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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一声怒吼,目眦欲裂,使出最后余力一拳砸在绘里的心膛上,他出手并不重,但正打在绘里伤处,绘里‘哇’地吐出一大口血来,紫衣不撒手,又一拳,再一拳,直至再也抬不起手来。
“紫衣,我们是效忠天皇的武士,我情愿你死在这里,也不愿你成为篡位的乱贼、帝国的叛徒。”绘里抬头望向莫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来得及说,便垂下了脑袋。
“想杀我?到最后还不是死在我的手上!”紫衣粗喘着,一边仰头大笑,一边剧烈咳嗽,他举目四望,只觉视野里模糊一片,朦胧中,仿佛见莫盈正持刀望着自己,不由轻笑道:“我知你恨我,恨不得亲手杀了我。。。可惜我才不会让你如愿。。。因为你不配!你不配我爱你。。。你不配姓斋藤!”说罢握住深入胸腹的刀刃,横向划过,切腹而亡。
莫盈握着刀的手一直在颤抖,方才绘里与紫衣对峙的时候,她就准备着随时拔刀,整个人就似一把拉满的弯弓一般蓄势待发、孤注一掷,而突然间,她决意誓死相拼的对手消失了。
紧绷的神经陡然一松,眼前顿时一片昏暗,她倒了下去。
惊醒她的,是轰隆隆的炮鸣声,由远及近,愈来愈响,像是有千百辆坦克压过地面,截断山头,身下的水门汀已经裂开,一条条细纹如蜿蜒的溪流一样朝着从四面八方伸展出去,直至黑暗尽头。
她咬牙站起来,扶着摇晃的墙壁,绕过一具具尸体,仍是往那个方向跑去。头顶的碎石不断落下,有的躲得开,有的躲不开,脑门上蹭破了皮,温热的东西流淌下来,她根本来不及擦,只是争分夺秒地奔跑,哪怕下一步是陷入深渊万劫不复,她也要跑过去。
跑到他身边去。
靠近那扇铁门的时候,门框已经摇摇欲坠,她一鼓作气冲进门,身后便是咣当巨响,门框落下,正落在她脚后跟一厘米的距离。
“白静江!”她掉了一只鞋,脚底被凹凸不平的碎石扎到,一瘸一拐,疼得钻心,但是她还在跑,地上躺着男人的尸首,有的开膛破肚,有的身首异处,空气里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味,又是轰隆一声,整间屋子剧烈摇动,仅剩的一盏壁灯掉了下来,四周陷入一片漆黑的刹那,她的心也咚一声沉落谷底:“白静江!白静江!”
她站在原地,呜咽着,细细碎碎地哭音从指缝间流出来:“白静江,你别死,别丢下我一个人!”
头顶的轰隆炮响愈演愈烈,震耳欲聋的土地龟裂声令人恐惧,她站在屋子中间,被铺天盖地的黑暗包围着,一颗饱受煎熬的心忽然奇迹得平静下来。
真是。。。累了。
为什么一定要坚强,为什么不能放弃?连着上一世,两世都经历重重困境磨难,于她,现世安稳的愿望仿佛飘渺如云,静好的岁月总是那么短暂,而深爱的人,终究是留不住。
所以,还有什么好怕?
与其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或者毫无尊严地被人圈养着,倒不如死在这里,和他一起做个伴,未尝不可,未尝不好。
她仰着头,在黑暗里流泪,头顶的横梁摇摇欲坠,但她一动不动,只看着那根横梁,在又一轮炮火中一断为二,正对她所在的位置,呼啸着坠落。
这时,一双臂膀抱住了她,就地一滚,滚到墙边。
“你不要命了?!又回来做什么?!”一声气急败坏的厉喝在耳畔响起的刹那,她几乎是毫不迟疑地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生平第一次,主动贴上他的唇。
白静江怔住了,微苦的泪水和着甜蜜的亲吻缠绕在唇舌之间,平日里老练娴熟的技巧在这一刻竟完全派不上用场,就像一个青涩的毛头小子一样,他笨拙地吮吸着,不确定地试探着,最后还是忍不住道:“你为何不出去找穆世勋?”
莫盈回过神来,方才一时动情,所幸周围黑漆漆的也看不出自己一脸通红,偏偏白静江像是突然犯了傻,不管不顾周遭险,一味追问:“你。。。可是还在恼穆世勋?恼他不但没有进来救你,反而要炮轰了这里?”这句话,犹如一桶凉水当头浇下,莫盈蓦地将白静江一推,心中直骂笨蛋又羞于启齿,脱口便道:“是又如何?也不知你究竟是怎么跟穆世勋协议的?难不成他从一开始,就打算叫我们给斋藤陪葬?”
