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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吉利的话立时被高掌柜咽了,他知道在场的人都明白,如果景国公和世子萧渊出了事,嫡出的六公子萧泓按着规矩,就该是云州萧家的继承人。
景国公夫人徐氏是备受下属们爱戴的主母,极守后宅本分,温柔贤淑,膝下二子一女,世子与大小姐萧婉年长被教养得极好,而隔了几年才得的萧泓因为早产。小时候一直是徐氏娇养的宝贝。
萧家老人能数得过来徐氏与萧睿之间的争执,都是为了萧泓。
这么个不省心的小祖宗突然就来了江南,还折腾出了连串血案。实在让这些忠心的萧家部属头疼不已。
“六公子应当还会再出手的,我们就等着时机多用些人手把他逮住?”,马脸汉子沉声地提出了建议。
萧泓南下,他一路跟着,对萧泓与清远商人的结怨一清二楚。
在平州就花光盘缠混进花子群。只得破庙栖身的萧泓,想来是打算搭了往江南的顺风船,所以在那些贩奴商人在渡口说是买人往江南做工时,就高高地举起了手。
只是被泥灰掩住的俊俏模样骗不得人,到了清远,萧泓就被挑拣着分到了要当着娈童相公卖的队伍中。
当下一直跟着的马脸就急了。不为萧泓的安危,而是为了他不知何时会发出来的戾气。
云州萧家都知有些玩笑跟萧泓开不得。
永德十五年,从洛京回到云州的萧泓性情大变。逐渐狠厉,大开杀戒。有知情的侍卫在私下跟兄弟们说过,是因为六公子在洛京被孝宗身边的吕太监掐过脸蛋又说他象是女人,才让萧泓心存怒愤,移了性子。
而在贩奴过程中。为把人买出好价的那些无良商人虽没真格动过队伍里的少年,但是言词侮辱和掐掐脸摸摸臀的轻薄行为还是有的。
当时混在难民堆里的马脸已为那些人提前念了往生咒。可不想一到霍城城门,不想忍的萧泓就出手杀了人。
马脸估摸了下萧泓在云州的表现,直觉得可能还得再死上两三个人,才差不多。
“六公子身上应当有伤,这几日不见出现,会不会是躲起来养伤了?还是早点找到为好。”,跟马脸一道来的另一个眯眯眼暗卫小声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躲起来养伤?会躲到哪儿?
勉强充当着本地地头蛇的高掌柜拿起地图看了又看,视线黏在溪南小周府的轮廓上再不能放开。
当年从云州千里而来的那只小金狗,残影一跃,蹦到了他眼前。
“备份厚礼,找顺意船行的让他们传个话,我们去周府拜见下老周显。”,高掌柜咬牙做了决定,道:“六公子的安危现是首位,早找到早好。否则我们就算屠了霍城,再齐齐抹了脖子也赔不起!”
几个手下拱手一诺,闪身就要出去,其中一个帐房打扮的又被高掌柜叫住了。
“还有前日拿着郝瘸子来套交情的平州大贾薛进均那儿也去递个贴子。我找上几家相熟的店铺老板一起去跟他谈谈,让他动员那些贩奴的商队早离了霍城。”
想了又想,高掌柜还是决心要先掐了掉让萧泓逞凶的根源。
郝瘸子是萧家在平州设点开店的另一位负责人,据说刚到平州时,当地的大商人薛进均提供了不少帮助,所以郝瘸子有跟他提过,若在和州遇事,可找升平号的结义兄弟帮忙。
只是前日薛进均上门时,高掌柜只是阴不阴阳不阳地应付了。因为薛某人此次从清远赶来霍城,是要收尸追凶。
薛家的三弟就是在城北门被萧泓杀死的那一个。
将惹来祸事,影响生意的清远贩奴商队赶走,这个提议一出,一下子就获得了平日里老老实实做正当生意的商家集体认同。
一只呼啦啦扯起的队伍赶早地堵上了霍城最大的吉祥客栈的门……
“就这么平白丢了生意,离了霍城?往后谁还敢跟咱们做买卖!”
