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然后告诉他:“那你以后别总惹是生非了。至少在明显惹不起的时候。”
他严肃地看着我:“但我们不是说好要当黑社会吗?”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纯粹是因为当时不学习又没钱,觉得至少要拥有一个梦想,人生才完整;我说:“let it go吧,我累了。当黑社会并不好。”
傻强在旁边点点头。然后我们傻傻地望着天空发呆。过了一会我问傻强:“你还真准备再也不回家了啊,每天就这么在外面瞎混吗?”
傻强没有说话,也没有表态,脸上浮现一股难得的忧伤,告诉我:“以前他们觉得我傻透了,现在觉得我坏透了。”
过了一会,我拍拍傻强说:“其实你不坏。”
四
在一个中秋我和家人吃完饭,傻强给我的小灵通打电话,我下楼看到他,整个人神清气爽,衣服干净整洁地站在那里,拖鞋也变成了一双二手球鞋,抱着一支大瓶装的可乐,笑嘻嘻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先是一愣,没等我开口,他就喜气洋洋地告诉我说他打算回家,但有点怕,让我陪他。我听了微微一笑,然后让傻强等着,我跑上楼去拿了几个月饼下来。
傻强路上时不时地傻笑着,抱着一支大可乐拿着一个月饼到了家门口,犹豫半天,我以为他紧张,就打算帮他敲门,但他制止了我,我不解地看着他,过了一会,才发现他好像在听着什么。
我取下塞在耳里的两只耳机,把耳朵顺着门的方向贴过去,然后听到门的另一边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欢声笑语。通过声音就能想象里面一大家子人那种其乐融融的氛围。
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楼道里,感觉时间漫长,傻强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傻傻的悲凉,没有说一句话。
过了一会,他蹲了下去,把可乐和月饼放在门口,站起来一个人转身走了。我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从何开口。
我们坐在路边,傻强静静地看着远处,傻强问我:“我是不是多余的。”
我说:“其实你不敲开门,又怎么知道呢。”
傻强没有说话。
我想起了那些日子里,常在周末发现傻强像死尸一样直直地睡在我旁边,我一巴掌拍醒他,他告诉我是保姆放他进来的,他跟我家保姆是同乡。还经常在晚上,傻强用楼下小卖部的电话找我,让我随便端点东西下去给他吃,吃完他就去网吧睡觉了。偶尔傻强不知道从哪弄来好几百块,又叫我一起出去唱歌。他就这样有一天没一天地度过着少年的时光。
我心里忍不住一阵心酸,过了一会,从兜里拿出一个月饼,撕开包装掰成两半,和傻强一人一半,跟他说:“中秋快乐。”接着月饼,傻强眼睛就红了。
然后我又拿出mp3和耳机,和傻强一人一只,我们在月光下,看着街上稀疏的人流,我放起了一首《不再让你孤单》。
傻强靠着我的肩膀默默地流起了眼泪。我拍着他的头,也流起了眼泪。
那天之后,傻强很少来找我了,也很难找到他,他没有固定的电话,也没有固定的地方。我时常盯着他家楼下,想起那个走路昂首挺胸的纯净少年。
五
一直到很多年后,我离开了那个熟悉的地方,夜里常常寂寞得睡不着觉,忍不住开车穿过一条又一条的马路,漫无目的地瞎逛在城市里,经常会听《不再让你孤单》,经常会想起傻强,也是那时才懂了傻强傻逼的外表下,藏着怎样的心境,在最不能孤单的时候,他一直过得很孤单。
20多岁时,我才再见到傻强,他已经变了个样,看起来也不傻了。他站在人群中显得成熟稳重。我问他在干嘛呢,他说他在帮家里做生意。
我也没问他什么时候回的家,但他告诉我当初家里把他赶出来,其实是因为他出于嫉妒,好几次把自己的弟弟打得鼻青脸肿,父母一怒之下才把他赶了出去,这是他一直没告诉我的。他后来也做了很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比如没钱的时候把好朋友的手机拿去卖掉,住在别人家,偷了别人的东西等等。而且他父母很早就来找过他,求他回家,但他为了怄气,一直不肯不回去。
我心里微微一颤。傻强看着一脸惊讶的我,笑着对我说:“但我一直记得那年中秋,和你坐在路边,你给我放《不再让你孤单》,和我一起吃月饼,那之后我就没来打搅你了。”
我说:“记得有一次我们玩德州扑克,有一局你牌不好,我劝你做人别怂,跟牌跟到底,结果一局就把我们仅有的钱输光了。其实那天我错啦,如果这局牌不好,那就放弃吧,没必要为了怄气把下一局,下下一局也毁了。”
他笑着点点头。
六
那天,傻强临走时问我:“是不是觉得我很坏啊,以前。”
然后我想起那个中秋的夜里,傻强跟我说:“以前他们觉得我傻透了,现在觉得我坏透了。”
我拍拍傻强说:“其实你不坏。”
因为很多年前,有一次凌晨吃夜宵,一个背着麻袋捡空瓶子的老爷爷经过,傻强马上把手上的半支可乐倒了个精光,追上老爷爷,把瓶子给了他。
那时,能多喝一支可乐,可是我们的一个小小理想呢。然后我对傻强摇了摇头说:“只是世事难料而已。”
少年时,我们总把很多时刻当作整个人生的缩影,其实那很傻。
