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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着老马的徐羽瞥了坐稳在车内的两姐妹一眼,沉声问道:“你们打算去哪儿?”
“当然是回江南霍城家中了!”。曼云朗声相应,带笑的俏颜璀璨如花。
马车缓缓起行,道路两边的村舍树木渐次倒退,由浓而淡地消失不见……
“我回江南,但是不回霍城周府的。”。马车上一直抱着双膝安静坐着的曼音突然拔高声道,“反正周曼音已经死了,估摸着丧讯也报回家里了。等到了江南,找个妥当的地方把我放下就好,我自有钱银买地买房。”
“五姐!”,曼云轻声劝道:“还是先回家见过四叔四婶再说,一个妇道人家在外求存再有钱银也是艰难。何必为着抹不面子,舍易就难?”
“回了霍城,象你我两人这样的若是被那些族中老人查明行藏知晓根底,是会索性让我们干脆真死的!说不准还会弄个死节的名目把牌位供进泽亭绍廉堂慈贞阁。”,曼音睨着妹妹,冷笑道:“我可确实是个贪生怕死的,不然从前直接全贞也不会惹下这一堆烂事。”
“好!回了江南,我帮你找地儿!”,曼云无奈地相应。漂亮而又柔弱的曼音独身在外不去找事儿,祸事儿也保不齐会找上门,与其任其漂流不如放到能看顾到的地方。
“可以!反正凭己之力做不到的事,我也不会拒了好处。只是,周曼云,我不要跟你呆一处!只要看着你,我就心烦!”
“你放心了!我也不会久呆在江南的。”,曼云对着从昨晚起就闹上小脾气的曼音露齿一笑道:“我还打算着以后一个人随心所欲地四处走走,去南召,去漠北,又或者举棹南下,去全州找了三叔,让他引我往那据说看不到边的海上去看看……”
“一个人?!”,曼音的齿间依旧带嘲。
“一个人也很好!五姐!”,曼云笑着抓住了曼音的手,诚恳道:“我晓得你是心疼我,可是我是真有好好想过的。就那个萧家不嫁也罢,他家小妈成群,兄弟姐妹一筐,也许换了你去打理关系还成,我就没法做好。所以,难得能甩了这种烦死人的婚约是好事,说不准,我一个人走呀走呀,还会遇到个心胸豁达怜我惜我的好男人,然后就顺势嫁了呢!”
“周曼云,不如你干脆就嫁给我!”,车厢外传来了徐羽瓮声瓮气的相应。
周曼云的一双手僵握在曼音的腕上,愕然地瞪大了双眼。
马车吁的一声拉停,车帘掀开,徐羽沉静地凝眸盯住了曼云,一字一顿地再次认真地说道:“周曼云,你嫁给我!”
“哥!”,曼云嗔声一唤。尴尬笑着别过了头。
钻帘入车的徐羽直接将曼音挤到了一边,扳正了曼云的双肩,让她躲避的目光无处可逃。
“就你所说的条件,我想世上没有别的男人比我更适合。我出身南召,那里乌蛮部落的女子婚前结交情郎花房洞情无所顾忌,就算与别人生下的孩子在成婚后丈夫也会视若己出抚养。我与你少年相识本就有着情谊,若是亲上加亲,不论是我家老爹还是你娘亲想也会乐见其成。而无论你要到天涯海角何处去,我也能心甘情愿陪着你走到地老天荒……”
不比有着洁癖的老爹徐讷,年华正好的徐羽虽一直因着些特殊原因不想成亲但却并不茹素。皮相不差也自逞尽少年风流。阅尽春色。几日里的经历。相互牵连起细想,足够他称量明白曼云所摊上的事情。
“哥!我们是兄妹!”,徐羽幽黑乌瞳中透出的认真,没来由地让曼云一阵儿心虚。极力露着的笑容透尽了牵强。
“我们没有血缘之亲!”,徐羽抓着曼云双肩的手更紧了紧,竖眉立目尽透了狠绝,道:“要拒绝就给我另找理由!发自你真心的理由!否则,我娶你娶定了!”
“我……”,避无可避的曼云咬了下嘴唇,闭了双眼,老实地嘶声低吼道:“我觉得不公平!如果我应了嫁你,对你不公平。我心底还有那人。如果就此应下别人的求婚,纯是害人害己!”
“好!有你这句话就好了!”,一声冷笑,刚才凶神恶煞般逼婚的男人一下子松开了双手,钻出车帘。
一声鞭响。马车急转掉了个头,马蹄踏踏比之方才仿若心事重重的且走且行快出了数倍。
“哥!”,扶着颠簸的厢壁,曼云伸手掀帘,尖声相问道:“你要去哪儿?”
