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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说,因为我并不是他喜欢的人啊,甚至没准是个令他烦得不得了的人呢。
我被她的话弄得哑口无言,原来在她心中对这层关系的理解,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接着说,但就算这样,又有什么关系。我总在想,“我喜欢他”这件事,可能会因为时间而改变,因为有了更喜欢的男生而改变,但绝不会因为“他不喜欢我”而改变。相反,我也希望他永远都不会忘记我。就像他始终欠着我的那份最棒的生日礼物,就像我习惯了每天凌晨打电话给他,只有在那个时间被打扰到,才会更加记忆深刻。
最后,她笑笑说,哪怕在他的人生中,我就是一个讨厌鬼,但至少也是一个有名有姓的反派角色啊。
听着她略显天真的声音,我心中有一种微妙的疼痛感。
没有天生的配角,那些跑龙套、讨厌鬼和反派角色一定也为主角的位置去努力过。到后来,或是资质平平,或是无心恋战,成绩总是拙劣不堪。尽管如此,在他们的世界里,也有人把他当英雄崇拜,也有人一提起他就痛不欲生。
那些残缺的笨拙的努力的但始终平凡的配角,都是被爱打磨后的产物。
正如此刻,努力当一个讨厌鬼的清华就像一直在等待猫姐的铜狮张,陷入爱情的人们上演着一个个完全不同,又全然类似的故事。
挂掉电话我默默地想,如果我是铜狮张,会不会放弃这个做主角的机会,去当一个只有三句半台词的配角?但一直想到头痛,也没有想出合适的答案。
直到后来,我看九把刀写的《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中的一段话:“每个女孩都是我们人生的烛火,照亮了我们每段时期疯狂追求爱情的动人姿态。我们所要做的,就是再多喜欢那女孩一点。再多一点,再多一点一点。只要够喜欢,就没有办不到的等待。”
我才明白铜狮张为什么这样疯狂,清华为什么这样执着。
等待,只要有一个最简单的理由,就够了。
铜狮张的电话再也没响起过,陷入爱情中的人们依旧在期盼中希冀着未知的美好,这份孤军奋战的爱情,永远不会无果而终。
再后来,我在搬家清理邮箱时,终于在堆积如山的广告页中翻出那年铜狮张寄来的明信片。卡片的正面是瓦蓝天空下的皑皑雪山,雄伟壮阔,背面是两行清秀得不像话的字体。
写着:愿我们斗志昂然,长生不老,最终找到那个“令你拼命成为她生命中某个角色”的人。——路人铜狮张
姬霄,作家。微博id:@姬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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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OL。417 放下那块萨其马
**t*xt小*说**天*堂
作者淡豹
我姥姥82岁了,属羊,山东老年女性。
1、
小时候我觉得她气势牛逼,在她面前都是噤声听她训话。最近几年我读了一门叫人类学的学问的博士,吃上研究人这口饭,开始洋洋得意地向她宣传我对人世的看法,可几乎每次都觉得还是她说的更对那么一点。
最近一次是跟她评论我一位熟人,依我看他待人不卑不亢,对老板和实习生都一样有礼有分寸,堪称个性优异。姥姥表示,这不叫个性好,也未必就是人好,这首先是脑子好,哪个实习生未来能发达,哪个眼歪斜的客户是碰巧落难,这事难说。
在那个每天都是政治斗争的状态中存活下来的升斗小民,多少都有这种敏感吧,用不着等邻居老大爷丢了马才知道祸福的深不可测。很难说哪个平时沉默无比的同事,哪天就上了青云顶,应势拎起棍子,谁又知道自己的命不会被那个扫大街的前武师老头递的一杯热水所救。非得不卑不亢才行。
2、
