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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游物外的思绪和随众而起的行动并不相悖,混在妯娌堆里的周曼云还是步履平稳地跟着队伍,持着一樽水,恭敬地跪在了徐后的面前。
立在徐后身后的蕙心不知低头对着主人说了些什么,徐后欣慰笑着点了点头,自让她安排。
一位清丽的宫装佳人笑拎着手中壶走到了太子妃秦氏跟前,谦卑地言道:“太子妃殿下,此樽为皇后寿,自要圆满,奴婢再为您添上些?”
太子妃笑应着,将手中酒樽举得更高了些。
一泓琥珀色的酒液倾入杯中。
再挨下的几个妯娌自然有样学样,从善如流。
“咦?!”;倒酒侍女的步子在周曼云面前停下了,目中露出了淡淡的愕然。
徐后身边的蕙心微不可察地翘起了嘴角。宴上曼云只静躲着饮水的情形,一点都没逃她的眼睛。
“启禀母后!媳妇杯中是水,不好再加!”,箭在弦上,周曼云索性红着脸自揭了事实。
徐后的脸方微愠,就听得下方软软糯糯,尽带羞涩的回应。
“儿媳刚怀上了身孕不久,却是不敢饮酒。”
曼云的声音不高,但如石击浪,大殿之上一下子止不住地响起回应似的嗡声一片。
萧婉却是三步并两步地飞奔过来,象个操心的老妈子一样俯下身拽了曼云的胳膊,直接嚷道:“母后!怀胎初时最要小心,还是让弟妹先起来吧!”
周曼云轻轻地对着她摇了摇头。
“曼云,你也不早些说!”,凤座上的徐后嗔恼地瞪了一眼,却是笑着亲身离座,向前缓步走来……
六皇子嫡妻身怀有孕的消息在大殿内引起了一片恭喜连连的贺浪,更有善言的贵妇三句两句就将这个景朝方立就得的皇孙捧到了没边。
若是可以的话,谁想这么高调?原本想将腹中事尽量再瞒近三个月的曼云心中暗叹,在众人的恭喜声中腼腆地低下头。
要添的酒没有任何问题。所求的也不过就是确认了她有了身孕。不管毒术再强,有身子的女人应该都不会再去碰了毒剂。
远远躲在人群中的蕙心,也与众人同喜地露出笑容。
不多时,外廷又再有了消息传入。
纠结了数个时辰的大朝会有了成果,萧家诸子封爵已定。
最乍眼的还是六皇子萧泓。
封燕王,藩地划为幽燕云三州。撇去幽州,云州是龙兴之地,燕州是萧家祖地……
这下子,围着曼云道喜的女人越发得多了。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莫过于此。
第309章 思园
洛京城中的思园象是伏藏在皇宫不远处的一粒芥子,精致典雅。
它原也是陈朝某代受宠帝子居所附带的花园的一部分。只是随着原主人败落,被推平了宫室建筑,将园子划分了几块赐给了宰辅勋贵。经了百年变迁,拆拆改改,最终在一年多前被某个知趣的老大人献充给景帝,用以招待他暂时无法安排的特殊客人。
象是曼云的师父徐讷也曾短暂地在思园的某个小院里住过几日,好好想了想一些能决定人一生命运的事情。
但是萧睿怎么也想不到,他会秘密地安排了自己的亲生子住到了这里。
“先去见小八!”,穿着一身常服立在中厅许久的萧睿决定了先向右拐就立时抬脚,全然不顾侍卫们毫无预兆就得随时跟上的辛苦。
萧泽与萧泓两兄弟紧紧地缀在了景帝陛下的身后。
旧朝换新代,日月变天。而思园里关着的萧湛与萧泷,只踩着点现了几次身,就匆匆地被还押了原处。但再接着捱下去,不论是思过还是备战的谎话总有被拆了的危险。
所以,七月初一刚散了朝,萧家父子就行色匆匆地出现在这里。
乍一见了父兄,原本神色恹恹的萧泷就放声大哭。原本就不到十七岁的少年鼻涕眼泪糊一脸,更象了个不懂事的孩子。
“为什么要去大慈恩寺?”,待等对面的嚎声稍歇,象看够猴儿戏的萧睿才用力拍了桌子。冷冷地问道。
垂手立在他身后的萧泓也将目光投注到了对面的少年身上,作为局中人,他也很想听清答案。
“父皇,儿臣若说是想冲去给大哥报信,您信吗?”,萧泷抽着鼻涕,瓮声相应,红透的眼睛象是胆怯的兔子似的。
“老大、小六。你们信吗?”,萧睿转过身问向了陪站的两个儿子,怒极反笑。
“信!”,响起的回答异口同声,象是提前商量好的。萧泓忍不住看了看长兄沉静的侧脸,心下恍惚,他愿把八弟的动机想得好些,但长兄的回应却好象更肯定。
“信?信个鬼!”,萧睿的吼声更加地怒不可遏。明明两个当事的儿子的回应是他想听到的。但如此爽利,却又让他有了些不满。好似所谓帝心难测,已然在萧睿身体里扎起了一棵小苗苗。
萧泽狠瞪了萧泷一眼。冲着萧睿的背影微不可察地呶撇了下巴。
萧泷一愣。接着紧扑着抱住萧睿的腿,扯着嗓子接着哭了起来,“父皇!爹!爹……真的是这样的。天香苑的人来通知我,我就觉得是个机会。若是能抢在众人之前既能拿住大哥把柄,又能让他领了我的情可以出手帮我。”
“你要让萧泽帮你什么?”
