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鸳鸯契by 丹菁-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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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逆天移动着彷若千斤重的脚步,两眼无神地睇向触目惊心的坟头,还有那随风摇曳、令他烦躁的白色幡旗。 

他蓦地跪在坟头,望着碑石上刻着「邵顼卿」三个大字,心脏不断地撞击着胸口,冷凝了血液,他只感到眼前一片昏暗,难忍椎入灵魂的刺痛。 

「怎么会这样──」 

他如野兽般发出教人哀恸的悲鸣,低沉沙哑地喃着,用双手摀住眼,摀住淌出的泪水。 

他抓住他了,他明明已经抓住他了,为何还会让他坠落断崖? 

他明明抓住了他的袖角,尽管只是那么一瞬间,他仍是记得手中的触感,还记得那温热的气息;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如此广袤,他竟然再也见不到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气息,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他怎会抓不住他? 

天啊,他跨越了阴阳的交界,走进他触摸不到的世界,他们所订下的鸳鸯契,他要如何履行? 

他为什么不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不握住他的手? 

「我不信!」 

宇文逆天突地抬头,双手紧握成拳击向坟前的黄土,毁天灭地地激迸出慑人的巨响,天地彷佛亦为之动摇。 

「逆天,你不要这样!」宇文透连忙擒住他。 

「我恨!我恨!我偏就是要逆天,我就不信老天能奈我何!」他发了疯似的甩开他,浑身散发出肃杀之气。「我改变不了世道,我可以改变我的命运,我可以选择我的去留!」 

鸳鸯不独活,既然顼卿已然不在了,他也不想苟活在这世间! 

他运足了掌劲往身上几个大|穴拍下,一连三掌。 

宇文透连忙自他背后抱住他,制止他自残的举动,然而他方才拍下的数掌却已让他呕出一大口血,神智虚无缥缈地飞掠前世今生,想要追寻那抹令他生死相许的身影…… 

「逆天!」 

***   

「啊──」 

在梦的边缘,宇文逆天穿透了亘远的时空回到现实之中。 

他不断地喘息着,赤裸的结实胸膛不断地剧烈起伏,几欲忍不住那压迫胸膛的窒闷,任由冷汗沿着背脊滑落。 

已经过了十年了,他仍然无法从那斲魄断魂的痛楚中恢复。他忘不了他,始终忘不了。 

那时候倘若不是大哥护住他的心脉,只怕他真是已赴阴曹和项卿履行鸳鸯契了。 

没有死过,他不知道是否有神鬼,是否有魂魄,更不知道走入黄泉是否能找到顼卿的身影,但是他现下活着却不一定会比较好,只因他仍是夜夜受无情的恶梦所折磨,时时告知他所犯下的错,让他明白这世间并非如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并不是他想拥有什么便可以拥有。 

顼卿始终不再回来了,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他身边了。 

他再神通广大,也找不出当年到底是谁泄露了他和顼卿之间的事,更不知道到底是谁到尚书府通报了这件事的。 

但即使查到了又如何? 

沧海桑田,人事已非。 

宇文逆天无神的寒眸直视着眼前的黑暗,失焦的眼眸见到的不是这房内的摆设,而是十年前的记忆,是十年前的绮丽回忆。 

「逆天?」他身旁的人彷佛感觉到他的不对劲,掀开被子坐在他身旁。 

「我吵醒你了?」宇文逆天慢慢地转过头去,在昏暗的空间里注视着身旁的男人,只是淡淡地笑着,没有太多的情绪起伏。 

「你怎么了?」孟仕祳用双手抱住他,然才触及他微凉的肌肤,便被他客气地拉开双手。「逆天?」 

「你继续睡吧,我想到外头走走。」 

宇文逆天只是对他淡然一笑,然而透着吊诡的月光,却让他轻易地发现,他的眸子里没有半点温度,比起自己当年遇上他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从邵顼卿过世后,宇文逆天脸上的笑不如以往那般张狂,少了霸戾的豪情,少了魅魂的邪气,即使笑着也不代表开心,但是他脸上始终带着笑。 

