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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睿居然就此同意了。
有了皇帝陛下的首肯,客人名单也由秦氏斟酌着又加上了萧家几家姻亲的年轻子弟。送进宫中得了御批,秦氏也就抖擞了精神,施开了浑身解数,力求着一切尽善尽美地张罗起来。
这可是景朝新立后的第一宴!
酒过三巡,秦氏酡红着双腮地环视下内院的客人们,志得气满。可不一会儿,她的目光就在一处空位上定住,瞳仁凝疑地招手唤过了跟在身边的一位妈妈。
匆匆走开又匆匆回来的妇人靠在秦氏耳边,带着些支吾道:“周氏去了葆光轩。是与六爷一道去的。”
秦氏的脸刷地一下白了,紧抿了下嘴唇,才又缓缓地复了些血色。她原想再唤人去探探,犹豫了好一会儿,却是挥挥手让身边人撤下了。
葆光轩现在是萧泽的书房。按他的命令,就连秦氏未得允也是不许擅进的。
不厚道地逃了外席的男主人正沉静地坐在一方书案之后,目光清冷地停在正搁在他腕上的芊芊玉指上。
“我所知道的事情,并不比你们猜到的多……也就是说,萧泓的身世到底如何,你们只能去问父皇。不外三种可能,他是陈朝明昭皇后之子。我的表弟;萧家庶子,我的异母弟;又或者娘亲误会,错疑了自个儿的亲儿。”
一待曼云收指,萧泽就启唇提前将事先约好的诊资全然毫不保留地奉上。
用药用毒,讲时机,也讲着对方的身份。再好的诱供剂总要给人用上,才能套得出话。而象帝后,甚或是萧泽这样的对象。若不出于他们自愿,要绕过严守的暗卫下毒,难度颇大。即便得逞,说不得还暗藏了弄巧成拙被抓了现行的隐忧。
难得萧泽在席上偷偷向萧泓主动提到了用消息付诊费,曼云自然夫唱妇随地跟了过来。
只是没想到萧泽的答案居然如此的不负责。周曼云的手轻轻地捏在了身边丈夫的胳膊上,萧泓伸手捂住了她的手,轻摇了下头,暗示着自个儿听得清楚也未受打击。
对面亲昵的小动作看得真真的。
萧泽就象蒙馆里抓住幼童作弊的好脾气先生一样,抱起了双臂轻哼道:“不管是何种原因。你们都宜静不宜动。萧小六的生辰纸上写着母后嫡出,就自然就当真的,脸皮厚些全当不知。死抗过去就好。这一次你去找简怀。是被我发现。若是下次被父皇抓到,真揭出什么不对,难道你们也想去了固年县?”
萧泓恭敬地稽首谢过了长兄的教诲,曼云却忍不住地扁了扁嘴。
突然又讲起兄友弟恭的萧泽,就象是突发癔症杀人放火的患者,即便又一下子尽复了温文尔雅。还是无法让她真的放下心来。谁知道,有朝一日,他会不会再发疯?
“周氏!你是把本宫的好意提醒当作诓言吗?”,萧泽的手背重重地在几案上砸了下,摊开的手掌勾了勾指头。“现在轮你确诊定方了。”
“曼云!大……太子殿下身上的蛊毒是否能解?”,萧泓转过脸。斜瞪了脸上还是带着不忿的曼云一眼。
称呼上的亲疏,萧泽与周曼云都听得清清楚,两厢几乎都同样地掠过一丝惆怅,又齐齐释然。
想了想,周曼云抿着嘴,轻声道:“在大慈恩寺我就说过是碰了不该碰的蛊女,惹下的梦死醉生。已熟的寄生活蛊,轻易去除不得。”
“所以我只能任由蛊虫控制行止,不得解脱?”,萧泽盯住周曼云,虎视眈眈的目光逼人。
“反正又死不了,不过是……太子宫中佳丽甚多,应当乐此不疲才对。”,周曼云犹豫了下,吞吐地道,“实在不行,让御医多开几副固精培元的方子给您好了。”
天香苑擅养的蛊毒本就象是那些特殊行当用的。萧泽身上带的“梦死醉生”,在曼云眼中更无去除的必要,一个好色无行的臭男人中了这样天天都必须偎香伴玉的蛊毒简直是再适合不过。
“你刚才说是轻易去除不得?意思就是还是有办法的?”,沉呤了一会儿的萧泽,抬起头又喝向了周曼云。
萧泓轻轻地拍了拍曼云的手,还是厚道地暗示着有法子就试着解解。
“没办法!现在我没办法配了引蛊药,要等……”,曼云回瞪了萧泓一眼,低声道:“起码要一年后!”
