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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你,小乖乖,万一你的艺术家对不起你了,你怎么办?……”
“我吗,”她装做坚决的神气,“我就找斯蒂曼,当然不是为了爱他!”
“奥棠丝!”斯坦卜克冷不防的站起来,象做戏似的:“你没有找上他,我早把他杀死
了。”
奥棠丝扑向丈夫,紧紧抱着他,跟他亲热了一阵:
“啊!你是爱我的,文赛斯拉!行啦,我放心了!可是别再提玛奈弗。从此你不能再踏
进那个陷人坑……”
“我发誓,亲爱的奥棠丝,我直要到还钱的时候再去……”
她撅着嘴板着脸,但这不过是借此撒娇而已。文赛斯拉经过这样一早晨,乏味已极,便
不管太太撅嘴,怀中揣着铅笔稿,径自上工场做《参孙与大利拉》的泥塑去了。艺术家正在
一股劲儿捏好粘土的时候,奥棠丝惟恐弄假成真,惹恼文赛斯拉,也赶到了工场。一看见太
太,他赶紧抓起湿布把雏形遮了,搂着奥棠丝:
“啊!咱们没有生气吗?小乖乖?”
奥棠丝看到湿布盖着的泥塑,没有做声;可是离开工场之前,她回来抓起湿布把雏型瞧
了一眼,问:
“这是什么?”
“一组人物,偶然想起的。”
“干吗藏起来不给我看呢?”
“预备完工之后再给你看。”
“那女的倒好看得很!”奥棠丝说。
无数的疑虑又在她心头涌起,好似印度地方一夜之间就长起了高大茂密的植物。
大约过了三星期,玛奈弗太太对奥棠丝大生其气。这一类的女人也有她们的自尊心,她
们要人家亲吻魔鬼的足趾,最恨正人君子不怕她们的魔力,或胆敢跟她们斗法。文赛斯拉绝
足不上飞羽街,甚至在瓦莱丽做过模特儿以后,也不照例去踵门道谢。李斯贝特每次上斯坦
卜克家都找不到人。先生和太太整天在工场里。贝特直接上大石街,赶到小鸟们的窠里,看
见文赛斯拉精神抖擞的在工作;她从厨娘嘴里知道太太从来不离开先生。文赛斯拉给专制的
爱情拴住了。这么一来,瓦莱丽单为自己着想,也跟贝特一样把奥棠丝恨如切齿。女人对于
你争我夺的情人是决不肯放松的,正如男人对于好几个公子哥儿都在追求的女人决不死心一
样。所以,凡是涉及玛奈弗太太的议论,同样可以应用到为多数女人垂青的男子,他们实际
就等于一种男妓。瓦莱丽的任性变成了疯狂,她尤其要她的那组人像,想有朝一日亲自到工
场去看文赛斯拉,却不料出了一件大事,一件对这等女人可以称为战果那样的事情。瓦莱丽
的宣布这个私人消息,是在跟贝特和玛奈弗一起用早餐的时候。
“喂,玛奈弗,你可想到你再要做一次爸爸了吗?”
“真的?你有了身孕?……噢!那我得拥抱你一下……”
他站起身来,绕过桌子,他女人探出头去把额角给他的方式,使他的亲吻刚好滑在她头
发上。
“这一下,我的科长,我的四等勋章,都跑不掉啦!啊!我的乖乖,我可不愿意让斯塔
尼斯拉斯吃亏!可怜的孩子!……”
“可怜的孩子?……”贝特叫道,“你七个月不看见他了;我到寄宿舍去看他,人家还
把我当做他的母亲呢;这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招呼他!……”
“这孩子每季要花我们三百法郎!……”瓦莱丽说,“可是玛奈弗,这一个是你亲生
的!他的膳宿费应当在你薪水里出支……至于将来的一个,不但没有开支,还会把我们救出
苦难呢!……”
“瓦莱丽,”玛奈弗学着克勒韦尔的姿势,“我希望男爵负责照顾他的儿子,别再加重
一个小公务员的负担;这次我要跟他认真了。所以你也得保保险,太太!想法子要他写一封
信,提到他晚年得子的喜事,因为他对我升科长的事太不痛快了……”
说完,玛奈弗到部里去了。靠了署长的交情,他挨到十一点光景才去应卯;并且因为他
是出名的饭桶,又不喜欢工作,他在部里也很少办公事。
他走了,李斯贝特和瓦莱丽彼此望了一会,好似两个卜卦的人推详卦义。然后两人哈哈
大笑。
“嗳,瓦莱丽,可是真的?还是做戏?”
