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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姨-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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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王国从希腊传来的③?”
    “啊,太太,你提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那是要知道《圣经》的各个部分是什么时代写
成的。伟大的,不朽的斯宾诺莎④,有人无聊的说他是无神论者,实际他却用数学证明了上
帝的存在,他呀,他说《创世记》和涉及政治史的部分是属于摩西时代的,他拿出哲学的证
据指出后人添加的段落。因此他在犹太教堂门口给人刺了三刀。”    
  ①犹太大力士即参孙,头发是他神力的源泉。大利拉是他宠爱的女人。后大利拉被
人收买,割掉了参孙的头发,大力士遂落入非利土人之手。
    ②赫丘利是古希腊神话中的英雄,以非凡的力气和武功著称。翁法勒是吕狄亚的女王,
曾强逼赫丘利答应在她膝下纺纱才嫁给他。
    ③古犹太王国所在地即今日之巴勒斯坦。
    ④斯宾诺莎(1632—1677),荷兰哲学家。

 
    “想不到我这样博学,提出了一个这么艰深的问题!”瓦莱丽因为和文赛斯拉的密谈受
了打扰,大为扫兴。
    “女人靠了本能是无所不知的,”克洛德·维尼翁回答。
    “那么你答应我了?”她象痴心的少女一样小心翼翼的拿着斯坦卜克的手。
    “这是你的造化,朋友,”斯蒂曼嚷道,“太太会向你要作品……”
    “什么作品呢?”克洛德·维尼翁问。
    “一座小小的铜雕,”斯坦卜克回答,“‘大利拉割掉参孙的头发’。”
    “那可不容易对付,因为那张床……”克洛德·维尼翁发表他的意见。
    “相反,那真是太容易了,”瓦莱丽笑道。
    “啊!希望你把雕像做起来吧!……”斯蒂曼说。
    “太太本人就是值得雕塑的!”克洛德·维尼翁俏皮的瞟了瓦莱丽一眼。
    “你瞧,我理想中的布局是这样的,”瓦莱丽接着说,“参孙醒来的时候,头发全没有
了,好似许多戴假头发的花花公子一样。他坐在床边,所以他的下身只要大略表明一下就
行,堆上一些衣服,衣褶等等。他那时仿佛马利乌斯站在迦太基废墟上①,交叉着手臂,低
着头,一句话说尽,就是拿破仑在圣赫勒拿岛!②大利拉跪着,有点象卡诺伐雕的玛德莱
娜。女人一朝毁了她的男人,一定是十分疼他的。照我的意思,那犹太女子对一个威武有力
的参孙是害怕的,但他变了一个小娃娃,她就爱他了。所以,大利拉忏悔她的过失,想把头
发还给情人,她不敢看他,但她居然笑盈盈的望着他了,因为她知道参孙的软弱就是已经宽
恕的表示。这一组像,再加上凶猛的朱迪特,女人的性格就完全解释清楚了。德性砍掉脑袋
③,邪恶只割掉头发。诸位,小心你们的假发啊!”    
  ①马利乌斯(公元前156—前86)罗马执政官战功赫赫,为资族阶级的代表人物希
拉所忌。较量的结果马利乌斯败,逃往非洲(迦太基)。后杀回罗马,重新执政。
    ②一八一五年拿破仑在滑铁卢再度败绩,被放逐到大西洋的圣赫勒拿岛直到去世。
    ③《圣经》载,犹太女英雄朱迪特为救祖国而诱杀敌将何洛费尔纳,故言德性砍人脑
袋。

 
    她丢下两位艺术家走了,让他们和批评家异口同声的赞美。
    “不能再妙了!”斯蒂曼嚷道。
    “噢!”克洛德·维尼翁说,“我从没见过这样聪明这样迷人的女子。才貌双全,多难
得!多难得!”
    “你跟女作家卡米叶·莫潘是知交,尚且下这种断语,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斯蒂曼
说。
    克勒韦尔从头至尾在那里听着,特意离开牌桌走过来:
    “亲爱的伯爵,要是你把瓦莱丽塑成大利拉,我出三千法郎买你一座。哎,哎,三千法
郎,我豁出去了!”
    “我豁出去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博维萨热问克洛德·维尼翁。
    “要太太肯做模特儿才行……”斯坦卜克对克勒韦尔指着瓦莱丽。“你先去问问她。”
    这时瓦莱丽亲自端了一杯茶递给斯坦卜克。那不止表示尊重,而是偏宠。女人请喝茶的
方式,包括许多不同的语言,在她们是最拿手的。所以,这个礼数表面上虽是极简单,但她
们行此礼数的动作、姿势、眼神、口吻、声调,大有研究的余地。从“你喝茶吗?你要不要
喝茶?来一杯茶吧?”这一类冷淡的口气和对于掌管茶壶的人的吩咐,一直到象后宫的妃子
一般从桌上捧了一杯茶,走向她心目中的巴夏①,以诚惶诚恐的态度,用娇滴滴的声音,脉
脉含情的目光献上去:这其间,一个生理学家可以观察到全部女性的情感,从厌恶或冷淡
起,直到倾吐疯狂的热情为止。女人可以随心所欲的从中表现她的情感:或是轻蔑到近乎侮
辱,或是俯首帖耳类乎东方女奴。瓦莱丽不止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条化身为女人的蛇,她
亲手捧了茶走到斯坦卜克面前,就等于完成了她的妖法。艺术家站起身来,手指和瓦莱丽的
轻轻一碰,凑着她的耳朵说:
    “你要我喝多少杯茶我都喝,因为要看你这个端茶的姿势!……”    
  ①巴夏,土耳其总督,泛指贵人。