她有了身孕,就算体质再特殊也不想轻易地多接触了蛊毒。能免则免,才懒得发善心。
萧泓也明白了过来,紧绷着嘴角,不再妄发了一言。
“那,徐讷呢?”
“师父应当可以解!不过他去寻师哥了,您要想办法先找到他!”,如果能因此早点与亲人重逢倒是好事,曼云很是利索地卖了师,浅笑道:“在寻到他之前,太子殿下就还请多忍耐些。”
“知道了……”,萧泽轻轻地点了点头,面带微笑。
宴席上悬心挠肝的秦氏终于等回了周曼云。再接着,笑意殷切地将复现后只又呆了一小会儿的弟妇亲自送上了车,与萧泓告别,看着提前请辞的小两口归家去。
她不得不操了闲心。天香乱后,太子宫中的其他姬妾都将妒恨的目光投向了当日被萧泽带回城中的贺明岚,也只有秦氏从婆婆那儿听到了对曼云的辱骂。不说是否事实,只要但凡萧泽与弟妇之间有任何污点都必将对新立的太子府产生灾难性的影响。
相较于会害了自个儿嫡子前程的大事,萧泽在后院里多幸些美人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爱好。也只求他能在嫡长子长成前,别被那些狐媚子掏空了身子,英年早逝就好。
所以待宴清人散时,秦氏收到了萧泽又传了贺明岚和其他两名姬妾一同伺寝的消息,只轻轻地叹了口气,又接着鼓起劲头担起了太子妃的大任。
夜阑更深,世子萧泽起居的院子一片宁静祥和。
正房宽榻上几个玉体横陈的美人儿被内侍重新用长绢包裹后地被抬了出去,一个一个轻阖美眸,微颤红唇,还略有些羞涩但也老实地不再折腾出此前曾有过的吵闹,全然接受了这种有些无礼的对待。
太子宫中已然熟悉了新规矩的女人,还有渐已能伺候的内侍宫婢都以为萧泽是才换上太子身份没多久,就好上了陈宫帝王临幸美人的特殊习惯。但其实他只是恨不得那些摆在榻上的活尸尽早地被裹好,拉走……
披衣立在窗前月下的萧泽,冰冷回眸看了看正被清理的房间,又扭过脸去,脸色淡漠,身姿倨傲。
却不知当年立下这种规矩的帝王是不是曾中过“梦死醉生”的蛊毒,而且也正好身边有具由红粉佳人化成的骷髅?不知为何他没有真的碰了化骨的崔琅真,但还是深困进了周曼云布置的陷井里,惹上心魔不得解脱!
周曼云的报复真的很成功!想到那个居然还得意劝自个儿忍忍就好的女人,萧泽不由地笑翘起了嘴角。
从小到大,唯一一次的任性冲动,能换到了这样刻骨铭心的教训,好象也不赖。
蛊毒发作的疯狂如醉似梦,温香软玉抱满怀,实则是最难熬的折磨。每一个夜晚,怀中是人是尸,他根本无法分清。
沉沦红尘欲念做个色鬼不可怕,堪破世情舍弃一切也不可怕,可怕的是控不住的欲求和纵欲时的清醒折磨。如同沉溺在地狱道,噩梦周而复始,永无尽头,无人抚慰,也无人拯救。只好放纵着吻上尸斑,搂紧枯骨,用力地撕碎自己的灵魂。
梦死醉生!无情有情,无常有常……
至死能休否?
