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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朋友-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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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不同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她突然向他问道: 
  “您觉得我的朋友德·马莱尔夫人怎么样?” 
  毫无准备的他不禁一愣,半晌答道: 
  “我……我觉得……我觉得她非常迷人。” 
  “是吗?” 
  “当然。” 
  他本想加一句:“但还比不上您。”然而终究未敢造次。 
  弗雷斯蒂埃夫人又说: 
  “您对她还不太了解,她性格开朗,反应敏捷,可不是那种常见的女人。比如说,她这个人常会放荡不羁,完全无拘无束。因为这一点,她丈夫对她相当冷落。他只看到她的缺点,而看不到她的优点。” 
  听说德·马莱尔夫人已经结婚,杜洛瓦不禁流露出惊讶的神色,然而这却是应在料想之中的。 
  只听杜洛瓦问道: 
  “是吗?……她结婚了?那么她丈夫是干什么的?” 
  弗雷斯蒂埃夫人扬起眉毛,轻轻地耸了耸肩,面部充满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说道: 
  “他在诺尔省铁路部门任稽察,每个月来巴黎小住一星期。他妻子将这段时间对他的接待讥讽为‘强制性服务’,或是‘一周苦役’,再或是‘神圣的一周’。其实等您对她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您将会发现,她是一个非常乖巧而又随和的女人。因此这两天,您不妨找个时间去看看她。” 
  杜洛瓦已经不想走了,他好像要一直呆下去,觉得他此刻是在自己家里。 
  然而这时,客厅的门忽然轻轻打开,一位身材高大的男士未经通报便走了进来。 
  看到房内有个男人,他停了下来。刹那间,弗雷斯蒂埃夫人似乎有点不知所措,从肩头到面庞出现一阵红晕。但她很快便恢复了常态,十分平静地说道: 
  “进来呀,亲爱的。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乔治·杜洛瓦先生,查理的一位好友,未来的新闻记者。” 
  接着,她又以另一种腔调向杜洛瓦说道: 
  “他是我们亲密无间、最为要好的相知,德·沃德雷克伯爵。” 
  两位男士,各自盯着对方看了一眼,并彬彬有礼地互相欠了欠身。见有客人到来,杜洛瓦立即退了出来。 
  谁也没有挽留他。他喃喃地说了两句感谢的话语,握了握弗雷斯蒂埃夫人伸过来的手。新来的客人面容冷漠而又严肃,一副上流社会的绅士派头。杜洛瓦再度向他欠了欠身,带着神不守舍的慌乱心情,一径走了出来,好像自己刚才做了什么蠢事似的。 
  到了街上,他依然是一副垂头丧气、闷闷不乐的样子,心头隐约笼罩着一种说不出所以然的哀愁。他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在突然间这样地无精打采。他想了想,但什么原因也未找到。不过德·沃德雷克伯爵的严肃面容总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伯爵虽然已显出一点老相,头发已经花白,但脸上依然是一副悠闲自在、傲视一切的神情,只有腰缠万贯、对自己信心十足的富有者才会这样。 
  杜洛瓦忽然发现,他同弗雷斯蒂埃夫人的促膝而谈,是那样地自然,那样地无拘无束,不想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把它打断了,这就不能不使他像是被人浇了盆冷水似的,心中顿时产生一种丧魂落魄的失落感。类似的情况常会发生:人们只要听到一句不如意的话语,看见一件不遂心的事情,有时哪怕很不起眼,但却会立刻勾起深深的不快。 
  此外,他似乎感到,这位伯爵一见到他在那里,脸上便露出了不悦之色。原因何在,他一直未弄明白。 
  那篇要命的文章既已写好,到下午三时赴约之前,他已没有任何事情要做。而现在,才刚刚十二点。他摸了摸衣兜,身上还有六法郎五十生丁。他于是走进一家叫做“杜瓦尔”的大众化餐馆吃了餐便饭。然后在街上闲逛了一阵。到钟打三点,他终于登上了《法兰西生活报》的那个兼作广告的楼梯。 
  几个杂役双臂抱在胸前,正坐在一条长凳上待命。同时在一张类似校用讲坛的小桌后面,一个负责传达工作的人,在忙着将刚收到的邮件一一归类。总之秩序井然,完美无缺,今来访者不由得肃然起敬。不但如此,他们个个举止庄重,敛声静气,那气宇轩昂、潇洒自如的仪表,完全是一副大报馆接待人员的派头。 
  杜洛瓦于是走上前去,向传达问道: 
  “请问瓦尔特先生在吗?” 
