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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秋闻言心中感动,雅枫、希纤救他于危难之时,更是世上仅剩知道他身世的人,在他眼里便与亲人无异。
正这时,身后离雁催马赶上轻声报道:“贺将,前方竹林中有不明兵士埋伏。”
“哦?”贺秋命队伍稍放慢速度继续前行,同时令殿后的一千人迅速包抄到林后。
这总共八千人的军队中,两千是最精英的离家军士,两千是雅枫带来的家将和巫国勇士,其他四千人是之后陆续投奔而来。他们中大多数只是慕名而来,并未真正跟贺秋打过仗,这多日净是操练阵法,好不容易有了敌人对阵,竟都兴奋异常。
待包抄到敌人后方的军士传了消息来,贺秋才命配置了盾牌的先遣队靠近竹林。
果然,当先遣队到了竹林边的官道上,林中突然射出飞雨般的弓箭,先遣队的盾牌兵早经操练,盾牌迅速列成盾墙防御敌箭。而敌人放箭的同时,林中深处也传来阵阵惨呼,包抄到敌后的军士开始行动了!
贺秋身后桓福疑惑道:“贺将,你瞧那箭都没射足,还没到盾阵全都落到地上,难不成只是警示没有敌意?”贺秋也早发现,心道,或许是谁来试探虚实,不过能将所有箭都控制射程,可不是容易的事情,须得每个箭手都训练有素才行。想到这儿,立刻发出信号,让敌后的军士停手。
“哈哈哈!贺秋果然名不虚传,老右代废奴联盟在此拜过!”豪声大笑中,林中步出一个大汉,细看去竟是南蛮右烈。这位老兄还是那副尊容,面目黧黑,眼皮耷拉眼睛只剩下一条缝,大蒜鼻,招风耳。
想起此人当日对明玉的恶劣行径,再加上今日这番试探,贺秋哪会有半分好感,冷笑道:“右兄好一个下马威!”
却不料右烈这家伙蛮气十足,脸皮老厚:“嘿,哪是我给贺将下马威,老右几个不成材的家奴还要贺将手下留情哩!”原来,贺秋部下的箭上都抹了离家秘制毒药,右烈损失不小。贺秋心道,如今这南蛮与明昔和齐名,都是古斯废奴阵营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也不宜过分得罪,于是缄默不语。
待右烈慢慢踱近,却突然惊疑出声:“原来是你!贺将!哈哈……我道哪里凭空冒出个贺秋能打败桂、庆家的龟卵子,原来是老相识,别来可好?”
军士们并不知晓贺秋的过往,听了一头雾水,不过贺秋治军严厉,也没人议论。右烈小眼睛一眨,嚷嚷道:“你们不晓得么,你们首领贺秋就是七年前一脚踢死希域的古斯名将贺千吉!”
啊?众人惊讶,贺千吉一脚踢死希域,巫国无人不知,可贺秋不是离秋的奴仆么,他武功低微右臂伤残,怎么可能是名震天下的贺千吉?
小秋心知右烈还不死心,不过此去古斯,故人遍地,这事迟早要交代清楚。
他也不说话,示意身侧的桓福过来。
桓福替他将衣襟扯开,露出左肩膊,曾经的奴印处被削了块肉,仍是清晰可见。
贺秋指着旧创正言道:“贺秋是奴隶,此处皮肉被削,原本是块奴印。先前曾假冒贺家老七贺千吉得了些妄名,结果事情泄漏,废了武功、残了右臂。离秋确是贺秋主人,死在贺秋的怀中。”
话完,桓福又替他掩好衣服。
军士们都是第一次得知这秘辛,眼见贺秋一派轻描淡写,全不当武功被废是一回事,心下暗自佩服,要知道练武之人都将一身功夫看得比性命还重,而贺秋年纪轻轻却能如此豁达,心胸实非一般凡人能比。无形中,贺秋在军士们心中的地位更高了一层。
贺秋看了眼身前军士和一旁看好戏的右烈,沉声说道:“此前,各位壮士皆为义气投奔贺秋而来,来去自由。然,前方乃是帝国古斯,此去,贺秋誓死以竟废奴大业,再不打算有命回来。你们若此刻退出贺秋毫无怨言,可一旦随我入了古斯——”他视线若利刃,缓缓地扫视了一遍军士,然后斩钉截铁道,“叛离者死!”