“扶她坐回去!”,只掉头一顾的徐羽却是喝着从曼云身后露出一角发顶的曼音。
车行急,在迎面的风声中,曼云清晰地听到了徐羽的应答,“带你回朴镇找他!”
“这根本没必要!”,坐在车厢里,曼云看着将她双手握压在膝的曼音脸上也显着淡淡喜色,不禁气恼地长叹一声。
“有必要!只要你还喜欢,就回去!回去呆着,越早看他烦了厌了,我就越早可以娶到你!”,隔着薄薄车帘,徐羽的声音辨不出悲喜。
“我已经选择离开了……”
“忘尘之毒是吧?世上本来就不应该有这样的毒药存在。周曼云!从男人的立场,我老实跟你讲,你若是对我下这种毒我必会恨你入骨!一个完全不尊重不信任自己的女人,有何可爱?这一次说错,是你做错!”
听着徐羽从帘外传入的声音,曼云一边脸色苍白地按住胸口,一边将质疑的目光停在了曼音的脸上。
“我不是以为他是你师兄,应当会有法子帮你配了解药嘛。”,直承出卖妹妹的曼音一把抓住了曼云的手,眸光兴奋闪动着劝道:“听我们的!在一切还没到无法挽回时就此回头,你既喜欢,就尽力地去弥补!如果他忘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们会帮着你作证。他家营中也多得是证人,越早说清对你越好!”
徐羽沙哑的声音同时在帘外固执地帮着腔,“周曼云,你也无法确定忘尘之毒真的无解或者有否时效限制。如果将来的某一天,中毒的萧泓机缘巧合地想起往事,却已另有妻有子身陷新局无法回头,而你那时也还对他情意未了,你就会害了更多人……”
马车轻颠,紧抓着胸口的曼云随着锉身而下,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不受控制地狂蹦不停。
“你刚才还劝我,‘五姐,妇人在外艰难,何必为了抹不下的面子,舍易就难!,可你呢?曼云,一个人孑然独行走到死容易,还是嫁给自己喜欢的,两人一起过日子容易?世上女人只要嫁人,都要对着婆家里不喜欢的一堆陌生人。我对高维无情无爱都能在高家打理家事撑起为人妻该有的谦恭样子。你说喜欢,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示示弱,对他家人低低头又算得了什么……”
周曼音絮絮的唠叨声中,曼云哇地一声搂住了她的脖颈,放声恸哭……
一辆马车解辕卸厢停在朴镇外的小山包上,刚从急行中喘过气的老马低首拱动着坡上已然枯黄的草茎,时不时打着响鼻。
黄叶在清风中摇曳飘落,树下一高一矮的两个身影相互搀扶着,眺望着山下。
远山树影、房舍田垄与六日前曼云与徐羽初来时,景致无二。只是原本林立的帐篷哨楼,围拦的寨门栅栏尽皆被一片空旷的田野取代。
上山的小路远远地显出了徐羽的身影,敞着衣裳,气喘吁吁。周曼音立刻放开了曼云的手臂,三步并两步地迎了上去,眼中尽带着希冀。
徐羽瞥了眼还呆立在树下的曼云,摇了摇头,轻声道:“应该是在初十寅末拔营走,没人知道去向。”
也就是说,前脚将自己赶出营寨,后脚他们也就走了个干净?怪不得,那时的更鼓要催得那样急。
凝神静听分明的曼云眨了眨干涩红肿的双眼,缓步走向了仿若比自己更加不知所措的兄姐,伶俜站定,抬着素脸哑声乞道:“我们……也走吧!”
