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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ne·一个 文章合集_韩寒-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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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你好!你好!说啊!你好!你好!”教了半年,一句没学会。村里人都说李有鬼有病,说多了,李有鬼就把笼门打开了。二爷一见,展开两条前腿扑扑楞楞就飞到了半空,先绕了两圈,然后就拍打着前腿儿飞远了。李有鬼仰着头瞧,村里人也都仰着头瞧,瞧了半晌,后来就瞧不见了。



·沈三变的父亲是开当铺的,家中共有兄弟三人,他排行老三。大哥叫沈大变,二哥叫沈小变。沈三变的父母本来是没打算再生这第三个儿子的,可惜,在唐朝,仅有的避孕技术是波斯人带到中原来的劣质安全套,这种安全套据说是用骆驼的肠子制成的——但是他们没有提起过波斯的骆驼会不会得十二指肠溃疡之类的慢性病。没提过,不代表没有。所以才有了沈三变。



·十六岁那年,叶四姑听人唱起了一首小曲儿,曲词中说“易求无价宝,也难得个有情的郎”。今年,她二十八了,是六里庄内桃花馆的资深花魁。偶尔,门庭冷落时,她还会独自唱起那曲子,唱的是:“易求无价宝,也难得个有房有车有钱有情趣不抠门不花心不早泄无孩肯娶父母双亡五十岁以下对我好又愿离婚的郎。”



·六里庄村民刘美丽曾得过一种怪病,症状是每见女人辄泪流不止。后来,一位云游至此的西域番僧,法号唤作”比茄多耳”的,传他一则偏方:集雪水一坛,加红豆八十颗,梅花九朵,咸盐二斤,深埋一冬,惊蛰日取出饮尽。刘美丽依方而行,饮后大醉三日乃愈。只是有副作用:以后一见喇嘛就觉得嗓子里齁儿得慌。



·刘美丽曾有几年热衷于搞发明创造,先是到处搜罗各种废旧玩意儿,再开始尝试拼装。那时候他家跟废品收购站的唯一区别就是不挂废品收购站的牌子。他用俩破木头锅盖做过一金銮殿模型,用三千个烟袋嘴儿做成过一匹能跑会跳的高头大马,还曾经拿一把夜壶做出来一会说话的小宫女,逢人就说“万岁爷您别这样儿别让娘娘瞧见……”



·那年夏天,长安城天天下雨,大街小巷站满了外国来宾。王坏水儿的奶奶已在弥留,躺在城内余庆坊甲三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努力吞吞吐吐。吞吐累了,就躺在那薄薄的木板床上骂街。骂后辈儿孙不忠不孝,骂伟大领袖太宗皇帝生的伟大死的太早,骂王坏水儿的爷爷老不正经。最后的总结是四个字——天时不正。



·当年,有一句话,王三姐曾对沈三变说过很多次。那句话是——“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沈三变总是笑笑,不回答。那是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王三姐最后一次对沈三变说这句话的时候,沈三变回答了她,他说“我能成熟。但你会后悔的。”又过了很多年,三姐才知道沈三变说的是对的。那时候,三姐他们家二小子已经会骑骆驼了。



·家住村东头儿的冯有道今年七十多了,唯一的爱好是爬树,说是舒筋活血。他家门口有棵大杨树,皮都让他蹭秃了。有时爬上去了还就不下来,坐在树上骂街玩儿,一骂就多半天。骂完领导骂群众,骂完群众又骂领导。村里有人说,冯有道以前是个读书的。大德九年,他二十三岁,去长安考功名,那年题目是试论“王子犯法,与民同乐”之正确性。他看了看,细细研好墨,蘸饱了,提笔写了句“肏你妈”就回来了。



·某年某月,姜胡子起了学禅修道的心,给自己起了个道号,叫:江湖子。 



·在刘美丽的所有发明中,他自己最得意的是一个名为“吻痕制造器”的玩意儿。这东西造价低廉,制作简便,很快就受到了六里庄单身青年们的喜爱与推崇。刘美丽后来干脆批量生产了一大批,免费供应给村中的青年。那段时间,在六里庄里走走,那些平日里形影相吊的单身青年们,甭管谁,脸蛋子上、脖梗子上,都是紫红紫红的一大排,有几个不要脸的,连后腰上都印了几个。若是不知实情的看过去,一个个喜气洋洋的,也都是有人爱有人疼有人稀罕的样子。