(本卷终)
第308章 鲜花着锦
熙元元年七月初一,景朝改朝换代的第一个朔日。
景帝在外廷举着大朝会,而内宫中徐皇后正以端庄母仪接受三品以上外命妇的拜谒。
若是就此错过,再按着陈朝旧制皇后如此大规模的召集外命妇的日子就得捱到了冬至。因此但凡家中有着品阶的命妇不管老幼,都豁出了爬也要爬来的劲头。
勋贵大臣们不少都暗自提点过自个儿的亲娘嫡妻。
景朝的开国皇帝萧睿尽是一身从年少时就惯下臭的毛病,明明是钟鸣鼎食的世家子偏象了暴发兵痞,朝堂上的男人们礼仪疏忽一些,多半会被皇帝陛下睁一眼闭一眼地得过且过。
可是出身书香的徐皇后可不一样,一点要小心谨慎地守好规矩。若得贤后青眼,对家族就是做出了莫大贡献。
邵阳殿,一时间钿钗礼衣熠耀景从,浮香掠影澹荡其间。
只是除却了因册太子随便封下的太子妃,景帝诸子都还尚未得了封号,以至于他们妻子尽是一色朴素整齐的绣翟青衣,乌丫丫的发羽谦逊地只统一插了六钿。
熟背了规矩的大员夫人们却不去挑了这些年轻女人的不合礼,一张张望着她们的笑脸,尽绽着夏花绚烂。
而杂在其中的周曼云更是惹人瞩目。打从朝觐礼毕之后,往来于她面前的官员夫人们就如滔滔流水,不绝不止。
有几个满头银发的年长夫人爱惜地擎着她的小手,慈祥和蔼。细心询问着曼云祖母谢氏在江南的消息。
怎么答?曼云脸上微露了难色。立时就有灵觉的岔开了话题。这样的日子论起病痛来,可就纯是触霉头的。
话绕到曼云当年在京如何乖巧,她依旧只能摆了懵懵傻傻的表情。
说什么好呢?面面相觑的贵妇人们有些为难了。
多铰了几遍脑汁,终有人捋掌对着曼云笑言道:“若是梁国夫人没有急赶回燕州,妾身等人还能在今日亲见了她的英姿呢!”
六月二十八,与皇后太子册封日同一天颁下圣旨,钦封的梁国夫人正是曼云的外祖母莫支夫人。夫人一领旨,就奔回了燕州。并没有多做停留。
“梁国夫人督领燕州,另加一品抚远将军衔。就算今日有在洛京,也是到外廷参加朝会的。”,一把冷冽的女声插了进来,大咧咧就挤开众人的手臂直接就擒住了曼云的腕子。
有被从背后推开的女人只稍愠了一瞬,就立时对着蛮横的青衣女冠陪上了笑脸。
此时在邵阳殿中会不讲规矩的女人,也就只有景朝的长公主萧婉一人。
拖着弟妇扬长而去的长公主潇洒自如,倒让人群中的几个秦家妇人盯着她的背影略显尴尬。
号称出家的萧婉在还是陈朝的几天前,拿到了秦家的和离书。
太子萧泽领人冲入秦家杀了秦侑几个美妾。指她们是天香出身,甚至搜出了几份似是而非的通敌证据,一副大义灭亲要把姐夫直送有司处置的模样。
强梁行径由不得人不低头。所以萧婉一直苦求的和离书就这么简单地拿到了手。甚至当日墨迹未干的纸张上还写着三年前的日期。
虽说对于已自度出家的萧婉,一纸书来得太迟,但总归还是弥合了些许姐弟关系的裂痕。
但是如今,萧婉与她的亲娘却是怎么也再拢不得一处。
“母亲……母后身边跟着的那个叫蕙心的女人已宫中记档,做了尚膳司的女官。她是铁了心地要护住那个天香女了。”
萧婉愧疚地顿了顿,咬牙道:“我也冲去问过爹。爹说娘亲认死理。她跟他亲口讲过,现在朝中擅用毒的人象徐讷吕守之流尽皆六弟身边人。她留个会毒的在身边,不过是为她,也为大弟着想。”
“这样呀!”;周曼云的嘴型喔了个圈,尽显惊讶。
对于徐后会留蕙心的原因。她能猜得八九不离十。吃惊却是为当了皇帝的萧睿居然如此在长女面前口不遮拦。
“她自小偏心大弟惯了的。看谁都怕会害了他似的。所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萧婉犹豫了下。又微带腼腆嘱道:“能不讲,也就别跟小六讲了!”
“嗯!”,曼云轻疚地老实点头。
她与萧泓所知比萧婉要多得多,但一直没有跟大姑姐言明,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私下又交流嘀咕了一阵儿,听着传宴,两个都不太喜应酬的女人才把着臂进了殿。
觥筹交错间,曼云的目光忍不住地还是往了徐后身后的一个绯衣宫妇身上瞅了瞅。
如果说蕙心的毒术,只是平常而已。但是当日她能听到蛛丝马迹就果断弃师向徐后投诚的勇气,曼云却是极佩的。
这样一个女人,留在徐皇后身边并不是好事。可是她现在是徐后倚重的体己人,若是贸然杀之,势必引起徐后的反弹。
且听着萧婉的说法,皇帝陛下都对徐后做了让步。
周曼云幽沉着双眸,紧盯着眼前酒樽,心思百折。
神游物外的思绪和随众而起的行动并不相悖,混在妯娌堆里的周曼云还是步履平稳地跟着队伍,持着一樽水,恭敬地跪在了徐后的面前。
立在徐后身后的蕙心不知低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