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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起来也够快了。边塞离这里千里之遥,路崎岖难行,一般人也要走上一个月。”
郑钦笑呵呵的说:“这还不算什么,若是昼夜不歇,在驿站换马,三天就能到长安,军情都是这个速度。只是我们用的自己的马,人可以不歇,但是马不行。”
“哥哥们给我讲讲边塞的事情吧。”涵因一边亲自捧着点心招待他们,一边聊着。
草原上有成群的野马,要想找到好的坐骑就要自己去套……突厥人很凶悍,不过我们从来不怕他们……薛将军很是照顾我们,把我们调到身边当亲兵。亲兵待遇比一般兵士要好很多,至少能吃得饱,条件也好些。你知道嘛,和我们同一批发配的人,据我所知,活下来的不到一半。”郑钦开朗,兴致勃勃回答这涵因的提问,直把边塞说得跟天堂一般,只是说到此处却不由长叹了一口气,晶亮的眸子也暗了一下,随即又绽开笑容,开始吹起他们两个在军营如何如何厉害,如何在军中比武中拿头名。
郑钧并不怎么说话,只是时而点点头,时而在郑钦吹牛过分的情况下“哼”一声提醒他别太过了,看着郑钦神采奕奕的样子,又看了看出落的如同美玉一般的妹妹,面部冷硬的线条也有了些许柔和。
涵因仔细观瞧他们两个人面部表情的细微变化,看来这两位哥哥看来并不因为隔着母亲的肚子而对她疏远冷淡,反而很渴慕亲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郑钦说话说得口渴,抓起涵因给他们特地冲泡的散茶,咕嘟嘟几口便吞了下去,毫无世家子弟风范。而郑钧却始终保持着基本的礼仪风范,虽然受到军队风气的沾染,比长安人士粗犷了不少。
看着曾经娇生惯养的世家子弟,变成了粗鲁的武夫,涵因心底忽一阵心酸,这突然涌上来的情绪,是残留在这具身体内的,不受她思维的控制,让她有些措手不及,忙隐住涌到眼底的泪,叹道:“哥哥们这些年受苦了……二哥当年被称为神童,父亲去世,族里以你是庶子为名,不肯让你占了门荫的名额,但梅翰林、温少保都说你若走科举的路子,是必能中的。三哥一向体弱,从小三灾八难的,在家里一年到头都少不得要病个三五回,何况那种地方……”声音竟不由自主哽咽起来。
“别哭,这不是好好的吗,你看我现在多壮实,我跟你说,我现在一个能打两个大汉。”郑钦见她掉泪,自己也手足无措起来,忙劝道:“小时候,我最怕你哭,怎么哄都哄不住,父亲知道了一准儿是一顿臭骂。”
涵因脑中映出当年的影像,破涕为笑,说道:“三哥就会欺负我,还是二哥好,总给我买好吃的。”
郑钧只是盯着涵因看了很久才说道:“我们的妹妹如今也长大了,越来越像当年母亲的模样。”荥阳郡夫人当初亲自抚养两个庶子,未免有和自己婆婆斗气的因素,但也让他们兄妹情分非常深厚。
另外两个人听了这话,心头皆是一酸,话仿佛被堵住了一样,气氛变得沉甸甸的。
涵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问两兄弟:“二哥、三哥有什么打算吗?”
