉!”快被冻僵者不敢拒绝,接过皮袋,大口地喝水。才一口下肚,从喉咙到肚脐立刻涌上股火辣辣的热流。袋子里边装得哪里是水?分明是用安西军的秘方,重新蒸酿过的青稞酒!!!
有几口烈酒下肚,身上立刻感觉暖和了不少。当即,众诸侯纷纷开口,向万俟玉薤讨要酒水“解渴”。万俟玉薤也不难为大伙,点手叫过来数十名跟自己一样打扮的侍卫,将一个又一个装满了烈酒的皮口袋,变戏法一般从不同的马鞍下取了出来,不但分给一众诸侯驱寒,连他们麾下亲信们,每十个人也分到了一大袋。
“看样子铁锤王他老人人家也不是临时起意!”众诸侯饮完了酒水,带着几分晕晕乎乎的感觉想到。可光有几袋子酒水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俱战提离柘折城虽然近,但细算下来也有一百五十多里。大伙手上既没有干粮,也没有取暖用的柴薪,这白天还好,到了晚上在野地里可怎么活?
愁归愁,脚步却丝毫不敢落下。前后左右都是唐军,谁敢冒着去长安“观光”的风险,去触铁锤王的眉头?
又摇摇晃晃地走了一个多时辰,头顶的太阳就斜了下去。冬天的白昼短,日落之后,寒风便愈发刺骨。众诸侯及其侍卫们又冷又饿,忍不住在肚子里将铁锤王的祖宗八代骂了个遍。正痛不欲生间,又看到万俟玉薤带着几个人从队伍前方匆匆折返回来,冲着大伙笑嘻嘻地拱手,“诸位请再坚持一下,翻过前面的那座小山坡,就是一个避风的地方。沙将军带人在那里准备好了篝火和羊肉,等着诸位前去享用!”
“篝火和羊肉!”对于已经冻得魂魄几乎出窍的人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比这更具诱惑力了。众人咽着口水抬头细看,果然在前方不远处的一个山丘后,看见了缕缕的炊烟。
炊烟的颜色非常淡,再被暮色一隐,不经人提醒,几乎就看不出来。登时,死气沉沉的队伍中发出一阵欢呼,所有人重新恢复了活力,策动坐骑,快速跟上大军的前进步伐。
待翻过了前面那座不算高的山坡,果然在两座丘陵之间的空地上,看到了数以百计的柴堆。有的已经被点燃,有的依旧空着,正上方浇满了油脂。前一段时间总和众人打交道的大唐都尉沙千里,正带着几十名屠夫,将一只只刚屠宰完去了毛皮和内脏的肥羊,挨个往柴草堆上架。
“老天!”
“佛陀!”
“真主!”
见到此景,众诸侯和他们的侍卫连哭的心情都有了。迫不及待地就往柴堆前冲。若不是王十三带人拦得及时,他们几乎自己人跟自己人为了争抢最近的位置而动刀子。
“将军大人有令,按入谷先后顺序就座用餐,!每人有份,乱跑者军法从事!”王十三眼里向来只有自家主帅,放不下其他人。扯开嗓子大声怒喝,以最快速度把骚乱消灭在了萌芽状态。
众诸侯都知道他是铁锤王的侍卫统领,不敢得罪,只好乖乖地约束手下,按照王十三的指引,朝山谷深处走去。好在沙千里准备的羊肉和干柴足够多,大伙每人都分得上。诸侯们每人能分到小半只羊和一整袋子先前喝过的那种烈酒。所带的侍卫们则每五人一头羊,每三人一袋子酒。人人有份,谁也不缺。
有吃有喝还有火烤,众人的情绪自然又慢慢恢复。待吃饱喝足,一阵阵困意便往上涌。拉过几个亲兵来正想靠着对方的脊背小眯一会儿,却又听见万俟玉薤在附近大声喊道:“将军大人有令,熄了火堆,立刻拔营赶路。一刻钟之内走不出山谷者,皆以延误战机之罪论处!”
