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蔬菜瓜果全都成了精,快看它们笑得多开心。”梅则仁心想,这完全是胡说八道,植物没有嘴脸,怎会拥有笑容?他刚想驳斥荒谬,眨眼再一看,发现照片的确向他传来微妙的愉悦,那些蔬菜瓜果在路大通身后挤成一团,呈现的是一种争抢入镜的活泼姿态,虽然没有具象的笑脸,快乐的气氛却扑面而至,甚至隐隐约约似有笑声,但梅则仁并未就此宽心,他见过无数亡魂,此情此景却是远超他经验的诡异。
曾不灵说:“梅师傅不必惊慌,这些精怪应该都是善良的。”他的猜测不无道理,他认为师兄路大通用法术种庄稼,追求优良品质,例如让西瓜变得更甜,番茄愈加多汁、芝麻颗颗肥硕饱满,都是他努力的方向,他的悉心呵护,以及独特的法力种植,无意中让这些植物的生命得到了升华,成为精怪,它们出现在路大通身后并非因为仇怨,而是一种感激与崇敬的跟随。
路大通之前显然对此并不自知,听完曾不灵的解释,他表示基本认同。曾不灵遗憾地说:“师兄绝技高妙,却甘愿施用在庄稼地里,实在浪费,实在太没抱负。劝你和我一起做官总不听,那才是一展身手的正途。”
看完照片,天色已是一片墨黑,路大通让两人留下吃晚饭。照片里的异常,让梅则仁在饭桌前产生心理障碍:“路师傅,你赋予这些蔬菜生动的人格,我现在很难动筷。”路大通说:“放心吃吧,它们被我种出来,又被精心烹制,再被品尝,完成应有的历程,想必是快乐的,所以才兴高采烈跟在我身后。”
梅则仁勉强吃了一点,并尽量挑拣肉食。饭后,他心事重重地坐在角落:“我还是不能克服,我打算以后只吃荤不吃素了。”路大通和曾不灵对望一眼,不知如何劝解。
曾不灵将路大通拉到一旁说:“师兄救我,这位梅师傅今天给我……算是算了一卦吧,说我快没命了。”两天前李莲英召集他和吕冻冰,说再过半月就是慈禧寿辰,京城已连续百日没下过雨,两位法师谁有手段,应竭力促成一次及时雨,冲刷积垢涤清街面,焕然一新的气象,必然能让太后舒畅开怀。这是一次表现的机会,怎么能让吕冻冰抢在前头?曾不灵慨然揽下这一朝廷要务,即便他并无求雨的实力。
路大通说:“你明知自己不会,何必逞强?求雨极难,号称能求雨的多是骗子,有些能实现的也并非真会,只是掌握一些看天色的要领,下雨前假装作法,等雨落下来就说是自己功劳。真正的求雨等于是变天,你想想那得多难,不是糊弄人的江湖把戏。”曾不灵说:“这些我也明白,事已至此,只求师兄一定要帮我。”路大通疑惑说:“就算没求成,也不是死罪吧?”曾不灵说:“做官的失势,跟死没多少分别。”
路大通将饭桌上的碗碟撤走,取出笔墨纸砚,掐算默诵,点划圈改,制订求雨蓝图。曾不灵和梅则仁陪在一旁,满腹期待又不敢贸然询问进展。一个时辰后,路大通抬起头,眼中充满高效用脑后的疲倦,此外还有一丝盎然的清亮,他说:“这个办法应该有效,基本原理和我的厨房类似,在北京城四个地方置位风车,让一年内的气候流转加快,但是仅仅使用风车效力有限,毕竟这不同于应付一间小小厨房,所以除了风车,还要用到桃子、桑葚、柿子、萝卜这四样,它们各自成熟于四季之一,将它们和风车分别放置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我再施以法术,四季里的风雨可以提前到来。”曾不灵说:“现在是秋天,你哪里去找桃子桑葚萝卜。”路大通说:“可用根叶籽核代替,效果一样。今晚我们商议妥当,早点睡下,明天一早就开始吧。”