将十几个再三纠结的霍城本地大商人送走,一个年青商人气愤地摔了杯子,红着瞪向了仍是一脸佛笑的薛进均。
‘薛大,你也是在这生意上投了份子的,现下死了人丢了货,没了面子。怎能说走就走?‘,质疑声瞬间七嘴八舌跟着四起。
由萧泓在北门杀人开始,就有不少被贩来的人丁趁乱逃跑,虽然逮回来大部分,可还是有少数不知其踪。
最近他们满城缉凶,是为找杀人凶手,也为追货。
薛进均摆了摆手,大声喝道:“我家进喜也是死了的!只是事已不可为,你们待如何?等到官府与周氏宗族来赶人,就更麻烦了。一早就跟大伙儿说过。贩人只是图着短利,人是活物,风险极大。不可久为……”
有几个老成的商人闭了嘴老实地坐到了一边,只些个红了眼的不管不顾,照旧欺身到薛进均身前捋袖扯襟。
“素儿!”,气极的薛进均大吼一声,道:“把银匣子抱下来。咱薛家加倍赔他们的份例!”
“好咧!”,木楼板咯噔咯噔地一阵儿快响,一个垂髫童子抱着个挂着铜锁的红漆匣子从楼上快步跑了下来,立到了薛进均的身边。
小童看着样子不过十岁左右,眉清鼻挺,唇红齿白。特别是一双点漆的眸子灵气十足,软软的发散在颈边挡着若隐若现的八宝璎珞项圈,象极是刚从菩萨身边走下凡间的善财童子。
几张银票看也没看数目。就被薛进均一把从匣子抓了出来,直戳向嚷嚷得最凶的那个人的鼻尖。
刚才凶狠狠的男人,反倒退了一步,自摸着鼻子,尴尬地干笑了几声。
薛进均的手臂被几个年长的商人架了住。不停地劝慰着,道:“谁不知薛兄最是仗义疏财。生意之上也自是我等头领,又何必跟这些生犊子计较……”
一场闹剧之后,贩奴商队立时做出要离开霍城的决定。
消息散开,市面上一阵欢腾,被祸害得不得自由出街的霍城人齐齐松了口气。
吉祥客栈安静的上房里,薛进均却摇着头,长叹连连,对着身前的小童道:“素儿,这一次没拦着你三叔真是亏大发了。人死了不说,还让外人知道我们家有在这生意上入着份子,影响声誉。”
薛家为商,历来力求稳妥,而参与贩奴,实是因为跟平州官府及沿江帮派关系皆好,才被拉了入股。
何况薛家也有意将生意南迁离了越发动荡的北地,贩奴本小利大又能与沿路官商打好关系,薛进均也乐得在背后支持。
而年轻气盛又有些不良嗜好的薛三主动请缨,又身死霍城,接到消息不得不来从清远赶来收拾的薛进均只觉得身心俱疲。
“爹!”,精致漂亮的小童甜甜一笑,小手抚开薛进均紧锁的眉,道:“爹,三叔他借了你的钱银与朋友搭伙做生意,误入了歧途,您哪儿有空管顾?”
薛进均的眼眸一亮,揉揉孩子的发顶,略带遗憾道:“可惜了我的素儿……”
薛进均叫了几个家仆上来,自是一番仔细的吩咐。
接着,薛家敦厚的长兄在收了兄弟尸体后,因自惭薛进喜做的生意不上台面,特特将薛三份额之内还未贩掉的人口放了自由,还捐了钱银,赈济难民的消息在霍城里慢慢地散了开来。
一张素雅大方的拜贴也随着送进了溪南小周府的门房,再辗转着被周檀送进了耕心堂。
“薛进均携子求见?”
“爹爹,当年我们在丰津租的就是这位平州薛商的房子,后来那个院子还被他送给家里。”,周檀毕恭毕敬地老实回答了老父亲的问话。
丰津的那处刻意被抛荒的院子,是周家永远无法遗忘的一道伤痕。
周显闭目沉吟了一会儿,道:“不论如何,周家要知恩念情。你就且安排个时间出面招呼他一宴了。”
周檀连忙点头应了。他明白老父倦理,能这样安排由他招待已是给足了那商人面子。
“他还带了儿子?”,周显拈贴再扫一眼,补问了一句,道:“多大?”
周檀不是很确定地按门房传来的信息答道:“应有十来岁吧?”
周显随意地吩咐道:“敬栉,这么着,你就再安排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陪陪吧!”