“这……”阿悉兰达第一个跳起来,挥着胳膊便准备抗议。贺鲁索索和也忒密儿见状,赶紧上前,死死搂住他的腰,“忍忍,忍忍。都走了这么远了,你此刻又何必惹使节大人不快。反正又不是咱们几个人受罪,大人和他的弟兄,不也得连夜赶路么?”
“嗯,哼,那倒也是!”想到王洵也跟自己同甘共苦,阿悉兰达的心态终于平衡了些。嘟嘟囔囔地收拾好了衣服,命令侍卫熄灭了篝火,抱着没喝完的酒水跳上坐骑。
其他诸侯也强忍倦意,带领侍卫们跟在了万俟玉薤之后。待他们都收拾停当出了山谷,大队人马已经在外恭候多时。依旧是王洵亲自领军头前探路,宇文至带领射手押后。顶着头上初升的满月,冒着刺骨的寒风,走在无边无际的雪地上。
迤逦走了一个半时辰,队伍再度进入一个避风的山谷。这回,则是黄万山带着数百兄弟提前给大军预备好了干柴和火堆。见到此景,诸侯们心里总算明白了,原来铁锤王早就有偷袭俱战提的打算。只是一直在等待某个合适的机会而已。
这回不用王十三监督提醒,诸侯及其侍卫们,很自觉地按入谷顺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又是一番吃吃喝喝下来,体力又略有回复。待大军用餐完毕,王洵一声令下,将士们再度将篝火用雪压灭,拔营前进。静悄悄沿着被积雪盖住的官道,向俱战提城潜行。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后半夜。即便是年纪最青的木鹿王子鲍尔勃,体力也接济不上了。至于阿悉兰达、也忒密儿等年纪稍长者,已经完全靠贴身侍卫搀扶着,才勉强没有从马背上掉下来。再看他们的侍卫,一个个也是累得东倒西歪,随时都可能一个跟头栽到地上去,从此再也不能爬起来。
“曹,曹,曹大叔,你,你跟铁,铁锤王两个关,关系好。你,你替大,大伙向他,向他求个情,让,让大伙歇歇,歇歇吧!”白水城王子贺鲁索索被亲兵架着来到西曹国主曹忠节面前,喘着粗气向他哀求。
从小到大,他几时受过这种苦。眼见着小脸便凹了下去,嘴角附近的皮帽边缘挂满鼻涕和口水凝结成的冰珠。
曹忠节也累得筋疲力尽,只是碍着面子还在苦苦支撑。听贺鲁索索说得可怜,咧了下嘴,低声回应,“你,你再忍忍。估计,我估计快要到了。已经走了一百多里了,也就是再坚持个把时辰的事情!”
“再,再有个,个把时辰,大,大伙光,光是累,就全都累死了!怎,怎么攻,攻城?”阿悉兰达的情况不比前两者好哪去,也凑上前,祈求曹忠节出面向王洵讨饶。
“是啊,是啊。曹,曹国主。如果,如果你肯,肯出这个头。我,我把柘折城中的所有店铺,都,都低价卖给你!”实在累到极点了,也密忒儿什么都豁了出去。“如果,如果你,还,还嫌少。我,我再,再加一百匹马!”
“我也给你一百匹马!”
“我给你一百匹们,加五十名奴隶。只要你替大伙说一句话!”
其他诸侯纷纷开口,把求情的价格节节推高。曹忠节受不了众人的热情,吓得连连摆手,“别,别,大伙别这样。曹,曹某不敢要你们的东西。”
“你不去求情,我们也不走了!”
“对,我们走不动了。你就去报告铁锤王,让他把大伙全砸死吧!”
“别忘了你也是药刹水十六国之一。我们完了,你也好不了!”
众人不敢捋王洵的虎须,却不怕曹忠节,见他不肯出面,纷纷开口要挟。曹忠节被逼得面红耳赤,狠狠咬了下牙,低声喝道,“小,小点儿声。你,你们,还,还嫌大伙不够丢人么?你,你们仔细看看,人,人家唐,唐军怎么一,一点儿事儿都没有?”