 
    斯坦卜克这种露骨的表示,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可是临了她又装做若无其事。
    “你说什么模特儿呀?”她问。
    “克勒韦尔老头出三千法郎,向我定一座铜雕。”
    “他?花三千法郎买一座铜雕?”
    “是的,要是你肯做大利拉的模特儿。”
    “我想他根本没有懂,”她说,“我做了大利拉的模特儿,他拿全部家产来还不卖给他
呢,因为大利拉是要袒胸露臂的……”
    跟克勒韦尔的摆姿势一样,所有的女子都有一个得意的姿态,一个令人倾倒的,研究到
家的姿态。在交际场中,有的永远望着她们内衣的花边,把外衣的肩头扯动一下;有的望着
墙壁高处的嵌线,卖弄她们眼珠的光彩。玛奈弗太太,不象旁人一样做面部表情。她一个翻
身走向茶桌,到李斯贝特那边去。这个舞女摆动衣袂的动作,当年征服了于洛,此刻诱惑了
斯坦卜克。
    “你的仇报成了,”瓦莱丽咬着贝特的耳朵说,“奥棠丝要哭得死去活来,一辈子后悔
不该抢掉你的文赛斯拉。”
    “我没有当上元帅夫人,就算不得报仇;可是现在他们都盼望这件事成功了……今天早
上我去过维克托兰家。我忘了告诉你了。小于洛夫妇向沃维奈赎回男爵的借票,把屋子做抵
押,借了七万二千法郎,五厘起息,三年为期。房租的收入没有了,小于洛夫妇要苦三年。
维克托兰垂头丧气,把他老子看透了。克勒韦尔对这件孝顺的行为一定要生气,跟女儿女婿
就此翻脸也说不定。”
    “男爵现在大概没有办法弄钱了吧?”她一边向于洛装着笑脸,一边凑着贝特的耳朵说。
    “我看他是搅光了;但他到九月里又可以支薪了。”
    “他还有寿险保单,展期过了!嗯,玛奈弗升科长的事非赶紧不可;今晚我要狠狠的逼
他一逼。”
    “姨甥,”贝特过去对文赛斯拉说,“你该走了,我求你。你太不象话,这样望着瓦莱
丽简直要害她了,她的丈夫忌妒得厉害。千万不能学你岳父的样,回去罢,奥棠丝一定在等
你……”
    “玛奈弗太太要我留在最后,咱们三个好商量事情。”
    “不行;款子我给你送过来吧,她丈夫老瞪着你,还是早走为妙。明儿早上十一点,你
把借票送来;那时玛奈弗这小子上了办公室,瓦莱丽不用操心了……你要她做雕像的模特儿
是不是?……你先到我家里来……”贝特发觉斯坦卜克的眼睛正在向瓦莱丽打招呼:“啊!
我知道你心心念念的想搅女人。瓦莱丽固然漂亮得很,可是你不能叫奥棠丝伤心啊!”
    结过婚的男人一有野心,哪怕只是逢场作戏,越听到人家提起他太太,便越是跃跃欲试。
     
   
     

 

贝姨 


    