依我看,我姥姥是以命运难测为出发点的一种透彻的实用主义。她真挺特别的,算是我认识的人里,仅有的一个几乎毫无负罪感的人。她能看到错误和不幸,但坚决只归因于偶然、环境、命运、安排。她的意义系统里没有内在恶、人类本质、缺陷、腐坏之类的因素。所以她有时犯傻,但从不软弱,凡表现出来的软弱都不太诚实。她不自我谴责,光伤心不绝望,遇到困难时,她或闹、或埋怨、或插刀或说瞎话、或还击、或先埋伏着等待还击。
从实用主义到行动主义,距离短极了,我姥姥欢欢喜喜地成了个坚决的行动派。实用主义当然也可能通往虚无,可姥姥没选那条路。
那她就见佛下拜,见鬼插刀,认为对事情应付处理就是了,没什么好怕的。有回我告诉她,我碰到了需要对付的坏人,她不屑地表示出“那些人应该都挺怂的吧”这个意思,我心想你可能没想到你外孙女比谁都怂。
2001…2003年,两年间我舅舅和姥爷被诊断出同一种晚期恶性癌症,意外而迅速地先后去世。那时我还小,近几年我才逐渐能从女性的角度去想姥姥那几年间的处境:她唯一的儿子兼长子,四十多岁就骤然早逝,突然丈夫也不见了。由于长时间的忙碌奔波所暂时悬置的伤痛,在第二场葬礼后爆发在一种生活无目的感之中,留下的是真空也是黑洞。
姥姥很悲痛。她觉得自己再这样悲痛的话,可能要活不下去了,此事需要有效率地解决。她就瞄了一圈,把目力所及的主要合法宗教考察了一遍,最后信了喇嘛教,目前家里终日是酥油茶的芬芳。
信了宗教就得参加宗教活动才像样。她伙同一帮老太太一起去了尼泊尔,本来是要拜法王,参加寺庙活动。去了她一看,忒脏,算了算了不拜了。买了一箱子唐卡经幡香炉回来了,俨然海外室内装潢之旅。大家说得抄经,她抄了一下,觉得对眼睛大概不好,没经过心理斗争,轻轻松松就算了算了不抄了。
3、
我管姥姥这种态度叫选择派生活,基本方针是挑着过,对意识形态偷懒耍滑,对那些无法视而不见的困难在战略上重视,战术上若无其事绕着走。譬如这两三年,年过八十以后,我姥姥开始耳背。我大姨和我妈都向我反映了这个现象,“听不见了,我们说话她都听不见了;看电视好像还听得清,电视音效好。”
给姥姥打电话时,据我判断此人好像听力甚为敏锐,反应甚为敏捷啊。
过段时间,那些妇女都发现了,“她是想听就听见,不想听就听不见。” 但凡说她坏话,她隔一个房间都能听见。这人还挺狡猾:那些妇女们问她“妈,您听见了吗?”这种问题,她就木然以报,坚决听不见。
我想那我去正面质询质询吧。就问她,“是真听不见,还是假听不见啊?”
姥姥不屑地说,“她们说话没什么好听的。你大姨净说狗,你妈净说瑜伽。”
我问,“那我小姨呢?”
她回答,“你小姨净胡说。”
实用主义者当然不爱假客气,碰到世间玫瑰色的面纱就当成蜘蛛网,伸指头戳。我跟姥姥说,“你最漂亮了。”她说,“哪里,哪里,老毛猴儿。” 电话里我告诉她我养的猫特依恋我,假如我关了房门,出来时它一定趴在门口等我。姥姥镇定地表示:“老鼠要是进洞了,猫都趴在洞口守着。”
4、
小时候,我妈有回得了一个奖。这事挺奇怪的,因为我妈这人论废物程度和我差不多吧,跟努力工作的概念沾不上边。我听见姥爷姥姥私下议论,姥爷评论,“不明所以。”姥姥评论,“人家是不是以为她残疾人啊,那样的话倒算是自强不息。”
八成是乌龙了。反正得奖以后,我妈就有了一项义务,每周末得去妇联接听某妇女热线,有女性打进求助电话,她就提供人生建议、心灵安慰、情绪咨询。大家为此都挺高兴,因为我妈特爱教育人,周末就干涉我们老老小小的人生,把我们烦疯。如今给她一个拿唾沫星子服务社会的出口挺好的。
没多久妇联工作人员找她谈话,“您不能一个电话就跟对方谈一两个小时,别人都打不进来。”
不知是哪种磁场起的作用,反正我妈值班时帮助到的净是失足妇女。没过几个月,我妈怎么想怎么觉得社会危险,人易沉沦,她就设法安排了一个活动,把小学还没毕业的我带去市郊的女子教养院参观。
她这人确实想法一贯比较错线。我现在也不明白她带年龄个位数的我参观女子教养院是要警戒什么。总之我肯定是没体会到她打算让我体会的。我去了一看,哎环境不错啊,宿舍被子叠得和部队差不多么,啥都挺白的。还坐礼堂后面看了一个劳改队文艺汇演,跳舞讲故事,到了故事的高潮好像我该哭了,我就哭了。
姥姥也觉得她这事办得逻辑不顺。但姥姥问她的是,“你带她去监狱,就不怕人家把她留下?”