白静江沉默片刻,低不可闻笛叹口气,道:“我明白,你恨他为了剿灭斋藤竟连你的性命都不顾。。。但你若因此而留在这里丧命,实非明智之举,何况你向来不是意气用事的人。。。”话说到一半,白静江不禁苦笑——正因她从不是意气用事的女子,若不是对穆世勋伤心失望透顶,怎至于拿自己的安危玩笑?
可见她有多爱穆世勋。
“到这会儿,你就是想走,也难了。”白静江深吸一口气,强笑道:“这贼窝利用前朝一处废弃的地库建成,四面绕山,两扇大门是宫里运来的基石砖材,想从外面攻进来,也只有靠炮轰的,但届时这里就塌了。我是死不足惜的,事到如今,以我的身份哪怕将功折罪穆家也不会留我活口,而蒋老爹他们更不会放过我,我死在这里倒是一了百了,但你与我不同,过了这个坎,前头便是康庄大道,只要你跟着穆世勋,什么尊荣富贵没有,何苦为了赌一口气,跟我这个人人唾弃的叛徒贼子死在一起?”
“是啊,你说的一点不错,我就是气不过!”莫盈见白静江竟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开窍,简直气得磨牙:“所以我想好了,我就死在这里,还得和你这个前男友死在一起,如此才能叫穆世勋就是赢了斋藤,心里也舒坦不起来!”
白静江不做声了。莫盈说完更觉懊恼,事到如今还逞什么口舌之快,正想解释,不料白静江突然道:“确是我计划不周。倘若我能早些查得穆世棠的下落就好了,一旦穆世勋得知穆世棠在斋藤手里,许就不会轻易毁约,但我也是今天才见着穆世棠,实在来不及再把消息放出去了。”白静江顿一顿,又道:“穆世勋是将门虎子,关键时刻割舍小我乃是穆家家风,倒也不能完全怪他失信,兴许,这并非他本意,很有可能是穆大帅的授命。。。你。。。还是别太冲动了,只要能出去,留得青山在,以后的事再做计较,何必拿自个儿性命赌气。”
莫盈闻言,心里一口气提不上落不下的,着实憋得慌,见莫盈不响,白静江只道自己说中了她的心事,不由暗叹口气,无奈道:“穆世棠人呢?”
“穆世棠已经死了。”莫盈说到穆世棠,便不得不提白凤殊,只是尽量略去了白凤殊所受的折辱。白静江听完,静默半晌,低道:“我爹临终叫我找回凤殊,我没能办到。我既不是个好哥哥,也不是个好儿子。”
莫盈知他难受,心中也是一酸,柔声道:“别这么说。你都尽力了。”
“就是尽力也没能把你送出去。到头来,仍是拖累了你。”白静江一声叹息,尾音丝丝如缠线,萦绕在莫盈耳畔,有一点微不可察的哽意:“我真没用。。。盈盈,对不起。。。”
莫盈的唇瓣蓦然被堵住,有清凉的冷雨落在她的脸上,带着血腥味,滑入她的舌腹。
轰隆隆的炮响犹如晴天霹雳,震得四周的黑暗仿佛也跟着一起搅动起来,一道明火,蓦地从屋子中间窜出,是碎裂的油灯,不知怎么烧起来,白静江蓦地扑到她身上,抱住她,将她牢牢圈在自己与墙角之间:
“但我是真的爱你。”
莫盈怔怔地看着白静江,火光里,白静江的白衬衣是前所未有的脏,胸前背后大片大片的污血已转成褐色,肩膀胳膊处两处刀伤深可见骨,只是用破布随便一扎,如何止得住血,而其他部位的累累伤痕也好不到哪儿去,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一直戴着的耳钉掉了,脸色惨白得跟无常鬼一样,然而那双眸子依旧清亮黝黑如曜石,盛着清浅又坚定的笑意,额角的腥红落在颊边,一丝一缕,在那秀雅的轮廓上,犹如一朵初绽即碎的梅花印子。
莫盈的泪瞬间落了下来:“白静江,我。。。”
最后那声轰隆仿佛是在耳边炸开,吞没了周遭的一切,有什么重物从上方落了下来,莫盈只觉白静江浑身一震,跟着他忽然发力,猛地将她推向一旁。
耳畔传来哗啦巨响,火光瞬间熄灭,屋子里重又恢复一片漆黑死寂。
莫盈惊恐万分,摸着墙想要站起来,然而脚腕的剧痛令她跪倒在地。
“白静江?”她挥舞着双手,在黑暗里毫无目的地摸索着,急切的呼叫里满是哭意:“白静江?你在哪里?”
