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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列姆昌德作品选-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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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里娅:“难道不是因为你知道我不能采取什么行动吗?你去把你的头放在某一个刹帝利种姓的妇女的脚前试试看!那时你就会明白,把头放在人家脚前有什么样的后果,那你的头就不会继续呆在你的脖子上了。”    
      杰那·杰赫羞得真想钻进地里,他的脸色变了,好像病了几个月才起床似的。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穆里娅能够讲得这样头头是道,这是他连想也没有想到的。    
      穆里娅接着又说了:“我也每天到市场上去,也知道一些大户人家的情况。你能指出哪一大户人家没有马夫、车夫、挑水的、做饭的,或者是婆罗门祭司钻进去胡来的?这都是大户人家的把戏。那些大户人家的妇女这么做,是对的,因为她们的男人爱上了皮匠族的女人,挑水人的女人。有来有往收支相抵了。对可怜的穷苦人来说,又哪有这样的事呢?对我的男人说来,世界上属于他的一切,就是我,他对任何其他的女人连抬头望也不望一眼。凑巧我长得还不算丑,但是假如我长得又黑又丑,我相信他也还会像现在这样对待我。我虽然出身于低贱的皮匠族种姓,但我没有低贱到用坏心眼来报答人家对我的忠实。当然,如果要随心所欲,如果他要刺激我,折磨我,那我也会这样来对待他的。你不是对我的姿色神魂颠倒了么?如果今天我出天花成了麻子,或者是瞎了一只眼,你会望我一眼吗?你说说看,我说的是假的吗?”杰那·辛赫对此不能否认。穆里娅仍然用那充满骄傲的调子说:“但是,如果我坏的不是一只眼,而是两只眼,那我的男人仍然会像现在这样对待我,他会背我、扶我、喂我吃。你希望我欺骗这样的人吗?你滚开吧,今后别调戏我了,不然,没有好下场的。”    
      三    
      青年时期有热情和力量,有同情心和自信心,有勇气和光荣感,以及一切使人生变得神圣、光明和完美的东西。青年时期的迷惘是骄傲自负,尖刻无情,自私好色和一切把人生引向兽性、变态和堕落的东西。杰那·辛赫处于青年时期的迷惘之中,穆里娅的清凉的水滴解除了他的迷惘,正如煮沸了的糖浆中洒下水滴之后,泡沫得以消失,杂质得以沉淀,然后干净纯粹的糖浆就形成了。青春时期的迷惘消失以后,剩下的就是青春年华。美人的话既可以轻易地破坏一个人的信念和忠诚,也同样可以轻易地引导一个人走上正路。    
      杰那·辛赫从那天起完全变成另外一个人了。本来他特别容易生气,动不动就咒骂、斥责甚至殴打工人,这已成了他的习惯。佃农看见他就发抖,工人看见他马上积极地干活,但是当他一走,他们就坐下开始吸烟。所有的人心里都对他感到很恼火,咒骂他。不过,自那天起,他变得这样仁慈,这样谨慎,这样有耐心,人们看到了都感到奇怪。    
      过了一些日子,有一天下午,杰那·辛赫来到田里,当时工人们正用水囊浇水。他看到有一个地方小水沟的堤已经断裂,水白白地流走了,没有流到田里的小垅里来。可是,培田垅的老太婆安然地坐着,她对水为什么不来一点也不着急。以前,杰那·杰赫看到这种情况就火冒三丈,会把那个老太婆当天的工钱给扣掉的,并且会斥责用水囊浇水的人。但是他今天没有生气,他用土把小水沟的堤培好,然后到田里对老太婆说:“你坐在这儿,水全跑光了呢!”    
      老太婆着慌了,说:“也许刚才裂开了口,少爷,我马上去把它堵上。”她一面说一面发抖,杰那·辛赫安慰她说:“别跑,别跑,我刚才给堵上了。你家老大爷有些天没有看见了,到哪儿上工去了吧?”老太婆感动地说:“近来在家里闲坐,小哥,哪儿也没有找到活。”    
      杰那·辛赫亲切地说:“那到我这里来干吧,还有些麻,给纺一纺吧!”    
      他这样说着朝水井那边走去了,那儿有四个水囊在浇水,但是他去的时候有两个人去摘枣子了,另外两个工人一看到杰那·辛赫就吓坏了,如果少爷问还有两个人到哪里去了,那怎么回答呢?大家都会挨一顿臭骂。可怜他们一个个心里直打鼓。杰那·辛赫问道:“那两个人到哪里去了?”    