“总要回乡祭祖,给父亲、母亲磕个头。”郑钧想了想说道,“之后看看族里会给我们什么安排,如果情况不好,我准备考武举,这样回到薛将军那里,大小也能做个军官了。”
“哥哥当年才华惊世,就这样放弃文职了吗,更何况郑家在军中并没有什么根基。”涵因并没有说出世人皆重文轻武,尤其以山东望族这种世代居清贵之职家族。当年郑伦也是先从科举出仕,后因机缘转为武职的,但也经历了颇多艰难。她见郑钧要走武职的路,不由眉头一皱。
郑钧当然明白她的意思,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何尝甘心,这些年来,我一有时间便找机会读书,只是毕竟年纪渐长,又没有先生指导,科举恐怕没有什么希望了。族里的门荫在大哥爵位尚未被削之前就不曾给我们,更何况现在。若想重振家门,恐怕还是要走武职。再说,武举和科举不同,没有那么多限制,也不需要四处博名声,每年都有乡供武考,由各州举荐,我们更方便,只消舅父写封荐书给京兆尹就可以了。只要过了就能去兵部面选。我在边关多年,对骑射还是有几分自信的。而且武举还要考策论,我虽不及当初,但这方面比其他人还有优势些。薛将军是我们父亲的属下,这些年来对我们兄弟多有照顾,在他这里恐怕路还能顺当些。”
郑钦忽的调皮的笑了笑:“嘿嘿,这你就不知道喽,你二哥在未来岳父手下,自然会前程远大喽。”
涵因听到关于郑钧的婚事便大为感兴趣,面上却摆出略带不解的神情。郑钧微黑的面皮却掩不住沁出的红色,面部冷峻的线条此时却泛出一股柔光:“别听他瞎说。”
“哥,凌华姐,哦,不,现在应该叫嫂子啦,反正这事你就别瞒着妹妹了,哈哈。”郑钦一脸坏笑。
“凌华姐是谁?”涵因饶有兴趣的问。
“薛将军的大女儿,比哥哥小三岁。这些年她一直谁都不肯嫁,还不是为了等哥。偏偏哥是个死脑筋,说自己是罪臣之后,不愿意连累人家,结果拖到现在。的亏这个长公主死的及时,否则哥和凌华姐要各自古老终身了……”
涵因“扑哧”一声笑了:“原来我已经有了嫂子,怎么不带来见见。”心里却在盘算,照自己之前的分析,薛进的情形还好,就算皇帝对他的兵权有所忌惮,以皇帝现在的实力,也不会贸然动他,而薛进此人甚是懂得分寸,每次立功只顾着索要大量田产、财物,这种人是最让上位者放心的,这一点从他经历数次动荡,位置却越来越稳就可以看出来。只希望他能够功成身退就好。
二哥打定主意走武职,作薛进的女婿,现在前途自然是无碍的,可以后可就难说了。哥哥若是得了重用还好,自己的婚事更有保障,但若是以后薛进不好了,还是要受到牵累。
而且郑氏向来以儒学传家,看不起武人,因此从不与武官家族联姻,这会儿虽顾不得什么门第郡望,而且好歹薛进家也算是河东薛氏的旁支了。做成这门婚事也未必有利。看这个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看看再说了。
郑钧狠狠瞪了郑钦一眼,抿了抿嘴,却没说什么,只是面皮涨得有些发紫。
“那三哥的打算呢?”涵因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我自然要跟着二哥!”郑钦笑笑。
“不行,咱们家出一个武职已经够了,这终不是正途,二弟年幼,名义上在军中,实际上一直和薛府的子弟们一起做学问,二弟的天分高,并不下我当年,这些年功课一直没有落下,只是缺少名师指点,终究不得要领,现在我们回来了,舅舅家又以家学闻名,结交的也都是文人雅士,我想让弟弟在长安继续学习。这些年我们在那边也攒了些家私,若是弟弟能通过舅舅进了国子学,这些应酬用度也不必担心。”
涵因知道这些戍边的士兵,常常利用职务之便,走私茶叶、丝绸给突厥人,再从他们手里换回写马匹,数目有时大的惊人,薛进自然也不例外。不过既然他们能参与这事情,从另一个侧面说明薛进已经把他们当做心腹之人了。想不到自己这个哥哥年纪不大,却颇有几分能耐了。而郑钧年少时以文才出名,既然他说郑钦资质好,想必也不会有假。涵因不禁暗暗点头。
“哥!你去考学,我去走武职……”郑钦刚要表达抗议,郑钧却不容置疑的打断了他:“这事我已经定了,你无需多说什么。”
郑钦这才垂头丧气的住了嘴。
这番相见,兄妹间亲近了不少。涵因没想到事情比自己预想的还要好些,最近自己的处境隐隐有了柳暗花明的景象,所有的事情似乎都会顺理成章,但不知为什么,涵因总觉得那看似一片光明的未来之中,有一一道不深不浅的阴影。