曾不灵点头称是,犹豫一阵后说:“师兄,可能还有一桩麻烦,自从应下求雨,我总感到身后有眼睛盯着我,回头去找,又认不准是谁,我想是吕冻冰嫉恨,派人盯梢,伺机破坏,让我求雨不能成功。”路大通叹口气说:“总有这种麻烦。你早该尽力和解化修好,就不会有这样的事了。”曾不灵说:“现在说这个没用。不得不防了,既然明天师兄亲自施法,有能力破坏的,据我估计只有吕冻冰三大弟子和他本人,我打算用定物把他们看住一阵,等雨落下再给他们解除。”路大通闷声不应,曾不灵说:“师兄有什么不忍?是他跟踪我在先。”路大通勉强说:“只能这样吗?只是看住,别做其它手脚。还有,你确定能定物他们,特别是吕冻冰?”曾不灵笑道:“他的徒弟应该没问题,吕冻冰我就吃不准了,不过我有别的办法,准保可行。”梅则仁心想这是要斗法,急切道:“一定带上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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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14 与慈禧太后合影留念(下)
t xt 小 说 天 堂
作者宁飞
次日,曾不灵驾一辆马车,载着路大通和梅则仁,在北京城穿梭,奔走四方。吕冻冰的小徒弟,做贩售鱼虾的买卖,当天早上,他一睡醒就觉出异样,很快他便意识到是怎么回事,随即一脸乐观,如实告诉妻子:“不得了啦,我被人定物,下不来这床了,你看,站起坐着躺下翻跟头都可以,就是下不来。今天店里的活儿都要劳烦你了,你还要伺候我吃饭。”妻子说:“滚你妈蛋!”过来拉他,拉不下。
吕冻冰的二徒弟,在闹市经营一家杂货铺,早上他打开店门,看见街上丢着一块砖头。他试探着把脚伸出门槛,果然碰到一道无形的屏障,使脚不能正常迈出。二徒弟没有慌张,也不像小徒弟那样高兴,他沉静地站在门口,默念几句后,自如地跨出门外,抬脚将砖头踢走,他的嘴角浮起冷笑,一边四下观望,喊了声:“没劲!”躲在远处的梅则仁说:“他破了你的定物。”曾不灵说:“别着急。”二徒弟绕到屋侧,准备拾掇其它碍眼的砖头,当他将找到的第二块踢向一个角落时,砖头撞在一面看不见的墙壁上,弹了回来,二徒弟愣怔片刻,往家急走,似乎羞愧于自己的失败,一进屋就砰砰把门关严。曾不灵说:“我用了双重定物,第一重破除,第二重即刻生效。”梅则仁说:“他为什么不继续?”曾不灵说:“他的法力,一天只够破一重,破第二重得到明天。之前那个小徒弟,一重都无能为力呢。”
大徒弟的小茶馆,冷冷清清地开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早上只有一个顾客,吃过早茶结账时,大徒弟两手摸索着桌椅板凳,一路磕磕绊绊走来,客人说:“你怎么了?”大徒弟说:“我中了定物法术。”客人说:“那就任凭这样吗?”大徒弟说:“我理应能解各式定物,对我都没有难度,问题不在这里,我中的是黑帐定物,像蒙在黑色的布幔里一样,什么都看不见,也走不出这个屋子,以我目前的修为,法力的展开只能由内而外,现在身陷黑暗,视野里没有真实的凭借,不能行进贯穿,只能从茫然到达茫然。”客人一拍桌子义愤填膺:“那就无计可施吗?”大徒弟说:“黑帐定物是置位里的高端,今天不知是谁在这里作祟。你如果有空,麻烦帮我走一趟,找我师父过来,任何定物对他都是小菜一碟,我先谢过。”随即将吕冻冰住处告知客人。客人不再说话,静观其变。大徒弟说:“你走了吗?”客人还是不说话,在柜台上轻轻抓了两把油炒花生,悄悄退去。
吕冻冰的宅邸是一座别致的院落,无人过往时,曾不灵在东西北三面院墙各贴一张咒符。梅则仁说:“这个是不是比砖头更有效?”曾不灵说:“是的,破解难度更大,还必须将符撕毁,但砖头也好,咒符也罢,其实都挡不住吕老头,他可以随时随地轻松化解。”梅则仁说:“可你看起来一点也不着急。”曾不灵将他拉到院门前方,那里有一棵柳树,他让梅则仁在树下一块石头上坐定,掏出第四张咒符:“梅师傅,我的信心并非来自自己,而是你,有你在,吕老头就走不出这道门。”他将咒符塞进梅则仁衣袋,梅则仁不解地看着他:“我又不会你们的法术,你都做不到,我怎么行?”曾不灵说:“你人在这个法术的首位,突破首位才是解除,他会知道咒符在你这里,甚至困在屋中仍可作法将其隔空击碎,但你是洋大人,他会顾忌伤到你,所以只能无可奈何。拦住他的其实不是法术,是你。梅师傅,有劳了。”