在他心中只有一个邵顼卿,没有他孟仕祳,他见识到他的无情与冷漠,知道他脸上的笑是更伤人的武器。 

宇文逆天披了一件薄衫,开了门径自往后山走去,压根儿不在意身后的人如何想他;他一开始就说过了,他不需要任何陪伴,是他自愿跟上来的,遂他无须负责他的情绪。 

他想跟在他身边就跟,不想跟就离开吧!他一点都不在乎。 

宇文逆天在寒冷的天气中直往后山走,在邵顼卿的墓前盘腿坐下,望着四下暗沉的天色和窒人的宁静。 

只因顼卿在这里,他才愿意在这里。 

当年,或许是因为他真的发了狂,遂爹才会把这书院买下,将这家书院交由他全权处理,也不再逼着他成亲。 

只有待在这里伴着顼卿,他才能感觉到完全的自在。 

这里有他们当年的回忆,那甜蜜而椎心的回忆在他眼前一幕幕飘落,历久弥新,他没有一刻忘记;但是时光却不曾停留,顼卿的时间停了,他的却还不断地往前走,他走在这个没有他的世间好久、好久了。 

好痛苦! 

「顼卿……」 

他将脸枕在碑石上,低低地唤着心爱的人,胸口发烫、眼眶发热,但是他再也流不出泪、哀号不出口了。 

「顼卿,我们生错时代了,倘若我们生在现下,说不定就可以像我的侄子那般幸福,能够深情相拥,能够挣得开俗世的枷锁。」他呜咽似的喃着,将脸靠在碑石上,彷佛是偎在顼卿怀里。 

一个人的孤寂快要把他击垮了,忍耐了十年,彷佛已经到了极限。 

他很累,真的很累,却找不到一个可以真切包容他的人;除了顼卿以外,其它人他都不要。 

「顼卿,你知道我那个傻侄子的脾性就跟当年的我一样吗?」也不管身边只是一块冰冷的碑石,他仍像十年前那般与他闲聊着。「这群年轻人真可爱,那个傻气的安之凤居然还自喻成梁山伯与祝英台,硬是要欺上迅羽。梁祝的下场一点都不好,真不知道那个傻孩子怎会爱上那戏码……」 

他厌恶那种被世俗压迫的恋情,却对墓开化蝶的戏码极为羡煞;他一直等着这墓头可以为他打开,但是他等了十年,好遥远、好漫长的十年,彷佛要耗尽他的生命似的。 

「顼卿,你质疑我对你的爱吗?否则你为何不愿邀我化蝶?还是因为那只是一个神话,根本就没有那种事……」 

若不是答应爹不再喝酒,说不准他已经醉死在酒缸里。现实的人生太残酷,倘若不用一点酒麻醉过分清醒的脑袋,清醒的时候总会让他不自觉地想自残,活着便成了最折磨人的煎熬。 

「化蝶也好,双飞也罢,我还在等着你的鸳鸯契,你要到什么时候才打算履行这份契约?」 

鸳鸯契啊鸳鸯契,这是顼卿订下的盟约,当初他还觉得好笑,现下却徒留空洞的契约供他吊慰。 

曾经想过要忘了他,但他却麻醉不了自己、欺骗不了自己。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他坐直了身子,桀骜的眸子里是教人不舍的悲恻,口中仍喃喃自语着:「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谁复在……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他是个武人,是个只懂得习武的粗人,向来瞧不惯文人的矫揉造作,但是他偏爱上了顼卿,愿意与他共研学问诗词。 

但是现在只剩他一人…… 

好累,这样漫长的人生,到底要到什么时候才耗得尽? 

他在等着坟开同柩、化蝶双飞…… 

第二章 

冷风飒飒,牵动凤凰山上赏景人潮的袖角乌丝,尽管煦日微现,仍稍嫌寒意,走在山径上的人潮,莫不缩颈遮面,唯有闲步在山径上直往山下小镇走的宇文逆天昂藏挺拔,似乎无觉寒意。 

或许是武人之质比常人更壮实了些,寒意对他而言,仿似不存在一般。 

他起勾魂的魅眸,垂下浓密如扇的眼睫挡去凛冽的风,任由单薄的衣袍和冠起的乌发在风中飘扬,仍是执意往山下走,一步急过一步,彷佛在逃,逃出心底的恶魔。 

昨儿个的梦太真,令他心神不宁地亟欲逃离那个充满邵顼卿气息的地方,甚至踏出了十年来不曾离开的凤凰山。 

一直待在那个地方,太痛苦了。 

他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竟松开了手,竟然没能救他,亏他习了一身武艺,竟然连个人都救不了…… 

深深的愧疚纠缠着他,他痛苦地度日如年,而这样的日子才过了十年。 

宇文逆天彷若游魂似的徒步走下山,空洞无神的魅眼失焦地瞪视着山脚下繁华的市集,看着熙来攘往的人潮,无意识地勾起淡淡的笑,脚步不曾停歇,然而他却不知道停留的地方在哪里。 

能够让他停下脚步的地方,到底在哪里? 