    文赛斯拉到一点才回家。奥棠丝从九点半起就开始等。九点半至十点,她留神马车的声
音,心里想文赛斯拉到沙诺-佛洛朗家吃饭从来不会这么晚回来的。她在儿子的摇篮旁边缝
缀东西,现在她自己缝缝补补,免得雇人做散工了。十点至十点半,她起了疑心:“他真的
在沙诺-佛洛朗家吃饭吗?他今儿戴上最漂亮的领带,最体面的别针。他花了那么多时间穿
扮,好似一个女人要装得比天生的还要俏……噢!我疯了,他爱我的。……他不是来了吗!”
    可是她听到的那辆车没有停下又去远了。从十一点到半夜,奥棠丝害怕到万分,因为他
们的区域很冷落。她想:
    “要是他走回来,说不定会发生什么意外!……撞在阶沿上,或者掉在窟窿里,都可以
送命。艺术家都是粗心大意的!……也可能给路劫的强盗拦住!……他第一次让我一个人在
家待了六个半钟头……呃,我急什么?他明明只爱我一个人。”
    在所谓崇高的精神领域中,真正的爱情能产生不断的奇迹;就凭这一点,在夫妻相爱的
家庭中,男人就应当对妻子忠实。一个女子对于心爱的丈夫,仿佛梦游病者受了催眠的人摆
布,不复感受周围的环境,而意识到在梦游病中所窥到的现象。热情可以使女人神经过敏到
出神的境界,她的预感等于先知眼中的幻影。她知道自己受骗了,可是由于爱得太深,她不
相信自己,怀疑自己。她否认她先知预见的力量。这种爱情的极致是应当崇拜的。心胸高尚
的人,倘能赏识这种神妙的现象,就不会对妻子不忠实。秀美通灵的女子,灵魂的表现到了
这种境地,叫人怎么能不崇拜呢!……清早一点,奥棠丝忧急的程度,使她一认出文赛斯拉
打铃的方式,马上冲到门口,把他搂在怀里,象慈母一般抱着他,半晌才开出口来:
    “啊!你终究回来了!……朋友,以后你上哪儿我都跟你一块去;我再也受不了这种等
待的痛苦……我看到你撞在阶沿上,砸破了脑袋!又看到你给强盗杀死!……真的,再来一
次,我一定会发疯的……没有我跟着,你玩得很高兴吗?坏东西!”
    “有什么办法,我的好乖乖!毕西沃是笑话百出;莱翁·德·洛拉还是那样滔滔不竭;
还有克洛德·维尼翁,蒙柯奈元帅的纪念像,只有他写了一篇捧场文章。还有……”
    “没有女客吗?”奥棠丝紧跟着问。
    “就是老成的佛洛朗太太……”
    “你说在牡蛎岩饭店,结果却在他们家里?”
    “是的,在他们家里,我早先弄错了……”
    “你回来没有坐车?”
    “没有。”
    “那么你是从图尔内勒街走回家的?”
    “斯蒂曼跟毕西沃陪我一路走一路谈,从大街走到玛德莱娜教堂。”
    “大街,协和广场,勃艮第大街,一路上都很干吗,嗯?
    你脚上一点没有泥浆。”奥棠丝打量着丈夫的漆皮鞋。
    外面下过雨,但从飞羽街到圣多明各街,文赛斯拉是不会弄脏鞋子的。
    “你瞧,这从是五千法郎,沙诺很慷慨的借给我的,”文赛斯拉急于要岔开近乎审问一
般的问话。
    他早已把十张一千法郎的钞票分做两包,一包给太太,一包自己留下,因为他还有奥棠
丝不知道的五千债务。他欠着助手和工匠的钱。
    “现在你不用急了,亲爱的,”他拥抱了妻子。“明儿我就开始工作!噢,明儿我八点
半出门上工场。为了起早,我想马上去睡觉,你答应我吧,好贝贝?”
    奥棠丝心里的疑团消灭了。她万万想不到事情的真相。玛奈弗太太!她根本没有这念
头。她替文赛斯拉担心的是那些交际花。毕西沃,莱翁·德·洛拉,是两个出名胡闹的艺术
家,听见他们的名字她就担忧。
    下一天早上,看见文赛斯拉九点钟出了门,她完全放心了。她一边替孩子穿衣服一边想:
    “他上工啦。嗯,不错,他挺有劲呢!好吧,我们即使没有米开朗琪罗那样的荣誉,至
少也够得上却利尼!”①    
  ①却利尼(1500—1571),意大利雕刻家,擅长人像和金银首饰的制作。

 
    给一相情愿的希望催眠之下,奥棠丝以为前途乐观得很;她对着二十个月的儿子咿咿哑
哑的逗他发笑。十一点光景,没有看见文赛斯拉出门的厨娘,把斯蒂曼让了进来。
    “对不起,太太,怎么,文赛斯拉已经出去了?”
    “他到工场去了。”
    “我特意来跟他商量我们的工作呢。”
    “让我派人去找他,”奥棠丝请斯蒂曼坐下。
    她心里暗自感谢上天给予她这个机会,好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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