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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狗骂骂咧咧地在黑暗中摸出蜡烛,点亮,准备出门交费。
我们把他拽了回来。
“停电而已,耽误不了聊天。”
接下来,忘了谁起的头,我们开始矫情地讨论一个关于浪漫的话题。
作为东道主,策狗是这次话题的主持人。
他做过最令大家记忆深刻的事是大学时发生的,那时他和女友各自在异地求学,有一次她生病,在电话里说自己一整天都没吃东西。策狗挂完电话就买了一个汉堡,搭当天最后一班飞机去了她的城市,据说送到她面前时汉堡还带着余温。
“又是老一套,换台换台。”
在座有人开始起哄——这段子策狗讲过无数遍了。
策狗想了想,又讲了他与另外一个女朋友的另外一个故事。
“有一次我女朋友过生日,她最喜欢看一本文学杂志,我用了几个礼拜写了所有体裁的故事,冠上各种她喜欢的作家名字,印刷装订再换上当月的封面,塞给她做礼物。她读到一半才反应过来那些都是我写的,因为故事的女主角全都是她的名字。”
“哇,的确很浪漫啊!”
在座的女性不约而同发出惊叹的声音,显然她们很吃策狗这套。
“这只是图一时之欢,真正的浪漫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从这个角度看,大成才最有发言权吧,他不仅为爱走天涯,还押上了整个青葱岁月。”
我有些嫉妒策狗得到的赞叹声,忍不住反驳道,但策狗不以为然。
——“那又如何,最后还不是把姑娘追没了。”
“滚你的。”大成踹了他一脚。
“你这种小孩的把戏我十几岁的时候就会了。”
听大成这么说,女孩们再次聚精会神地竖起了耳朵。
“那时候,学校每一个人的抽屉里都藏着磁带,听过的还会互相交换。我当时暗恋一个女同学,得知她喜欢小虎队,我就买了盘最新的磁带,拆开后用银色的水笔在磁条上写了一封情书,再原封不动地组装回去。趁放学偷偷塞进了她的抽屉。她如果要看的话,只能用自动笔插在磁带孔里,一边转动,一边透过缝隙一字一字地看。”
“然后呢?然后呢?”大家兴奋了起来。
大成沉默了一下,接着说。
“她发现了磁带,但没来得及细看,就迫不及待地塞到了随身听里,三转两转,把所有字都擦花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好可惜。”
角落里有人发出一声哀叹,不知是惋惜大成没能表白成功,还是勾起了自己的独家回忆。
伴随着烛光和火锅料的香气,大伙轮流说着属于自己的浪漫故事,青涩的、凄惨的、感人肺腑的、无疾而终的,小小的房间像是记忆的博物馆,而那一个个故事就是陈列在玻璃橱窗中的珍藏。
最后,所有人齐齐看向老常,整个晚上他的话都不多,只是沉默地听着我们的故事。
“我?我没有关于浪漫的故事。”老常慢条斯理地说。
“别人这样说我相信,你怎么可能?”策狗喝得有点多,站起身大声说,“你可是这里唯一一个结过婚的人啊!”
“喂,你够了。”我连忙拽住他。
但老常并没有在意,只是微笑着摇头:“我真没有这样的经历。”
“没有明追总有暗恋,你就随便来一个。”一个女孩试探着问。
“对啊老常,就随便来一个吧。” 其他人也附和道。
老常想了很久才开始讲他的故事,故事的主人公是个叫平的已婚男人。
有一段时间,平格外忙碌,每天工作到凌晨才能上床,睡眠质量很差,中间经常无缘无故醒来。但奇怪的是,无论睡多久,他都会做梦。说梦是现实的反映,但平梦到的东西都与现实无关。有时甚至做完一个梦醒来,第二天会继续梦下去,就像电视连续剧那样。
老常抚摸着左手上的婚戒,语速很慢,像是一边讲述一边在回忆里搜索着什么。
有一次,平梦见傍晚在森林里迷了路,全凭记忆到处乱撞,结果走进一条奇怪的峡谷,他越走越深,朦朦胧胧中,他感觉到路旁有东西在动,仔细一看,发现那是一头打着呼噜的黑熊。
回过头,平才发现,在他走过的峡谷两旁,竟然密密麻麻全都是冬眠的熊。他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熊,但天色渐渐暗了下去,视线开始模糊不清,原本沉睡的熊群在此刻居然逐渐苏醒了过来,远处已经有黑影在走动,发出沉闷的吼声。平吓得汗毛直竖,拔腿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忽然间,他发现他最喜欢的女孩正站在熊群里,正远远地望着他。
“然后呢?你回头了吗?”