“有肉体为证!”瓦莱丽回答,“奥棠丝惹我冒火了!昨天夜里,我打定了主意,要把
这个孩子当做炸弹一样扔到文赛斯拉家里去。”
瓦莱丽回到卧房,后面跟着李斯贝特。她拿出一封写好的信交给她看:
文赛斯拉,我的朋友,我还是相信你的爱情,虽然你快有二十天不来看我。这表示
你瞧不起我吗?大利拉觉得不是的。大概还是由于你女人的专制吧?你不是说你已经不爱她
了吗?文赛斯拉,以你这样的大艺术家,决不能这样受人控制的。夫妇生活是断送光荣的坟
墓……瞧瞧你自己,还象不象长老街的文赛斯拉?你把我父亲的纪念像做坏了;可是你情人
的本领远过于艺术家的本领,你对付蒙柯奈的女儿倒是成功的:亲爱的文赛斯拉,你做了父
亲了!倘使在我这种情形之下你不来看我,你在朋友前面一定要被认为薄幸;可是我太爱你
了,永远没有诅咒你的勇气。我还能说永远是你的瓦莱丽吗?
“你看怎么样?我想把这封信,等只有咱们亲爱的奥棠丝一个人在工场里的时候送
去,”瓦莱丽问李斯贝特。“昨天晚上我听斯蒂曼说,文赛斯拉今天十一点要到沙诺那儿去
跟斯蒂曼商量事情;那么这个臭婆娘是一个人在那里了。”
“你来了这样一手之后,”李斯贝特回答说,“为了体统,我不能再公然做你朋友了,
我得跟你分手,不该再跟你见面,甚至也不该跟你说话。”
“不错;可是……”
“噢!你放心;等我当了元帅夫人,咱们照样可以来往了;现在他们都希望这件事成
功;就剩男爵一个人不知道,你得劝劝他。”
“说不定我不久要跟男爵闹僵啦。”
“只有奥利维埃太太能使这封信落在奥棠丝手里,”李斯贝特说,“到工场之前,要她
先上圣多明各街。”
“噢!咱们的小娇娘一定在家的,”玛奈弗太太打铃,教兰娜去找奥利维埃太太。
这封致命的信送出了十分钟,于洛男爵来了。玛奈弗太太象猫一般扑上去,勾住了老人
的颈项。
“埃克托,你做了父亲了!”她咬着他的耳朵。“你瞧,吵了架,讲了和,反而……”
男爵将信将疑的愣了一下,瓦莱丽马上把脸一沉,急得男爵什么似的。他直要再三盘
问,才把千真万确的证据一件一件的逼出来。等到老人为了虚荣而相信之后,她提到玛奈弗
的威吓了:
“真的,我的老军人,你的代表,或者说咱们的经理,你再不提升他为科长、给他四级
勋章,可不行啦;你叫他受了损失;他喜欢他的斯塔尼斯拉斯,那小畜生是他生的,我顶讨
厌了。除非你愿意给斯塔尼斯拉斯利息一千二百法郎的存款,——当然是产权归他,利息归
我罗。”
“我要给存款,也宁可给我的儿子,不给那个小畜生!”男爵说。
这句不小心的话,——我的儿子这几个字好象一条泛滥的河,越涨越大,——到一小时
谈话的末了,变成了正式的诺言,男爵答应拿出一千二百法郎存息的款子给未来的孩子。随
后,在瓦莱丽嘴巴里,表情上,那句诺言好象孩子手里的小鼓,给她倾来倒去的搬弄了二十
天。
正当于洛男爵,快活得象刚结婚一年巴望有个儿子的丈夫似的,走出飞羽街,奥利维埃
太太把那封非面交伯爵不可的信叫奥棠丝拦了去。少妇花了二十法郎代价才截下这封信。自
杀的人的鸦片,手枪,煤,总是自己出钱买的。奥棠丝把信念了又念;她只看见白纸上涂着
一行一行的黑字;除了这张纸以外,世界只有漆黑的一片。大火把她的幸福之宫烧毁了,明
晃晃的照着纸,四下里是沉沉的黑夜。正在玩的小文赛斯拉的哭喊,好象来自一个幽深的山
谷,而她自己在一个高峰上。仅仅二十四岁,以她全盛时期的姿色与纯洁忠贞的爱情,居然
受了侮辱,那不止是中了利刃,简直要了她的命。第一次的打击纯粹是神经性的,肉体受不
住妒性的挤逼而抽搐;但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是打击心灵的,肉体已经给消灭了。奥棠丝在这
种煎熬之下过了十分钟。母亲的影子在脑海中掠过,突然使她心情为之一变:她沉住了气,
恢复了理性。她打铃把厨娘叫来:
“你跟路易丝两个,赶快把我所有的东西,跟孩子用的一齐包扎起来。限你们一小时。
