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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谋生手册-第3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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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

小北知道汪孚林口中这个岳父,指的不是叶钧耀,而是胡宗宪。她张了张口,最终没有问汪孚林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直截了当地说:“那你能不能回人家一个下马威?”

“怎么回,连下手的人是谁都还不知道呢!”汪孚林恼火地丢出这句话,可紧跟着,他却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等一下,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想当初岳父在徽州的时候,曾经打算钓鱼上钩,虽说出了天大的纰漏,可终究还是有惊无险,这次倒也不是不能试一下。虽说其实我不太喜欢做事行险,但好像常常都免不了行险一搏。这样,就照你说的,你先过去那边给我镇一镇场子,我在这里等伯父从衙门回来……不平不能不理,那家伙的名字起得真有趣!”

第四九零章 果然上钩了

兵部侍郎汪道昆突然告病在家。

如今已经接近年关,天气寒冷,又是大雪漫天,这样的事情在寻常官员看来,自然并不奇怪。虽说汪道昆尚在盛年,如今还不到五十,可在这种伤风感冒都可能丢掉性命的年代,因病休息几天不上朝不理事,也在情理之中。而在这种时候,汪道昆从家里抽调了七八个精干的老仆,要下一趟徽州老家送年礼,就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毕竟,运河封冻,这大冷天走陆路去徽州着实是苦差事,到时候赶不赶得上过年还不知道。

哪家富裕南人却在北边做京官的,不是早两三个月就打发人往家乡送东西,宁可早早送过去,到过年前差个十天半个月的时候再真正送上门?

汪府离城去老家送年礼的队伍,总共是八骑人,一辆蓝色棉围子骡车,出崇文门的时候显得毫不起眼。京城素来有西贵东富的格局,可达官显贵并非全都挤在西城那一亩三分地,随着内城塞满了人,住在东城的官员不在少数。崇文门的守卒当然也眼睛贼亮,进城还好,对于出城的例行盘查更是虚应故事。面对那辆挂着汪字牌子的骡车,一问是兵部侍郎汪家的,几个人想都不想就笑着放了行。

而出城走上官道,一行八人一车缓缓而行,并没有急着赶路去送年礼的架势。官道重地,路上积雪早就被官府派人清出了可以行走的中间一段,但时不时也会有路上结冰马蹄打滑的现象,因此本来速度就慢的一行人不免更是行程受阻。足足大半天的功夫,一直到午后,走出去的路竟然还不到十里,路上便有行人听到骡车外头的几个骑马人在那边骂骂咧咧。

“大过年的,竟然还要大老远下一趟徽州!”

“叔,不是说去徽州送年礼的吗?”

“屁的年礼,马车里那个家伙敢回徽州?不怕人捶死他!就现在便已经半死不活了,也不知道路上是不是能撑得下去。”

“噤声,忘了老爷的吩咐?老爷实在是不想多事,再说这家伙也已经吓破了胆子,这才打算赶紧走。少说废话,安安稳稳到了南边之后,少不了赏钱!”

尽管这些议论声并不大,和呼啸的寒风以及路上嘈杂比起来,只不过很轻微的一丁点动静,但若真是有心人,当然还是能够看到听到。傍晚时分,当这些人投宿在一家客栈的时候,迎上前来的伙计看到骡车上下来一个身穿连帽黑色斗篷,走路都要人搀扶,显然不是伤就是病的人,忍不住有些咂舌。

这大冷天的,如此身体状况却还顾着赶路,不怕死在半路上?

然而,就在这一行人刚刚进入客栈没多久,还没说出要的是几间房,要什么酒菜,又或者是其他要求,就只见后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喝,紧跟着,便是七八个人闯了进来。走在最前头的那个汉子大大咧咧上前,有意无意地狠狠撞在了那身穿连帽黑色斗篷的神秘人身上,听到人发出了一声抑制不住的痛呼,他突然一把拉下了这家伙的兜帽,见其头发乱糟糟的花白一片,人却尽力埋着头不肯正对他的目光,他登时嚣张地大笑了起来。

“帅嘉谟,你这狗东西也有今天?想当初你到徽州府衙去告夏税丝绢不公的时候,那天下公理全都在你那边的理直气壮到哪去了?”

这时候,八骑人中最稳重的一个汉子顿时上前拦阻:“喂,你是什么人?这是我家老爷吩咐送去南边的客人,不叫什么帅嘉谟!”