大家已经被这个故事吸引,追着问,但老常只是淡然一笑。
“然后平打了一个激灵,瞬间醒了过来。”
女孩们发出一阵嘘声,这个梦一点都不浪漫,至少他也要英雄救美才对路啊。
老常也跟着笑:“还不是被你们逼的,我早说我没有浪漫的故事了。”
2、
很长一段时间里,平每天都试着回到那个梦里。
他用过各种办法,周末去动物园观察一整天黑熊,在睡前阅读与熊有关的一切,电影、书籍、童话,甚至抱着一只布偶熊入睡。但他始终没有再梦见过那个塞满熊的峡谷,还有那个所谓的,他最喜欢的女孩。
——那不是他的妻子,更不是他之前交往过的女人,说起来有些荒谬,他甚至都没有见过她,更别说熟悉她的相貌、语气、动作了。
但在那个梦里,他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自己对她的感情,那种奋不顾身飞蛾扑火的冲动。
平不是一个信奉浪漫主义的人,他相信这一切都事出有因。这不是梦,而是记忆,真实的记忆。他想,或许他真的见过她,只是他忘记了。
在哪里见过她呢?平却回忆不起来。
再后来,他经受不住煎熬,独自去看心理医生。医生告诉他,那个女孩是他对某种感情的寄望,而熊群则是伴随着未知情感而来的恐惧,这个梦只是他对于现状不满足的具象化表现,是一种妄想症。
净瞎扯。平不以为然地想。
虽然逻辑上说得过去,但平并不这样认为。他有稳定的收入、产权、社交地位。结婚多年以来,他的妻子温柔娴淑善解人意,甚至与他父母的关系都相当融洽,如果一切顺利,明年他们就打算生一个孩子。
对于现状,他实在找不出不满足的理由。
是不满足于爱么?有时,他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他爱他的家庭,他的妻子,这已经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但随着时间的消磨,爱情这种东西似乎已经不再是两人之间的唯一联系。
最显而易见的例子是,结婚之后他们已经很少做爱了。
有这么一个说法,在恋爱第一年,每做一次爱在瓶子里丢一粒红豆,从第二年开始每次放一粒黑豆,直到死去,黑豆永远不会超过红豆的数量。
这个无聊的实验平自然不会真的去做,但婚后他们对彼此的需求确实有着明显的减弱。
偶尔,他宁愿偷偷对着av女优撸一发,以解决生理上的需求,也不会从妻子那寻找安慰。
但,这种感觉似乎也与梦中大相径庭。
在那个梦里,他的心跳是如此强烈和真实,让他时常坐立不安,这与见到心仪的女人导致肾上腺素的大量分泌完全是两码事。每当他想起她,就悲伤得不能自已,为无法与女孩相见,为在最危险的时刻,自己离开了她。
3、
蒿路是平所在公司的实习生,她的工作是在开会前预定会议室,调好投影仪,再给每个座位前沏上一杯茶。
在公司,他们接触得并不多,更谈不上了解。
有一次会议室的投影出了故障,因为仪器被固定在天花板上,只好等工作人员过来维修。蒿路路过问明白怎么回事,二话不说拽了拽短裙跳到桌上,三两下把影像搞了出来,所有人在她两条大长腿前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那是平第一次注意到蒿路,事后他才发觉,她的座位就在自己办公室的正对面,他只要稍微侧过脑袋就可以透过玻璃门看到她。
平第一次跟蒿路聊天是在楼梯间里。那里是公司烟民们的主场,每当平烟抽完的时候就会过去蹭别人一根。那天他打开门,楼梯间里只有一个人,那人就是蒿路。
她的烟装在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里,拇指摁一下按钮就会弹出一支烟。平捏在手里玩了一会,抽出烟正准备点上,忽然发现蒿路正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咦,你抽中了我的幸运烟耶! ”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幸运烟?平看了看手上的烟,似乎没有特别的地方。
“你看。”她兴奋地把烟盒打开,“所有的烟都正着摆,只有这一根是故意倒过来的,如果抽到它,就预示着会发生幸运的事。”
见平没反应,她继续说:“你不觉得很浪漫吗?”