我妈哑口无言,我也比较黯然。前几年我看一东欧电影时听到熟悉的台词,片子里人物说,“哎唷你还带熊孩子去看马戏,不怕马戏团把他扣下啊。”
5、
说来也有点特别,我对姥姥的感情更近于欣赏。并不是她照顾过我、我感其恩德待日后相报的那种感情,而是我庆幸血缘给了我认识她这个人的机会。失败和犯浑的时候,我常想她会怎么做。恋爱谈high时,我时有工作暂停、跑特远去给对方做饭的冲动,这时心里会一激灵,怕自己变成守寒窑的王宝钏,卖命盗仙草救男人的青蛇白蛇,就希望自己能像这个30后的女人那样,话说清楚,不让不忍,先把自己的欲望和权益看顾好,哄高兴了自己再去照看别人。
姥姥这人平素爱吃零食,尤其爱吃甜的。困难年代,姥姥的话梅糖啊蛋糕啊供应不足,真痛苦。幸亏这时,老天开眼,她喜获肝炎,能买病号点心吃。她讲起这个意外的肝炎事件,一副好人终究有福报啊的神气。
她把她那些蛋糕点心藏在柜子顶儿上。50年代末时,我大舅还是个小不点儿,趁姥姥上班,踩凳子上柜顶够点心。姥姥下班急着回家吃零食,进门正撞上犯罪一幕!这边她欲冲而夺之,那边大舅看左右也露馅了,干脆站凳子上不下来,胳膊跟吸盘似的扒住柜顶,把脚踮成筷子,胳膊举高,急着吃上一口算一口,在她抢走之前赶紧把已经拿到手里的塞嘴里。据说姥姥站在地上,牢牢抱住大舅的腿,拽也拽不下来,她眼看甜点心就要进儿子的嘴,一声哀吼,“放下我的萨其马!”
吃是吃上了,大舅挨了一顿揍,愤恨表示,“妈,我总有一天会长大的。”
后来她果然年事未高就得了糖尿病。不得老天也不能容啊。查出糖尿病是她单位年度体检,拿到报告那天她提前下班,垂头丧气回来了。那时家里帮忙的小阿姨叫燕子,十七八岁的小姑娘,我叫她燕子姐姐。姥姥在餐桌前坐定,手按心窝捋气,缓了好一会儿,下定决心,把燕子姐姐叫过来,掎裳悲恸,“零食都是你的了。”
6、
我也爱吃甜的,水果心儿软奶油蛋糕当饭。有一年谈恋爱,时日不巧,模模糊糊刚开谈一个月,该男生就亟需离埠,转年才能还国。告别时他特忧虑,“我回来的时候,估计你已经糖尿病住院了。”
去年姥姥来美国看我,我早就计划好带她去一个甜品店吃她喜欢的意式冰淇淋。那天是周日傍晚,街上人少,橱窗外面的人都慢慢走着。我们在小圆桌旁挨着坐下,点一只浅绿色开心果味的嫩玉一般透亮以及一只赤粉色朗姆草莓味的灿如霞珠的冰淇淋球。看着姥姥用小勺一层一层地刮冰淇淋球,我挖一勺入口,凉的冰跳跳糖一样噼里啪啦地张开,慢慢抿一会儿,舌头上就汪出奶油的小池塘。在冰淇淋店里,坐在姥姥旁边那一刻,望见她抿着冰淇淋安恬的模样,我突然有恍如酒醉的感觉。
我希望姥姥这一刻永远都别结束。
坐在收银台旁边的桌子,我听见收银员问顾客偏好的巧克力口味,“您喜欢偏苦的还是带酸味的呢?” 顾客是位穿三件套米黄褐色西装格子背心、戴领结、头发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