“帮暖莲院的宋姬提了位份!”,既已供到实处。萧泷索性伸袖抹了一脸的涕泪,哑声道:“去年方进洛京时儿子与三哥一同赴史侯家宴吃了几盏酒,又以通家好见着了他家的儿女,其中有个自称在天香学艺的女孩子很是热情。”
热情好客的女孩不但不避嫌地带着他们兄弟游了自家的园子,还吹嘘了她所在天香苑的消息灵通。天香苑里集中了许多官宦人家女儿。朝廷还未颁布的政令,她们都有法子相互串着。拿到最新的讯息。
萧泷和三哥萧渊不信,就随口诌了个事儿要那个女孩帮着查查。结果,第二天史家女就约了他们去天香苑。一份誊抄好的纸笺清清楚楚地亮了他们的眼前……
徐夫人带着云州旧人进了金穗园,萧泷偷偷地去见了生母宋姬。虽然从云州搬到了洛京,昔日的景国公将登帝位,但暖莲院一块儿来的姬妾似乎还是从前一模一样被当奴作婢的境遇。
“当时,三哥已纳了史氏为妾,我就去三哥府里又托她,看能不能找来一份初拟的内宫封诰。”,萧泷低下已不在流泪的双眼,盯看着地上的砖缝,咬牙道:“没几日,天香苑就约我去了。”
白纸黑字的名单上根本就没有宋姬的名字。
“你与天香苑合作就是为了这个?不直接找我,反去跟着一群贱婢设局谋算了兄长?”,萧睿怒意满满地立在了萧泷的身前,厉声道:“朕这就回宫,把你要帮的宋姬剁成肉糜!”
“爹!不要!”,萧泷的整个身体趴在了萧睿的腿上再次地放声痛哭,“那是生了孩儿的生身娘亲!十几年亲子相隔不得相认,若是再因我害了她性命,我还怎么活,怎么活……”
萧睿僵着身子任萧泷抱着,一动不动。
永德七年后,萧家所生子女统统都不放在亲生母跟前,细究起不过还是因为了当年遗祸,又或者是为了给某些不可拆穿的事实打着掩护。从前当了自个儿是超然于外的看客,但现在又该如何去评说?
萧泷的哭声让萧泓脑子里一片混乱,扑通一声跪在萧泷的身边,连连磕着头请了父皇息怒。
“父皇!宋姬出身低微不假,但也应能母以子贵。云州暖莲院迁进宫,那些生下过弟弟妹妹的妇人,是该给了位份。”,萧泽也缓缓跪了下来,眼角余光淡淡扫在了萧泓的侧脸上,“为人子者,求晓生母也是人之常情。”
萧泓的头俯得更低了些。
“你,给老子滚起来!”,萧睿拽住了萧泷的胳膊,目露着要将他生吞活剥掉似的凶光,接着狠挫着牙喝向了萧泽,“这兔崽子要如何收拾?”