“浪漫?”平哑然失笑,“幼稚才对吧,这是你自己设置好的啊。”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蒿路瘪了瘪嘴巴,但很快她又抬起了头说:“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地方你来挑。”
“为什么?”平有些好奇。
“为了证明它的确是有效的啊。”蒿路挥舞着烟盒,表情认真地说:“谁让我是一个拼死也要浪漫的人呢。”
“可我是个超级不浪漫的人啊。”烟已经抽完,平笑着推开门,“今晚我约了客户,你赐予的幸运我是没办法享用了。”
话说回来,平哪有什么应酬,他跟蒿路说的客户,其实跟朋友约了去一家新开张的桌球吧。
那天平被虐得不成人形,按照惯例输家买单,他无奈地走向柜台。刚掏出钱包,他听到身后有人喊他的名字,回过头,说话的竟然是蒿路。
原来,这家店是她表哥开的,每天下班她都会过来玩。
见平在买单,她大手一挥跟收银的小哥说:“这是我公司大领导,免了免了。”
“那……明天我请你吃饭。” 平推辞不下,只得不好意思地说,但蒿路却摇了摇头。
“这是你的运气,跟我无关。抽中幸运烟一定会有好运降临,我没说错吧。”
她仰头望着平,露出嘴角浅浅的梨涡,得意得像是凯旋而归的将军。
4、
那晚,平又梦见了那个峡谷。
那些熊的吼叫犹在耳边,但视野内却一只都看不到,仿佛它们全都知道平的到来,正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他。
平别无选择,开始向记忆中女孩的方向奔跑,跑了很久很久,直到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他终于来到了女孩出现的位置。女孩不见了,他四下张望着,小心翼翼地寻找那个久违的身影,忽然他感觉脚下踩到一个硬物,他低下头捡起来打量,那是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他摁了一下,弹出一个卷好的纸筒,他慢慢打开,上面写着:你梦见此生最爱的几率是1。845955738……%。
来不及思考,森林深处忽然窸窸窣窣地响了起来,熊群又出现了。
醒来的时候,平惊出一身冷汗,他坐起身来在黑暗中环顾了许久,直到天色发白才逐渐平复下心情。
这是一个指向性错误的梦,他想。或许因为白天和蒿路两次对话所引起的联想,令他不由自主地梦见了属于她的东西,那女孩绝不可能是蒿路,他对后者没有任何兴趣。而那串念不到头的数字,也许是他白天工作填表时的后遗症。
一定是这样。
但天亮走进公司大门之后,平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坐在位座位,他的注意力全部被对面的蒿路吸引了过去。她的笑容,声音,乃至一举一动,都仿佛与平的神经牵扯在一起。
她的人缘很好,时常会有同事找她搭讪,大多数是男性。看着他们轻松谈笑的神情,平发现自己竟然会产生一丝丝嫉妒,但很快,这种念头被理智压了下去。
哼,几百万年过去了,雄性动物求偶的方式依然没有进化。
平收回心神,摒弃脑中的杂念。作为已婚男人,他没理由在这个年纪还会春心荡漾。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呢?在与妻子聊到有关婚外情的话题时,他总会毫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