“不叫帅嘉谟?那可真是奇了,这家伙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想当初四年前在徽州的时候,就是这家伙大放厥词,说什么歙县独派九千余匹夏税丝绢乃是不公,非得要六县均派,这么多年了,孜孜不倦这里告状那里告状,去了南京去北京,现在也有夹着尾巴跑路的时候?”

此时此刻,客栈里聚集了不少客人,听到这样的争执,不禁全都有些好奇,还有好事的直接向后来的这一行人询问端倪,却得知原来是为了徽州一府六县夏税分摊多少的那点事。死死拦着帅嘉谟不走的那汉子固然连声贬损不留半点情面,而他身边的其他同伴自也是唯恐天下不乱,一个个在那拼命宣扬帅嘉谟的事迹。而听着听着,不少投宿的客人就品出了几分滋味来,看着那帅嘉谟的眼神不知不觉多出了几分敬重。

竟然是个愿意为了一县父老乡亲少负担赋税,就敢四处到官府告状,一折腾就是三四年的汉子!看如今这惨状,可不是得罪了人?落到这份上还要被人羞辱,这天底下简直是没天理了!

只有这客栈的掌柜和两个伙计,此时此刻反而被排挤到了后头。在这种客栈迎来送往多了,他们却都是第一次碰到这种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一幕,其中那个最开始把人迎进店来的小伙计更是喃喃自语道:“奇了怪了,那骂人的口口声声狗东西,可怎么说出来的话却好像是帮那个姓帅的宣传功绩一般?”

“你小子倒是不傻。”掌柜活了大半辈子,这会儿又不像是那些好事的客人一般只顾着管闲事,旁观者清,他自是也品得出其中滋味。此时此刻,他便眯缝着眼睛低声说道,“事有反常即为妖,看着好了,这事情应该才刚开始,离完结还早着呢!”

果然,就在那后来的汉子和同伴们嬉笑怒骂大声鼓噪,而住店的客人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那个仿佛是孱弱得一推就会倒,即便在两个汪家家丁的搀扶下,还是显得孤立无援的帅嘉谟,突然低着头声音沙哑地问了一句话:“你们如此欺负人,就不觉得亏心吗?”

听到这欺负两个字,那一开始就挑起乱子的汉子忍不住幸灾乐祸地大笑了起来:“亏心?我有什么好亏心的,你们歙县想要把这九千多匹的夏税丝绢转嫁到咱们五县头上,谁能答应!帅嘉谟,你有今天那是自找的……”

然而,几乎就在一瞬间,他看到了帅嘉谟那佝偻的身形一下子站得笔直,之前又是用袖子,又是用花白头发掩藏面目,现在却大大方方让那张脸显露在人前。可这真正一打照面,他那接下来的贬损就全都断在了嘴里,取而代之的是惊骇欲绝。

这家伙不是帅嘉谟,那是谁?

“这明贬实褒的戏演得不错,该赏,但没认准人实在是硬伤!口口声声说帅嘉谟化成灰你也认得出来,现在还认不认得出来?我们今天从汪侍郎府上离开,说是要去徽州送年礼,也就是临时决定临时宣布的事情,从出汪家门一直到这里,也就是几个时辰的功夫,你是谁,就能够打听到里头带着一个帅嘉谟,还一路追我们到这里冷嘲热讽?千万别和我说这是偶遇,天底下要全都是这样的偶遇,那我也不妨随随便便找家小馆子撞进去偶遇当朝首辅!”

一直凄凄苦苦花白头发的帅嘉谟一把揭去头上假发,把脸上那乱七八糟的褶子也给撕下来不少,竟赫然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再听到这缠枪夹棒的一顿揶揄,那汉子简直都想要找条地缝钻进去,又或者反身夺路而逃。然而,让他无奈的是,大门早就被汪家人给牢牢守住了,而正对自己的那年轻人,更是丢出了一句让他更加慌乱的话。

“还有,刚刚口口声声说咱们五县,那我问你,祁门、婺源、绩溪、休宁、黟县,每一县的口音全都不一样,你给我来一句字正腔圆的乡音听听?若你这几个人真的是货真价实徽州籍,我只当刚刚那些冲着帅嘉谟去的话是昏头的胡话,若不是,窥视朝廷三品命官宅邸图谋不轨,大庭广众之下妖言惑众祸乱人心,别怪我直接就把你们这几个扭送顺天府!”

此时此刻,别说满堂客人一个个都惊疑不定,后头看热闹的掌柜和两个伙计,也都险些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他们是觉察到前后两拨客人有些唱戏的嫌疑,可满心以为是一搭一档配合唱戏的,可谁曾想前面那拨突然撕开假面目,一下子就把后面那拨人给逼到了死角!