不知不觉中走出了吆喝声不断的市集,走进了胡同尾,他冷漠的眸角瞥见三两个少年正把一个少年围在一隅拳打脚踢的,倒在地上的少年看起来狼狈至极,不仅脸已挂彩,就连身上破旧的衣袍也已经有多处被撕裂。 

他仍是走着,对于周遭的事情视若无睹;他只是停不下脚步,然而那群少年却挡住了他的去路。 

「喂,滚开!」带头的一名少年怒扬着眉,恶声恶气地道。 

宇文逆天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瞅着他。他无意干涉,更没有兴趣介入,只是偏巧走到这儿来,希望他们能挪个地方罢了。 

「你挡到我的路了。」他的嗓音是冻入人心底的冷。 

「嗄?」少年闻言不禁挑高了眉,很标准的地痞流氓样,只是他还太年轻了些。在横眼扫视过宇文逆天单薄的装扮和无神的双眸后,他笑得更狂妄。「喂,他说要咱们走开,你们说该怎么做?」 

另外两个少年将那名被蹂躏得狼狈不堪的少年推开,晃到宇文逆天面前,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他的穿著。 

「这家伙不错,身上的东西还挺值钱的。」其中一个指着宇文逆天腰间所系的缎带白玉说。 

「那咱们该怎么做?」带头的少年笑问。 

「那当然是……抢!」彷若已经失了王法,三两个尚未及弱冠之年的少年,一鼓作气地冲至宇文逆天周身,两人扒手,一人则动手扯着他腰间的绫带。 

宇文逆天微蹙起眉,膀子一收,随即将擒住他双手的少年震出几丈外,而正对着他腰上缎带下手的少年不禁傻住,瞪着一双眼,手仍挂在他腰上,却忘了自个儿到底是要逃,还是继续努力以赴。 

宇文逆天经挑起眉,一把揪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提离地面。 

然他身上的衣袍禁不起他这么一扯,刷的一声,只余一块破布残余在他手中,而少年人已掉落在地上,颤巍巍地直往一旁退,口中还念念有词: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相当经典的求饶方式和台词。 

宇文逆天连睐他一眼也没有,径自再往前走,然走不到几步,又有一道身影挡在他面前。这一次,他的眉峰已不悦地拢起。 

「谢谢这位大哥的救命之恩,小弟寻千佾没齿难忘。」 

宇文逆天眼一睇,发觉原来是之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少年;他一身残破,手中仍抱着誓死护卫的书,不知怎地,他突然发觉他有点眼熟。 

他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地推开他,再次往前走。 

他原意便不是要救他,不过是几个孩子碍到他的路罢了;救他是无意,更不需要他的感谢。 

「这位大哥,外头天寒地冻的,你只穿了这么一件衣袍在外头走,难道你不冷吗?」寻千佾跟在他身后,担忧不已地址着他随风飘扬的衣角。 

咦,这么瘦的人怎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滚!」他的声音冷到了极点,眼睛仍直视着前方,在陌生的街道上走着,只为逃出欲控制自个儿心神的心魔。 

「可大哥你……」唉,再怎么说,他好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总得表现出一点诚意请他到家里坐坐,至少让他奉上一杯热茶,是不?瞧他走得那么快,也不可怜他是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伤患。 

一般行侠仗义的大侠,不都是古道热肠的吗?他怎么这么冷? 

寻千佾不解地跟在他身后,偏着头喃喃自语,没注意到眼前挺拔的身形已停下脚步。他撞在他背脊上的这一下可结实得很,甚至怀疑自个儿的鼻子是否歪掉了;倘若是在关外,他这引以为傲的挺鼻子可真要掉了。 

*** 

宇文逆天侧首蹙眉,原是想要斥退寻千佾,孰知一见到他的脸,尽管瘀血肿胀得有点看不清真面目,但当他的视线落在他手中所捧的书时,登时明自自个儿为何会觉得他有点眼熟了。 

「你是那个老躲在书院外的小子?」倘若他没记错,他手中那本书应该是仕祳赠予他的。 

「嘿,小弟我今年已经一十有八了,不是个小子,而是个大人,别叫我小子,我可是有名有姓的。」寻千佾有点不悦地挑起飞扬的浓眉开口同他理论,却不小心扯动唇边的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呻吟了几声。 

啐,每个人都把他当成孩子看待,也不想想他已经长大,都可以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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