      谁也没有答话。突然前面有两个工人用围裤的一角装着枣子走来了。两人高高兴兴有说有笑地走着,一看到杰那·辛赫,吓得要死,两条腿像有千斤重一样,他们欲进不得,欲退不能。两人明白了,今天肯定要挨骂,也许工钱也要被扣掉。他们慢吞吞地走着,这时杰那·辛赫叫他们:“快来,快来,枣子怎么样?也给我一些吧,还是我枣树上的呢!”那两个工人更害怕了,今天少爷不会让他们生还的,看他说得多么好听!等一会儿该细细算帐了,所以他们两人颤抖成一团。    
      杰那·辛赫又说:“赶快来吧,熟了的都算我的。是不是去一个人从家里取点盐来?”他又对另外两个工人说:“你们也来吃,那棵枣树上的枣子很甜。先吃枣子,活总是要干的。”    
      现在那两个摘枣子的人稍为松了口气。几个人把枣子倒在杰那·辛赫的面前,将熟了的都挑给他。有一个人回去取了盐。半个小时水囊没有浇水。当他们把枣子吃完,杰那·辛赫准备走时,那两个摘枣子的人双手合掌说:“小哥,今天就饶恕我们吧,我们两人肚子很饿了,要不,是决不会去摘枣子的。”杰那·辛赫很有礼貌地说:“有什么过错?我也吃了枣子,不就是耽误了半个来小时的时间吧。你们愿意的话,一个小时的活半个小时可以干完;如果不愿意,一整天也许干不了一个小时的活。”    
      杰那·辛赫走了,于是四个人议论开了。    
      头一个说:“如果主人是这个样子,那我就有心干活了,而从前,什么时候都好像骑在人的胸脯上。”    
      第二个说:“我原来以为他今天非生吃了我们不可。”    
      第三个说:“近几天来,我看到他的脾气温和多了。”    
      第四个说:“傍晚拿到了全部工钱,那时再说。”    
      头一个又说:“你这个人真死心眼儿,辨别不了一个人态度的变化。”    
      第二个又说:“现在好好专心地干活吧。”    
      第三个说:“那还有什么可讲的。既然人家放心地把活交给我们,那我们的职责就是不遗余力地去干。”    
      第四个说:“现在我还不敢相信这位少爷。”    
    


第五辑割草的女人(2)

      四    
      有一天,杰那·辛赫有事要到法院去。十几里地,一般他都是骑自己的马去,但是今天的太阳很毒,他打算坐马车去。他叫人传话给马哈维尔,叫他用马车载他去法院。9点来钟马哈维尔来叫他,他已经准备好了,立刻坐上了马车。可是,马是这么瘦,马车上的坐垫又脏又破,所有的东西都陈旧不堪,杰那·辛赫坐上去都很不好意思。他问:“马哈维尔,这些东西怎么这么破烂?你的马从来不是这么瘦弱的,是不是近来过路的乘客少了?”马哈维尔说:“不,小主人,乘客不少,不过有了卡车,谁还过问马车呢?以前一天挣两三个卢比,现在20个安那也挣不到,拿什么东西喂牲口啊?我们自己又吃什么呢?现在处在困难境地了。我想把马车和马卖掉后给你当工人去,可是又找不到买主。不说多,马是一天要12个安那的,草料还不算。当我们的肚皮还填不饱的时候,牲口还能过问那么多?”杰那·辛赫朝他穿的破烂衬衣看了一眼说:“为什么不种几亩地?”马哈维尔低下了头说:“小主人,种地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行。我的想法是,遇到了买主,我就是吃点亏也把马车给卖出去,然后就割草到市场上去卖。近来婆媳两人都在割草,好容易才卖得十一二个安那。”    
      杰那·辛赫问道:“是老太太到市场上去卖草吧?”马哈维尔不好意思地说:“不,小哥,她哪能走这么远的路,是我家的去。割草割到中午,下午到市场上去,从那里回来就到夜里了。小哥,真令人耽心,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命运总奈何不得。”杰那·辛赫到了法院,马哈维尔为了找到乘客赶着马车到处奔走,向城里的方向去了。杰那·辛赫叫他5点钟再来。    