·王坏水的梦想是造反。天天找饭馆儿题反诗,敢笑黄巢不丈夫,敢笑张角不丈夫,敢笑陈胜不丈夫,敢笑闯王不丈夫,敢笑拉登不丈夫······后来造反倒是没造成,有好几个男科医院想找他做代言。



·冯有道写过一回自传,自传的开篇词是这么写的——“白眉长须,朗目高鼻。性清雅,品俊逸。貌非凡,骨骼奇。擅诗赋,精音律,炼丹魁首,饮酒第一,追随三千皆弟子,引路五音有箫笛。尝同玉皇频来往,曾与素女惯狎昵,伏羲为吾兄弟,女娲本是老妻,麒麟是俺家狗,凤凰是俺家鸡。村人闻之,曰:吹牛逼。”



·青年道士沈三变近几年痴迷学武,为此,他曾远赴长安城东十里的普济禅寺,拜方丈慧淫禅师为师。禅师见他骨骼清奇,当即大喜,亲传了一套私家绝世武功,叫“九死殒命拳”——第一式叫“螳臂挡车”,第二式叫“以卵击石”,第三式“飞蛾扑火”,第四式“羊入虎口”……沈三变就学到这第四式。他把禅师打了一顿,骂着街就回村了。



·姜胡子会画画,画得还不错。花鸟鱼虫,山河草木,王侯将相,才子佳人,全都呼之欲出栩栩如生。他年轻时,他的同行们都说,他随便画几个肉馒头就能解饱,几笔画个大姑娘就能过夜——当然,这些也有可能全是同行们的奉承,因为当时的姜胡子还有个外号,叫做活霸王。  



·郑小辫有个弟弟,叫王亚伯。据说是亲弟弟。某年冬天来的。他们来六里庄十年左右之后,一个冬天。村里突然来了一队骑着高头大马,一身青灰色盔甲的御林军,个个浓眉大眼都是大富大贵之相,他们打听到王亚伯的住处,见到正穿着花棉裤在檐下吃柿饼儿的王亚伯纳头便拜,一个个双眼含泪地说着:殿下,回去吧······王亚伯吃完了二斤柿饼子,喝了杯茶,打了几个酸不拉叽的饱嗝儿,就回屋睡觉去了。



·杨温柔的身世一直是个迷,有说他是外星人的,还经常给外星人发信号,让他们来接他。他笑着否认,眯着眼睛。然后仰头望天,嘴里发出一长串叽叽咕咕的声音,跟短波电台串台的声音一模一样。



·《六里庄都市报》曾专门探访慧淫禅师,询问“九死殒命拳”内幕。慧淫禅师说,“九死殒命拳”是他潜心独创,共九九八十一式。所谓“九死”是用屈原“虽九死其犹未悔”之意,棒喝愚顽,点化众生。整套拳法最后收束在第八十一式“回头是岸”。如果通关了,还有隐藏关卡,即第八十二式,叫作“哈利路亚”。



·六里庄的孙哑巴和王哑巴是双胞胎,都三十多岁,长相也一样,五短身材,黑脸无须,见人就笑。不过,他们一个是孙宝善家的二小子,一个是王敬德家的老大。村里人都纳闷儿,但这么多年了,谁也没闹清楚。有人去问他们,他们只笑,也不说话。幸好也没人怪他们,村里人都通情达理,都说毕竟他们都是哑巴,不爱说话也可以理解。 



·早先,六里庄中来过一个疯癫落脱麻履鹑衣的跛足道人。他边走边唱,唱的是:“我的痛苦是琳琅满目,我的快乐是锦衣夜行。我的朋友是浮光掠影,我的仇敌是左右开弓。我的生活是买椟还珠,我的命运是黔驴技穷。我的爱情是削足适履,我的理想是叶公好龙……”当时村人都以为他是卖成语词典的,并没人理会。



·杨温柔经常在月明星稀夜空寥廓时高举着一个黑铁炒勺朝向夜空深处,不断调整方向角度,嘴里偶尔还发出些轻轻的呼唤。一举就是大半夜,从屋顶上走下来时还经常眼泪汪汪的。 人家问他干什么,他总是微笑着说:别理我,我吃饱了撑的。



东东枪,文字创意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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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305 远方,及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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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陈安然



 



凌晨一点,收到一条消息,问我今年会不会再去泸沽湖。我还没睡,盯着突然闪动的小图标发了一会呆,等着它灰下去。



 