就连老掌柜也不禁揉了揉眼睛,低声嘟囔道:“这下子,倒真的是看不清楚怎么回事了!”

“弟兄们,走!”

之前唱作俱佳扮演主角的汉子想都不想就迸出了几个字,随即冲着那之前假扮帅嘉谟的年轻人扑了上去。然而,对方纹丝不动,他就只觉得背后被人狠狠踹了一脚,紧跟着整个人一下子腾云驾雾飞了起来,随即重重摔落在地跌了个狗啃泥。等到他昏头黑脑艰难爬起身,却只见自己带来的人全都被撂翻在地,一个个只能躺在那直哼哼。那一瞬间,他满腔气急败坏顿时全都变成了惊恐戒惧,下意识地大叫了一声。

“我们只是被人支使的马前卒,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还请各位爷手下留情!”

话音刚落,他就只见眼前人影一闪,恰是有人揪着他的领子,把他一把从地上拽了起来,劈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拿谁的钱财,消谁的灾?”

尽管这个大耳刮子打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但汉子认出那恰是之前吃了自己不知道多少揶揄讽刺的年轻人,登时不敢怠慢,慌忙说道:“那人来去匆匆,我也不认识他,但之前那套话都是他写给我的!我们收了人家一百两银子,这才大冷天跑这一趟!”

尽管知道这次仓促之间设饵钓鱼,钓起来小虾米的可能性最高,甚至可能没有收获,汪孚林更明白,与其说是还以一个下马威,还不如说是试探,但他设计了假象,目的就是让人认为帅嘉谟是历经磨难,心灰意冷想要离京而去,至于汪道昆则是意气消退只想明哲保身!而经此一事,他和其他相关人士都可以确定,这次算计帅嘉谟的,只怕不是简简单单的徽州府其他五县中人,那就够了。

因此,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把人往地上一扔,随即就拍拍手道:“掌柜,住店。”

这帮人真的要住?咳,也是,这时候回城也进不去,京城都宵禁了!

发现自己这小店前堂被打翻打坏的桌凳足有五六张,掌柜正心疼,见有人丢出来一锭碎银子,他方才心安。可汪孚林后面说出的话,却让他登时欢喜了起来。

“让各位受惊了。实不相瞒,刚刚这些家伙说的话,有真有假。徽州府歙县独自负担九千余匹夏税丝绢,确实是真的,帅嘉谟四处陈情求告多年,也是真的,只不过人之前又是被人暗算,又是被人拦截,现在还断着腿在城里养伤。他也以为是徽州府其他五县的人对他不利,所以辗转托我帮个忙,我也只能扯起虎皮做大旗,硬着头皮上阵,看看是谁在后头捣鬼,谁知道竟然遇到了这么一群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宝货!今晚我请大伙喝酒压惊,算是赔罪!”

第四九一章 我才不去当花魁!

和三教九流打交道的经历,除却何心隐吕光午这样游离在外多年的资深人士,在同龄人中,少有人能够比得上这三年来经历无数的汪孚林。

所以,说请众人喝酒压惊,他不但慷慨解囊,而且还根本不在乎什么出身来历,自己就坐在大堂,和今天投宿的这些客人,以及掌柜伙计厮混在一起。今天这一场莫名其妙的邂逅,客人也好,掌柜伙计也好,全都纳罕极了,少不了刨根问底,他来者不拒,原原本本将事情原委和盘托出。毕竟,他从一开始便是这么一桩夏税丝绢公案的经历者,就算在徽州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了解其中关节的人,一来二去,所有人都算大致了解了这番过节的缘由。

也正因为如此,当汪孚林带着几分醉意回房休息的时候,客人们贪图这不要钱的美酒,仍然在前头大堂三三两两坐着。有人咂舌于汪孚林年纪轻轻就考中了举人,有人羡慕他的出身家世,还有人则是小声议论他为了一个徽州义士挺身而出当诱饵,把那伙别有用心者一网打尽的胆色。掌柜和伙计也借着汪孚林慷慨送酒喝的机会,难得痛痛快快尝了一回自家酿造米酒的香醇,和两个年纪和汪孚林差不多的小伙计不一样,掌柜感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小小年纪,行事便这般老辣,别说大家官宦子弟,就是那些常在外游历的江湖武家子弟,也没有这样周全的……啧,如果明年能考中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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