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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时的心情自然是极为复杂的。
满京城人都知道她爱慕赵容毅,但是赵容毅一直对她十分冷淡,她虽然痴情不改,到底也常常顾影自怜,但凡赵容毅身上有好消息,她便比任何人都高兴;若赵容毅有一丝一毫的不好,她又比任何人都伤心。她已然是为这个男人神魂颠倒,日日夜夜只想着怎么样才能让他多看自己一眼,多在意自己一点。
而这次,听说赵容毅为了一个宫女便亲自陪护前来黄芪村求医,显然是对这宫女有不同常人的情意,傅月环一颗心便如坠冰窟。可是偏偏她不仅知道龚培林的脾气,还知道平王府对龚培林有恩,她只怕赵容毅在龚培林这里受了阻碍刁难,即便帮的可能是自己的情敌,她也还是纠结着,去请动了赵采柔。
赵采柔与她是朋友,最知道她的心思,无非是想通过这件事,让赵容毅能够感念她的一片心意,对她能够多一分情义罢了。所以如今看到傅月环这样纠结,心里便充满同情和怜惜,忍不住想要多帮她一把。
采柔便对赵容毅道:“月环与顾常乐不过是几面之缘,她这样尽心尽力,为的是什么,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如今身份不同了,将来身边也不会只有一个女人,我知道你心思不同旁人,但既然有好女子肯为你这样付出真心,你也应该珍惜。”
赵容毅不回答她,倒是再次把目光落在傅月环脸上。
傅月环只觉他目光深邃,像是能看透她的心,这是她第一次被他这样专注地看着,第一次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人,不由得心儿蓬蓬跳得厉害起来,两颊也微微地泛红。
在她的感知里,赵容毅这一眼是特别有意义的,但是在赵容毅,却只是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罢了。很快,他便将目光移开,对赵采柔身后的赵梓真道:“你怎么也来了?”
赵梓真一袭宽松白衫,未曾束腰,年少温厚,有时候甚至让人觉得他有些羞涩,但事实上他是端方君子之风,最不爱多嘴。进门到现在,都只是看着大家说话,直到这时候赵容毅问起,才笑着道:“我送姑姑和傅小姐过来。”
赵容毅怕赵采柔和傅月环继续刚才的话题,便只跟赵梓真说话。
这时,龚培林那边正在琢磨替常乐解毒之道,思索之中随口说了一句:“好厉害的毒药,好歹毒的心思。”
赵容毅便侧目过去。
龚培林的童子已经捧了各种医药用品在旁边伺候,龚培林将自己进门时就放在屋角的背篓拿过来,取出其中的蛇尾草,对那童子轻声说了几句话,童子便郑重地拿了蛇尾草去,大约是要炮制。
赵梓真便道:“如今满城里都沸沸扬扬,说原本下毒之人针对的是十八哥你,误打误撞却让常乐姑娘中了毒,皇上震怒,连御林军都出动了,满城搜索下毒之人。这件事情势必不能善了,必定要掀起一场大风波。”
赵容毅道:“权谋争斗,本不该牵扯到弱质女流,常乐替我受罪,我自然不会放过背后下毒的小人!”
赵梓真叹气道:“可怜了常乐姑娘。”
他们两人议论着,正等着童子炮制药材的龚培林却转过头来冷笑一声。
“自作聪明。”
他说的自然是赵容毅。其实他跟赵容毅并没有仇恨矛盾,他今天能够平安回来,还是仰仗赵容毅相救的结果,然而他脾气倔强又耿直火爆,赵容毅此前为了逼他出手就常乐,态度过于强势,还差点要败坏他的名声,所以龚培林心里转不过弯来,总是要跟他作对。凡是赵容毅说的,他便要反驳,仿佛这样可以得到报复的快感。
但赵容毅身边的金剑却是忍不住了,他早就看龚培林不顺眼,就好似龚培林一定要跟赵容毅作对一样,他就一定要跟龚培林作对,当下一听龚培林嘲笑,便立刻大声道:“你这老头,张嘴就是喷粪。”
龚培林吹胡子瞪眼道:“你家主子自作聪明,其实却蠢笨如猪,怎么,他自己笨,我还说不得了!”
金剑道:“你知道什么,也敢大放厥词!”