  传达彬彬有礼地答道: 
  “经理正在开会。您若想见他,请到那边稍坐片刻。” 
  说着,他向杜洛瓦指了指里面已挤满了人的候见厅。 
  坐在候见厅的客人,有的神态庄重,胸前挂着勋章,一副自命不凡的样子;有的则不修边幅,连里面的衬衣领也未翻出来,身上那套扣子一直系到脖颈的大礼服,更是污渍斑斑,酷似地图上边缘参差不齐的陆地和海洋,来客中还夹杂着三位女士。其中一位容貌姣好,楚楚动人,且通身浓妆艳抹,同妓女一般。另一位就坐在她的身旁,只是容颜憔悴,满脸皱纹,但也认真打扮了一番,很像那些昔日普在舞台上一展风采的女演员,到了人老珠黄之际,常常仍要不惜一切地把自己打扮成百媚千娇的少女,但一眼便会被人识破行藏,到头来,不过是矫揉造作,空劳无益而已。 
  那第三个女人,则通身缟素,默默地枯坐在角落里,样子像个命途多舛的寡妇。杜洛瓦心想,这个女人一定是来祈求周济的。 
  这当儿,二十多分钟已经过去,可是仍没有一人被传唤进去。 
  杜洛瓦于是想了个主意,只见他返身回到入口处,向那位传达说道: 
  “是瓦尔特先生约我下午三点来这里见他的。既然他此刻没空,不知弗雷斯蒂埃先生在不在,他是我的朋友,我希望能见他一见。” 
  传达于是领着他,走过一条长长的过道,来到一间大厅里。四位男士,正围坐在一张又宽又长、漆成绿色的桌子旁伏案忙碌。 
  弗雷斯蒂埃嘴上叼着香烟,正在壁炉前玩接木球游戏①。由于手脚灵巧,他玩这种游戏真是得心应手,每次都能用木棒尖端把抛向空中的黄杨木大木球稳稳接住。 
   
  ①此游戏为一种个人玩的游戏。木球由一根细绳连在一端削尖的木棒上。球上有孔,玩的人把球抛向空中,待球落下时,用棒尖戳进球孔,把球接住。 
  他一面玩,一面还在那里数着: 
  “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 
  杜洛瓦接着他数的数,帮他喊了一声: 
  “二十六!” 
  弗雷斯蒂埃向他抬了抬眼皮,但仍在一下一下地挥动他的手臂: 
  “啊,你来啦!……我昨天一连气玩了五十七下。要说玩这玩艺儿,这里只有圣波坦比我强。见着经理了吗?老家伙诺贝尔要是玩起这木球来,那样子才叫滑稽哩。他总张着大嘴,好像要把球吞到肚里去。” 
  一个正在伏案看稿的编辑,这时转过头来,向他说道:“喂,弗雷斯蒂埃,我知道有个球现正等待买主,球是用安的列斯群岛上等木料做的,东西甭提多好。据说此球是从宫里弄出来的,西班牙王后曾经玩过。人家开价六十法郎,倒也不算太贵。” 
  弗雷斯蒂埃问道: 
  “东西现在在哪儿?” 
  然而恰在这时,到第三十七下,他未把球接住,于是就势收场,打开一个木柜,把球放回原处。杜洛瓦看见柜内放着二十来个做工精湛的木球,而且一个个都编了号,像是价值连城的古玩一样。 
  关上柜门后,弗雷斯蒂埃又问道: 
  “我说那球此刻在哪儿?” 