 



1、重庆·老张



 



 



去年九月,背包旅行了一圈,第一站重庆。火车晚点,半夜十二点多才到。



 



 



接头的老张是个小叔,三十出头,之前没见过面,在网上约的驴友。打车到他家后边收拾东西边聊天,书架上摆着他跟女朋友的照片。很漂亮,十九岁,刚念大一。



 



 



老张人很好,带我转遍了重庆大小景点,吃当地很正宗的小面凉糕,甚至给我买了几双适合徒步的袜子。晚上在烟雾缭绕的苍蝇馆子吃火锅,九宫格的锅底我还真是第一次见。老张叫了酒,两个人拿瓶子直接对着喝。人好像总是要先把自己灌醉,才好意思说出几句心里话。而之前一切,都只不过是前戏。



 



 



老张离过婚,房子给了前妻,几乎是净身出户,现在跟朋友合伙开公司,算是稳定。玩户外几年,徒步自驾,装备齐全,算是资深驴友。跟现女友是在杭州认识的,那个时候小姑娘念高三,半夜复习累到不行,两个人就开始聊电话。人往往在最艰难的时候最容易记住当时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依赖并且感激。



 



 



在重庆呆了几天,本打算接下来去成都的。晚上看到有飞丽江的航班,很便宜,就定了机票和客栈,第二天早早起床去赶飞机。



 



 



2、丽江·阿唐



 



 



九点多到丽江,在大研古镇转到了下午才找到住的地方。晚上去酒吧耍,靠着沙发眼神迷离地听歌手拨弄着吉他唱着民谣,灯光暗处痴缠的男女不知道是虚情还是假意,今晚的醉态不知道还是不是去年的醉态。



 



 



回客栈时天色已晚,一路上越走越寂静。路灯微亮,藤蔓摇曳,灯笼轻晃,窄窄的青石板街上,偶尔有独自游荡的姑娘或男人,打一个照面,擦肩而过后遁入黑暗。



 



 



跟老张一块去玉龙雪山,我很到位地租了羽绒服和氧气瓶。海拔落差太大,还是有点受不了,爬一会歇一会,在海拔3000米处的一个小杂货店买了红牛,果然很有效,比氧气好用许多。爬到山顶,不见雪,倒是看到不少男的脱光了上身,吸溜着在标有海拔数字的大理石旁边拍照留念。4680米,雾气缭绕,我看着什么也看不见的远方,给千里之外的男朋友打了个电话,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下午去了束河,回到大研的时候已经很晚。由于路线不同(老张要去大理,我要搭车去泸沽湖),我就去附近的客栈一家一家挨着问有没有第二天要去泸沽湖的。然而时间太急,并没有找到同伴。回到客栈在前台接待室坐着看电视,顺便帮老板看店。



 



阿唐推门进来的时候我以为他是在外面玩,回来睡觉的,跟他打了招呼才知道是刚刚到丽江,来住店的。看他全身上下只有一个瘪瘪的单肩包,心想里面连一条内裤都装不下。



 



倒了茶,招呼他坐着休息,问他订的房间,聊了会儿天。阿唐是贵州瑶族人,还在念书。这次出来是因为失恋。跟女朋友恋爱快四年了。不长不短,期间必定经历过一些值得记在心里的事,然而现在看来,也只是记住罢了。



 



 



他说,她回去找前男友了。



 



 



这让我觉得非常好笑,于是我笑了出来。遇上这种事,我从不劝人。来来来,喝酒。



 



 



问他在丽江呆几天,准备去哪,聊着聊着他就被我忽悠答应第二天一起搭车去泸沽湖。



 



 



3、宁蒗·阿酷



 



 



去泸沽湖的路不好走,背包走了很久,搭到一位彝族大哥的车。车子脏得找不到门儿,后座全是乱七八糟的装备。他让我们叫他阿酷,不过他也确实很酷,满脸胡子拉碴,头发乱七八糟,绑着辫子,一脸沧桑。



 



 



路不好走,断断续续堆着石块,阿酷一边开车一边探出头看前面的山上有没有滚石落下,另一边就是山崖。太阳亮得晃眼,前方永远是明亮的天云。



 



 



路过金沙江的时候,下车买酒喝,山上星星点点几户人家,仿佛在云里。我抬头看,太阳亮得晃眼。我想,这真是孤单的村子。可是,我看着他们吃酒打牌的样子,不会比生活在闹市的人更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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