第233章 纷乱提前
风拂山林,秋意寥。
山坡营盘中响起几声此起彼伏马嘶,但很快,捣蛋的几匹马儿就被绷着脸的马倌儿拉得老远,唯恐惊着了正在商着大事的将官们。
秘营未树帜扬旗,充作中军大帐的不过是与其他兵士用的一顶普通帐篷。
一张地图高悬如屏,以着夏口城为中心,代表各地反贼还有勤王军队的数条长线象是蛛网一样密密地匝在城池周围,乍一眼看去,根本分不清那些是贼那些是兵,就跟现实一般无二。
“沈约那个老贼头,初十我们刚从朴镇前脚离开,他就跟着弃了云沙爬到了沂山。”,萧渊嘴里咬着一截草茎,咧嘴骂着,黝黑的脸膛就象刚刷过了锅底灰。
立在图前的黑衣男人没回头,只抬手沉静地将代表着沈家军队的一枚绿纸贴条移到了与萧家营盘相距不远的沂山上。
土黄色的长线顺指虚沿而下,从分开的朴镇与云沙中间大开的门户长驱直入,引到了沱江边的夏口城。
“按这样估算,最先抢到夏口城下的应当是邓州黄胄军了。”,帅位上高坐的萧泽眯眼笑着,全然一丝弃守引贼的内疚。
“那些反贼还说哪家能先抢下泰业帝的人头,就拥谁做了天下共主。可是要让黄胄军进了夏口城,就怕他们只顾把皇帝分巴吃了,忘了留下凭证。”,同样黑皮的萧泷没轻没重地说着笑话,引得帐内将官们一阵附合的笑声。
在营帐之中,萧家小八年纪最小,但并不妨碍名义上能称他叔伯的将官们无伤大雅地捧捧场,只为了他的姓氏。
萧泽心知肚明,嘴上噙着淡笑。对着还立在行军图边的年轻男人招了招手,唤道:“明允,你回来坐下吧。”
一身玄衣的萧泓应声走了回来,白玉俊颜沉凝如水,就身坐下之后,仍是安静地一言不发。宛如处子。
“抢个皇帝的人头就能成事?不过是那些无知愚民的自说自话。”,萧泽看了弟弟一眼,就自然地跟着营中还未停尽的笑声补了评价,待帐内在他手势下一起安静下来后,沉声言道:“我们要抢就要抢了有用的。”
萧泽带着弟弟们奉父之命来了夏口,除了某人色令智昏地出了些小差子,其他收获还是惊人的。
萧家收云州兵权与伪齐作战,还打着“义兵”旗号,可就这么来皇帝表哥面前晃一圈。甭管朝廷乐意不乐意,在封赏其他藩兵之时,也得给云州好处。
在九月初六时,圣旨已下,远在云州的萧睿遥领了燕云大都督的官职,在给云州正式贴上萧家标签的同时,还送了个还在伪齐手上的燕州给萧家。
而在夏口的几个萧家子,从萧泽起每人身上也都多出了个官衔。还没成年的小八都混了个从六品的飞骑尉。
正如出兵勤王已然达到的目的一样,若行事自然要求个好收益。因此被朝廷填在朴镇当炮灰的傻事,萧家不做。
“明允,你说我们为何要引了黄胄军到夏口?”,目光巡了一圈,萧泽还是偏心地先调教着自家亲弟。
“御驾在夏口恋栈不南不北,非是帝心不愿南往。而是刘仁甫一党想滞留江北。刘家根基在关中,多有亲故,若过江势力必然大减……而我们却是要逼刘家抛下亲卒,护帝南下。”,萧泓的声音清晰地响着。平静地不起半点波澜。
“而且,历朝历代没有过了江南还能再归洛京的帝王。”,萧泽心中满意一笑,只要把那个妖女剔掉,自家弟弟就不糊涂。
再一想,却是由周曼云提的泰业帝可能已中“血规羺”重毒的密报。萧泽着意地又看了萧泓一眼,转对着帐内众将道:“我有宫中信报说明了当今龙体违和,可能于年内山陵崩,如果此信不假,我们要抢得划算就得抢个帝子了。”
应当当初只与己听到周曼云之言的萧泓,稳坐一边,神色如常。萧泽轻轻地在椅子扶手上审度地叩了叩手指。
自九月初十,周曼云离开朴镇营地之后,开拔的萧家军带走了还在昏迷中的萧泓。接着毒痂落,人清醒,萧泓就不曾在他的面前如从前一样不停地追问曼云下落,看着正如那女人所说应当是全然不记得那晚之事。
但萧泽心中仍惴惴。就象是特意交待过的三弟玩笑说法,老六的沉稳多少应该也有由童子鸡成了男人的蜕变,让人总有些无法评述的感觉。
聪明得可以一心二用的萧家世子,就算分了神盘想着弟弟的闲事,凝重神色说出的却是义正言辞的一番,“信报已呈报父帅,但关山路遥,为防被人抢了先手,我们也须先分了两路。
如果有机缘可以挟立天子,最适合的人选并不是泰业帝身边的两个早传有疾的孩子,而是远在洛京的孝宗之孙,废齐王之子。
让父亲以孝宗的国舅身份将废齐王孩子中的一个拱上皇座,才更有利于此后做实了泰业帝逼奸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