  那位编辑答道: 
  “在滑稽歌剧院一售票员手里。你若感兴趣,我明天带来给你看看。” 
  “好的,一言为定。要是东西真好,我便把它买下。这玩艺儿,总是多多益善。” 
  交待完毕,他转向杜洛瓦说道: 
  “请随我来,我这就带你去见经理。否则你要等到晚上七点钟,才能见到他。” 
  穿过候见厅时,杜洛瓦看到刚才那些人,还在原来的位置上坐着。一见弗雷斯蒂埃到来,那个年轻女人和另一位很像当过演员的老女人立即站起身,向他迎了上来。 
  弗雷斯蒂埃随即把她们俩领到窗边去了。他们的谈话虽然有意压得很低,杜洛瓦仍听到弗雷斯蒂埃对她们以“你”相称,关系显然非同一般。 
  随后,走过两道包着软垫的门,他们终于到了经理的房间里。 
  一个多小时以来,经理哪里是在开会,原来是在同几位戴着平顶帽的男士玩纸牌。还有两人,杜洛瓦头天晚上已在弗雷斯蒂埃家见过。 
  瓦尔特先生手上拿着牌,正聚精会神地玩着,动作十分老练。对方显然也是一名赌场老手,一把花花绿绿的薄纸片在他手上,或是打出去,或是拿起来,再或是轻轻摆弄,是那样地灵巧、熟练,得心应手。诺贝尔·德·瓦伦坐在经理的椅子上,在赶写一篇文章,雅克·里瓦尔则嘴上叼着雪茄,躺在一张长沙发上闭目养神。 
  房间里因久不通风而空气浑浊,并掺杂着房内陈设的皮革味,存放多日的烟草味和印刷品散发的油墨味。此外,还弥漫着一种编辑部所独有的气味,每个报馆同仁都深为熟悉。 
  镶嵌着铜质装饰的红木桌上,杂乱无章地放的全是纸张,有信件、明信片、报纸、杂志、供货商发货票以及各种各样的印刷品。 
  弗雷斯蒂埃同站在玩牌人身后的几位看客握了握手,然后一声未吭,站在那里观看牌局。待瓦尔特老头赢了后,才上前一步,向他说道: 
  “我的朋友杜洛瓦来了。” 
  老头的目光从镜片的上方投过来,向年轻人端详良久,随后问道: 
  “我要的那篇文章带来了吗?围绕莫雷尔质询的辩论已经开始,这篇文章若能与有关发言同时见报,效果一定不错。” 
  杜洛瓦立即从衣袋里抽出几张折成四叠的纸片: 
  “带来了,先生。” 
  经理满脸喜悦,微笑道: 
  “太好了,太好了。您果然言而有信。弗雷斯蒂埃,是不是劳你的驾,帮我看一看?” 
  弗雷斯蒂埃急忙答道: 
  “我看这就不必了,瓦尔特先生。为了帮他熟习我们这一行,这篇文章是我同他一起写的,写得很好。” 
  现在是一位身材瘦长的先生,即一位中左议员发牌,经理一边接过牌,一边漫不经心地又说了一句: 
  “既然如此,那就听你的。” 
  趁新的一局尚未开始,弗雷斯蒂埃随即俯下身来,凑近他耳边低声说道: 
  “顺便提醒您一下,您答应过我,让杜洛瓦来接替马朗波。 
  您看我可否现在就把他留下,待遇相同?” 
  “可以,就这样。” 
  经理话音刚落,弗雷斯蒂埃拉着杜洛瓦,拔腿就把他带了出来,瓦尔特先生则带着他那浓厚的赌兴,又玩了起来。 
  他们离开房间时,诺贝尔·德·瓦伦眼皮抬也没抬,对于杜洛瓦的出现,似乎压根儿未加留意,或没有将他认出来。雅克·里瓦尔则不同,他拉起杜洛瓦的手,带着分外的热情使劲握了握,一副古道热肠、助人为乐的神情。 
  在往外走的路上,他们又到了候见厅里。众人一见他们到来,都抬起了头。弗雷斯蒂埃立刻向那年轻的女人打了个招呼,声音特别响亮,显然是要让所有在此等候的人都能听见: 
  “经理一会儿就见您。他此刻正在同预算委员会的两个人商量事情。” 
  说着,他疾步往外走去,满脸身居要职、忙碌不堪的样子,似乎马上要去赶写一份十万火急的电讯稿。 
  一回到刚才那个编辑室,弗雷斯蒂埃径直走到木柜前,拿出他心爱的木球又玩了起来,并一面数着数,一面每抛出一球,便乘机向杜洛瓦交待两句: 
  “就这样吧。以后你每天下午三点来这儿找我,我会告诉你该跑哪些地方,采访哪些人,是当时就去,还是晚上去,再或是第二天早上去……一。……首先,我将给你开一封介绍信,去拜访一下警察局一处处长……二。……他会指定一位下属同你联系。对于该处所提供的重要新闻,当然是可以公开或基本上可以公开的……三。……将由你同这个下属商量有关采访事宜。具体事项,你可问圣波坦,他对这方面的情况了如指掌……四。……你一会儿或明天去见他一下。特别需要注意的是,你应学会应付各种各样的局面,想方设法从我派你去采访的那些人口中,得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五。……任何地方,不管门禁多么森严,最终都要能进得去……六。……你干这项工作,每月固定薪俸是二百法郎,如果你独辟蹊径,利用采访所得,写一些有趣的花絮,则文章见报后以每行两个苏计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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