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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情敌死了没,你的老师被下届学生气死没?
甚至那些班里你不熟、几乎没说过话的人,你也会忽然记起他们的存在,好像才刚在高中走廊里见过面似的。
大学是寂寞的起点,哪怕以后你身边经常人山人海(考试、旅游、看电影、女生上厕所、招聘面试、相亲大会)
以人比铁,小学中学是炉子(老师们是锤子),大学却不是。
大学只是带你出炉的传送带,让你温度慢慢降低,有个过渡。
社会,则是传送带尽头的那锅冷水。
六月,热闹的终结,就在此时,就在此刻。
花瓣散落,在天涯。
但是曾经聚合、绽放过。
宴席终要散场,就算是个醉鬼,最后也得离开。
写在撤身之前,不说一路走好,但请屈指为杯。
以杯代水,以水代茶,以茶代酒,就酒下药。
诸位,干。
。
VOL。244 今晚,如何
。txt小。说天堂
作者陈小日
三三两两的飞蛾围着日光灯扑扑飞舞,廉价的灯管隔段时间就会发出吱吱声。他出神地望着屏幕,偶尔微微扬起嘴角,扭过头望向徐莉。坐在旁边的徐莉会顺着他指指点点的手,看看屏幕又看看他。顶着一头毛茸卷发的松木,好似一个大玩具。
松木起身按下空格键,搓着手说小莉,吃饭去吧我们。徐莉抬头看了眼正在播放滚动字幕的屏幕,把皮革椅子往后退了退。
应该是我们去吃饭,而不是吃饭去,我们。徐莉站起身,语速放得很慢。
松木耸了耸肩,说,还是你厉害,中文日文都好会讲。
等到屏幕完全变黑,徐莉关了灯,跟着他一前一后往外走。
在过去的二十多天里,徐莉每天都会出现这个堆满机器的工作室,陪着松木朝九晚九。一个多月前,她在日本当地的报纸上看到三影株式会社的招聘广告,也不管有没有把握,隔天就买了回京的机票。工作内容很简单,对着剧本将日语翻译成中文,做成字幕,再根据成片进行校对。
面试那天,除了松木,工作室里还有一位始终两手交叉、坐如古钟的老男人。老男人用日语提了不少问题,问徐莉在日本留学几年,以前有无做过电影,对日本电影是否了解。徐莉一边回答,一边看着监视器后面的松木。顶着金色卷发的他正低头写着什么,脏脏的灰t恤让这个至少四十岁的男人显得多少有些年轻。但也太不像个导演了。
这份临时工作在两天之后定下来,一本厚厚的台词本,被限定在电影首映日前三天完工。
听松木讲,那个老男人是专程从日本过来的制片人,为了监督电影制作的进程。松木还说,制片公司讲人情,这些年运营不善,竟然破天荒地把赌注押在我身上。这个电影卖得好,公司就能继续运作,如果卖得不好……
徐莉侧过头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会儿,他又说其实我也不再是当年能拍出卖座电影的那个松木了,现在有才华的导演太多,他们比我更清楚观众喜欢看什么。情怀是很难长久的,小莉,如果情怀可以一直延续的话,那就不会出现新的潮流了。
每次听松木讲这些,徐莉都会直点头,然后迅速投入到翻译工作中。对她来讲,好像没有任何理由去反驳一个中年导演的话,毕竟,人和人之间不需要时时刻刻都横平竖直。何况两个人之间的萍水相逢是有时限的,电影制作完毕,两个人的际遇也就宣告终场了。
在日本留学几年后,再次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徐莉感觉一切都变了。爸妈开始频繁吵架,他们不再避讳,常常当着她的面指着对方鼻子骂。身边的朋友也大都开始新的生活,家在通州的王为那天打来电话说这段时间就别聚了,说是得加班还房贷。还有个玩得好的女朋友嫁了个燕郊的土财主,那男的二婚。唯独前男友没有变,在得知她回国的当天便约着一起看电影,听他的口气似乎还想像从前,像对待其他女人那样,在电影散场后去隔壁酒店开个大床房。
经历得多了,面对那些有可能再次上演的伤人戏码,徐莉本能的反应就是拒绝。做电影字幕倒是挺新鲜,对着电脑看好戏,把剧中人的一句句对白变成白纸黑字的证据,不管甜蜜还是悲伤,都抱着一种事不关己的侥幸心理。偶尔碰到好听的句子,徐莉也会停下手头的工作,教口音笨拙的松木说对应的中文,她先一遍,他再一遍。