第90章 她会喜欢你
因为不大清楚薛进均所带的孩子究竟几岁,周檀斟酌再三,在选择陪席的孩子上还是下了番功夫。
作为周家嫡长孙的周恪接待个交情普通的商人太过隆重,因此长房安排了十四岁的周惕代表。而二房四房就直接让曾在丰津住过的周慎周怀出面。
只是到了最后,席上又多出了个高维。
这段日子,高维已与周家诸子混得烂熟,特别是他的亲表弟周慎。一直住在高氏身边的周慎还特意求了母亲让他跟表哥一起住在修裕堂。
高氏想着高维一人客居霍城,而且现在修裕堂还住着周家其他几个男孩,自小让兄弟相互扶持也是好事,就许了。
周慎陪客,高维也就黏糖人儿一样主动请缨陪着表弟。
到了约好的九月二十七,薛家父子如期往溪南小周府赴宴。
宴设在周宅一个偏院的小花厅,景致简朴,席面也只是让家中厨子用心做了几道霍城特色,并不奢华。
溪南小周府近年在周显的管束下,格外低调内敛,早已不复周夫人和大奶奶谢氏拿着侯府派头管家的招摇。
别具风味的宴席也足以让宾主尽欢。
薛进均能成一方大贾,自是懂得如何不露痕迹地迎合着主人家喜好。
他先是自报了祖籍就在邻县义庆唐河镇,算起来与周家也同属和州府,只是年少随父祖在北地经商,离乡背景讨着生活。再来就是对周家这样的书香门第种种高山仰止。
配着薛进均圆圆脸盘的佛爷笑,真诚而不谄媚。一言一字都正挠在了周檀的痒处,以至于本不擅酒的周檀硬是比平常多喝了不少。
但席上最妙的还是薛进均带来的十岁儿子薛素,与周慎同样的年纪,长得眉清目秀。粉团一样,言辞却得体。象是在证明着薛进均对文人墨客的推崇所言非虚,说起话来也带了几分文华清气。
周家的几个兄弟正好被周显要求着要知行一致的了解市俗民情,与周慎年纪相仿的薛素有着跟父亲来往各地的见识,说话间又多带了童稚的趣味,因此不论大了几岁的周惕。小了几岁的周怀都立时对薛素好感更增。
听得高维故乡就在清远,刚从清远而来的薛素自然地就谈起了清远当地的景致吃食,还俏皮地学着清远口音说了几句简单的问候话语。
高维的脸微微显出一丝绯红,他自小在洛京长大,对于故乡不过是隔了几年一次的归乡,长辈的葬礼或是祭祖总笼着一层凝重,对于故乡他实在是有些陌生。
年纪最小的周怀仰着脖,好不客气地就对着比他高出半头的薛素直呼其名问道:“薛素!你是说你家将要从平州搬到清远?”
“是呀!”,薛素不以为意,笑颜灿烂地道:“待收拾好产业房舍。明年春天就搬了回来。到时大伙儿要去清远,可不能找维哥当向导,得让我带着了!”
周惕看了眼正与薛进均相谈甚欢的周檀,再看看眼前可爱的小童压低了声提醒道:“薛家弟弟,你若今后跟你爹爹从商留在清远倒罢了,若是进学。清远未必适合久居。”
周惕的提醒是很实心实意的。
今日作陪的兄弟中他的年纪最大,知道的事情也更多些。
长兄周恪因为那日几兄妹对北门凶案的讨论,特意查了些市面上的消息,城门口的那位死者是薛素三叔的事,周恪只在宴前提点过周惕。怕几个小的知道后在面上带出来不屑不耐是其一,最主要的是怕来的薛家子不是个好的,会给几个孩子说些不大中听的市井杂言。
只是一桌同食之后,周惕对薛家小童的印象极好,也见闻了薛进均对他那位死去兄弟的哀恨纠结,自然地就惋惜起薛素天资聪颖。行止有度却偏偏出生商家,想想还是出言提醒了。
薛素一怔,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立时定在了来自清远的高维脸上。
被提及故乡短处的高维有些不知如何面对薛素清澈的眼眸,顺势将自家表弟向前一推,笑言道:“周三哥应当是想着素弟跟我家慎儿年纪相当。就差着不过一月,又都爱棋道,若是今后可以来霍城一道读书,相互切磋也是乐事。”
这个清远“同乡”并不若周家几位兄弟老实。薛素心里明白,脸上挂着甜笑,有模有样地向着周慎唱了个大诺,道:“素……素就麻烦慎哥哥多多指教了!”
猝不及防的周慎一下跟行礼的薛素险些撞到。他慌乱地扶住了薛素的手臂,一截白瓷似的纤腕持在手中,周慎才惊觉显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