正文 第十二章 和亲
郑钧和郑钦两兄弟便在前院安顿下来,和崔家的皓轩、皓辉住在一起。郑钧年少时才名动长安,经过这些年边关的历练,见识眼界比同龄人不知高出多少,皓轩对他钦佩不已。而郑钦之才华不下其兄,虽然在边关多年,并没有好的老师指点,文章却别出新裁,让人眼前一亮,就算有些不足之处,也是一点就透,让皓轩大为佩服,遂因为知己。靖国公便让郑钦和皓轩一同去国子学就读。
皓辉尚武,他家交往的多是文士清流,很少有对他脾胃的,现在可算逮到了郑钧郑钦兄弟,便常常拽着他们切磋武艺。两兄弟文武皆能,几个人很是投脾气。
靖国公对郑钧这个外甥也颇有好感,却不认同他要走武职这条路。在他看来,世家子弟身居清贵之职才是正道。但当时的选官制度已经较前代的九品中正制大为不同。世宗皇帝虽然和门阀做了妥协,一方面开辟了寒门的科举之路,另一方面虽然没有废除门荫察举,却有了名额限制。除了朝中一定品级的官员可以门荫嫡长子,朝廷还根据郡望编纂《氏族志》将天下世族按门第分为三等,而根据各世族的等级,分配一定的名额供各家举荐本族的人才,和科举一样,每三年举荐一次。因为名额有限,各家中各房每到这时都会有一次暗中的较量,随着大族人口的不断增加,这种竞争也越加激烈,而家族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导致世族子弟想通过这种方式出仕,并不比参加科举去考试简单。
被推荐的人,也要通过考核,不过这个考核只是用来评定授予官职的品级和职务。
而支系和庶子因为本身势力不足,被逐渐排除出这个竞争,除非特别出色或者自己的父亲在家族中有绝对的影响力才有可能。
靖国公深知这种情况,也知道郑钧学业荒废已久,无法科举,而捐得的官是没有什么前途可言,也被人看不起。士族主要是为了巩固家族在当地的势力才会给一些子弟捐官,还有纯属就是为了好听。只有守业或者混日子的人才会选此道路。郑钧一心想振兴家业,他自然是不会这么作。
虽然觉得郑钧走武职太过可惜,但靖国公也想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办法,又想着郑钧若是走武官这条路,那自己的二儿子也能搭上薛家的关系,因此也只能随他去了。一想到自己的二儿子皓辉,靖国公更是郁闷,崔家家学深厚,不知出了多少名仕,自己这个儿子除了对《孙子兵法》能说得头头是道,其余皆是一塌糊涂。
而郑钧不仅长的酷似当年的郑伦,连人生道路也和其父相似。郑伦年轻时候文采飞扬,却因为嫡系打压,不得举荐,只好走科举,及第之后又迟迟无法出仕,最后只得愤而投军,没想到他的儿子也因为这样那样的机缘走上了父亲的老路。靖国公深深叹了口气,摇摇头,站在垂花门外,看着站在廊下正聊得热切的郑钧和崔皓轩,还有在院子里面“叮叮当当”打的热闹郑钦和崔浩辉,终于还是收回了将要迈进去的脚,一转身出去了。
涵因此时正坐在屋子里面,对着布比划着尺寸,思量着给两位哥哥亲手缝制长袍。自从哥哥们回来,大太太就隔三差五的派人来问候,又送了许多布匹器玩,涵因的闺房这才有了些大家闺秀的气派。
这几日没露面的王徵突然请她去品香。
奇楠沉郁雅致的香气从铜鎏金博山炉中缓缓溢出,充满整个房间,涵因连日来过度运转的大脑,总算放松了下来,她尽情的陶醉在这迷人的香气之中,以至于王徵叫了她两次,都没有反应。
“也只有请妹妹来共品才不会糟蹋了这香,你知道我为了它费了多少工夫才得了它。这是突厥特勤寺主持高僧从交趾弄来的。”
特勤是为突厥可汗子弟的封号,而所谓的特勤寺是专门为这些突厥王室子弟祈福的地方。涵因便知道王徵是在暗示她,太原王家已经通过关系策动了突厥王子。笑了笑,随手在笺上写了两句品香诗:“绮思缭绕有尽时,世事难测且随心。”
王徵拿过来看了,笑着说:“你还没我大,却做这样的诗,难不成想剃了头到永业寺里当尼姑去。”
“我在这世间的帐还没算清,人家佛门可不要我。”涵因笑笑。
“何谓糊涂何谓清,就算清了又如何……”王徵的语气带着玩笑的意味。
“是啊,只是意难平……”涵因叹了一声,最后一句几不可闻。
过了两天,突厥也力特勤在宫中大宴的时候,当着群臣大张旗鼓的向皇帝求取嘉宁公主,并向宫里进献了比原来多一倍的皮草和马匹。皇帝果然怕惹恼了突厥,不好断然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