里则林,90后作者,“有个fm”台长。@里则林
xiAoshuotxT。cOM
VOL。672 独上阁楼看繁花
txt!小!说!天。堂
作者王家卫、金宇澄
——王家卫、金宇澄对谈《繁花》
时间:2014年7月18日14时,香港书展
地点:香港会展中心
嘉宾:王家卫,著名导演;金宇澄,作家、编辑,《繁花》作者
主持人:马家辉
马家辉:去年我穿长衫,有一点抢了王家卫导演的风头,今年就不敢再穿了,但不能没有道具,所以拿了烟枪,这让我想到一些镜头,电影、小说里关于民国年代的事。道具还有两副眼镜,我跟王家卫讲话戴大墨镜,跟金老师讲话戴圆眼镜,想象中民国徐志摩的样子。
我们知道《繁花》是一部重要的小说,有很多可以探讨的问题,特别对整部小说的理解,方言当然是我们探讨非常重要的部分。今天对谈,我们请作者金宇澄先生讲讲小说来龙去脉的过程和想法。《繁花》首先发表在网络,后在杂志发表,是慢慢结集成书的,中间有很多修改,单行本出多了五万字。我们来分享一下。
金宇澄:每天在网络上闲聊,开始没目的,一个礼拜后,知道写的是小说,慢慢的形成了目的。出版也是,投稿是三十五六万字,《收获》要压缩到二十九万。在杂志、单行本发表,都有半年的等待期,因此我多次修改,单行本恢复到三十五万字。
民国城市小说最早形成,是连载,每天写一段发一段。西方很多早期作品也通过连载,包括狄更斯。慢慢推进,会产生读者的提问和建议,会摸到读者脉搏,等于是公开写作。一般我写三千字就贴出来,有错别字,网友会指出,甚至说某某人物死得很可惜……有用的意见,我就记下来。
可能和性格有关,我可以这么做。我建议合适的作者这样来写,可以在读者中得到力量,如果你很忙,网络连载可以吸引住你,慢慢有超常的发挥。大概有个礼拜,我每天写六千字,出差就到网吧里写,写了就贴,成为习惯。
马家辉:我以为网络写作,只有八零后才会做,金老师是五零后,非常与时俱进。我想到更早年的一零后,清末,已有连载小说,金先生有个访谈讲,捡回民国连载小说的表达乐趣,跟读者互相交往的种种窍门,等于清末民初,直到三四十年代的一种传统。这对作品的语言和内容有什么影响?小说好多的人物,好多的故事,是不是网络和连载的结果?
金宇澄:产生用上海话思维的方法,是因为香港和大陆不一样,大陆使用普通话,接受普通话教育已经几代人。刚才王导还问我,大陆为什么不可以用竖排本?这是有规定的,比如必须横排,必须简体字,几代人普通话教育的背景下,我们一旦写作,首先就是普通话思维。我是上海人,但我不可能在脑海里出现上海话,肯定马上转为普通话,这个转换,就不是我第一语言,是第二语言。
写《繁花》为什么用上海话?因为我当时走进了“弄堂网”,一个老百姓讲上海话的网站里。我不去这地方,不可能用上海话考虑文字,写了几天,写一段接近话本小说的内容,就是现在《繁花》开头,菜场卖大闸蟹,你来我往,挤在一起对话,特别的有力量,因此就这么写下去了。后来就保持在一帖三千字,就是三千字一段,不分行,过去小说一样的不分行,我写六千字一段也不分行,就有网友提出来,我应该分行,这样一大块读,实在受不了。
这意思是说,中国文学经过五六十年、七八十年的改变,已到了必须要分段,必须用西式标点符号,必须要有引号,要很多符号,我们才看得懂的程度。而实际中国传统读本,甚至没有标点,所谓可圈可点,靠读者自己圈点。从这个意义上讲,我发现我们出版的唐诗宋词,标点都是错的。宋词,尤其唐诗,前一句一个逗号,下一句就是一个句号。古代正版比如50年代出版的《唐人选唐诗》,真正的定本,完全只用句号,每一句就是一个句号。这在阅读上有不一样的效果。
为什么《繁花》有这么多人物,这么多线索,是传统趣味。西方趣味是中心聚焦,集中于一人,比如吃西餐是自家一套,自己吃。中餐是圆桌子,大家围在一起吃,中餐相对是集体的内容。传统话本也好,句子也好,包括内心描写,都是简洁的递进和交错,西方则是繁琐关注自我,关心个人。
马家辉:网友看你连载,看到视网膜脱落,因为不分行,最后就看不到了,视窗破裂,这要跟你讨医药费。
《繁花》开始用人物对话,但前言第一段文字,跟王家卫导演大有关系。整本书开篇第一段,我用广东话读两句:“(粤语:)独上阁楼,最好是夜里,《阿飞正传》结尾,梁朝伟骑马觅马……”
王家卫导演今天坐在这里。除了是《阿飞正传》这个重要电影的阿飞之父以外,他还懂上海话。作为上海出生,懂上海话的香港人,《阿飞正传》的导演,我们来听一下王家卫导演对于《繁花》,对用上海话理解这部作品的一些看法。
王家卫:其实我坐在这边听,感觉就挺好,就这样也就行了。我感觉,现在我变成书展的常客,去年我就在这里,因为另外一个朋友,今天又有一个,每次都是主持人提示,我才能做主角说几句。你今天准备了什么道具?墨镜太黑,烟枪拿出来还说有上海味道,这是错的,上海跟鸦片没什么关系,等一下金老师就告诉你们关于鸦片的历史,包括朱自清、徐志摩先生。我从小到香港,对广东人来说,不说粤语的都是上海人。而现在我们一般的感觉是,住在上海的人,不一定就是上海人。
金老师的书,我的感觉不是一见钟情,是一见如故。因为看这本书的时候,知道他是非常地道的上海本地人。
我从1963年来香港,《繁花》最主要的时段,是上海1960年代到文革,还有1980年代到1990年代末,这两段时间,我是空白的,因为我移居到香港了。1990年代开始我回上海,我的体会,是在这本书里,有很多我上海家里发生