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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七太太手抚衣料,笑得见眉不见眼,“所以说,还得自家人才好,我们替小外孙争了份家业,十九娘就孝敬我们,闺女还是自家的好。我们是娘家人,不替她撑腰,她就只得被欺负的份。”
*
时间流逝,光阴似箭。
梁宗卿令人递话到沈府,说次日要来给沈宏与沈容指点功课,让他们把布置的功课都用心写好。
次日一早,沈容起床,备好功课,带着画菊去了私塾。
坐了不到半炷香,沈宏带着潘家的五位儿郎也到了。
沈容一脸错愕:不是教她,顺带着指点沈宏的学问,怎的潘氏家的儿郎也一并过来了。这可不是私塾先生,人教得越多,得的束脩也越多,梁宗卿没收沈家任何好处。
沈宏指了指旁处的坐位,“几位表哥表弟选了地儿坐?”他的脸上也有惯尴尬,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沈容低声问道:“七弟,请梁大哥指点你一个都是爹求来的,你怎把他们也叫过来?”
沈宏一脸苦楚,他也不想,可潘氏说,沈府就他一个适龄读书的儿郎,不是沈府请不起先生,着实不想他太孤单,就让他去潘家上私塾,又说他几个舅母,待他是真心的好,所以他们家也不能小气。
“五姐姐,爹没应,可娘应了。昨儿梁大哥身边的书僮来递话,娘就给潘家送了信,让他们一早也过来接受指点。还不是近来先生说我学问大进,直夸我不愧名师出高徒。外祖母就让我娘帮忙说合,让表哥表弟也来。”
梁宗卿的名头可不是虚的,人家的才华是实打实的,潘家的私塾先生一夸,潘家太太们都动心了,这才与潘氏说了好话,请潘氏出面,打听到梁宗卿哪日来,便让自家的儿郎也过来接受一番指点。
潘伦也来了!他多大的人,都娶妻了,居然也来凑热闹。
沈宏很是苦恼,心里很忐忑,生怕惹得梁宗卿不快,上回沈宪使性子不学,梁宗卿留都不会留,就如梁宗卿所说,原指点他都是沈俊臣求来的,而梁宗卿愿意教沈容,也是瞧在他朋友赵硕的情分上。
梁宗卿出生于卫国公府,这可是几朝元老功勋门第,人家的是名门公子,就是宫中欲请他做先生,他也只是答应得空入宫指点皇孙们学问。
梁宗卿带着书僮到时,立时就发现私塾多了五个人,有娶妻的潘伦,还有十四五岁的、十二三岁的,最小的也有八/九岁,参差不齐。
沈容、沈宏起身行礼,“拜见梁大哥!”
倒是潘伦兄弟五个,很是恭敬地呼着:“拜见先生!”
梁宗卿冷冷地道:“不必呼先生了,我昨儿去宫里给几位皇孙、亲王府世子公子指点了一二。你们潘家五兄弟就坐着旁听,本公子只教沈五娘,指点沈七郎,如果你们中确有天赋的,我破例指点一二也不是不可,不过在下的意见,还是觉得你们应该试着入诗社,以你们的身份,若能入青松诗社,无论学识才华都能得到提升。”
沈宏眼睛一亮,“梁大哥,我也能进青松诗社?”