潜在威胁得到控制后,求雨置位随即进行,桃子放在城东,桑葚放在城南,柿子放在城西,萝卜放在城北,同时每处各插风车一枚,除了东南西北绕城一周比较费时外,一切完成得都很顺利。时近晌午,曾不灵驾车回到城中,为避免作法引起围观,他找了一条安静的胡同停下,敲敲车厢,路大通走出,三步后站定,默念几句,款款往上飞升。曾不灵还不会飞行之术,眼巴巴仰望。
越飞越高,马车和曾不灵很快成为黑点,耳畔的风声变得急切,再高,街巷和屋顶组成细密的纵横,北京城笼在一团铜色的雾霭里,湖泊像镜面,河流如光带,是深沉底色中晶亮的点缀,更高,世界的大部分,不再是熙攘的人间,而是深不见底的蔚蓝天空,光线从四面八方铺展过来,又汹涌而去,发出宏伟的轰鸣,路大通的身躯起先自由地舒展着,接着又慢慢收回手脚,成为一个端正的盘坐姿势,落在一团云朵上。
随之,路大通闭上眼睛,朗声吟哦,长篇大论。稠密的气流被打碎成风的米粒,带着尖啸一路席卷,云层翻滚出乌黑的颜色,迸裂成咻咻喘息的一小簇一小簇,像惊慌的野猫一样四散奔逃,又在另一处三三两两聚集,然后扩张,在它们背后,雷电蹿腾又隐没,雪雨冰霜正在流动凝结,等天空被漆黑的云堆淹没,米粒状的风重新汇聚,钻入云堆翻搅、推离,最终在其中部,露出一块灰白的区域,这是降雨的前兆。
路大通睁开眼睛,脸上难掩喜悦,正在此时,对面云层中有个人影一闪即没,吕冻冰!路大通迅速降下云头,落回地面,抬头寻视,一点冰凉坠在额心,雨已经落下来了。
他找不见吕冻冰,等在胡同里的曾不灵和马车也不知所踪。雨势很快增强,他冲出胡同,躲进一座凉亭避雨。在亭中石凳上落座后,纷乱的雨线和思绪让他出了神,突然他浑身一颤——眼角狭窄的视线里,隐约多了一个人。他转过头,吕冻冰坐在他身旁另一张石凳上。
两人平静地对这场雨的到来做了一些交流,吕冻冰由衷感佩:“求雨是变天,大手笔!”路大通说:“你是有能力破坏的。”吕冻冰没有回应。两人坐在石凳上,默默欣赏人工降雨,清亮的水色在他们脸上映照出一层稀薄的光芒。
后来,吕冻冰说:“世上有两个我,我解化了我自己,两个都是真实的我。另一个的确被曾师傅困住了。现在的我,有时是我自己都不能理解的存在,他时而轻盈,似已超脱凡俗,时而沉重,是比肉身更加沉重的沉重,也更加无从摆脱,他回不去,不能再和另一个我合二为一。这雨真是气势磅礴,我乐于看见奇迹,奇迹让人振奋与喜悦,更何况是这样充满伟力的奇迹,可我现在轻盈不起来。”
吕冻冰说:“路掌门,你我看似都算有点能耐,实则还是微不足道,我们终究改变不了什么。谁也救不了曾师傅,我看见了,我在天上时就看见了,雨快下的时候,他就被人带走了。跟踪他的不是我们解化门徒,我想,应该是李莲英的人。求雨当初也是他的吩咐,不是在大殿上,不是当着其他臣子太后亲口下令,只有我们三个人,他把我们叫到他临时休寝的房间,就在那里跟我们说这件事。我已经足够老,多长了一个心眼,也许多长了许多个。这是求吉祥,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为什么要在暗地里说?我没有贸然答应,更何况,我也没有足够把握做成。前年拳乱,朝廷下令剿灭义和拳,近日街面上流言四起,说有义和拳亡魂从地府重回阳间,誓杀慈禧,太后震怒,认为这是铲除不力,义和拳余孽妖言惑众,可这些余孽在哪,一时很难找到,流言不可小觑,必须予以制止,要杀一个人,才能震慑悠悠之口。曾师傅许诺求雨的一刻,就已走在了绝路上。路掌门,这些天我一直在小心打探,到今天上午才知道十之八九,现已全盘托出,我赶来阻止你,可已来不及,但这原本也是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