预备好了,去雇一辆车,再来通知我。不用多嘴!我离开这儿,把路易丝带走。你跟先生留
在这儿,好好伺候他……”
她回到房里写了一封信:
伯爵,附上的信足以说明我离家的理由。
你看到这几行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你家里了,我带着孩子去依靠母亲。
不要以为我还有考虑的余地。倘使你认为这是青年人的冲动、卤莽、爱情受了伤害的反
应,那你完全错了。
半个月来,我对人生、爱情、我们的结合、我们相互的义务,都深深的思索过了。母亲
的牺牲,我全部知道了,她对我说出了她的痛苦!二十三年以来,她没有一天不过着坚忍卓
绝的生活;可是我自己觉得没有力量学她的样,并非因为我爱你不及母亲爱父亲,而是为了
性格关系。我们的家会变成地狱,我会失掉理性,甚至会玷辱你,玷辱我自己,玷辱我们的
孩子。我不愿意做一个玛奈弗太太;在她那种生涯中,以我的个性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的。
不幸我是一个于洛,不是一个斐歇尔。
只身独处,不看见你的荒唐之后,我可以把得住自己,尤其是照顾着孩子,在勇敢伟大
的母亲旁边。她的一生,对我骚扰不宁的心绪会发生影响的。在她身旁,我可以做一个良
母,好好抚育我们的孩子,依旧活下去。在你家里,妻子的意识可能压倒母性,无穷尽的争
吵会弄坏我的性情。
我宁可立刻死掉,不愿意做二十五年的病人,象母亲一样。你在三年专一的不断的爱情
之后,能够为了你岳父的情妇而欺骗我,将来你还有什么女人不爱?啊!先生。这种沉湎女
色、挥霍无度,玷辱家长的身分,丧失儿女的尊敬,结果是耻辱与绝望的生活,你竟开始得
比我父亲更早。
我决不是无可挽回的。固执到底的情感,是生活在上帝耳目之下的脆弱生命不应该有
的。如果你能以孜孜不倦的工作获得荣名与财富,如果你能放弃娼妇,不走下流溷浊的路,
你仍可以找到一个无负于你的妻子。
我相信你有旧家的骨气,不致要求法律解决。所以,伯爵,请你尊重我的意志,让我住
在母亲身边;你千万别上门来。那个无耻的女人借给你的钱,我全部留给了你。再见!
奥棠丝·于洛。
这封信在极困难的情形之下写成,奥棠丝止不住流泪,止不住热情夭折的呼号。凡是遗
嘱式的书信里极意铺张的爱情,奥棠丝想用平淡朴素的口吻表白出来,所以她几次三番的搁
笔。心在叫喊,在怨叹,在哭泣;可是理性控制了她的思想。
路易丝来通知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少妇便慢慢的往小花园、卧房、客厅,到处走了一
遭,瞧了最后一眼。然后她叮咛备至地嘱咐厨娘,务必好好照顾先生,如果诚实不欺,日后
必有重赏。然后她上车回娘家,心碎肠断,哭得使女仆都为之难受,她把小文赛斯拉如醉如
狂的亲吻,显出她始终爱着孩子的父亲。
从李斯贝特嘴里,男爵夫人已经知道女婿的过失大半是岳父造成的,所以看见女儿归来
并不惊异。她赞成这种办法,答应把她留下。阿黛莉娜眼见温柔与牺牲从来没有能阻拦埃克
托,——她对他的敬意也已开始淡薄——觉得女儿换一条路走也有理由。二十天内,可怜的
母亲接连受了两次重创,其痛苦远过于她历年所爱的磨难。男爵已经使维克托兰夫妇应付为
难;他又,据李斯贝特的说法,促成了文赛斯拉的荒唐,教坏了女婿。这位家长的尊严,多
少年来靠了太太的溺爱才勉强维持的,如今却是扫地了。小于洛夫妇并不痛惜金钱,而是对
男爵存了戒心,有了顾虑。这种显而易见的情绪,使阿黛莉娜非常难受,预感到家庭的分
裂。靠了元帅的资助,她把女儿安顿在饭厅里,把穿堂改做了饭厅,象许多人家一样。
文赛斯拉回到家里,读完了两封信,颇有悲喜交集之感。被太太寸步不离的厮守之下,
他对于这种贝特式的新监禁,早已存下反抗的心。在爱情中沉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