空空荡荡的世界里,却无人回应。
第105章 携手
黑暗犹如浓墨挥洒,逐渐湮没了知觉;飞扬的尘土落在眉梢鬓发,似是染上了十年的霜花;弥漫于空气中的血腥和死寂仿佛能吞噬一切无法回头的勇敢,残忍而不断地撕扯曾经悸动跳脱的心,再再地提醒着岁月的无情、时光的碾磨、尘世的沧桑。。。还有对生存的绝望。
放弃,其实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唯有活着,排除克服千万艰险困苦、始终不屈不饶地继续前行,才需要巨大的坚韧与勇气。
能做到这一点的,普天之下少之又少;能做到这一点的,方有资格被称之为生活的强者。
譬如白静江这种人。
只不过,白静江从不会浪费时间去想自己够不够强、算不算得一个强者,那份自负和坚忍早已融入他的骨髓,无论多少次生死关头,即使面临绝境,他也会利用最后一秒想尽办法逃脱升天。
活下去——是本能,也是他自小受训的技能。
直至今时今日。
当他缠住了紫衣,努力堆出一个微笑叫她走,她含泪望了他一眼,转身冲出门去的刹那,他自始至终紧绷的神经,忽然一颤,继而一松。
心底深处不是不曾希冀过,她也许会舍不得他,也许。。。百分之一的可能,哪怕是他叫她走,她也会选择留下来,与他共生死。
但她没有。她流着泪,神情凄惶,然而最终还是走了,毅然决然地。
她毕竟还是要回到穆世勋的身边去。
于是,当紫衣手持那柄斩下无数头颅的刀刃穿透他肩胛的时候,他脑海中蓦然闪过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莫非这就是结局了?莫非,他终于被黑暗击败,那自童年起就包围着他的、无所不在的、充斥他血液的黑暗。。。但下一秒,几乎是娴熟到条件反射地,利用对手利器刺入骨肉的千钧一发的间隙,他反转刀尖,从背后扎进紫衣的胸膛。
紫衣大口喷血,一脚将他踢出去,武士们涌上来,他应接不暇,只一个分神,便已不见了紫衣的踪影。
他很肯定,紫衣要害被刺,活不了了,但他仍是担心,他担心她跑得不够快,说不定就被紫衣追上;还担心她路上遇着伏击,穆世棠受伤不轻,未必能护她到底。。。是以他拼着挨了几刀,尽快解决掉剩下的武士,正当他要冲出去找她的时候,炮弹连发而至,整个地库仿佛被连根拔起一般剧烈震荡。
屋子崩塌的那一刻,他想,他没能再见她一面。
然而奇迹出现了,她回来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就在那里,她竟然就在那里。
她连奔带跑,似乎在叫他的名字。。。他听得不很真切,血污盖住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他抬手抹一把脸,这才看清了她。
她孤零零地站在那里,彷徨无措地,抬头望着一根摇摇欲坠的横梁,不知在想什么。
他又惊又怕,又急又气,朝她飞扑过去的瞬间,横梁被炮火震落,呼啸一声,擦着俩人的鬓角而过,只差毫厘。
背后冷汗如雨,他气坏了,冲她发了脾气,怪她不知死活地回来,但随即他便意识到,她不肯出去的原因。
穆世勋够狠心,为了全歼敌军竟连她的性命都不顾了,试问凭她的傲骨,怎肯重回穆世勋的怀抱?
他不由为她心酸,也为自己落寞——她只有在这个时候,无处可去的时候,才会想到他。
果然穆世棠死了,只不想凤殊亦难逃一劫,他有负父亲所托,但他最辜负的人,却是她。
他欺骗她禁锢她伤害她,在她提出分手的时候,他甚至朝她举枪,差点亲手杀了她。。。他有什么资格说爱她呢?哪怕今日命丧于此,他也是死不足惜的,本就不是个好人,还指望恶始善终?
但他不希望她死,她是个好女人,一个无论世道如何险阻,仍能坚守本心的好女人,对于在泥淖乌漆中生长的他而言,她就如夜色里悄悄划过地一线光,虽然光芒微弱,却足以照亮他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