诸侯及其侍卫们闻声抬头,果然发现,走在队伍和外围的大唐将士,一个个挺胸拔背,仿佛一点儿都不知道寒冷和疲倦般。
这下,可让大伙脸上有点挂不住了,皆默默垂下头。只有白水王子贺鲁索索,兀自低声强辩道,“那姓沙的和姓黄的都是马贼出身,当然不会怕冷。还有那些军奴,几乎每个冬天,都是靠几把干草的当被子盖……”
话说到一半儿,他自己豁然清醒。其他诸侯也楞了楞,面面相觑。没错,冬天不用兵是药刹水沿岸各国的传统。诸侯们自己受不了冻,麾下将士们也受不了漫天的风雪。可这上千里长河两岸活跃着的马贼们,却从没管过什么时候是冬天,什么时候是夏天!往年为了能抢到几头肥羊,越是风雪大的时候,他们的活动越猖獗。
同样,还有那些被大伙当做畜生对待的军奴。他们这三年来,几时享受火炭盆和火堆的待遇。充其量,身上能多一件烂羊皮而已,那还是主人偶发善心,原来准备扔掉的。
眼下铁锤王的麾下队伍中,多数都是以前的马贼和军奴,在寒冷的雪夜行军,当然算不了什么!可在这样一支不怕冷,不怕累的铁军面前,药刹水沿岸各国各城,有谁能防得住其倾力一击?
刹那间,诸侯们再也顾不上冷,顾不上累,互相张望着,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们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清楚自己的想法。是否希望俱战提被大军轻而易举攻下来,还是无法被大军攻下来。
第六章雪夜(四上)
后半夜的天气更冷,北风卷着被冻硬的雪粒,叮叮当当地砸在结了冰的皮甲上,发出金属般的声音。药刹水两岸的诸侯们却再也顾不上叫苦叫累,一个个闭着嘴巴,皱着眉头,在亲信的簇拥下,咬紧了牙关坚持。
前排队伍又慢了下来,万俟玉薤带着几十个人,逆着队伍游走,不断把一个短小的包裹下发到每个人手里。“快到了,诸位大人再忍耐些,让你们麾下的兄弟学着我做!”说着话,他将包裹打开,将短木条咬在口中,然后用包裹皮缠住胯下坐骑的嘴巴。
“这是干什么?”众诸侯们不知道铁锤王大人又在闹什么妖蛾子,但是,却顺从地按照唐人的指导去做,当众人学着万俟玉薤的模样将战马的嘴巴扎住,把木条放在口中之后,才霍然明白,此举是为了避免众人发出嘈杂声太大,以至于惊动城里的守军。
有必要么?这种冻死人的天气,恐怕守军都懒得出敌楼吧?!众诸侯偷偷在肚子里嘀咕,同时对唐军战斗力的判断,瞬间又高出了数分。提前两三天就派得力人手在前方的路上准备好沿途所有补给,发兵时迅若奔雷,数千大军调度如自己的胳膊和大腿。与这种军队作战,无论白天黑夜都不能闭上眼睛,稍有疏忽,便万劫不复。好在大伙跟他们已经是盟友,好在大伙前几天没闹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来!
由本地胡柳木临时赶制木条很粗糙,含在嘴巴里,苦辣辣的,令人疲惫的精神不觉一振。大伙艰难地抬起头来,继续顶着寒风与雪粒前行,一步步靠近目的地。在凌晨卯时,远处的雪地上终于出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城市轮廓。那是俱战提,千余年前由一直从极西之地来的弗林人修建,曾经为药刹水沿岸第一大城。虽然最近百余年,因为各种原因日渐衰落,可城墙的高大程度和各种防御设施的完备性,依旧方圆千里数一数二。
换句话说,这座城市的防御能力,比起曾经的大宛国都柘折城来说,也许稍有逊色,比起诸侯们各自的老巢来,却还是强得实在太多,太多了。
因为天冷的缘故,城墙表面结着一层薄冰,在黎明前的月色下,凛凛倒映着寒光。这给偷袭者增加了很多难度,即便能打守军一个出其不意,可很难爬到城头上去,从内部将城门打开。况且唐军来得仓促,根本没带什么云梯、楼车之类,想攀城也无处借力。
莫非他们要现场砍伐树木做梯子?还是城里边另外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