青松诗社是三大诗社里最好的,社长是当朝皇子,里头汇聚的都是大周最杰出、最有才华的公子儿郎。年纪最长的三十岁,过了三十岁就必须得退社,或转往四方馆、鹿鸣诗社,或再不入诗社,四方馆里的成员年纪参差不齐,最长的七十岁,最年幼的可能只得七岁,根据年纪分组。
梁宗卿笑了一下,“以沈七郎现在的学识,过不了青松诗社的入社考校,但只要你努力,最多三年,你就能进去。”他顿了一下,道:“上次的功课可完成了?交上来给我瞧瞧。”
沈宏恭敬有礼地将自己的功课递到梁宗卿的先生案前。
梁宗卿看了书法,又看了他写的文章诗词,没再吱声,而是若有所思,“上回背的几则论语,可背熟了。”
“回梁大哥,我背熟了。”
“好,你先背一遍来听听。”
梁宗卿听罢之后,很是满意,将这几则论语的意思讲了一遍,这是潘伦早就耳熟能详的,可梁宗卿讲出来,竟有另一番诠释,令人耳目一新,眼睛一亮,就算梁宗卿不指点他们,他们来旁听一堂也是极好的。他可是指点皇孙、亲王府世子公子的先生,每几日入一次宫,听说连皇帝也颇是欣赏他的才华。
沈容则在想:后来,梁家就会引来灭门大祸。前世里,没有几国使臣的诗词大会,梁宗卿那一次离去的时间最长,待他在云游天下时听说卫国公府的灭门大祸时,梁家满门已经被杀了,而彼时,他因抗旨拒娶永乐公主,被卫国公赶出梁家,为给家人报仇,他投奔了赵熹,襄助赵熹吞并代国,最后势逼大周。
坐在先生案前的他,如春花秋月,似美玉明珠,怎么也掩饰不住他的光芒,梁宗卿不愧是天下第一才子之名,能与北齐太子少傅萧策齐名,行事端方,有些小性子、小脾气也是可以理解的。
沈容神游一番,耳畔又是他好听的声音,他说得不紧不慢,能让私塾里每一个人听到他的声音,还能举例诠释,说的亦是他在游历天下的趣闻轶事。潘家的儿郎公子一个个神采飞扬,觉得听梁宗卿讲课是一件乐事,是的,不是幸,而是乐,但更多的还是庆幸吧,毕竟天下第一才子的课,可不是寻常人能听到的。
梁宗卿没有书,他继续说了几则论语,对沈宏道:“今日先熟读,下次我考校时,须得背熟。另外,我一会儿要检查你的功课,会做出最中肯的评定。沈宏,在我评定前,你仔细想想,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事?”
沈宏面有疑惑:他做错什么事了?立时间,他似忆起了什么,又很快地进行了否定。
梁宗卿站起身,“沈宏与众人读书!”他走到沈容的跟前,两人一前一后去了私塾院子的西厢房,这是琴棋房,沈容先取了棋盘,与梁宗卿对奕,梁宗卿看她所使棋局风格,正是他上回交给她的棋谱,那几本棋谱,她就瞧完了?
虽然使得生涩,却是用了心的。
如果梁宗卿知道沈容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虽是能用熟用细,也是个人物,许更要吃惊。
沈容笑:“梁大哥,我输了!”
梁宗卿看着棋盘,“你不是输在棋艺不精,而是布局不熟,只怕三年后,你的棋艺就不在我之下。再来!”
“是”。
沈容应声,下了一棋又一棋,整个上午就下了五局棋,沈容连输了四局,每下一局,梁宗卿就点评一番,指出她输棋的问题所在,沈容听得心服口服,直至第五局,沈容还是输,但输棋数却越来越少。
下完了棋,沈容弹了两支新学的琴曲,这是梁宗卿给她的琴谱新曲。
梁宗卿笑了一下,“往后不必考较你的琴艺,你的琴音自有神韵,这是你优胜旁人处。”
定是她因为拥有问心石之故,让她的琴音拥有一种撼动人心的力量。
梁宗卿听琴,听出了沈容的平静心境,却又隐藏在琴音里的意气风发,这女子若是男儿身,他日才华定在他梁宗卿之上。
潘伦几人时不时望着对面。
更有个与沈宏年纪相仿的,用手捅了捅沈宏,“沈七郎,我问你,梁大哥为什么要教你五姐姐?”
“不是说了,大姐夫与他是朋友,大姐夫出面求情,想请他教授五姐姐,也不知道是如何求的,反正人家同意。”
当梁宗卿承了赵硕的情,不好推拒,便入府亲自教授、指点沈容。
潘伦托着脸,“梁宗卿是多骄傲的人,居然会收一个小丫头当学生,有一个好姐姐就是好啊……”他说得酸溜溜的,早前他一片真心向沈宛,谁知人家全无心,他自己还莫名地中了圈套,娶了个官家庶女为妻,潘伦想起来就气急。
梁宗卿取了沈宛绘的竹叶,“竹叶绘得不错,但竹节画法不对……”他又指出不妥之处,沈容听得很认真。
沈容握笔练习绘竹节。
梁宗卿立在一侧细瞧,“《地府游记》是你写的吧?”语气不是问,根本就是肯定。
沈容的笔一颤,一个墨滴落了下来。
他是如何知晓的?
梁宗卿取出新买来的《地府游记》,“来的路上,我读了一遍,用笔勾点处,是经人圆润的,未加修饰处,定是你的言辞。”
沈容搁下笔,翻看了一遍,他居然能瞧出来哪些是她写的,而哪些是旁人写的,“梁大哥,我的文笔不行!”
“你还藏拙?”梁宗卿对沈容有太多的意外,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行事如同大人,“名动京师的美名,你不想要?”