龚培林嘲笑道:“你家主子刚才说这位姑娘是替他受罪,这就是大大的自作聪明。以这位常乐姑娘中毒的情况看,下毒之人分明本就把她当做目标。什么替人受过,嗤!”
赵容毅顿时神色一变,往前逼了一步,道:“你说什么!”
龚培林就是看他那副自信到目中无人的样子不顺眼,所以他一不淡定,老头就很有成就感。
“我说就算不代替你吃下你的那份毒药,这常乐姑娘本来也是要中毒的。”
此言一出,不止赵容毅变色,赵采柔、赵梓真以及屋内其他人等,都是惊疑不定。
105、天下无双
龚培林语出惊人,赵容毅等人自然要问个清楚。
虽然对赵容毅不待见,但是有采柔郡主在,龚培林也只能仔细解释。
“常乐姑娘所中的毒药世所罕见,便是我也只有年轻从艺时在老师手里见过一次,这药物本出自前朝皇宫,炼制的法子已经失传了,当今天下只怕也只剩个一丸两丸。这药虽是毒辣之物,却有个讲究的名字,叫做天下无双。”
赵容毅等人头一次听说这个毒药的名字,闻所未闻。
龚培林道:“这天下无双炼制的时候便制成药丸的样子,一丸便是一剂,也是发明这药物的人知道这药物凶险,不可随意轻使,故意为之,以免贸然动用了过量的伎俩,导致无法挽回的悲剧。这药物之所以叫做天下无双,是因为用在不同的人身上,药性也不相同。这毒药与其他剧毒之人不同,其他毒物不过是取人性命罢了,这药却能迷失人的本性,令人神智失常,将自己内心最潜在的欲望给勾引出来,暴露于煌煌天日之下。”
赵容毅、赵梓真、采柔郡主等人都听得入神。
这天下无双的药性如此,倒像是精神药物一类。这一类的毒药也并非罕见,有些蛇毒便有这样的作用。
“以一丸天下无双论,若男子服用,多半会变得张狂桀骜、暴躁无常、杀性大开,盖因男子醉心名利功过之故。而女子服用,多半却会媚态横生、嫉妒怨恨、阴险反复,盖因世上女子多以附庸男子存活,所思所虑也都是内宅情事之故。以天下无双的药性,若只用一丸,便只会让人迷失于本性欲望之中,或形容失常或一时疯癫。只要及时得到控制,用一般的解毒药物也能徐徐清除毒性,中毒之人不过一时受损,慢慢便可恢复。但若是所用的伎俩超过了两丸,双倍药性下来,毒性大增,凶猛之下,一般人体都承受不住,自然便会气血逆流,若是心性复杂之人。心中欲望越多,药性发挥便越凶猛,一时三刻当场毙命的也有;若是心思单纯些的。药性也就弱一些,但多半也都是要吐血身亡的。”
这天下无双的药理与作用,果然非同寻常,赵容毅等人听得都是变色。
龚培林道:“以这位常乐姑娘中毒情况来看,必是服了两丸天下无双的伎俩。也幸亏这女娃天性纯良,没有那么多的功名利禄欲望,才只是吐了几口血,还能坚持到现在。若是换了别人,比如二皇子殿下你吧,只怕早死透透了。”
这老头临了还是不忘讽刺赵容毅一句。
然而这个时候。赵容毅哪里还会计较他这点子脾气。
采柔郡主和傅月环是女子,暂且不论。赵梓真,包括长弓、金剑在内。都是最知道赵容毅处境的人,当下便已经猜测到下毒之人的目的。
“原来他们果然针对的是十八哥!”
赵梓真第一个分析道:“照这毒药的药理来看,下毒之人原本是在十八哥的甜品之中下了一丸的,原意只怕就是要十八哥迷失本性,在众人面前失态。他们是想毁了十八哥的名声,让十八哥从此失去储位资格。”
长弓和金剑都失声道:“好毒的计策!”