一番话说不出的威严慑人,一旁的右烈悄悄色变。
而八千人的队伍更是齐齐跪下,雄声朗朗:“我等不离不弃,誓死跟随贺将。”声音响彻云霄,震撼人心。
右烈哈哈大笑:“好样的!带得一众好汉!我右烈出身蛮族,和大家一般也不过是个奴隶,今日可真痛快,我们就在古斯干它个轰轰烈烈!”
“贺将,你这支雄师人数虽不多,他日却必扬威古斯,不如今天给它取个亮堂的名字,也好让后代子孙都知道。”
大伙顿时兴奋起来,取个什么名字呢?
雅枫早就按捺不住:“这有何难?英亢小子有黑旗军,他黑我们就白。我看小贺身姿若鹤,鹤贺又是同音,不如就叫白鹤军。”
“好!”
“不错!”
……
军士们个个满意。
古斯史上与黑旗军齐名的白鹤军由此成立。
贺秋的白鹤军进到帝国,在南方一路行过,大批勇士、逃奴慕名加入,再加上追随雅枫而来的古斯老臣家将,等到了运河在南方的终点固州时,军队已有十万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多。
一路上,贺秋整治军纪,严禁扰民,大军过境,寸木不伤,深得民心。短短数月,竟已成为与明昔和、右烈鼎足而立的南部第三方势力。但是,小秋深知这般迅速得来的声势并非全因他文韬武略如何厉害,更多因为废奴是顺应民意、顺乎民心之举。而且这十万大军,人数虽众,却良莠不齐,拿来打仗,差得还远。
“喂,贺将你人多马壮还皱啥眉头?”这个右烈自己有偌多事放着不管,跟屁虫似的跟了一路,小秋虽然厌烦,却也无可奈何。而且这南蛮子虽然言语粗鲁,行为放肆,却也有不少真知灼见,若不是先前他曾欺辱明玉,倒也不妨一交。
“我说贺将你还是多想想和明老鸟见面的事情罢。”右烈嘿嘿笑道。
小秋看他。
“老明必是恨不得吞了你,拉你参加个废奴大会,却拉来十万雄师,哈哈——搬来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气死这鸟人。”
小秋心想,难道你不是恨不得吞了我?
“明昔和比之他兄长明昔流如何?”
难得右烈脸色阴沉:“明昔流只是小鬼头,又做婊子又立牌坊,伪善龌龊,小脚色。老明,哼哼,这个贼人头……阴多了!”
小秋将大军驻扎在固州附近的多个城镇,固州是明家和右烈势力薄弱所在,又地处交通枢纽,可进可退,再加上白鹤军军威正盛,雅枫和一班家将坐镇,他倒也放心。于是,安顿好一切后,他便带着两千离家精兵沿运河北上,到明家根基地申州参加废奴大会。
小秋并不惧怕阴险小人,他心心挂念的是明玉。他如今活出生天,那遭遇与他一般惨的明玉,可还在世间?
到这时,原本暗地进行的废奴大会,已经完全明朗化。待小秋到了申州,流西、大顺的使者也都到了,明昔和早就准备了宅邸等着他入住。
由于白鹤军打明了旗号是奴隶首领、奴隶兵,格外引人注目。刚到申州,各方人马就来拜访,小秋对流西的使者最是重视。
流西使者唤作斯里经·木生,是位老者,身材魁伟,蓝眸金发,讲的一口流利的古斯官话。关于流西,斯里经跟小秋讲了许多,却原来就是当初明昔流讲的那套——三权分立,众生平等,立宪,解放……种种名词,小秋听得懵懂,也有些失望。
这些在古斯能行得通么?