世间,有多少人追求名利,可沈容却把这白白成名的机会让给了旁人。桂花诗社的《地府游记》、《十二花神》据他的思量,定然也是出自沈容之手,可她全都没有占在自己名下。世间多少人,不是自己的才名,却硬是抢夺他人,但又有谁把自己的名气让给旁人的,至今为止梁宗卿没听说过,也只他面前的沈容这么做。
对沈容,他怜惜,怜的是她的遭遇,惜的是她的才;他欣赏过,虽是女儿身,却如男儿般意气风发,行事有度。
“不要!不要!美名如肥猪,肥了就要被宰,我不要美名。”
梁宗卿第一次听到如此可笑的比喻,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沈容则是一副呆萌样,面露不解地道:“有这么好笑?”
“美名如肥猪?那你看我如何?”
“梁大哥是儿郎,自然与姑娘家不同,姑娘家拥有了美名,就会被其所累,就与猪肥了要宰杀一般;可是男子有了美名,却可以成为一柄利器,这利器可成就青云路,亦可成杀人刀剑。这是完全不同的!”
她看得很是透彻!
沈宛被美名所负,为了求得自由,不惜远嫁他乡。
如果沈宛未曾远嫁,就真如一头肥猪,成为沈俊臣通往荣华的棋子。
沈宛聪慧,沈容也不是笨拙的。
沈容看到了这点,才不愿意被声名所负。
“你不求美名,却用心为桂花诗社十二钗作嫁衣,甘心吗?”
“有何甘不甘心?这是各人的选择,我既然同意讲《地府游记》的故事,就不会计较得失,而是真心帮衬。”
那就是她胡谄的故事,今日为盛名计,他日许就是丢命的祸事,天堂、地狱也只是一念之间,与其冒险,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取。
“桂花诗社,还出了一本书,叫《十二花神录》称天上有幻虚仙境,有十二花神镇守十二月……”
“地府游记也好,十二花神也罢,此乃缥缈之事。然,世人相信,有人间,便有冥界,地府游记也不过是劝人向善罢了,既非恶事,何乐而不为。十二花神录,则是想提高女子们的地位,自古以为,男尊女卑,而姑娘更被视为卑贱,我偏要说她们是世间最高洁的,不仅心灵高洁,灵魂也高洁,就当是给世间女子一份高洁的信心罢。
梁大哥不必以为我是何等大爱之人,我只是觉得这两件事都不算恶事,反而能增添几分趣味,姑娘们听说十二花神录,会多两分闺趣罢了……”
☆、第137章 拜会
梁宗卿勾唇一笑,“你这份闺趣还真特别。”
他是瞧出来了,沈容说不会作诗填词,这都是藉口,是她不想动脑子去写。她的棋艺早已超脱了同龄人,琴音更是磊落高洁又不失灵动犀厉。
沈容在绘竹,梁宗卿则取了她的字瞧,越来越有种是授白真大师书法真髓之感,一本《三字经》字帖,怎会有白真大师近年书法真髓,“此处无人,你与我说实话,可是白真大师指点过你?”
沈容笑了一下,“白大师他老人家送了我亲笔字帖,他老人家可是很喜欢我的哦!”
她小小地得瑟了一下。
梁宗卿上回瞧到沈容的字,就猜到了几分,今日单独检查作业,也是要一问究竟偿。
梁宗卿道:“你的书法,匠心模仿之气越来越重,你练的是字,得他给你指点更益于纠正。我闻两日前,白真大师回京了,他既喜你,你去拜访他,他定会见你的。”
沈容喜道:“白大师回京了,那我明日就去拜见!”
与白真有过两面之缘,但沈容知道,白真大师很喜欢自己,她亦喜欢白真大师,不知何故,她总觉得白真大师有些像她穿越前,孤儿院长大的白院长,一样的和蔼可亲,一样的身宽体胖。
梁宗卿道:“拜见之时,将你的书法带上,我若陪他下几局棋,他会更高兴。”
这是告诉她:白真大师的喜好?
“谢梁大哥!”
“继续练习画竹节,我一会儿检查。”
梁宗卿出了西厢房的琴棋室。
进了私塾,唤了沈宏立到身侧,“说吧,这篇文章是谁帮你写的?”
沈宏的头埋得更低了。
几个潘家儿郎则是齐刷刷地看着潘伦,是他给沈宏代笔写的,沈宏这年纪能写出什么文章呢,最多就是五言诗、七绝诗,就连填词也不能严格按照词厥、韵律来。
梁宗卿面容很是严厉,“沈宏,我让你做文章,除了磨练你更是要指点你。你让别人代笔,这有失君子之风。虽然京城几大诗社,入社考校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