“要收拾可不就得收拾了一窝?”,萧泽直盯着萧睿的赤眸,遗憾地低声叹道:“天香苑勾着众人的饵料各不同,他也不过是吞得干脆又闷头跑着撞上网的一只。”
说干净。六月十五后各家打扫门庭就没有真正干净的。没被牵累的人,都只是五十步笑着百步。
就象是按兵不动,还押解报信者到了景帝陛前的萧渊,不也同时将不明就里的史氏火速退回了娘家,而其后那女人的尸体就被亲生父亲丢在了大门口。
萧泽低声向萧小八保证了不会让他在出去后看见会装在肉罐子里的亲娘,才轻叹着气跟着景帝还有萧泓,再又去探了另一个倒霉的弟弟。
萧家老四萧湛错得更离谱些,认罪态度也就更好得多。只待萧睿一进门就不赘述因由求谅解。伏首认罪,自请为庶人充之战卒,戴罪立功。
怎么可能呢?刚刚做上几天的新皇帝,就把自个儿的亲儿子赶进敢死队,天下间猜测谩骂的唾沫星子能把皇宫尽淹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曾经人丁单薄的萧家好不容易恢复了元气,也痛快地夺了陈朝江山出了怨气。可现在,儿大由不得爹娘,长大的儿子们内斗,实在让一向标榜上阵父子兵的萧睿无法接受的。
盯着老实趴跪着的萧湛。可还直觉得浑身黏黏答答沾满萧小八鼻涕的不得劲。萧睿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直接将思园中事推给了长子萧泽,甩袖而去。
目送着父亲的背影离去。萧泽没再追问了萧湛。反倒让侍从备了茶,三兄弟围坐一起,一如往昔似的品茗聊天。
“很可怕,也很荒谬,对不对?”,萧泽抬袖将一只小盏移到了萧泓的眼前。手腕之上微露了一珠灰白。
萧泓不免侧目多看了一眼,萧泽微笑着收回手,行动自若地笼了下袖。
可怕什么?荒谬什么?就坐在长兄对面的萧湛抬眼看了看清减了许多的新太子,眯起的容长眼掠过几分思忖。
“四弟其实从前在众兄弟中行事最缜密,此次却燥了些。是不是因为定了北楚。又收缴了江北几股大匪,所以多染了些大胆冒险的匪气?那一天大慈恩寺。若是让沈约等人先再探了一次会更好。”,萧泽淡然笑问,象是教着弟弟怎么着再将作奸犯科事完善一些似的。
“我杀楚家女的案子什么时候可以具结?若天香女已是人人得以诛之,我岂不是有功无过?”,萧湛的冷眼却扫到了萧泓的脸上,隐压怒火。在大慈恩寺猝不及防的形势逆转之下,他确实是上了萧小六的当,不但认罪的话说出头,甚至在下山前还写下自首供言,签字画押。
“原本如果无杀人之事,四弟你将会受封楚王,辖原楚州、平州之地。”,萧泽提声笑揽过两个弟弟的注目,接着诚恳地望着萧湛道:“只可惜哥哥麻烦你顶罪,你的封爵会受了影响。”
“楚女被害一事是我主使。因为当时没想到以谋逆叛国之罪处置天香苑,先和楚家达了协议,他们出首我来作保。”,萧泓也侧了身,向着萧湛略表致歉。
“萧小六,不干你的事!借天香事将此案翻转并不费力,如果我没想错,现在应当是要让楚家对其女曾入天香的事三缄其口,务求把这盆脏水泼得彻底。这不是你萧小六能做的!”,萧湛的细眼略带着不屑瞥到了萧泽的脸上。
“是我觉得这样压压你挺好!”,萧泽抱着双臂笑应道,暗带戏谑。
“真是好大哥!”,萧湛不睬他的得意,转过脸对萧泓道:“三哥黄陂屠城,我对北楚用间用你的家信作饵险伤徐讷……后边多半都有咱们这位好大哥的手笔。萧小六,难道直到现在你还以为在大慈恩寺,他是误入了天香局的受害者?”
“兵者诡道!有些道理,我明白!”,萧泓长唷口气,认真地对着萧湛点了点头。
“你!”,萧湛的一只手指抬了又放,脸上尽显了恨铁不成钢的郁气。
萧泽乐不可支地哈哈大笑出声,“是!屠城,用间……说来我都有在背后参与。这不也说明了你们就是不如我,所以才让我稳操胜券地赢了?好吧!毕竟我大几岁,生下来就嫡长兄。你们?再等几年……皮再厚些,心再黑些,也就好了。”
“哥!”,隐觉着萧泽的笑意尽露苍凉,萧泓忍不住地提声相唤。
“可怕而又荒谬!”,萧泽的笑声嘎然而止,视线凝在了指间杯盏的茶汁上,低声道:“还记得当年在云州,我们也曾这样饮茶聊天。那会儿,我们还总是拿着陈朝的几个皇帝当着笑话,不可思议地叹着世上怎么会有那样的父子,又怎么会有那样的兄弟。简直是一群没了人性的畜生。”
萧泓的双眸中隐隐地浮上了一片淡雾。
“再接着,我们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