      大约4点来钟,杰那·辛赫从法院里办完事走了出来。前面场院里有一家卖槟榔包①的商店,再往前去是一棵大榕树。榕树的树荫下停有单马拉的马车,双马拉的马车,还有的是四轮敞篷马车等共20多辆。马都卸下了轭套。这儿是律师、法官和官员们停车马的地方。杰那·辛赫喝了水,吃了槟榔包,他开始盘算,如果碰上了卡车,就到城里转一趟。这时他的目光落到了一个顶着草筐的女人身上,她正在和马夫讨价还价。杰那·辛赫的心跳了起来,原来这个女人是穆里娅。她今天打扮了一下自己,穿着一件玫瑰色的纱丽,在和马车夫讲价钱。有几个马车夫围在她的周围。有的人在笑,有的在开她的心,还有的斜着眼瞟她。①槟榔包是用新鲜的蒟酱叶包上槟榔和很少量的石灰、豆蔻等而成,印度有不少人有咀嚼它的习惯。    
      有一个黑黑的马车夫说:“穆里娅,你的草只值六个安那。”穆里娅用媚眼扫了他一下说:“你要想买六个安那的草,那你到前面那些坐着卖草的女人那里去买吧,可以少给几个拜沙,我的草要12个安那才卖。”    
      一个中年的马车夫在四轮敞篷马车上说:“现在是你的天下啦,你干吗只要12个安那,要一个卢比吧!买草的人不得已,总是要买的,等律师们出来吧,现在快到时间了。”一个头上缠着玫瑰色头巾的马车夫说:“连老头子都流口水啦!现在穆里娅为什么还只盯着某一个人呢?”    
      杰那·辛赫气得真想用鞋底打这些无赖一顿。大家是怎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要把她吞下去似的,而穆里娅在这里又是多么高兴!既不害臊,也不生气,也不让步。她和人说话时有说有笑,有时用含情的目光望着人,有时把纱丽的边从头上拉下来,有时还歪着头。就是这个穆里娅曾经像母狮一样对他咆哮过。    
      这时已经是4点了,一群官员、律师和法官从法院里一涌而出。官员们向卡车的方向奔去,律师和法官们则奔向停马车的地方。马车夫也立即把轭套上好了,有几位先生用多情的目光打量着穆里娅,然后坐上了马车。    
      忽然,穆里娅顶着草筐朝那辆四轮敞篷马车后面跑去。上面坐着一个穿英国服装的年轻律师,他让穆里娅把草放到踏板旁边,从口袋里掏出了钱给穆里娅,穆里娅笑了,两人还谈了话,但杰那·辛赫听不见他们谈了什么。    
      不一会儿,穆里娅脸上带着高兴的神色,走向回家的路了。杰那·辛赫若有所失地一直站在卖槟榔包的商店门口。店老板停止了营业,穿了衣服,关了门,从台阶上走下来。这时杰那·辛赫从沉思中苏醒了,他问道:“怎么,商店关门了吗?”卖槟榔包的老板对他深表同情地说:“少爷,你治一治病吧,这个毛病可不好!”杰那·辛赫奇怪地问道:“什么毛病?”    
      店老板说:“什么毛病!你在这里一站就是半个小时,像一具尸体那样一动不动。整个法院都空了,所有的商店都关了门,清洁工打扫完垃圾都走了,你知道吗?这是坏毛病,赶快治一治吧!”    
      杰那·辛赫拿好手杖,朝场院的大门走去,这时他看到马哈维尔的马车从前面走了过来。    
      五    
      马车走了一会儿后,杰那·辛赫问道:“马哈维尔,今天挣了多少钱?”马哈维尔笑了笑说:“小主人,今天白站了一天,连拉差的人也没有光顾我,这还不算,我反而抽了四个拜沙的土卷烟。”    
      过了一会儿,杰那·辛赫说:“我给你出一个主意,你每天从我这里拿一个卢比,当我叫你的时候,你就把马车赶来。这样,你家女人就可以不必拿草到市场上来卖了。你说,你同意吗?”    
      马哈维尔用含着泪的眼睛望着他说:“小主人,我吃的不就是你的吗?我是你的仆人,你什么时候愿意,就叫我来好了。向你要钱……”    
      杰那·辛赫打断了他的话,说:“不,我不愿意白白抓你的差,你每天从我这里取一个卢比,不要让你的女人顶着草到市场上去。你的体面也就是我的体面。有什么事情还需要钱的时候,大大方方地来找我好了。不过,你要注意,千万不要跟穆里娅谈起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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