赵容毅冷冷道:“原本我还想不透为什么下毒之人要谋害常乐这样一个弱女子。但龚先生一解释这药物的作用,便一切都清楚了。”
他对赵梓真道:“你仔细想想,我生平大敌未有一人,下毒者背后指使,昭然若揭。”
赵梓真点头道:“也只有那一位,才会对十八哥有如此重的仇恨。”
他们两人对话之中,自然已经直指大皇子赵容止了。
长弓和金剑两兄弟名义上是赵容毅的近身侍卫,但事实上也是赵容毅的半个幕僚。金剑急性子,却也是最聪明了,此时便眉头一皱,道:“属下倒有个疑问。”
赵容毅和赵梓真都看着他。
金剑道:“储位之争持续到现在,大皇子跟殿下自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结果了。若是换个局面,大皇子下毒倒也罢了。可是自从那天石现世,人人都以为大皇子是天命所归之人,大皇子占据道德舆论制高点,局面对他大大有利。若以常理推断,他正应该韬光养晦、爱惜羽毛才是。既然他是天命之人,又何必再对竞争对手下毒,徒增非议。要知道殿下一中毒,必定人人都会怀疑是他做的,在他已经占据道德舆论的优势下,他这样做,岂非是自毁名声、自毁长堤?”
赵容毅道:“若我只是寻常的中毒,自然人人都会怀疑到他的头上。可是你没听龚先生说么,这毒药只用一丸,我只会心性失常,受欲望控制,大约便会在众人面前做出仇恨赵容止的张狂形状。别人便会以为,正是因为赵容止得到了天命,我恼羞成怒,又浮躁狂妄,于是做出当面攻击赵容止的丑行。这样一来,我自然是形象名声俱毁,不算中立派,就算原本站在我这一边的,也会因为我的不堪弃我而去;而皇上,也会因为我的张狂轻浮,对我产生厌恶。”
他顿了一顿,冷笑道:“若是这次下毒的行动成功,我这会儿已经便是已经被打入地狱,不可翻身了。只是可惜,他们的行动却竟会出了岔子,白白浪费了这世所罕见的天下无双毒药。”
他说得轻松,其他人却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如果不是老天保佑,这会儿的赵容毅已经成为天下人笔诛口伐的狂妄之徒,所谓的储位和皇权,跟他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
傅月环突然失声道:“看来,连老天都站在殿下这一边,若非天意,又有谁能破坏了他们这样恶毒的计划呢。”她眼睛亮亮地看着心上人,“殿下才是天命所归之人呀!”
赵梓真、长弓、金剑等人都是眼睛一亮。
赵容毅似笑非笑地对傅月环道:“这种话,姑娘可不要再说第二次了。”
“啊,是!”傅月环也惊觉自己失言,但还是因为赵容毅对她的注目,而心如鹿撞。
赵梓真道:“十八哥这一分析,果然是丝丝入扣,一切都不能再清楚了。原本他们给十八哥下了一丸天下无双的毒,却阴差阳错进了常乐姑娘的肚子,才让十八哥逃过一劫。但是龚先生说除这一丸之外,常乐姑娘还多中了一丸的药量,也就是说常乐姑娘跟十八哥一样,本来就在他们下毒的计划之中,这就令人费解了,常乐姑娘与他们有什么敌对关系,怎么他们竟会对她也动用这样罕见珍贵的毒药。”
这个疑问一出来,大家也都十分费解,长弓、金剑自不用说,连采柔郡主和傅月环也觉得很是奇怪。
常乐只是皇帝身边的一个宫女,跟两位皇子的权谋之争又能有多深重的关系,竟也受到了这般重视。
赵容毅道:“这个疑问,只怕要常乐自己才能解答了。”
他说着这话,心里的感觉却很有些甜涩掺半。天下无双的药理,方才龚培林也说了,女子中毒的情形跟男子不同,常乐当时在喜宴上中了双倍的毒药,刚开始的时候大约是药性刚刚开始发作,还未曾令她气血逆流,所以她先表现出的便是一种类似于中了chunyao的模样。赵容毅揣测着,大概当时她本以为那个红榴是要勾引他,所以吃醋嫉妒,心里想的全是男女之事,以至于中毒的时候先出现了那样的症状。
这样看来,常乐对他,也是有情意的。
赵容毅虽然在男女感情上有些木讷,那也是因为他从未经历过爱情的缘故。但那次在宫中,当着傅月环的面故意逗弄常乐,他已经发觉自己的心意了;这次常乐中毒,他经历了从未有过的惊慌和担忧,若是常乐当时死掉,他都不知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爱情这种东西,好像总是不经意间出现,在不知不觉中便在人心中生根发芽,等到当事人察觉到的时候,它已然茁壮成长成一棵大树了。
赵容毅便是如此,这顾常乐也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性子也拗得很,又任性又糊涂又麻烦,但是偏偏他却对她上了心。
如今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