逃奴悲惨,从未受过教育,贵族们耽于玩乐享受,富商们忙着夺利争权,平民们逆来顺受。这样的国度,离流西太遥远了。
也容不得他多想,废奴大会就正式召开了。
大会地点就在明家。
明家一代豪富,偏作出一付平常百姓都不如的寒碜模样,小秋暗称虚伪,他身边一起与会的右烈也在耳边说:虚伪的龟卵子。
大会上,根本没什么实质内容。
明家新族长明昔和年纪轻轻却老态毕露,可能多年的家族内斗消耗了他过多精力。他正襟危坐,高谈阔论,大说起废奴后繁荣昌盛与流西媲美的古斯。
贺秋一阵反感——全都是空话、废话。蓦地,他想起郎将、一庭,想起跟他同生共死的红鹰兵,还有那人……当日在广云殿,众人济济一堂何其痛快,如今,便只得他一人,身边除了桓福,竟是昔时厌恶之极的南蛮右烈。他眼神不由黯淡下来,睫毛悄然垂下。
六年了,跟离家人朝夕相处,却一个亲近的朋友都没结下。贺秋,已经将他的心锁住。
明昔和讲完,大顺使者发言,言谈中一句废奴都没提,说的都是如何将英亢扳倒,将黑旗军杀尽。
大顺使者说完,几个巨富又纷纷发言,商讨废奴后他们的工场怎样分配人手,到后来竟向明家讨要起当年明昔流要来的那船被“解放”的奴隶。
轮到流西的斯里经,老人摇头不语。
右烈霍地站起:“老子不爽,你们这些龟孙子,英亢一个指头都把你们碾碎!”喊完,不管不顾地走了。
就只剩下小秋没说话。
明昔和温言:“贺将别管右烈那粗人,集合我南方诸豪,加上贺将的白鹤大军,又有大顺、流西襄助,何愁英亢不倒!”
小秋微笑不语。
没多一会儿,众人都散尽了。明昔和挽留小秋做客,并将他引到密室。
“据闻,贺将当年是英亢座下贺千吉?”明昔和眼神闪烁,显然这才是他关心的。
小秋点头。
“唉,其实坊间传言甚多,有人说,贺将当年与英亢颇有私交,此次举兵废奴亦是出于私愤……”他看看小秋,对方却不着颜色面无表情。“啊哈哈,当然,昔和是不信的。”
“哦,”小秋一笑,坦然道,“我与英亢当年确有私情,不过我是奴隶他是主上,我既叛主,与他就是不共戴天。”
“这是当然这是当然。”明昔和沉吟了会,续道,“贺将手下这多兵士,屯兵固州也颇是不易,不如学古人,不打仗时解甲归田,打仗时再集合,岂不两全其美?当然这是昔和一点愚见,说出来倒是见笑了。”
“这可是好意见,只是,我手下兵士多是逃奴,哪来田地耕种呢?”
“要不……昔和在海边的一些工场倒还能安置些人,或许能给贺将减轻负担。”
小秋暗地咬牙,这厮比之其兄更可恶百倍,竟是索要他的逃奴士兵当他厂坊里的工人。
他轻笑:“这事好商量。”看明昔和眼睛一亮,转而言它,“昔日,贺秋曾见过传玉的绝世艳奴明玉,可惜当时随昔流先生回到南方,只不知佳人如今身在何方?”
明昔流脸色一滞,流露哀惋:“可惜了这绝世佳人,唉,我兄神秘被刺,他也随之去了。”
心中一痛,小秋立起就走:“那明先生,贺秋先告辞了。”
“贺将留步!”明昔流忙挽留,“我明家美人众多,比这明玉艳丽的更不知凡几,贺将不妨稍待,昔和定给你找个绝世佳人!”
话说到这份上,小秋也不客气:“明先生,我也说实话,我只要明玉。其他事都好说。”
“可……”
“我知道明玉没死。”
明昔流不语,良久:“贺将,你既知明玉未死,必是知道我兄死因了?”
“明先生,若令兄未死,你还能在此侃侃而谈废奴大业?”小秋冷笑,“其实,先生真还要谢谢英亢。”
明昔和蹙眉长叹,“原来是英亢……当日船上只余明玉一人活口,偏他又死不开口,不得不动用大刑……如今他是未死,可和死了也没甚区别。”
小秋大痛,当日英亢本要将他灭口,是他一力阻拦,但是,只要活着就行。
这些年他总是愧悔,为何不坚持将明玉带回大都?虽然形势逼人,留他一命已是破例,可若是他坚持……可惜,当日的他太软弱。
他随明昔流出了明家,往城郊行去,是个农庄,奴隶在烈日鞭下劳作,这就是废奴的明家的农庄!
管事出来迎接主人,明昔流一阵耳语,管事显然惊愕。
小秋带着桓福和三个随从,跟着那个管事走了半天。农庄的阴暗一角,大概是农奴居处。进去,臭味难闻,管事掩鼻不愿深进。
小秋在这等地方呆了不知多少年,一声不吭就往里面走,连桓福和几个随从都没进去。
最里面的,不能称为房间,因为人都不能站直。
年轻农奴都出去劳作,剩下的是些妇人、小孩。见他进来,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