为了让电影在宣传上更有噱头,松木临时追加了不少纪录片才会用到的素材。松木说现在的观众口味刁钻,在没有把握的情况下,为了降低风险,只能把前期成本加高。徐莉从松本手里接过追加的台本,感觉面对这个一脸认真又满是歉意的男人,有时真是无法拒绝。在紧锣密鼓忙活了二十多天后,眼看明晚就要首映,今天总算把工作全部完结了。
徐莉抬起手看了看时间,不知不觉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了。直挺挺的松木走在前面,好像对今晚的宵夜很有把握似地。不,准确地说,应该是晚餐。
松木没有往平常吃饭的那家广东餐馆走,徐莉跟着他上了天桥,再往前一些就是世纪广场。他放慢脚步,说我们去那里吃,为了庆祝。顺着松木手指的方向,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日本料理。
脱了鞋,高高的松木盘腿坐在徐莉对面,他用日语和推门进来的女孩打了打招呼,说不用拿菜单,我之前打过电话,我是松木。女孩猛地抬起头,张大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徐莉。
穿着和服的女孩出了门,把声音压得很低,说是导演松木诶,我最喜欢的导演。听着门外交头接耳的声音,徐莉一边握着瓶子往碟子里倒酱油,一边看着松木朝门外努了努嘴。
松木笑了笑,说我现在在日本都很少露面了,没想到在中国还有人会认出我来。
徐莉把酱油碟递过去,说电影上映之后还会有更多人认识你。
松木撑着毛茸茸的脑袋,说如果失败也没关系。我不介意的,我已经四十三岁啦,小莉。
徐莉盯着桌上的欢迎卡没说话,她试着想了想松木明晚出席首映礼的样子。在满场掌声中,这个腼腆的男人穿着黑色礼服和亮晶晶的皮鞋闪亮登场,导演不都是这样穿么,兴许还会系个领结,徐莉想。
松木先生,这是给您赠送的水果拼盘。如果有需要,可以按桌上的服务铃。
小莉,松木字正腔圆叫道。
徐莉抬起头,桌上已经摆满食物,松木正一脸认真地望着她。
谢谢你的辛苦工作,你是个好搭档。松木递过右手想表示感谢,想了想又收了回去。
徐莉抿了抿嘴,像是为了应对他的客气,说了句明天就要首映礼了,希望你成功。
坐着对面的松木还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两个人的晚餐就这样不急不慢地进行着,既没有预祝电影首映的气氛,也不像老友相聚那般教人放松。倒是平时在工作室,两个人的状态要轻快得多,他们会聊日本,聊一些两个人都觉得无聊的话题,比如电影和各自的感情生活。
松木说你们开奥运会那年我正好和妻子离婚,六岁的儿子跟着她一块搬到了东京。搬去和另外一个男人住,你懂我的意思吧,小莉。徐莉没接话茬。当一个男人不加防备地流露出他最脆弱的一面,说实话,这让她有点招架不住。前几天在广东餐馆也是这样,喝了酒的松木谈到了正在制作的这部电影,说如果票房不佳,这可能也就是他最后一部电影了。徐莉接不上话,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只能默默将酒瓶子藏在脚下。
徐莉不怎么爱说自己的事情。比如她因为男朋友的拈花惹草而选择去了日本,好不容易开始平心静气地生活,又发现正在和她谈婚论嫁的男人早有家室。徐莉不说这些,她坐在电脑前默默编辑字幕,逐字逐句不想让自己停下来。
今天总算忙完了,似乎可以放下那颗紧绷多时的心,却又感觉空落落的,没个遮掩。穿和服的女孩侧着身子走进来,给松木递上一壶酒,徐莉顺手接过酒瓶,说我们出去走走吧。
广场上有年轻人围着喷泉嬉戏,穿着溜冰鞋的男生劲头十足,又是倒着滑又是急刹车,坐在台阶上的女生看着他笑个不停。他们并排坐在喷泉旁,静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过了一会儿,溜冰的男生拉着女生走了。
松木转过头,说小莉,今晚是我这些天最放松的时候。徐莉抬头看了看他,广场上的灯把这个男人照得好亮。
徐莉笑着问明天就要首映了,不紧张么。
松木摇了摇头,说我就想这样坐着,身边有个人,既不是制片人也不是影迷。
起风了,身后的喷泉就要被吹出花来。松木往右挪了挪身子,摊开手,像棵大树一样伸出枝桠。两个人望着对方,都没说话,高耸的喷泉在他们身后跳个不停。
徐莉靠在他的肩膀上,想着过了今晚,这个男人就会成为万人敬仰的大导演了。那我呢,充其量也不过是敬仰他的人中的万分之一,甚至万分之一都算不上。松木低头看着怀里的她,把树枝收得更紧了。晚风徐徐吹过,把两个闭口不言的人吹得好温柔。
可能还不够,他们又像明天就要上映的电影那样,闭着眼开始亲吻对方。徐莉把手围过去,轻轻抚摸他的背。松木抬起头定睛看着徐莉,把嘴凑到她耳边,用蹩脚的普通话说了句——今晚,如何。
陈小日,@你真好陈先生,青年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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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245 在地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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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鲁敏
1
开始,他不知道自己喜欢地图,就像少年人起初不知道自己中意酒、中意女人,总要等到第一次真正的遇见。地理课上,讲到气候与矿产分布,他依旧木然,以为只是一门功课而已。但当老师展开挂图,一种失血般的压力突然袭来,那毫无规则、无比繁复的线条,让他目光躲闪、浑身一阵阵发紧。
不久,地理课进入了铁路部分,并停在那里,整整讲了半个学期。老师往台上一站,“某某某”,喊一个同学,“说说共有几条铁路线经过襄樊市?”或者,“把陇海铁路沿线站点背一遍。”他念的这个专业,叫邮政调度,将来要编排邮件运输线路的,地理算是主课,尤其对交通部分,每一条省际铁路线,都要求烂熟于心。有一次,老师把小测验的试卷贴在教室后一一讲评,考题之一是画出东北三省铁路图。他惊奇地发现,全班数他画得最好,整张弯曲交叉的铁路网像是从纸上自动浮现,精确、优美。
老师表扬了他,他也在心里表扬了自己。这一表扬,就像盖了个钢印的图章,他认为:他与地图,从此是不可分了。
地图,也跟酒或女人一样,一旦进去,便是没有穷尽。一本红皮子的《中国地图册》,1966年第1版、1983年9月第5版、1986年7月第18次印刷,印数9292001——9892000。他默念这串数字,感到一阵模糊的认同与激动,有990万的人都有这本书!他得空便看,换了好几回书皮,越看越觉得有趣极了,哪怕仅仅是那些小旮旯地名,也足以让他流连忘返:财神、可乐、启蒙(此三地在贵州),伶俐、小董、葡萄(在广西),勒马、张弓、射桥(这是在河南);更有无数的同名之地,如永乐、盘石、响水、宝山之类。
像吮吸一枚巨大而不规则的硬糖,他耐心、仔细地舔,一个省一个省地按顺序来,察看河流的走向,湖泊的形状,铁道的蜿蜒——出神入化,似繁实简,永无雷同。当然也有色彩。行政图的色彩意义不大,有一个四色理论:不论多么复杂的地图,要使相邻两个区域的颜色不同,只需四种颜色就足够了。他开始不信,找了许多的图比画,最终满意地确认。地形图上,他则会对海拔5000米以上的紫色表示虔诚的敬意,对6000米以下的深蓝,想象葬身海底的窒息。
他与地图的亲密关系,一直延续到中专毕业。十八岁工作,他没做成调度员——那个,一个省也不需要几个。他成了跑线的,宁京线上做邮件押运员,装卸、看管、点数邮袋,在铁轨的“哐哐哐”声中,永远那么滑稽地摇摇晃晃。
这工作,正好与他所钟情的地图有一些关系。不是吗?顺着地图上的铁路线来来往往,这个,也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